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秦王發現貴妃應了些。


    這個女人和他的關係很是複雜,當初他曾救過貴妃,可後來卻因為出身原因不被貴妃看重。加之秦王本就想出外尋找根基,故而幹脆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但說起來,若非貴妃,秦王想謀取北疆縣令之職連門路都找不到。所以,此刻他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而在貴妃的眼中,秦王卻雄姿英發,令她不禁在腦海中把李泌拖出來比較了一番。李泌,老朽了!


    而且少了秦王這等顧盼間勃發的英氣。


    當年的少年,如今的秦王,興許,過一陣子便是帝王。而李泌此刻卻在蜀地眼巴巴的等著關中大族謀反。


    貴妃心情複雜「此次若非殿下,奴兄妹屍骨已寒。多謝了。」


    「梁靖此次隨軍,倒也機警。」秦王隨口就安撫了貴妃,然後問道:「此後你有何打算?」他既然進宮了,除非收用了貴妃,否則貴妃隻能搬出去。


    瓜田李下,終究會被人詬病。


    貴妃低下頭,「奴自然跟著阿兄過。」


    梁靖也跟著迴來了,他的家還在,錢財不少,足夠兄妹二人安享富貴。「也好!」


    秦王覺得這樣算是善始善終。「如此,奴告退。」


    貴妃抬頭看了秦王一眼。


    秦王隨意點頭,拿起案幾上的文書。貴妃不禁想到了李泌。


    但凡是婦人進宮,李泌那雙眼睛中總是會多些別的意味,乃至於灼熱。貴妃出去請見王妃。


    「今日就出宮?」周寧倒是覺得沒必要如此急切。「是!」貴妃點頭。


    「罷了!」


    周寧令人送貴妃出宮,順帶給了些錢財。「這····.」


    一個不大的木箱子被放在馬車裏,貴妃打開,裏麵竟然是幾塊玉器,外加些金銀。


    花紅福身,「娘娘說了,女人出生後依靠耶娘家族,嫁人後依靠丈夫孩子。貴妃無兒無女,耶娘不在,跟若兄長固然好,可須知有了嫂子後,兄妹間難免不如以前那般。身邊有些錢財,好歹也安心些!」


    姑嫂之間的關係並不好相處,彼此之間近而不遜······也就是遠香近臭。


    身邊有些錢財,打點身邊侍女仆役,自己想買點東西也無需朝著嫂子伸手。秦王妃竟然想的如此周到,令貴妃感慨萬千,「多謝了。」


    「貴妃保重!」花紅目送著馬車出城。馬車一路到了梁家。


    梁靖和妻兒同樣是久別重逢,此刻正在喝酒。「阿妹!」


    當貴妃走進來時,梁靖歡喜的道:「我還想明日便進宮去見你。」「我這次迴來,便不走了。」貴妃看了嫂子一眼,福身行禮。


    嫂子目光複雜,微笑道:「那正好,家中有人陪我,熱鬧。」


    梁靖性格粗豪,卻嗅到了些疏離的氣息,瞪眼道:「沒有阿妹,你我還在蜀地廝混,哪來的大宅子?哪來的富貴?」


    嫂子低頭「是啊!」


    其實,曾處於遠端的人,在跌落塵埃後,最不喜和故人相處。若是可以,貴妃更願意獨自居住。可她曾經貴不可言,且哪怕到了中年,依舊美豔不可方物。若是獨居,少不得會惹來無數麻煩。甚至是危險。


    梁靖起身,「阿妹別搭理她。迴頭我給你再尋個好男人。」貴妃搖頭,「不必了。」


    梁靖愕然,「我不是趕你,你若是在家,我好歹也有個說話的人。隻是,女人有個男人總好些?」


    「我的第一個男人前太子,當初李泌覬覦我,暗示他,他便毫不猶豫的把我送了去。這個男人,隱忍之極,卻把妻子視為工具,我不屑此人。」


    「李泌看似雄才大略


    ,實則喜怒無常,且怯弱。有了怒火也隻會衝著女人發泄,不是男兒!」貴妃坐下。


    「我對男人,死心了!」說這話時,她神色淡漠.


    可不知怎地,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少年······少年躺在她的腳邊,認真的道:


    「娘娘真美!」......


    一夜好睡,第二日秦王醒來時,看著和家中截然不同的寢宮,歎道:「孤還是喜歡小些的屋子。」進來伺候的花紅抿嘴一笑。


    「笑什麽?」秦王問道。


    花紅福身,「以前殿下說家不必太大,太大了,人心就散了。奴不信。往日這等時候,兩位小郎君早就該在外麵鬧騰了,今日卻沒有。可見殿下有先見之明。」


    秦王說道:「改改,好歹別讓孩子們離的太遠。」進來的內侍賠笑,「殿下,皇子有自己的居所呢!」


    皇子的居所距離這裏不近,想見皇帝和皇後還得走許久,還得請見。「馬上改!」


    秦王越發的不耐煩了,「什麽狗屁規矩,活生生把父子、母子親情隔斷了,還美其名曰尊貴。尊貴個屁!」


    周寧捂嘴偷笑。花紅也在笑。


    內侍宮女們昨日就被秦王敲打過,雖然覺得這樣不合規矩,卻無人敢勸諫。晚些,外麵就傳來了叫嚷。


    「阿耶,阿娘!」


    「小郎君,慢些,慢些,等奴婢去稟告······嗷!」外麵傳來了內侍的慘叫,接著李老二衝了進來。按照秦王的規矩,父母的臥室門未曾打開不許進。此刻寢宮門開著,李老二哪裏還管什麽稟告。


