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劉蘭雪臉色微微慌亂,「我家娘子救我性命,保我清白,我對我家娘子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你既說了至死不渝,那我問你,如果當時身在宮中的不是梁生,而是你,你可願替你家娘子被吸進那時空的夾縫之中?讓你的靈魂離開這世間?」景延年眯眼看她。


    他俊臉映著月光,有幾分醉態,但他的語氣卻清清冷冷的,清醒至極。


    「我自然願意!」劉蘭雪立時答道。


    景延年嗬的冷笑一聲,「你願意?隻怕你不願意吧?」


    「王爺休要這般揣度我!我這條命就是我家娘子的,若能為娘子捨去性命,那是我的福分!」劉蘭雪攥緊了拳頭。


    景延年長長的哦了一聲,重重的點頭,「倘若當時在宮裏的人是你,替你家娘子進了那圈子的人也是你。如今你魂不知去處,你倒是希望梁生在此為難著你家娘子,叫她不得嫁人,為你守喪守到那天荒地老,耽擱她的一生幸福?」


    劉蘭雪怔了怔,映著月光的小臉兒上,嘴巴微張。


    景延年笑了笑,「梁生若是懷著這樣自私的想法,你家娘子就不該念著他,感激他!嗬,他若是這種人,當初就不該叫他進了那圈子,不該叫他推了玉玉出來!憑白叫他攤上這麽一份恩情!」


    「你……」劉蘭雪倉惶瞪眼,「王爺休要這麽說梁郎君!他不是那種人!他當時之舉,絕無私心,隻是為了救娘子!」


    景延年挑眉看著劉蘭雪。


    劉蘭雪像是被他逼到了退無可退的角落裏,她臉色侷促倉惶,氣息略微急促。


    「梁郎君若是還在,他不會攔著娘子……娘子的決定,他從來不會反對,娘子要做什麽,他隻會拚盡了全力去做……」


    劉蘭雪說著竟哭了起來。


    景延年眯眼看著她。


    「逼迫娘子的人是我……若是梁郎君在,他定會恨我。怨我……可是他……我可惜他一番情誼,致死未曾告訴娘子,我為他惋惜啊……」劉蘭雪在房頂蹲了下來,抱著自己的膝蓋,哇哇的哭。


    景延年提步走到她身邊,半蹲下來,定定看著她,「這隻是你的想法而已。他同玉玉認識這麽多年,他不曾有機會將話說出口麽?他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或許隻是順應他自己的心意而行。他離開的坦坦然然,你惋惜什麽?」


    劉蘭雪隻是哭,並不理會他的話。


    景延年嘆了口氣,起身仰望著天道。「梁生啊,你如今又在哪個時空當中?又遇見了什麽人?煩請你託夢迴來,告訴這個傻姑娘,你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倒是比留在這裏更好!」


