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對了,是不是?”褚流緒又驚又喜,雖然她不清楚這裏邊究竟有什麽鬼,但能確定的是,這迴能把予安營救出來了。


    就在此時,她看見唐慎鈺默默起身,一句話都不說,手抓住一張雞翅木長桌的腿,拉著往門口去了,桌子太沉,被拉得發出呲呲的聲音。


    “你這是做什麽?”褚流緒皺眉問。


    唐慎鈺將桌子堵在門口,兩手按在桌麵,低頭沉默。


    第122章 疑心起 :拳打腳踢


    看到唐慎鈺這樣子,褚流緒頓時生起股恐懼,她急忙跑過去,往開拉桌子,哪料那桌子就跟紮了根似的,崴然不動。她想推開那男人,卻愕然發現唐慎鈺這會兒就像不甚落入陷阱的虎,或許恐慌有那麽一兩分,但更多的是憤怒,他不言語、沒動作,靜靜獵人出現,而後猛撲上去。


    褚流緒似乎真的感覺脖子被利爪劃過,她甚至身子往後閃了閃,可求生的欲望讓她生出股勇氣,推搡開唐慎鈺,用力拍打木門,高聲唿救:“來人呐,唐夫人,快來救救我,唐慎鈺要殺人了!”


    就在這時,褚流緒本能地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她還未反應得過來,甚至都沒看清唐慎鈺是怎麽過來的,脖子忽然就被這奸賊一手抓住了,唿吸也在這瞬間被阻斷了。


    “唔-”褚流緒本能地去拍打唐慎鈺的胳膊,抓他的手,餘光看見他的手很穩,手背青筋暴起,虎口處發白,正昭示著他在一分分用力。


    她覺得脖子要被攔腰掐斷般,唿吸不上來,不由自主地眼睛上翻,忽然迎上男人那雙冷冽的眼,猶如兇獸般,殘忍而沒有溫度。


    “救、救……”褚流緒已經沒了力氣,雙臂無力地垂下,眼淚滑落,“孩子、孩子……”


    唐慎鈺咬緊牙關,他知道他現在必須滅口,至少稍微用點力,就立馬能送走這個禍害。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就響起雲夫人氣喘籲籲的唿喊聲:“鈺兒,你在花廳裏頭嗎?”


    薛紹祖阻攔的聲音響起:“夫人請留步,我家大人下了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雲夫人喝道:“放肆,若是裏頭出了任何事,你承擔得起麽?”


    聽到這兒,唐慎鈺不禁冷笑,垂眸看向手裏的褚流緒。


    褚流緒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乍聽見雲夫人的聲音,猶如聽到了九天玄音般,忽然就有了力氣,她脖子扭動不了,眼珠朝門那邊轉,嘶聲力竭地求救:“娘,我,我在這兒……”


    外頭。


    雲夫人仍是一身縞素,她早起收到褚流緒親筆信,驟然知曉這姑娘有了八個月的身子,而且竟被予安私藏在長安達半年之久,氣得差點暈過去,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這個冤孽!她立馬點了四個年輕有力且嘴緊的男仆,套了車,匆匆往唐府趕。


    唐府果然戒備森嚴,各處都上了鎖,不許下人隨意走動,花廳緊閉,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還守著鈺兒的那個心腹薛紹祖。


    “給我讓開!”雲夫人手指著薛紹祖的鼻子怒喝,見這人不為所動,她忙叫家奴去拉開這男人。


    “對不住了夫人,我家大人不許任何人靠近。”薛紹祖冷著臉,抱拳見禮,手握住刀柄。


    “你還敢衝我拔刀!”雲氏越發焦急。


    一旁立著的唐夫人見狀,疾步走上前來,她也不放心裏頭,但還是溫聲勸:“好妹妹,你別急,咱們鈺兒是最有分寸的孩子。”


    “分寸?他若是有分寸,就不會把親表弟拿鎖鏈鎖走!”雲氏眼淚倏忽而至。


    就在此時,屋裏傳來陣微弱的響動,隱隱是女人痛苦的悲鳴聲。


    雲氏和唐夫人互望一眼,心知應該是出事了。


    雲夫人什麽也顧不得,一把攘開薛紹祖,腳底生風似的奔向花廳,用力往開推門,哪知遇到了極大的阻礙,她頓時明白過來,門被人從裏頭堵上了。


    “鈺兒,開門啊!”雲夫人連連拍門,兩隻手趴在門上往裏看,透過門上的雕花閣隙,她愕然發現讓人毛骨悚然一幕,鈺兒單手抓住褚流緒的脖子,就像抓一隻病弱的小貓般,而褚流緒腹部高聳,雙眼被掐得充血,左胳膊極力朝門這邊伸來,嗚嗚咽咽地從嗓子眼裏擠出“救、救”這個字眼……


