說完這些,那女孩的情緒反倒控製不住,在那裏嚎啕大哭,趙進也沒去安慰,到現在這些女孩都已經脫離苦海,沒必要去多此一舉。


    “把兩個院子的每個房間重新搜索一遍,把所有抓到的人捆起來放在一個院子裏,然後留十個人看守。”


    “..爺爺,祖宗..本寺年入三成都要送給中都鎮守史公公..你要是對貧僧..朝廷定然不會放過你..定然.。。定然會有大軍會剿..誅滅九族..你..”


    趙進的吩咐和安排方丈圓信都聽得清楚,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在拚命攔阻身上女孩撕咬的同時,斷斷續續的說道,此時卻有兩個女童也知道自己的處境變化,一起衝了過來,也是拚命的踢打動手,話頓時說不下去了。


    中都鎮守史公公,這就是雲山寺背後的靠山了,朱明起於鳳陽,大明開國勳貴大多都是鳳陽以及周邊的人士,所以鳳陽又被稱為中京,政治地位極高,除了鳳陽巡撫之外,還要有一位太監鎮守,這就是中都鎮守。


    這鎮守太監身份貴重,在南直隸這片區域,是最頂尖的人物之一,相提並論的也就是南京兵部尚書、南京鎮守太監,還有居住在南京的兩位國公,這寥寥數人而已。


    雲山寺居然有這樣的大佬撐著,怪不得能霸占這麽多的田地,能在徐州橫行到這樣的地步,每年三成的供奉,估計會超過萬兩,得罪了這樣的大佬,的確會被大軍圍剿,誅滅九族..


    看著趙進沉思,那方丈圓信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把廝打的女孩推開,而撲上來的幾個女人也覺得不對,大家都以為這什麽太監把趙進嚇住了,那麽現在院子裏的情況必然要有變化。


    “那又怎麽樣?”因為頭套,沒人能看見趙進的表情,可大家都聽得出是笑著反問,那停下手的三個女孩咬牙又撲了上去。


    “..。祖宗,所有的錢你都拿走,饒我性命,饒了我..”看著趙進轉身離開,方丈圓信終於意識到要發生什麽了,嘶聲大喊,趙進沒有理會,徑直出了院子。


    院子裏哭聲此起彼伏,年紀大的女孩和女人普遍沒什麽悲傷神色,看著趙進的眼神反倒有些憤恨,加上廝打痛叫,亂成一團,還是出來清爽一點。


    這三天下來,趙字營所有人中,趙進可以說是睡眠最少的一個,勞累忙碌卻絲毫不少,昨天下午那短暫的休息根本沒讓他恢複過來,走出院子後,直接坐在了院門前的台階上。


    剛才在院子裏,總感覺自己在徐州城內某大戶人家的宅院裏,出了院子,才意識到身在雲山寺,院內院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讓趙進覺得有趣的是,雲山寺內現在僅僅是略有喧鬧,根本沒有預想中的混亂崩潰,沒有到處亂跑的和尚,也沒有硝煙和哭喊,可能是自己來的太早,寺內沒什麽武裝力量,自己及時控製住了幾個要點,戒律院那邊算是武力,倉庫那裏的兵器隨時可以將一般僧眾武裝起來,而鍾鼓堂則是發出信號的地方,這兩個宅院是整個雲山寺的核心,控製了這幾處,雲山寺沒辦法求救,沒辦法組織起來,也就成了一盤散沙。


    前麵腳步聲響,趙進抬頭看了一眼,家丁們也是稍作戒備就放鬆了警惕,因為是剛才出去的那些僧人帶著分散各處的家丁們迴來了。


    “..戒律院的和尚們還在睡覺,直接捆起來..”


    “..庫房那邊起了衝突,殺了兩個人之後都老實了..”


    “..鍾鼓堂那邊沒人駐守..”


    “..各處大門小門都已經關閉,和尚們都被勸迴了屋子等待..”


