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沒有了兵器,咪依嚕一路上隻有采食野果和蘑菇,天晚了就趴在樹上歇息。幸虧莊蹺送給孩子的短劍還別在腰間,不用懼怕山間的猛獸出沒。她把馬拴在樹腳,如果有野獸來了馬就會驚起,使她能及時醒過來。

    她盡量挑遠離大道的山間小路行走,避開找尋她的滇軍。路經熱心的昆明人帳篷,她就歇息幾天。因為一路上常常挨餓,她的奶水少了很多。小家夥不滿意地嗷嗷大哭,手腳亂抓亂蹬,無時不在顯示著他男孩子的桀驁天性。咪依嚕隻好一路心疼地哄著他,因而行程很慢。但她隨時辨認著方向緩緩西行。

    一天,她坐在青草坡上給孩子喂奶,見遠處的山路上,有數十名滇國的散兵遊勇押送著一些劫掠來的牛羊和一些背著孩子,哭哭啼啼的昆明女子朝這邊走來。這使她動起搶奪兵器,截殺這些滇兵的念頭。可盤算來盤算去,總覺得單憑一把短劍貿然行事,並沒有什麽把握;如果讓他們任何人逃脫,都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她正在為難的時候,身後的草叢中探出一顆昆明男子的腦袋,衝她低聲喊:“阿妹!你快走開,等一下打起來嚇著你的孩子。”

    她站起身,才發現附近的草叢裏伏臥著二十多名昆明人,正準備伏擊滇兵。她笑著朝衝她叫喊的小夥子招招手說:“你過來。”

    那虎頭虎腦、膀大腰圓的小夥子貓著腰過來,拉她坐下,對她說:“美麗的小阿妹,你躲到一邊去吧,等一下亂矢會傷著你的。”

    咪依嚕喜愛地揪了揪他的耳朵:“你這楞頭楞腦的小阿哥,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色鐵。你呢?”

    “我不告訴你。”

    “我告訴了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告訴你。”

    “不想說就算了,不過你還是躲遠一些。”

    “你們是龍且氏的人吧?”

    “你不要羅嗦了,快讓開吧!”小夥子有些著急。

    “不用這麽緊張的,那些滇兵看見你們的時候,你們已經可以發起攻擊了。隻是你們伏臥的位置不對,你叫他們都過來,照我的話做,就可以把這些滇兵殺得一個不剩。”

    “我們為什麽要聽你的?”

    “因為我比你們會打仗。”

    “我不相信。”

    “你看我的乘騎,騎這種烈性種馬的人是不是要比你們更厲害一些?”咪依嚕迴身指著正在山坡上悠閑吃草的坐騎。

    色鐵半信半疑地朝草叢中召召手,那些伏在草叢中的阿哥阿姐都圍攏過來坐在咪依嚕的身邊。咪依嚕仔細看過他們手中的兵器,都是製作得比較粗糙的。她挑了一張硬弓和一些箭,布置了他們潛伏的位置,讓一位年紀較小的阿妹幫她抱著孩子,牽著馬躲到山溝裏。她從容地坐在草坡上等待。

    忽然從押送隊伍的相反方向馳來一隊滇國軍旅,咪依嚕忙躲到色鐵旁邊,叫他示意其他人不可輕舉妄動。

    那隊軍容整齊的滇軍馳過咪依嚕等人埋伏的地點,徑直迎押送隊伍奔去,把押送的滇兵抓起來審問了一番之後,就把這些散兵遊勇全部殺了,釋放了劫掠來的婦女孩子,驅著牛羊返迴。

    那隊滇軍勁旅經過咪依嚕等人埋伏的地點時,色鐵引一箭朝領頭的滇將射去。那滇將勒住馬頭讓過射來的箭,對著草叢中大聲說:“昆明人聽著,你們應該再去練習一下射術。違反軍令搶劫婦女和孩子的士兵已被我斬殺,人也給你們放了。我有重任在肩,不想和你們糾纏,你們不得再來襲擾;否則我就把你們全部斬殺。”

    咪依嚕驚出一身冷汗,她緊緊按住色鐵,以免他再衝動惹出麻煩來。

    等滇兵遠去了,色鐵推開咪依嚕,恨恨地說:“你不是說你很厲害的嗎?為什麽膽子這麽小,還不讓我動。”說完就不理咪依嚕,到樹林裏牽馬去了。其餘的人也用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她,紛紛牽出馬走了。

    咪依嚕想要找個落腳的地方,隻好無趣地抱著孩子,騎著馬跟在他們後麵。

    他們不多時就追上了被釋放的婦女孩子,唧唧喳喳議論著到樹林裏歇息。

    咪依嚕抱著孩子坐在一邊喂奶。一位被釋放的姑娘走過來仔細地看了看咪依嚕,驚喜地問她:“哎呀!您是聖母咪依嚕吧!”

    “阿姐!你認識我嗎?”咪依嚕有一種重逢親人的喜悅。

    “是的是的,您可能不認識我,可我認識您,聖母咪依嚕!我也是白狼氏部的人,我叫曲諾。”

    “那你怎麽會到這裏,又穿著龍且氏部的衣服?”

    “說來話長,等一下再和您慢慢說。瞧這孩子,一定是您奶水太少,把他餓得臉都發青了,讓我給他喂奶吧!我的孩子死了,奶水都脹得我難受。”說著就坐到咪依嚕身邊,從她懷裏抱過孩子喂奶。

    色鐵走了過來坐下:“您就是聖母咪依嚕嗎?可您剛才為什麽這麽膽小,還不讓我們動手?”