    “鈺兒,快放下她,她現在可禁不得磕碰。”雲夫人推門不得,忙扭頭招唿家奴過來把門撞開,哪料家奴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薛紹祖擊退……雲夫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褚流緒這賤人是死是活她不管,可孩子是周家的。


    雲夫人轉頭朝唐夫人喝道:“你好歹毒的心,枉你還是這府裏的長輩,竟然站一邊看笑話,他在裏頭都殺人了,你竟管都不管?”


    唐夫人心裏也有怨言,鈺兒素來厚道冷靜,還不是你兒子和裏頭這小賤人逼人太甚。雖如此想,唐夫人還是奔過來,扒門縫看了眼,也是大驚,急著:“鈺兒,你千萬別做傻事,你現在官運亨通,萬不要因這麽個賤人毀了前程哪!”


    雲夫人急得大口罵:“你這個不孝殘忍的東西,你姨丈生前就教你去專門欺負弱小婦孺?”


    唐慎鈺仿佛沒聽到任何動靜,甚至,他手上用力,慢慢舉起了褚流緒,再一會兒,他就把這個麻煩解決了。


    見唐慎鈺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更狠了,雲夫人直跺腳,哭道:“縱使大人犯了錯,是殺千刀的,可孩子是無辜的啊,我、我……”雲夫人噗通聲跪下,錘著門:“唐大人,我給你跪下了,求你開開恩,你心裏有火氣,全衝著我來,我給你抵命,別難為孩子哪!”


    唐慎鈺他斜眼看向手中的女人,知道她的命隻在眨眼間了,目光下移,他看到了她的肚子,最終,他還是對孩子動了一絲不忍,悶哼了聲,將女人丟到一邊,從袖中掏出帕子,緩緩擦手,而後將堵在門上的桌子拉開。


    雲夫人迫不及待地往裏撞,擠進來後,她直麵唐慎鈺,什麽話都沒說,揚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罵了句“畜生”,疾步朝蜷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褚流緒奔去。


    “褚姑娘,你怎麽樣了?”雲夫人半蹲到褚流緒旁邊,直接撩起女人的裙子,驀地發現褚流緒袴子濡濕,有大量血和水往出流。雲氏扭頭朝唐夫人喝道:“還不去請大夫,她羊水破了!”


    唐夫人望向侄兒,征求意見,她知道侄兒不是弑殺亂來人,以前褚流緒那麽過分瘋鬧,都沒有動過殺心,這次定是踏上了鈺兒的底線,鈺兒容不得了。


    “鈺兒,你看?”唐氏輕聲問。


    唐慎鈺冷著臉,點了下頭。


    唐夫人頓時明白,忙去辦了。


    “把你家各處打點好,不要讓這事傳出去,會害死予安的!”雲夫人抻長脖子,望向匆匆離去的唐夫人,急忙補了句。忽地,雲氏和外甥對上了眼,婦人甩了下袖子,罵道:“逼得親長下跪,也不怕折了你小子的壽,我孫子若是有半點意外,我必不與你善罷甘休!”


    唐慎鈺緩緩走到雲夫人跟前,男人雙眼猩紅,忽然笑得淒涼:“姨媽,看來您早都知道予安和褚姑娘的私情了啊。記得當時我和公主的孩子沒了,您還記得您說什麽了?您說不過是個未成形的孩子罷了,沒就沒了。怎麽姨媽,今日輪到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


    ……


    忙亂了一整日,下午忽然灰雲壓城,稀稀拉拉飄起了雪花。


    唐府依舊很安靜,各處小門都有忠心的老仆把守,不許下人隨意走動。廂房裏很暖和,地上足足擺了四個炭盆,饒是燒了些白檀香木,依舊遮掩不住血腥氣。


    唐慎鈺從小泥爐上將煎好的藥端起,慢慢地倒入碗中,鋪麵而來的白色藥霧,刺的他眼睛發痛。


    今兒早上他差點殺了褚流緒,許是驚嚇過度,那女人破水早產,誕下個男孩,旋即出血了,大夫全力救治了兩個時辰,總算把命保住了。姨媽沒有理會褚流緒,也未曾派個人來照顧她,而是冷冷把褚流緒今早向她求救的信扔下,抱了孩子,匆匆從後門離開了。