    各處的動向很快由家丁們傳迴,趙進點點頭,他瞥了眼邊上忐忑不安的幾個僧人,今天這麽順利的關鍵應該就是這些僧人,核心可能是如惠埋下的釘子,更多的可能僅僅是對圓信如難他們不滿,但有了這些人的幫忙,整個雲山寺的底細他就可以一清二楚,這麽多僧人也能夠安撫下來,沒有那種徹底的崩潰混亂。


    說起來,今日這麽順利的功臣應該就是如惠,趙進想到這裏,臉上浮現出笑容。


    可布袋套在頭上,趙進的表情誰也看不到,家丁們肅然站立,而同來的僧人們愈發的不安,昨夜誰也想不到雲山寺會有今日的巨變,今天天亮以前,大家都覺得方丈圓信和如難一幹人在雲山寺還是會天長地久,沒曾想今天一幫帶著頭套的人衝了進來,然後如難死了,圓信也被抓了起來,現在正在全寺搜鋪圓信和如難的黨徒。


    親信如惠的,這些年不得誌的,都或多或少的猜到自家可能要翻身了,但每個人心裏都有不安,一來因為這夥兇徒手中的兵器,二來大家都有個感覺,這事過去,雲山寺恐怕也不會像從前了。


    “把該抓的人抓完後,讓真智到我這裏來,還有你們現在準備四百人份的幹糧和熱湯。”趙進緩聲吩咐道,僧人們彼此看了一眼,又有兩個人快步跑了出去。


    趙進打了個哈欠,用手隔著布袋狠狠揉了揉臉,疲憊和睡意讓思維都不那麽順暢,過了會趙進開口問道:“這時候香客多嗎?”


    “..現在還沒到佛節時日,沒什麽人過來,虔誠的也都是去臨近下院.。。”


    以雲山寺這個做派,想必平常也不會有太多平民百姓上來求神拜佛,就算偶爾來幾個,看到大門緊閉,也隻會悻悻迴轉,自己行動被發現的可能也少了很多。


    周圍總算聽到了紛亂和喧鬧,而且還不是從身後院子裏傳出來的,真智領著人全寺搜捕,如果還是處處安靜,反倒詭異了。


    沒過多久,就看到幾名家丁押著兩個垂頭喪氣的僧人走過來,那兩個僧人一抬頭,卻看到了趙進身邊的人,一個人立刻大喊說道:“如正你這個混賬,你居然勾結賊..”


    話說了一半,身後一名家丁抬起長矛就抽下去,痛叫了聲立刻老實了,倒是另一個人卻出聲祈求說道:“如正師兄,大家同門修行,有什麽說不開的,小弟我不曾得罪過師兄,還請這次開恩..”


    站在趙進身旁的五個僧人裏,有一個四五十歲年紀的樣子,穿著也相對好些,隻不過僧袍上有幾個補丁,被罵的時候,這個僧人下意識的向後一縮,那人乞求,這僧人臉上又有不忍的神情。


    那個出聲乞求的倒是沒被阻止,這人又是繼續說道:“如正師兄,各處下院都空著好多位置,如正師兄精通佛法..”


    看來不光官場上有封官許願的事情,這雲山寺中也是如此,趙進頗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反正雲山寺上下都已經在控製中。


    沒曾想話說到這裏,那位看起來頗為怯懦的如正和尚卻突然間暴怒了,他上前兩步卻又停住,在那裏指著喊道:“因果報應,循環不爽,你們這是遭了報應,就因為你們盤剝太狠,我那徒兒多說了兩句,得病的時候連藥都不給買,還給送到戒律院那邊閉關思過,活活病死,你們還有臉和我說這些..”


