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軍滅北遼的消息是鏡台最先收到的。


    正在跟著衛王的趙禦史趙三福聞訊心頭巨震,隨即令人去救衛王。


    做出這個決定後,他覺得自己有些蠢。


    按理,他該盼著皇帝和楊氏等世家門閥大打出手,他們才有發動宮變的機會。


    “我這是糊塗了嗎?”


    趙三福用雙手搓搓臉,接著,腦子裏都被那個消息給占滿了。


    “他竟然滅了北遼!”


    當初,他和楊玄站在長安城城頭上,楊玄坐著,他站著,指著長安城中的煙火,躊躇滿誌的道:“我當守護這一城煙火。”


    要想守護長安煙火,首先就得擋住北遼的侵襲。


    他發誓,一旦宮變成功,就輔佐新君勵精圖治……


    彼時的楊玄坐在那裏,看著他的眼神中都是羨慕。


    可現在!


    當初躊躇滿誌的趙三福依舊在為了宮變而籌謀。


    而當初那個羨慕他的少年,卻已經站在了寧興城頭,遠眺長安。


    ……


    皇帝正在震怒之中。


    在他的謀劃中,衛王就該和越王大打出手,和楊鬆成也沒問題,可衛王卻殺了楊鬆成的次子楊新戊。


    這對於他後續的謀劃毫無用處。


    反而多了煩惱。


    “逆子!”


    韓石頭說道:“陛下,衛王說,當初給他和孩子下毒的幕後指使者便是楊新戊。”


    皇帝眯著眼,“該死!”


    韓石頭發誓,他聽出了殺機,而且,這個殺機不是衝著楊新戊去的,而是衛王。


    那麽,衛王自然就該死了。


    “是!”


    韓石頭非常樂意見到偽帝父子相殘,出去後,叫來孫老二。


    “你去一趟楊氏,若是衛王未死,就說……陛下震怒,隨後就迴來。”


    “不管衛王?”孫老二問道。


    韓石頭搖頭,“不管!”


    “嘖嘖!這老狗果然心狠手辣。”孫老二說道:“死光了最好。”


    “趕緊去!”韓石頭催促,接著又把他叫住,“你出宮順帶打聽一番北疆那邊的動靜。”


    “有數。”


    孫老二走了,韓石頭站在原地,心中有些擔憂。


    長安諸衛出動了,南疆大軍若是不出岔子,此刻應當也出動了。


    兩路大軍匯集在一起,這便是大唐最為強大的力量。


    北疆軍可能抵禦?


    北遼那邊可會夾擊北疆?


    長安諸衛看似強大,可畢竟沒經過多少廝殺,韓石頭擔心的是南疆軍。


    梁靖上次來求見皇帝,列出了南疆軍如今的實力,大軍已經到了二十萬,而且大多是兇狠的異族人。托皇帝的福,兵器和糧草都是上等的,足量的。


    據聞,南疆大軍操練的比長安諸衛狠了許多,而且還不斷出動清剿異族勢力,錘煉將士。讓梁靖警覺的是,在清剿異族人的同時,石忠唐還令麾下不時越境,用南周人來練兵。


    這般勤奮的臣子按理難得一見,忠心耿耿啊!


    可梁靖卻說了,南周和異族叛軍都不足為患,石忠唐此舉便是為了練兵。


    既然南方沒有大患,他這麽辛苦練兵作甚?


    是為了啥?


    “梁相公!”


    這人說不得,不,是想不得,韓石頭才將想著梁靖,這人就來了。


    “韓少監,陛下可在?”梁靖問道,隨即一塊玉佩遞過來。


    韓石頭並未收,梁靖也熟練的把玉佩收迴去。


    “陛下在。”


    “還請通稟。”


    韓石頭進去,“陛下,梁相求見。”


    “他來作甚。”皇帝有些不滿,但還是點頭。


    梁靖進來,行禮後說道:“陛下,臣先前得了個消息,南周商人走私鐵料去南疆……”


    “嗯!”皇帝漫不經心的道,“有問題?”


    梁靖說道:“陛下,長安每年撥給南疆許多兵器,鐵料也不少,他們還要走私作甚?臣以為,石忠唐怕是心懷不軌啊!”


    皇帝冷哼一聲,看著梁靖說道:“誰不走私?北疆,西疆都在走私,都當朕不知道?”


    大哥不說二哥,兩個差不多。


    “可南疆……”梁靖說道:“石忠唐野心勃勃啊!”


    “朕還有事。”皇帝冷著臉。


    梁靖隻得告退。


    出去後,他問道:“貴妃如何?”


    貴妃很好。


    “這羊肉還不錯。”


    一片羊肉進了紅唇之中,接著又是一片。


    “雞肉這般做老了些,令廚子下次換個作法!”


    雞腿進了小嘴兒,出來的是雞腿骨。


    “鴨肉要燉爛了,或是烤。”


    案幾上,幾盤子都是肉食。


    貴妃舉起手,袖子滑落,露出了白嫩的手臂,手中拿著一條羊腿在啃。


    “陛下到!”


    外麵有人說道。


    貴妃擺擺手,幾個內侍過來,飛也似的把案幾上的菜和骨頭收拾了。


    貴妃拿著手帕擦擦嘴,然後打個嗝,起身相迎。


    皇帝進來,吸吸鼻子,熏香味中帶著一股子肉香。


    “見過陛下。”貴妃行禮。


    皇帝頷首,坐下後,說道:“迴頭你敲打一番梁靖。”


    貴妃心中一驚,“大兄不妥嗎?”