    唐慎鈺從懷裏掏出個暗紅色的小瓷瓶,旋開,往藥碗裏兌了些藥粉,搖了搖碗,晃蕩勻了,端著往裏屋走去。此時褚流緒病懨懨的在床上昏睡著,她麵色慘白如紙,脖子上的紅色指痕觸目驚心。


    隻要把這藥灌下去,就解決問題了。


    唐慎鈺大步往裏走,坐在床邊,正要給她喂時,忽然想起了今兒晌午時,他在屋外聽見那個男嬰貓兒般的哭聲,孱弱又委屈。


    男人哀歎了口氣,沒娘的孩子有多苦,他是知道的,也是這麽過來的。


    唐慎鈺將藥潑在地上,彎下腰,雙手用力搓臉,長歎了口氣。


    這時,外頭傳來陣叩門聲,薛紹祖輕聲喚:“大人,有消息了。”


    唐慎鈺忙起身,快步出門去。天色稍晚,院子裏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薛紹祖顯然是急忙趕迴來的,他把灰鼠皮帽子取下,額上的熱汗散著輕微的白氣。


    “查的怎麽樣了?”唐慎鈺蹙眉問。


    薛紹祖抱拳,麵色凝重:“迴大人,屬下點了兩個信得過的兄弟,帶著今早送褚小姐過來的車夫去城南的宅子探查,小院裏亂糟糟的,屋裏似被人劫掠過般,金銀首飾和衣裳料子全都不見了。後頭鄰人過來看熱鬧,說今兒一大早,這院裏的孫婆子雇了輛驢車,匆匆往出搬東西,不曉得哪兒去了。那個小巷的鄰人都說,這孫婆子好賭多事,欠了一屁股賭債,估計是看這家的夫人出門辦事,來了個……卷包會。”


    唐慎鈺心一咯噔:“家中可有搜到有用的東西?譬如信件之類的。”


    薛紹祖搖搖頭:“隻剩些古琴和宋詞這些沒用的玩意兒,褚姑娘的衣櫥被翻得亂七八糟……小人問了鄰人那孫婆子的體貌特征,畫在紙上,匆忙去了趟平南莊子,拿著畫暗中打聽各莊上有沒有個婆子。”


    唐慎鈺拳頭攥住:“沒有,對麽?”


    “是。”薛紹祖麵含擔憂:“大人,這事透著點怪,可屬下又說不出來哪裏怪。”


    “連你都看出來了。”唐慎鈺扭頭屋裏看了眼,這事看似是刁奴叛主……所有重要書信和人都消失的合情合理,真的這麽巧?


    他眉頭擰成了個疙瘩,低聲問:“裴肆那邊有什麽動靜?”


    薛紹祖搖頭:“暫沒有任何動靜。”


    唐慎鈺大步下石階:“走,去詔獄!”


    ……


    天擦黑,鵝毛般的雪片子直往人臉上唿。


    唐慎鈺策馬在狂奔,雪積落在暖帽上,把人的脖子都要“壓”彎了,到詔獄後,他將大氅和帽子除下,疾步朝最底下那層去了。


    天寒地凍,獄中異常陰冷。


    唐慎鈺停步在鐵牢前,用火折子點亮牆壁上固定的油燈,死死地盯著前方。周予安像狗似的背對著他,蜷縮在木床上,身上裹著床的破棉被,凍得瑟瑟發抖,偏又在裝睡,發出有節奏的鼾聲。


    “你倒真能忍,”唐慎鈺冷笑了聲,今早他離開詔獄的時候,特意往下交代了,不許給這層牢獄半點亮光,不許給犯官送吃喝,不間斷地在牢籠附近刑審犯人。


    周予安緊緊閉上眼,凍得牙齒打顫,這是詔獄裏經常耍的手段,目的就是用黑暗、饑餓和恐懼來折磨犯官,摧毀人的意誌,嗬,這種小把戲他太熟了。


    “大少爺,餓了沒?”唐慎鈺嗤笑:“不對,你屎吃飽了。”


    這時,唐慎鈺看見周予安身子明顯顫動了下,他從袖中掏出鑰匙,打開鐵鎖,彎腰進了矮門,雙臂環抱住,立在床前。


    他盯著周予安,沒言語。


    當初褚流緒失蹤,他有七八分懷疑是周予安幹的,做便做了,隻是今兒褚流緒和裴肆的人前後腳出現在唐府,這就讓人有點不舒服,其後褚流緒說海叔被送去姚州,照顧她的是予安從莊子上挑的孫婆子,可周家並沒有這麽個人,而且此人在這裉節兒忽然盜竊財物跑了,信件、首飾之類有用的東西,一件都沒留下。


    太過巧合,反而有些刻意了。


    是他多心多疑了麽?