    劉蘭雪抹了抹臉上的淚,抬眼看著舉目望天的景延年,「王爺竟也相信梁郎君隻是去了另外一個時空的無稽之談?」


    「這怎麽是無稽之談呢?人是有靈魂的,肉體會死,靈魂卻不滅。」景延年幽幽一聲長嘆。


    「王爺一身酒氣,定是喝醉了。」劉蘭雪皺眉說道。


    景延年哼笑了一聲,「你這死心眼兒的丫鬟,怎的就遇上了一個和你一樣死心眼兒的主子呢?我們爭執了這麽半天,她定然早已經聽見了!」


    劉蘭雪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娘子的臥房。


    「她明知道我想見她,卻不出來和我相見,偏偏又將燈熄滅了!」景延年嘆口氣,「在她眼裏,一個丫鬟,一個離開的人,竟都比我更重要麽?」


    劉蘭雪聞言,臉上的表情愣怔了片刻,她不由抬手揉了揉眼眶。


    她眼眶發酸,酸進了心裏頭。


    景延年又嘆了口氣,「不打擾她睡覺了。」


    他翻身離開。


    劉蘭雪卻縱身躍下房頂,輕輕的敲了敲臥房的門。


    「進來吧。」蕭玉琢的聲音,帶著清醒,沒有睡意。


    屋裏沒亮燈,劉蘭雪摩挲著走進了裏間。


    借著窗口映進來的月光,她瞧見蕭玉琢正靠在床頭上。


    「娘子,您都聽見了?」劉蘭雪小聲問道。


    蕭玉琢拍了拍身邊的床榻,「過來坐。」


    劉蘭雪慢吞吞挪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挨著床沿坐了下來。


    蕭玉琢臉上露出溫潤笑意,柔和的月光映進窗,將她臉上的線條映的格外朦朧柔軟。


    「您從來沒有喜歡過梁生麽?」劉蘭雪小聲問道。


    蕭玉琢沉默了良久,幽幽嘆了一聲,「我欣賞他,感激他,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忘了他。可這種感情,跟男女之情。跟情愛不一樣。」


    劉蘭雪咬著下唇。


    「我對修遠喜歡過,討厭過,恨過,最後還是成了愛。無論是恨還是愛,都是異常強烈的情感。可想到梁生,我卻往往會想起一個詞。」蕭玉琢緩聲說。


    劉蘭雪抬眼看她,「什麽詞?惺惺相惜?」


    「君子之交淡如水。」蕭玉琢低聲道。


    劉蘭雪哇的一聲哭出來。


    蕭玉琢伸手輕拍她的背。


    她趴在蕭玉琢的被子上哭,綢緞又滑又涼,親潤了她的眼淚,變的更涼。


    「他一定知道,所以一直沒有提過自己的感情,一直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心裏頭……」劉蘭雪哽咽說道。


    蕭玉琢嘆了一聲,「那你呢,你告訴過他,你對他的感情麽?」


    「他那樣通透的人,怎麽會看不出我的心意。他總是迴避我,幾乎不給我獨處的機會。我是女孩子,在外人麵前,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來?我知道,他在逃避我,越是喜歡,越是不敢說出口,」劉蘭雪趴在被子上,連連搖頭,緞麵的被子滑溜溜的,「我怕一旦說出口,就連朋友之誼都沒有了……」


    她泣不成聲。


    蕭玉琢抬手緩緩的撫摸著她的頭髮。


    「可是娘子,梁生當真是對娘子最好的人……」


    「我會為他守喪的。」


    「娘子能為他守多久?」


    「這……」


    主僕間一時沉默下來。


    劉蘭雪皺著眉頭,眼睛一瞬不移的盯著蕭玉琢。


    即便屋裏的月光很有限,她眼中的質疑和期待卻還是遮掩不住。


    「罷了,若不是一輩子,還有什麽意義呢?」劉蘭雪小聲咕噥道。


    蕭玉琢一時無話可說。


    守一輩子喪?那她和梁生的關係成什麽了?


    景延年隻怕恨不得將梁生的墳都給刨了吧?


    她嘆了口氣。


    「婢子不攔著了……」劉蘭雪悶聲說。


    「嗯?什麽?」


    「婢子不攔著娘子和吳王的婚事了。」劉蘭雪說完,便起身向門口走去。


    走到屏風處,她忽然又轉過頭來。


    兩人離得太遠,月光不夠叫蕭玉琢看清楚她的臉色。


    隻能聽聞她的聲音帶著幾分不甘,「可旁人的心意總是比不過他的。」


    說完,她大步離開。


    次日,她當真撤去了長青幫的人。


    她帶著長青幫的人,守在玉府內外,說是保護玉府的安全,保護蕭玉琢。


    其實不過是為了防著景延年罷了。


    玉府內外的家丁守衛,那都是帶著火器的,即便沒有長青幫的守衛,一般也沒有人敢惹。


    劉蘭雪撤去了她的人以後,景延年很快便得了消息。


    蕭玉琢請了大長公主到玉府暫住。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


    景延年當即又請了媒人來提親。


    在大夏,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要堂堂正正的娶蕭玉琢過門,大長公主和蕭四爺的首肯是頂重要的。


