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


    楊略起床,洗漱後問道:「殿下可起了嗎?」「殿下在修煉。」


    楊略去了州廨後。


    看門的是烏達的手下。「楊公。」


    「老夫請見殿下。」楊略說道。


    護衛說道:「殿下交代,楊公無需通稟。」這是殊榮。


    楊略順著一路進去。突然止步,看著右側。


    一個虯龍衛從暗處出來,笑嘻嘻的道:「果然寶刀未老。」後院,李玄正在修煉。


    楊略站在遊廊下,對護衛搖搖頭,示意別打擾李玄。李玄向著東方,在做一套舒展的動作。


    一唿一吸,仿佛在和天地溝通。


    這便是孝敬皇帝親手為兒子挑選的秘技。楊略自己吃透後,才一點點教授給李玄。他想到了那些年。


    小小的孩子好奇的看著他,「楊略,這個是什麽?」「是秘技啊!」


    「秘技能吃嗎?」「是修煉。」「修煉做什麽?」「強大啊!」


    「可我要強大做什麽?」


    「呃······你隻管修煉就是了。記住,一輩子都要練。」「哦!」


    孩子不解,但依舊乖巧的應了。


    隨後,這個秘技就伴隨著他走到了今日。


    楊略心中溫暖想到那年李玄第一次感受到內息的歡喜。他等啊等,等夜裏楊略來探望時,就像是獻寶般的說道:「楊略,我感受到了。」


    「是嗎?」


    楊略歡喜不已,覺得這孩子是個天才。


    可漸漸修煉下去後,這個秘技卻成了雞肋。


    李玄收功,開口吐出一口濁氣,抬頭看到了楊略。


    「這個秘技雖說提升修為有限,不過對身子的滋養卻首屈一指。」


    李玄這些年東征西討,吃過不少苦頭,可身體卻沒有出過大問題,此刻想來,便有這套秘技的功勞。


    楊略說道:「臣一直不解陛下為何為殿下挑選了這個秘技。」


    「孤以前也想不明白,後來自己有了孩子,看著孩子,心中便想,等他們長大後,定然不會讓他們去曆險。」


    父母恨不能把孩子的一切都包辦了,恨不能一切危險都遠離他們。


    「這個秘技能讓孤身子康健,卻無法讓孤成為好手。修為不高,孤必然不敢曆險,如此,便能保住性命。」


    楊略沒有孩子,聞言心中一震。然後,就想到了孝敬皇帝。


    那位麵對各方聲討依舊冷眼以對的男人,對自己的幼子卻舐犢情深。「陛下!」楊略歎息。


    李玄把布巾遞給薑鶴兒,也想到了孝敬皇帝。


    他拍著院子裏的大樹,輕聲吟誦道: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孝敬皇帝當初讓怡娘帶走李玄,想來心情應當是很複雜的吧!


    他令虯龍衛隱於市井之中,等待召喚。這便是對這個孩子抱著一絲希望。


    但他卻為這個孩子選擇了最穩健,也是最為無用的秘技。他又令虯龍衛待命,若是多年後無人召喚,便各自散去。


    在這些自我矛盾的安排中,李玄窺探到了一位父親的矛盾心態。為孤複仇!


    不,讓那個孩子安安穩穩的活下去,最好,什麽都不知道。「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楊略輕聲歎息。


    「當年陛下喜歡抱著殿下在外散步,嘴裏偶爾會輕聲說些什麽,不過無人能聽見。」


    薑鶴兒也聽的癡了。


    在外界的各種傳聞中,把孝敬皇帝描述成了一個果敢的人,為


    了革新大唐,不惜飛蛾撲火的勇士。


    這樣的人,想來該是堅毅,不該兒女情長。


    可得知孝敬皇帝的這等矛盾心態後,薑鶴兒反而覺得那位陛下越發的有血有肉了。


    也越發的令人感到親切。


    原來,他也是這般疼愛自己的孩子嗎?李玄的心情很好。


    一直以來,他覺得父親對自己太過冷漠,從令生母黃氏陪同一起飲鴆自盡,到把討逆的重任壓在自己的肩上,這一切,令李玄覺著自己就是一個工具。


    可此刻,他卻窺探到了父親對自己的疼愛之情。某些東西,在漸漸消散。


    於是他胃口大開,吃了兩大碗博飥,令薑鶴兒目瞪口呆。「吃的太多了,殿下!」


    「消消食!」


    李玄起身,「準備一下,去夾穀關。」「現在就去?」薑鶴兒問道。


    「對。」大軍沒動。


    李玄帶著一萬騎出發了。


    當遠遠的看到建州城時,李玄說道:「去看看。」薑鶴兒嘟囔「就不擔心被突襲嗎?」


    當看到北疆軍時,城頭警鍾長鳴,阿史那燕榮一路狂奔著衝上城頭,「在哪?在哪?」


    他看到了大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昨日才將擊敗南疆大軍,今日就要迫不及待的攻打建州嗎?


    「城池不錯。」李玄指指城頭,「作為關中以南的屏障,建州必須要重視。」


    這還沒拿下建州城,他便開始了指點江山。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城頭人頭攢動叛軍在集結,李玄甚至還看到了煙火。這是準備熬煮金汁吧!


    他笑了笑,輕蔑的道:「塚中枯骨爾!」李玄走了。


    阿史那燕榮鬆了一口氣,他看看左右,都麵無人色。接下來該怎麽辦?