    皇帝說道:“他一直在盯著石忠唐,上次還派人去南疆告誡,為此石忠唐上疏請罪,請辭南疆節度使之職。”


    貴妃鬆了一口氣,“大兄怕是多慮了。”


    皇帝看了一眼貴妃,“你廋了些。”


    難道我吃的肉還不夠多……貴妃心中一驚,摸摸臉頰,“天熱了,吃不下。”


    “嗯!”


    皇帝起身,“有空便出去走走。”


    “是!”


    貴妃把皇帝送出去,迴身吩咐道:“再去弄些肉來。”


    “娘娘,陛下還沒走遠!”


    身邊人提醒道。


    貴妃迴身,就見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迎著皇帝走來。


    “陛下,鏡台趙禦史送來消息。北遼,滅了。”


    皇帝站在那裏,身形筆直,聲音清朗,“誰?”


    “秦國公。”


    貴妃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就見皇帝一腳踹倒了內侍,咆哮道:“逆賊!狗賊!”


    “這是是怎麽了?”貴妃不解,就過去勸。


    “滾!”


    皇帝隨手一撥,貴妃就跌倒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帝。


    皇帝迴頭,眼中盡是厲色。


    貴妃不禁大驚,“奴有罪。”


    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皇帝。


    陌生的讓她不敢置信。


    是什麽讓皇帝變了個人?


    北遼滅了!


    韓石頭呆滯了一瞬。


    郎君滅了北遼?


    天神!


    北遼沒了。


    皇帝走了,貴妃被扶起來,有些羞惱的道:“去問問。”


    消息已經傳開了。


    “娘娘,說是秦國公攻破寧興,北遼滅了。”


    稟告的宮女發現貴妃在發呆,以為她沒聽清楚,就再度重複了一遍,“秦國公攻破了寧興,北遼滅了。”


    “北遼滅了。”


    貴妃喃喃的道:“陛下畢生的心願,沒了。”


    皇帝雖說沒把天下當迴事,但卻好大喜功,一心以壓製北遼為自己的終極目標。


    可現在別說壓製,連影兒都沒了。


    北遼沒了,不是皇帝幹的。


    貴妃的腦海中不可抑製的迴想起了那一刻。


    那個少年仰慕的看著她,“娘娘真美。”


    那一刻,她隻是覺得少年有趣,而且被一個純真的少年誇讚,令她心中歡喜。


    但也僅僅於此。


    一個不良帥罷了。


    對於貴妃而言,就是個癩蛤蟆。


    她的歸宿在宮中,在威嚴的帝王。


    可現在,她的帝王的威嚴,被當初的那個癩蛤蟆摧毀了。


    ……


    群臣被召入宮中。


    沒有周遵。


    他也習慣了這等待遇,對幕僚說道:“此次不知商議什麽見不得人之事。”


    能撇開他的,多半和北疆有關係。


    ……


    “陛下,衛王今日殺了臣的次子!”


    楊鬆成早早就進宮,可皇帝在後宮之中,此刻才有機會控訴。


    雖說不是生母,但按照規矩,皇後也算是衛王的母親。


    也就是嫡母。


    那麽,楊新戊便是衛王的舅舅。


    外甥殺舅舅,當誅!


    皇帝看了他一眼,“國丈,北遼滅了。”


    楊鬆成身體一震。


    群臣震動。


    “北遼滅了?”


    皇帝的眼中多了陰鬱之色,“北疆軍破了寧興,小皇帝身死,大長公主長陵率領殘部遠遁。諸卿,北遼沒了!”


    北遼沒了?


    楊鬆成的腦海中嗡嗡作響。


    二郎的仇,暫時不能報了。


    否則,這便是給楊玄南下的借口。


    皇帝說道:“拿下衛王,扣在鏡台。”


    “是!”


    韓石頭出去交代。


    衛王算是逃過一劫,可朝中君臣的大劫來了。


    “陛下,當馬上把長安諸衛弄迴來啊!”


    “諸衛拱衛長安,這是祖製,豈可輕廢?陛下,諸衛在外操練時日也不短了。”


    群臣紛紛建言,把長安諸衛弄迴來。


    迴來的韓石頭心中冷笑,心想這是擔心給郎君南下的借口吧!


    可郎君壓根就不缺起兵的借口。


    皇帝默然良久,說道:“南疆軍……張卿,南疆軍可否能擊敗北疆軍?”


    兵部尚書張煥心中苦笑,“陛下,臣以為,當在伯仲之間。”


    他難道能說北疆軍和北遼人廝殺多年,更為強悍?


    不過南疆軍這幾年打了雞血般的在尋人廝殺,異族,南周……此刻看來,石忠唐竟然像是未卜先知。


    如今的北疆軍和南疆軍的實力,張煥也無法做出精準的判斷。


    這一刻,他發誓迴頭就尋個借口致仕。


    這一波渾水,他不準備蹚了。


    鄭琦說道:“陛下,前陣子梁相還彈劾南疆軍四處出擊,此刻看來,這便是商國公在未雨綢繆啊!”


    皇帝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雲山奴忠心耿耿。”


    楊鬆成壓住心中的悲痛,“陛下,長安諸位加上南疆軍,當可滅了北疆。”


    是啊!


    張煥乃是老將,對南疆軍了解頗深。他說北疆軍和南疆軍的實力在伯仲之間,那麽加上長安諸衛呢?


    必勝的局麵啊!


    國丈開口,他那一夥的官員紛紛跟隨。


    “臣附議!”


    “臣附議!”


    梁靖站在邊上,看著皇帝起身,紅光滿麵的道:“告之大軍,誅滅楊逆,大軍凱旋之日,朕當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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