    大長公主見到景延年請來的媒人時,甚至熱淚盈眶。


    她拿帕子沾著眼角,背過臉小聲道,「可算是修成正果了,從沒見嫁個人也這般作難的!」


    蕭玉琢站在屏風後頭。她雖然不是真正的「閨中女子」,這會兒卻也不便露麵。


    看著大長公主臉上的惆悵欣慰,她心頭也是五味雜陳。


    大長公主許是變故看的太多,女兒這婚事磋磨太多,一波三折的她都害怕了,是以沒矜持,直接把婚期都給定了,「他們這婚事不比旁人,長安人也沒有不知道的,既是提親,那些繁瑣的環節都給省了,直接的將婚期定下,就下聘準備迎娶吧!」


    媒人說了這麽多年媒。大約是頭一迴遇見嫁女兒這麽爽快的。


    當即樂的合不攏嘴,定下婚期之後,大長公主大大方方的送了媒人好些綢緞布帛,以示酬謝。


    媒人樂顛顛的去吳王府復命,吳王府那邊兒的賞賜,斷然不會比大長公主給得少。


    一頭兒說事兒,兩頭兒拿賞賜,世上在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事兒了。


    媒人迴去向景延年復命的時候,樂的嘴都合不攏了。


    「大長公主選了幾個日子,請吳王殿下命司天監測算一下,看哪個日子最是吉利,現在就把婚期定下來!」媒人笑得像朵花。


    景延年雖表情冷毅,可那一雙深沉如墨的眼眸中。卻是溢出太多太多的笑意。


    他原本剛毅硬朗的人,都變得溫潤起來。


    媒人給了大長公主定下的幾個日子,景延年親自寫下那幾個日子前去司天監測算。


    這話傳進了李泰的耳朵裏。


    景延年既然是請司天監算,那便是沒有瞞著李泰的意思。


    李泰坐在禦座之上,怔怔的看著司天監偷偷抄寫給他的幾個日子,愣愣發呆了好一陣子。


    「朕,到底還是失去了她……」李泰微微一聲嘆息,目光變得分外遙遠。


    李泰身邊的太監有些擔憂,小聲問道:「要不要暗示司天監,幹涉這件事?」


    李泰搖了搖頭,「不必了,已經沒有必要了。」


    太監有些費解,分明從聖上的目光中看出了不舍,聖上乃是殺伐果斷的人,怎麽在蕭娘子的事情上,往往顯出優柔來?