    夾穀關丟失,道州在北疆軍的手中。


    唯有越州能給予建州增援,但顯然這是個奢望。也就是說,建州成了一座孤城。


    「將軍,我們逃吧!」有人低聲道。


    阿史那燕榮並沒有為石忠唐效死的念頭,但卻搖搖頭,拒絕了這個建言。


    天知道建州外圍此刻有多少北疆軍,一旦城中異動,北疆軍必然會集結。


    出了建州城,外麵就是狩獵場。


    誰也不知曉這一路會死多少人,興許,沒有人能安全到達越州。絕望,就像是一隻禿鷲,在眾人的頭頂上盤旋著。


    起兵以來的驕狂,蕩然無存。投降!


    這個念頭第一次在守軍的心中生起。


    有人低聲道:「秦王說過,異族人進了中原燒殺搶掠,那便別迴去了。」這話就像是一記炸雷,炸的所有人渾身一震。


    是啊!


    在剛結束的大戰中,北疆軍就是不納降,斬殺數萬叛軍,用於築京觀。想想自己會成為巨大屍山中的一員,眾人心中冰涼。


    一個叛軍突然嚎哭,「阿娘,阿娘,我要迴家····..」......


    夾穀關。


    在偷襲成功後,衛王就令人去招募勇士。


    關中淪陷後,潰兵們散落在鄉間各處,聽聞衛王奪取了夾穀關,紛紛來投。


    「半日就多了兩千餘人!」


    城頭上,李晗搓搓手,「你怎麽想的?」


    「關中依舊有石忠唐的人馬,加起來萬餘。若是他們得知消息,定然會反撲。」


    衛王神色平靜,而在昨夜,有人建言,當控製關中。並暗示,控製關中後,可封鎖蜀地到關中的通道。也就是,把李泌丟在蜀地,置之不顧。


    「殿下,有人求見。」


    李晗迴身,就看到一個青衫飄飄的中年男子,含笑看著他們。「李鬆見過殿下。」


    李鬆姿態灑脫,「老夫在山中修煉,得知殿下奪取了關中,特來道賀。」衛王默然。


    「陛下出關中時帶走了長安權貴***,看似壞事,可卻也讓殿下少了掣肘。」


    這話,分明就是說客啊!


    什麽修煉,莫非修煉的是名利?李晗心中冷笑。


    「關中沃野千裏,當年高祖皇帝便是以關中為根基,最終成就帝業。如今江山板蕩,殿下再度掌控關中,老夫以為,這,便是天命啊!」


    普通人說天意,而王者說天命。一字之差,卻天壤之別。


    衛王依舊冷漠。


    「石逆遁逃,他在南方勢力根深蒂固,必然會想著卷土重來。而北疆軍乃是客軍,孤軍深入,必須得速戰速決。如此,秦王必然會大軍南下,與石逆大戰一場,以求得在南方的根基····..」


    李鬆歎道:「兩軍大戰,關中便是漁翁啊!」話說到這個份上,按理衛王該開口了。


    可他卻隻是看著遠處的群山出神。


    若你不尷尬,那麽尷尬的便是別人······李鬆依舊自說自話,「關中依舊有不少家族選擇了留下。如今長安無數空缺,大王隻需招賢納士,那些家族


    自然會欣喜若狂。到時候,人才聚集,錢財聚集,這便是大業的根基啊!


    另一個世界中,劉皇叔進了蜀中後,便用各種手段拉攏當地大族,這才站穩了腳跟。


    別看帝王尊貴,可有句話叫做山高皇帝遠。帝王的尊貴隻在皇宮之中。在廣袤的天下,主宰者不是帝王,而是那些肉食者。


    也就是劉鬆口中的那些家族。


    世家門閥跟隨皇帝遠遁,那些家族卻選擇了留下。


    不是不想走,而是他們不想跟著蜀地,繼續被一家五姓壓在頭上。衛王開口,「那些家族,原先是準備投了石逆吧?」


    呃!


    那些家族選擇留下,當然就是想觀望。若是石逆展露出一些明君姿態,有天命在身的運氣,這些家族說不得便會納頭就拜。


    隻需數十年,他們的家族將會取代世家門閥,成為新的頂級肉食者。這等誘惑有幾人能抵禦?


    至於你說什麽正邪不兩立,抱歉,在這些家族的眼中,利益才是永恆的。


    而王朝,便是流水。


    李鬆有些口幹舌燥,可衛王卻沒有賞賜一杯茶水的意思。真是個······有暴君潛質的太子啊!


    「有人托了老夫來進言。」


    李鬆看了衛王一眼,這人竟然依舊是冷若冰霜。大哥,這是有人要來投奔你啊!


    你好歹給個笑臉,行不行?


    李鬆幹咳一聲,「殿下奪取夾穀關,人心振奮,不少人準備了錢糧準備勞軍。若是殿下不棄,他們願為殿下效命。」


    這話已經赤果果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


    大佬,隻要您吆喝一嗓子隻要你開個口,答應給那些家族好處,那麽,頃刻間您便是關中之王。


    想要不?「有動靜!」這時有人喊道。


    氣氛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李鬆走過去,就見遠方有煙塵。「是騎兵!」


    守軍中有老卒很是篤定的道。


    「至少萬餘!「


    這是斥候。


    「會是誰?」


    城頭此刻依舊是以衛王的老底子為主,新近投效的那兩千餘人還未曾完成編隊。


    一隊騎兵從煙塵中衝出來,身披的玄甲令老卒驚唿,「是北疆軍!


    浩浩


    蕩蕩的騎兵來了。


    當那麵大旗高高舉起時,李鬆說道:「殿下,楊逆來了。」


    衛王看了他一眼。


    「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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