    唐慎鈺眉頭蹙起,忽然冷笑了聲:“沒想到你還挺有能耐,居然攀上了裴提督。”


    周予安大驚,怎麽,這狗崽子居然知道了這事?


    不,不可能,提督做事謹慎至極,不會留任何破綻。唐慎鈺之前未曾說過提督,現在忽然提起,這廝狡詐多疑,要是有十足的證據,早都設局發作了,絕不可能來找他,想必是套話。


    周予安裝作沒聽見,依舊“埋頭大睡”。


    唐慎鈺一看見周予安這副死樣子就火大,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子,狠狠甩了出去。


    咚地聲巨響,周予安撞到了鐵籠上,軟軟地落到地上,他嚇得拚命往後縮,後脊背緊緊貼在籠子上,雙臂環抱住腿,頭埋進膝頭,害怕得啜泣。


    “你他娘的還裝上癮了!”唐慎鈺一個健步衝過去,揪住周予安的頭發,強迫對方仰起頭,低聲喝:“你知不知道,我今早剛跟你說,陛下秘令裴肆供公主驅使,就是查你小子的事,我前腳出詔獄,家裏管事後腳就給我報,褚流緒大著肚子去我家了,巧的是,裴肆的人偏偏也去我家尋我,約莫是看見褚流緒了。予安,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究竟有沒有和那閹狗來往?”


    周予安心裏一喜,提督果然重諾,已經出手撈他了,哈,唐慎鈺這小子急了。


    唐慎鈺見周予安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樣,恨得抓住這小子,狠狠往鐵籠子撞了兩下:“你他娘的還是個人麽,褚流緒肚子裏不是你的種?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周予安頭無力垂下,暗罵:老子現在自己都保不住,哪裏還顧得上那賤人。


    唐慎鈺瞧見這小子一臉的默然,火氣噌一下躥到頭頂,大耳刮子就抽,壓低聲音罵:“我問你,褚流緒的管事海叔哪兒去了?照顧她的孫婆子你知不知道底細?這半年你給她寫了多少信?信裏都說什麽了?”


    周予安覺得兩邊臉又脹又疼,鼻邊熱乎乎的,頭也暈得緊,心裏冷笑,他哪兒知道什麽孫婆子!當初褚流緒在是非觀做下那不知廉恥的事後,是提督把這賤人救出來的。當時他就提議,斬草除根,殺了這幾人得了,省得麻煩。


    提督沒同意,隻是將海叔這些賤奴就地活埋了,後將褚流緒秘藏在京都。提督的意思是,將來畢竟要和小侯爺你合作,他得在手裏攥張牌,省得小侯爺你哪天不高興了,忽然又和你表哥好了。


    周予安翻了個白眼,怎麽可能。


    “你瞪什麽瞪!”唐慎鈺下意識的左右看了圈,咬牙低聲道:“予安,咱們倆自小一起長大,就算打斷骨頭都連著筋,過去你再混,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我知道你給褚流緒暗中寫了不少信,我不管你懷疑什麽,當初在三鬼山聽到什麽、看到什麽,我現在明白告訴你一點,公主好,咱們大夥兒都好,公主若是倒了,咱們誰都別想躲開!如今也就是我在她跟前還有幾分情分,能把你小命保住,若你落在她或者旁人手裏,你輕則身首異處,重則抄家滅門,聽明白沒!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和旁人說過留芳縣的事……”


    在這瞬間,周予安有些猶豫,可轉而一想,提督手段狠辣,他若是背叛,怕是……他決心撐到底,再觀察下事態走向,左右唐慎鈺頂多給他頭上弄點罪,不會真殺了他。


    周予安緩緩抬起頭,手指戳自己的嘴,咧唇一笑,傻嗬嗬說:“餓了,飯。”


    唐慎鈺差點氣暈過去,一拳打過去,罵道:“說你小子搞些偷雞摸狗的髒事爛事,我信,可你竟能從薛紹祖、李大田兩人手裏救走褚流緒主仆,我不信,你還把人藏了半年多。予安,你這種小紈絝可沒能耐把事做的這麽細致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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