    在景延年的提示下,司天監選了個最近的日子。


    景延年準備了陣容奢華的聘禮,前往玉府下聘。


    如今他不過是個閑散王爺,手中無兵無權,他倒也不像以往那般低調行事了。


    不必害怕禦史言官的彈劾,人倒是可以活的隨性的多。


    再不能委屈了他的玉玉,怎麽有排場,就怎麽來。


    那聘禮陣容大的,讓長安城的百姓都震驚了。


    「吳王是把整個吳王府都搬去了玉府吧?」


    「那有什麽?依著大長公主對蕭娘子的疼愛,還不是多少樣抬進去,原樣抬迴來?」


    「即便如此。也可見吳王對護國夫人的愛惜之情呀!這是得多看重,才這般鋪排?」


    ……


    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


    蕭玉琢身邊精巧的繡娘全都被召集來,為她繡嫁衣。


    手工最是精巧的繡娘,身邊都有一個伺候起居的丫鬟,莫說粗活兒了,她們便是洗臉喝水吃飯,這些日常的活計都不做。


    她們的手,除了撚針摸綢緞,就什麽都不做,其餘皆由身邊伺候起居的丫鬟來做。


    如此方能養出如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嬌嫩無比的手。


    唯有如此嬌嫩的手,才能不磨掛那昂貴的綢緞。


    這樣嬌嫩的手,在綢緞上繡出百鳥朝鳳花團錦簇這樣精緻繁複的花紋,才不會將那矜貴的綢緞磨畫。


    十幾個繡娘。一起趕工,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將這嫁衣給製好繡好了。


    蕭玉琢披上這嫁衣試穿之時,真是滿屋都因她而明亮起來。


    那靈動的繡活兒,像是活了一般。


    被白鳥朝賀的鳳凰,一雙靈動的鳳眸,熠熠生輝。


    更顯得穿著鳳袍的人,端莊高貴。


    鳳凰乃是皇後娘娘的規製,一般人不能穿,唯有一種情況除外,就是新娘子。


    大婚這天,新娘子特赦可以穿鳳袍。


    大婚這一天,是一個女子極盡榮寵,輝煌無以復加的一天。


    縱然蕭玉琢覺得,不過是「再嫁」,復婚而已嘛。


    大長公主卻相當的重視,玉府上下也是緊張的不行。


    這鄭重的氣氛,把蕭玉琢給感染的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阿娘,我同修遠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這些年來老夫老妻也算得上了吧?不必弄成這個樣子……」


    「你的嫁妝單子呢?他抬來那麽些個聘禮,斷然不能讓你的嫁妝低了過去!」


    「我跟他還用計較這些麽?」蕭玉琢哭笑不得。


    「世人眼光可看不見你跟他之間的情誼!」


    「我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


    「你不在意我在意!我就你這麽一個閨女,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了多少年,前些日子學館裏的學生,為你的榮譽而戰,才叫你的名聲有抬頭之勢,如今正是氣勢高的時候,我豈能叫你的大婚把這勢頭壓下去?」大長公主憋著一股子氣。


    蕭玉琢隻好任由她去,安安靜靜的看著母親的準備。


    「這些日子都沒瞧見蘭雪呢?」她的婚事不用她自己籌備,一切有大長公主。


    她便落了清閑,一麵跟菊香對弈,一麵悠然問道。


    菊香看了她一眼,低聲說,「是,蘭雪這些日子都沒有往玉府來了,大長公主定下婚期之後,她更是避著玉府走。」


    「這是還沒想開呢。」蕭玉琢啪嗒落下一枚白子。


    菊香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枚瑩瑩潤潤的黑子,緩緩點了點頭,「她心眼兒實,人太固執。認準了一件事,怎麽勸她都難勸進她心裏。梁掌櫃這走了也有半年了,她還……」


    蕭玉琢嘆了口氣,「那請柬就不必給她了,免得她心裏更不痛快。」


    菊香應了一聲。


    主僕兩人繼續啪嗒啪嗒的落著棋子。


    婚期一日日近了,景延年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到哪兒都自帶一股清風,臉上的笑意比二三十年加起來都多。