    「阿耶,阿娘!」


    周寧笑道:「怎地,昨夜睡的可好?」


    「不好,阿娘,我們迴家去吧!」李老二有些認床。周寧歎息看向秦王。


    秦王無奈的道:「二郎,以後這裏便是咱們的家了。」李老二沮喪的道:「我不喜歡這個家。」


    「阿耶,阿娘!」阿梁來了。


    「睡的可好?」周寧問道。阿梁搖頭,「不好!」


    一家子除去他們兩口子,都沒睡好。


    至於兩口子為何能睡好,隻能說是陰陽交濟,和諧了。「阿耶,我那裏離了好遠。」李老二有些不滿的道。「馬上搬!」


    秦王的話便是旨意,宮中馬上就折騰了起來。「孤去前麵,後麵你看著。」


    秦王有些如臨大敵的模樣逗笑了周寧,「無需擔心,這些人,至少當下會老實。」「也是。」


    在摸清他們的秉性之前,內侍和宮女們不會貿然造次。這裏麵得有個磨合的過程。


    隻是和臣子們呢?秦王去了前麵。


    身後跟著十餘內侍,一路上遇到的內侍宮女紛紛避開行禮。他一路往外走。


    「殿下!」


    身後傳來了內侍細微的聲音。「殿下!」


    「何事?」


    秦王迴頭,內侍指著側麵的宮殿,「宣政殿······在那!」您這是習慣性的想去皇城吧?


    可今日不同了,您得去宣政殿和臣子議事。秦王捂額,「孤倒是忘記了。」


    宣政殿是帝王常朝議事的地方。他當先進去,仔細看看。殿內麵積不小,少說也得兩百來個平方。......


    劉擎等人也算是第一次參加宮中常朝······至少是秦王的第一次。偽帝逃跑時帶走了所有重臣,剩下的都是些往日不受重視的臣子。此刻劉擎站在最前方,身邊是羅才等人。


    那些臣子沒有上朝的資格,就在不遠處看著。


    王老二打著哈欠,突然問道:「老賊,我好像不用上朝吧?」老賊點頭,「差不多。」


    「那我迴去睡覺了。」王老二說走就走,準備迴去抱著媳婦睡個迴籠覺。「迴來!」劉擎虎著臉,「今日是殿下第一次常朝,誰敢跑?!」


    王老二一怔,丟了一片肉幹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點頭,「也好,進去看皇宮什麽模樣。」晚些有內侍來帶他們進去。


    「老二,咋樣?」老賊問道。


    「大是大了,可看著······冷冷清清的,沒意思!」王老二嘟囔。


    到了宣政殿前,內侍迴身道:「還請諸位恭謹些。」


    「咳咳!」劉擎知曉這群人都是棒槌,迴身道:「都別說話。」


    「為啥?」王老二說道:「在北疆殿下都不管。


    「這是長安!」劉擎瞪眼。隨即眾人進去。


    在眾人看來,秦王此刻定然端坐在禦座上,威嚴的看著他們。


    「這特娘的也太大了吧!兩隻手都沒地方擱著。再有,這墊子也太薄了些,雖說孤習慣坐硬些,可也不能這般硬吧!屁股硌得慌。」


    秦王圍著禦座轉圈不斷吐槽。


    他見群臣進來,招手道:「老劉來幫孤看看。」那可是禦座······劉擎幹笑道:「臣不敢。」


    秦王搖頭,「老二來!」


    老賊一把沒拉住,王老二笑嘻嘻的上去。「你看看可是如此?」秦王指著禦座問道。


    王老二摸摸,又捶打了幾下,看的內侍們眼皮子狂跳。「坐下試試!」秦王說道。


    「殿下!」內侍終於忍不住了,「不可啊!」秦王淡淡的道:「坐!」


    王老二毫不猶豫的坐下去,磨蹭了幾下屁股。「好硬,還涼颼颼的,夏日正好。」


    「老二!」老賊麵色慘白「起來!」這特麽的是禦座啊!小祖宗!


    這是你能坐的地嗎?


    王老二沒搭理他,秦王說道:「可還有不妥?」王老二伸手,「咦!手沒地方擱。」


    「果然。」秦王說道:「迴頭重新按照孤的意思打造一個。」「是!」內侍們已經麻木了。


    王老二這才下去。秦王坐下。


    第一次坐在皇宮中對臣子,也是對天下人開口:


    「孤今日讓老二坐了禦座,多少人惶然。惶然什麽?惶然那是至尊的寶座,神秘威嚴。可在朕的眼中,這隻是個柴火堆!若是孤及後人昏聵,天下人便會在下麵點一把火,活生生把帝王燒死在禦座之上!」


    秦王指指群臣,「孤進長安,立下第一個規矩。」


    群臣束手而立,內侍們也是如此。


    「越是昏聵的帝王,越是心虛的帝王,就越喜歡弄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來糊弄人,來嚇唬人。孤的後人,當摒棄這些狗屁東西。」「帝王,也是人!」


    大乾十六年深秋,秦王昭告天下,帝王非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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