    咪依嚕笑嘻嘻地說:“那些滇兵是來找我的,如果讓他們發現了我,按他們一貫的做法,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曲諾對咪依嚕說“這個莽撞無禮的家夥是我的阿夏(情人)。”

    咪依嚕笑著揪住色鐵的耳朵:“你名叫色鐵(大犀牛),可我看你卻象一頭四處亂撞的大野豬。”

    色鐵憨厚地笑著說:“要是您早一點告訴我您就是白狼氏的聖母咪依嚕,我們一定什麽都聽您的。”

    咪依嚕拍了拍色鐵厚實的肩膀說:“色鐵!我喜歡你這勇者無畏的蠻勁,如果你願意跟著我,以後我會教你如何精準地射殺敵人。”

    人們聽說她就是白狼氏的聖母咪依嚕,都紛紛圍攏過來,表示願意跟隨她。白狼氏的曲諾更是樂意象影子一樣追隨自己部族的聖母了。這些劫後餘生的人們似乎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曲諾告訴咪依嚕,劫掠她們的滇兵殺死了其餘的人,搶掠了她們的牛羊,燒毀了她們居住的木楞屋。她和其他姐妹是被挑選出來帶迴去供滇兵們享樂的,人們懷裏抱著的幼兒都是滇兵準備帶迴去烹煮成美味佳肴的。

    “色鐵,當時你們都外出了嗎?”咪依嚕含淚問到。

    “我帶人打獵去了,見濃煙冒起就匆匆趕迴,看到的卻是一片令人發指的慘狀。我們就抄近路趕來這裏截擊這群惡獸。”

    “曲諾,你的孩子就是被那群可惡的惡魔殺死的嗎?”咪依嚕問。

    “他們粗魯地去抓我那睡熟了的孩子,被醒來的小家夥狠狠咬了一口。他們就喪盡天良地把我可憐的孩子殺了。”

    咪依嚕輕輕摟住傷心抽泣的曲諾,酸楚的淚珠抹也抹不完:“你的孩子驕傲地擁有著色鐵驍勇無畏的血脈。”

    “才不是呢!”紅著眼睛的色鐵梗著倔強的脖子。

    “他身上沒有流淌著色鐵的血,色鐵對他卻比親舅還疼愛。”曲諾斷斷續續地給咪依嚕講述她的悲慘經曆:“我隨聖母西嫫和畢摩拖倮一起東征,行軍路上遭到楚軍的伏擊後我被俘了。楚軍用惡毒的方法折磨我和其他姐妹,逼我們學會楚國的禮儀,讓我們伺候他們的頭目。滇國建立以後,堂狼氏的畢摩勒查被您冊封為鬼主,一名和他關係親密的滇軍將領把已懷了孩子的我作為禮品贈送給了他。他把我帶迴以男子為中心的父係山寨。他和他的阿夏們、兒女們對我都很好。在一次節慶舉行的飆牛集會上,被盛情款待的過客色鐵迷戀上了我的美貌。他趁畢摩勒查和他的兒子到且蘭城朝貢的時候,粗魯地把即將臨產的我搶了過來;按堂狼氏的風俗,我就成了色鐵的阿夏。這隻呆頭楞腦的大犀牛精心地嗬護著我倆的情感,他和他善良的父母用勝似血緣的溫情為我撫平了內心的傷痛。可如今,兇殘的滇軍摧毀了我們苦心營建的安樂窩,殺害了我們仁慈的阿爸阿媽和剛出世的孩子。”

    咪依嚕隨他們迴到慘不忍睹的家園,未燃盡的草木還在冒著濃煙,眼目所能觸及的地方都是死屍。人們悲傷地焚化了屍體,咪依嚕用昆明人的巫語為飄散四野的靈魂指引魂路。

    夜晚,人們在草地上露宿。早上起來,紛紛圍攏到咪依嚕的身邊來。

    咪依嚕問大家:“我想帶你們迴白狼氏族的聖地白崖(今雲南彌度、祥雲)去,你們願意麽?”

    大家紛紛說:“我們願意象影子一樣跟隨著您,您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她又問:“從這裏往西是什麽地方?”

    “是畢摩勒查的鬼主領地。”

    “那好,我們到畢摩勒查的山寨去休養一段時間,為沒有父母的幼兒找一些願意收養的人。”

    “畢摩勒查是滇國分封的鬼主,他會不會出賣我們的聖母?”一姑娘不無擔心地問。

    曲諾說:“不會的,他是一個善良而軟弱的人。”

    “我不去!上次我去搶親的時候被他家豢養的惡虎咬了腳上一口。這次我還去,那猛虎一定會撲咬我的喉嚨。”憨厚的色鐵說得大家都笑了。

    “上馬吧!色鐵,那倮倮要是再敢來咬你,我就剁下它的虎頭,把它的皮剝下來披在你的身上。”咪依嚕策馬揚鞭,率眾西行。

    色鐵追上咪依嚕,對她說:“我們昆明人可從來不殺有聖靈倮倮之尊的猛虎,不然的話我根本不怕那畜生。”

    “嘿嘿!憨色鐵呀楞色鐵,你又忘了我聖母之尊的身份。我可以下令捕殺倮倮,還可以下令砍下你這顆不太好使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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