    大婚之前,吳王府就開始大擺流水席,以示歡慶。


    據聞大婚之後,還要再擺上五日的席麵,叫長安人都吃個痛快。


    大婚前一日,他幾乎是一宿沒睡。激動的睡不著覺。


    他夜裏就想翻牆去玉府,看看玉玉。


    廖長生扔下自己的新婚嬌妻,守在吳王府裏,才算勸住了他。


    「人說,大婚之前不宜相見!再說娘子一大早的就得起來梳妝,這會兒說不定好容易睡著了,您去了再驚擾了她,叫她明日沒精神。」廖長生倒是語重心長的像個過來人。


    景延年在屋子裏邁著方步,整個人興奮的像是磕了藥。


    他剛在床上躺下,就覺得渾身發熱,睡不著。


    隻好掀了被子,又跳下床來繼續在屋裏轉圈兒。


    剛聽見外頭公雞打鳴,他就立時招了人進來,給他洗漱更衣。


    他一夜未睡,臉上卻連半分疲憊之色都沒有,精神奕奕的臉麵都帶著光。


    他陳墨般的眼底,像是點著一盞燈,華彩非凡。


    蕭玉琢雖也激動,卻是睡了個好覺,一大早還是被長公主給叫醒的。


    喜娘給她梳頭髮的時候,她臉上還帶著些惺忪之意呢。


    大夏這婚事可比現代還複雜。


    一大早起來,幾乎要到黃昏時候才能熬到拜堂。


    現在中午十二點婚禮儀式就舉行了,新娘子餓到中午敬完酒,就能吃飯了。


    在大夏,卻是一直要餓到晚上,等新郎進了洞房。


    蕭玉琢不禁餓。盤好頭髮,帶上鳳冠,她就偷偷吃了幾個喜餅。


    這喜餅肯定是五芳齋做的,說不得還是頂級大廚陳妙妙親手做的,味道好的讓人想把舌頭都給吞下去。


    「行了!」


    蕭玉琢要去拿第三塊兒的時候,被大長公主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這衣服都是經過了改製的,腰恰細溜溜的,你再吃,腰身這裏穿不下了,我看你怎麽辦?」大長公主揶揄她。