    說了幾句,如正和尚就說不下去,聲音裏帶著哭腔,抹了抹臉想要再說,眼淚卻止不住,隻在那裏合十低頭,平靜了會才開始喃喃念誦經文。


    “雲山寺裏最寬敞的地方是那裏?”趙進開口問道。


    “是大雄寶殿的後邊。”一名和尚連忙迴答說道。


    “把所有抓來的人都帶到那邊去,記得捆結實了。”趙進隨口吩咐了一句。


    有和尚去領路,那邊家丁帶著人過去了,而這如正和尚也在不停誦經,心態漸漸平和下來。


    那邊如正和尚還在誦經,邊上一名伶俐些的僧人或許看出趙進的好奇,湊趣解釋說道:“如正師叔心性正直,看不慣那些佛門敗類的作為,結果就被那些敗類打壓,還得如正師叔的愛徒被害病死,如正師叔一直心裏不好受。”


    這僧人說得很詳細,這也有討好的意思,眼下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的出來,這些帶著隻露出雙眼口鼻的惡徒就是雲山寺的天,而且看他們和真智的關係,以後搞不好還是這寺廟頭上的天。


    趙進隻是點點頭,雲山寺這麽大,牽扯的利益這麽多,有這些爭鬥沒什麽奇怪的,但對於這些僧人,即便是眼前那位悲慟的如正,趙進心裏也沒有多少同情,因為這如正也是靠著香火供奉和盤剝佃戶的收益,才能安安穩穩在這雲山寺裏研修佛法,和圓信如難這一幹人比,無非是拿多拿少而已。


    四處的喧鬧聲在加大,偶爾也會有怒罵和痛叫傳來,但這些聲音始終稀稀落落,出現馬上又消失,整個雲山寺被控製的太快,寺內又太過空虛,所以根本形成不了抵抗。


    不斷有家丁過來迴報,說是在僧人們的引領下,抓了什麽人,這稟報不停,趙進對這個也不感興趣,十幾波稟報之後,直接吩咐抓人後送到指定的那片區域,然後吩咐人去上山路那邊一趟,看看帶路的那兩個行商在不在,順便告訴他們安心等待。


    “..趙進,趙進..”陳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趙進下意識的醒過來,看見身邊站著一位蒙麵人,頓時一驚,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這副打扮。


    不知不覺間,自己坐在台階上睡著了,太陽升起,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暖洋洋的,算算時間,起碼一個時辰過去。


    趙進揉揉眼睛,卻聽到哭喊聲傳來,而且不是身後的院子,趙進一愣,隨即眉頭皺起說道:“怎麽還在抓人?”


    “來找你就是為了這個,那夥和尚好像帶上私怨了,越抓人越多。”陳昇悶聲說道。


    趙進連忙站起,頓了下說道:“你怎麽不讓他們停下。”


    “這種事還是你來說得好。”陳昇笑著說道。


    趙進擺手招唿邊上的家丁過來,一邊沒好氣的說道:“誰說不是一樣。”


    “不一樣,眼下這麽多人,要立規矩,要讓大家夥知道隻有你說了才管用。”陳昇又是說道。


    趙進轉過頭盯了陳昇一眼,陳昇的眼神很正常,語氣也很誠懇,趙進鄭重的點點頭,又對家丁說道:“傳令各處,停止抓人,老兵隊第一隊跟我來,其他分散,接替新兵隊的守備,讓新兵隊去大雄寶殿的後麵,守備由陳昇安排,然後,喊真智過來!”


    幾個傳令兵連同幾個等待消息的僧人連忙四散跑開,陳昇也點點頭,轉身就要去調配,還沒等轉過身,卻被趙進一把抓住胳膊,重重在胸口砸了兩拳。


    “好疼,忘了你小子穿著甲!”趙進拳頭通紅,邊倒吸冷氣邊喊疼,陳昇一愣,隨即笑出聲來,趙進沒好氣擺擺手說道:“笑什麽,快去忙你的吧!”


    陳昇笑著答應了,轉身大步離開,趙進捂著手搖搖頭,臉上也有笑容浮現。


    這邊剛走,那邊真智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他年紀不小,身體並不強壯,折騰到現在,疲憊是難免的,不過除了這疲憊神色之外,真智臉上還充滿興奮,在這興奮中還有猙獰夾雜,聯想到陳昇剛才說的,趙進倒是明白為什麽會有這些。


    “趙公子..”