    蕭玉琢吐了吐舌頭,楊柳腰的設計是她的提議。


    寬寬大大的衣袍,沒腰沒屁股的多難看。


    經過了改製的喜服,既端莊大氣。又不乏女性婉約柔美,行走之間皆是風情,叫人眼前一亮。


    蕭四爺也一大早的被請到玉府。


    蕭玉琢沒有從蕭家出嫁,身為護國一品夫人的她,自然可以自立門戶。


    她的爹娘都到玉府來為她送親。


    她沒料到的是,蕭諄和蕭家老夫人,以及大伯二伯,伯娘她們都來玉府來送她了。


    她沒從蕭家走,倒幾乎是把蕭家都搬來了。


    蕭家人不是空手來的,哪房哪院都帶來了豐厚的添妝。


    蕭十五娘湊到出嫁的閨房裏,笑嘻嘻的上下打量著蕭玉琢。


    「姐姐真漂亮!這一身喜服也繡的好,我怎麽覺得哪裏好像有些不一樣?」十五娘捏著帕子,上下看著蕭玉琢。


    「娘子,蓋頭來了!」菊香奉上大紅的蓋頭。


    跟在菊香後頭的竟還有竹香和梅香。


    這兩個嫁了人的丫鬟,如今又都迴來她身邊,為她送親。


    玉府今日上上下下熱鬧極了。


    「呀!」十五娘掩口驚唿一聲。


    閨房裏的人都不解看她。


    十五娘咯咯的笑,「我知道姐姐這喜服哪裏不一樣了!這細細的腰恰,越發顯得胸挺拔飽滿,臀渾圓挺翹,這麽一走,搖曳生姿,真真好看!」


    「真是精巧!」「繡工也是絕了!那鳳凰好像真的一樣!」


    眾人七嘴八舌說起來。


    能進得閨房的都是自己人,大家談論間都是的帶著真誠笑意的。


    陳曦月是從宛城緊趕慢趕的來,昨夜進長安城太晚,沒往玉府來住,今個兒帶著她從宛城帶來的添妝趕到玉府。


    「好多年咱們姐妹沒有聚的這麽齊了!」梅香嘻嘻笑道。


    陳曦月連連點頭。看了一圈,忽而問了句,「怎的不見蘭雪呢?」


    梅香偷偷掐了她一把。


    蕭玉琢看了看大紅的蓋頭,沒說話。


    菊香連忙奉著蓋頭讓大長公主和喜娘將蓋頭給蕭玉琢蓋上。


    「太子殿下來了!」外頭傳來丫鬟欣喜的聲音。


    閨房裏一陣慌亂。


    大長公主連忙高聲道:「擋住他,擋住他!這閨房裏隻能有娘子,不能有郎君!別讓他進來!」


    丫鬟娘子們連忙都擁擠在門前,不讓他進來。


    重午隻好在門外停下腳步,拱手作揖,「孤來送送護國夫人。」


    有這麽多人在場,他不能用「兒」自稱,更不能稱唿蕭玉琢為母親。


    但這麽作揖,情誼也全在裏頭了。


    大長公主叫旁人退開,她推門出去。「殿下心到了就是了,還請殿下移步外院吧,送親的賓客都在那兒呢!」


    重午探頭往裏頭看,屋子裏有好多鶯鶯燕燕,他連阿娘的裙裾都沒見到,就被大長公主給攆走了。


    重午心裏存著些遺憾,他爹來娶他娘的時候,他親自上陣。


    出了好多刁鑽的問題,故意來刁難他爹。


    一會兒要三箭齊發,穿同一眼而過。


    一會兒要投壺貫耳。


    見這些東西為難不住他爹,他又生點子,叫他的智囊團出詩詞對子,叫他爹對出下句來。


    看景延年的神情。恨不得將重午給抓過來狠揍一頓。


    幸而他不是孤軍作戰,所帶前來迎親之人中,也不乏精通詩詞者。


    總算一關關闖過去。


    迎出了花轎。


    蕭四爺將自己的閨女交給景延年,大長公主倒像是頭迴嫁女兒似得,竟泣不成聲。


    景延年依稀記得,當年他不甘不願被逼無奈娶蕭玉琢之時,大長公主尚且沒有這般不舍呢?


    那時候,大長公主多半心裏也是存著氣的吧?


    如今倒是真情流露了。


    幸而李泰叫人瞞著蕭玉琢的身世,不被外人道。


    否則這二次出嫁,隻怕也不能這般圓滿了。


    「起轎----」喜娘一聲高唱。


    劈劈啪啪的爆竹聲,加之玉府外頭列隊整齊的家丁護衛鳴響火器。


    景延年的迎親隊更是百箭齊發,多如雨點一般密集的鳴鏑射向空中。


    玉府門前,不禁動靜大的整個長安城都要震動了。


    仰臉觀看。百箭齊發,蔚為壯觀。


    景延年騎在高頭大馬上,神采奕奕,他打了勝仗凱旋入京的時候,也沒見他臉上這般高興過。


    蕭玉琢握了隻蘋果坐在花轎裏,縱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坐花轎了,可這心情竟然完全不一樣。


    那鞭炮聲,火器聲,鳴鏑聲……聲聲入耳,簡直要將耳朵給震聾了。


    她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花轎已經離開玉府門外,行了一段路了,忽聽外頭又喧鬧起來。


    蕭玉琢心頭不安,該不會是誰要在這大喜的日子。來尋她和景延年的不自在吧?


    花轎停了下來。


    吹吹打打的聲音卻是沒停。


    她眼前罩著大紅的蓋頭,什麽也瞧不見,隔著厚厚的轎簾,連動靜都聽不真切。


    「菊香,蓮蓬,外頭怎麽一迴事?」蕭玉琢有些不安的問道。


    菊香趴在轎子側開的窗口朝裏說道,「娘子稍等等,好像是蘭雪來了。」


    她聲音沉沉的。


    蕭玉琢心頭不由一跳。


    那天晚上,她同劉蘭雪說過之後,劉蘭雪就把人撤走了。


    一直以來,也沒有再幹涉這件事。


    景延年送聘禮的動靜不算小,她若要攔,早該攔了……


    非要等到大婚這日。來毀了她們的主僕情誼麽?