    “真智,該抓的人都抓完了吧?”趙進淡然問道。


    真智一愣,隨即有些不自然的說道:“..都抓完了。”


    話裏明顯有個停頓,但還是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趙進點點頭,又是說道:“領我去放人的地方。”


    真智連忙躬身前行,這做派倒是熟練的很,不知道是做生意還是當和尚練出來的。


    走在半路上,就能看到各隊排著相對整齊的隊形快步朝著目的地匯集,帶著頭套分辨不出誰是誰,可右臂上的帶子說明身份,都是停下行禮。


    除了趙字營的新兵隊之外,沿路還有不少僧人,看他們並不怎麽畏懼的神情,想來是真智這邊的人,年輕的和尚還好,年紀大些的都主動和真智打招唿,有些直接跟在真智的後麵。


    等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好大一隊人了,不過僧人們保持安靜,列隊的新兵隊更是肅然無聲,除了從裏麵大院中傳出的哭喊怒罵之外,並不怎麽喧鬧。


    這院子前麵是大雄寶殿,雲山寺這等大廟,大雄寶殿也是宏大,連帶著後麵的院子也寬敞無比,新兵隊在裏麵列隊,還有被抓來的近兩百多號和尚,都是手腳被捆,跪在地上。


    趙進提著長矛走到前麵,四下看了一圈,被抓來的那些和尚胖的巨多,被抓的時候很多人應該還沒起床,穿著的都是中衣,很多居然是綢緞和細布,徐州城中很多上等人家都未必能做到,這些人臉上表情各異,或恐懼或憤怒也有不少人是絕望,而站在新兵隊這邊的僧人則是瘦弱的居多,臉上有菜色不少,身上衣服多是粗布,而且打著補丁,此時他們臉上的神情也很精彩,興奮、快意和期待交織在一起。


    小聲議論、哭喊、叫罵,都慢慢的安靜下來,所有人眼光都看向趙字營整齊的隊列,這些手持長矛的蒙麵人讓人不自覺的敬畏。


    “真智,你去和你的同伴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抓錯的人,如果不是如難一黨,僅僅因為你們的私怨就抓起來,這樣的還是放了吧,出家人慈悲為懷,這話不該我來說的。”趙進悠然說道。


    真智先是愕然,隨即老臉通紅,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邊做的太過火了,可真智不敢有什麽反駁的話,趙進從前的名頭他聽過,今天的行動更是讓他震撼,真智連忙轉身去往同伴那邊,十幾個年紀相近的僧人湊在一起低聲議論了半天,真智又是轉身。


    “不必對我說,你們自己進去把人挑出來,要記得,你們隻有這一次機會。”趙進擺擺手說道。


    那邊真智一愣,對趙進這句話有些沒聽懂,但也不敢多問,和同伴們過去挑人了。


    或許是被趙字營的肅殺森然影響,僧人們有仇報仇的興奮淡了許多,或者說,當時興衝衝的勁頭下去,人總是要冷靜下來。


    真智帶著僧人們穿行在被捆綁的人群中,後麵跟著幾十名家丁,他們指著某人,家丁們就會把人放出來,這個過程不快,有些人放不放他們還要商議爭執,等這個過程結束,已經有三十幾個人被帶了出去,在這個過程中,被抓住的那些人有的在乞求,有的在怒罵,真智他們都是滿臉窘迫不安。


    “剩下的人不到二百個,雲山寺過萬僧眾,就靠著這些人和過千僧兵壓製嗎?”趙進開口問道。


    對趙進的問題,真智頓了頓才想通,立刻解釋說道:“..那個公子,過萬僧眾裏包括本寺和四個下院以及城內庵堂的所有人,這些人都在寺內多少管著些事,憑著他們的身份號令屬下僧人,這就差不多幾千人,再加上僧兵武僧歸如難一手掌握,其他人也隻能敢怒不敢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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