    蕭玉琢的心不斷的往下沉。


    蓮蓬從前頭快步迴來,「娘子安心,劉蘭雪領了好些長青幫,還有廣源商會的人來為娘子送親呢!」


    「隻是送親?」菊香狐疑。


    「還有添妝!」蓮蓬直樂。


    花轎停了一陣子,又平平緩緩的動起來。


    蕭玉琢這才鬆了口氣。


    她沒給劉蘭雪送請柬,就連長青幫裏幾位算是相熟的堂主副幫主,她也都沒有送請柬。


    怕的就是劉蘭雪看見請柬,心裏難過。


    沒想到她還是來了,且還送來了添妝。


    蕭玉琢上繳國庫了千萬貫銀錢,原本她手裏能拿出來的流動資產並沒有多少。


    大長公主卻不忍她受委屈,愣是要壓過吳王送的聘禮一倍去。


    大長公主動用了自己的私產,原本準備的嫁妝就豐厚,更沒想到這一日來送添妝的人這樣多。


    從城南玉府,到吳王府,距離可是不近。


    然而這頭新娘子的花轎都要吹吹打打的抬進吳王府了,那頭的嫁妝還排著長隊,在城南沒抬出來完呢。


    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在圍觀這「護國一品夫人」的嫁妝。


    人說十裏紅妝已經是公主的嫁妝規格了。


    這護國一品夫人的嫁妝,何止十裏?


    簡直要堵塞了整個長安城的交通了!


    百姓們嘖嘖有聲,看著這如長龍一般的嫁妝,艷羨的,嫉妒的,驚掉了下巴的……


    長安城隻怕又有好久,茶餘飯後都要談論著這一場盛世大婚了。


    「吳王府能容得下這麽多嫁妝嗎?」百姓們看著這一條長龍像是沒尾似得,不由相互開玩笑問道。


    這邊蕭玉琢已經下了花轎了,那邊嫁妝還在一抬一抬,源源不絕的往吳王府裏頭送。


    景延年神情激動。親自將挽了大花的紅綢塞進蕭玉琢手中。


    瞧他的樣子,隻怕若不是不許,他恨不得抱著新娘子跨門檻,過火盆,直接進廳堂。


    「吳王殿下算起來,這都是第三迴娶親了吧?怎的激動的跟個愣頭青似得?」


    前來的賓客看著景延年那興奮勁兒,好笑的嘀咕。


    若是旁人知道,景延年娶了三次,次次蓋頭底下都是蕭玉琢,隻怕要更驚奇了。


    旁人理解不了他此時失而復得那種難以抑製的興奮。


    過了火盆,他就一把緊緊攥住蕭玉琢的手,再捨不得鬆開。


    一對兒新人,攜手入了廳堂。


    高堂上坐著的是昔日的德妃娘娘。如今養在王府的太妃。


    太妃臉上沒有半分威嚴,笑的如同尋常人家的慈祥老太太。


    司禮監正算著時辰,隻待幾時到,就高唱拜堂之時。


    忽聽門外又喧鬧起來。


    這喧鬧卻與先前不同,像是有人來攪合搗亂。


    不多時便有哭鬧聲傳來。


    外頭賓客們麵麵相覷,吳王大喜,王府外頭幾乎聚了半個長安城的百姓。


    這會兒王府外更是擁擠的幾乎水泄不通。


    景延年派了人去看究竟怎麽迴事兒,人一時都擠不進人群當中。


    蕭玉琢蓋著紅蓋頭,視線裏隻有一片通紅,聽得到聲音,看不到情形,反倒叫人更是著急。


    「怎麽了?」她晃了晃景延年的手。


    「別急,廖長生他們都在外頭。」


    景延年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頭傳來婦人一聲哭叫。


    「求王爺認下王爺的骨肉,婢妾死不足惜呀……」


    蕭玉琢臉麵一僵,抬手就要掀開蓋頭。


    景延年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按住她的手,「玉玉,你相信我麽?」


    蕭玉琢看不到他的臉色,隻聽聞他聲音沉冷沉冷的。


    她僵了片刻,重重點頭,「我信。」


    廖長生從外頭進來,壓低聲音在景延年身邊說道,「迴稟王爺,是王姨娘。」


    屋裏屋外的賓客們都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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