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的侍從立時問道:「攔路者是何人?」


    「我等乃是吳王府的人!」來者氣勢洶洶。


    蕭玉琢的人根本不信,吳王府的人?若是吳王府的人,豈會不知道,根本沒有吳王妃。


    真正的吳王妃本就是郡主本人吶!


    「找吳王妃,自然應當到吳王府去,尋我家郡主作甚?」


    「有人看見,婚事結束,吳王妃並未被送入洞房,而是被劫去了玉府。」來人喝道,「不找郡主要人,還能找誰?」


    「讓他們亮出吳王府的腰牌。」蕭玉琢吩咐道。


    攔路之人,不知是何人假借吳王府的名義。


    讓他們亮腰牌,他們卻亮不出了。


    眼看著兩邊就要動起手來。


    忽而有一輛馬車從攔路者後頭行進過來。


    攔路之人紛紛讓開。


    馬車停在蕭玉琢一行正對麵。


    馬車的車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略微發福的臉,「玉玉,是我。」


    蕭玉琢聞聲,也掀開簾子,南平公主在簾子後頭的臉,帶著些笑意。


    「原來是南平公主。公主現在已有好幾個月的身孕了吧?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公主不在府上好好安胎,外頭可是不安全的緊呢!」


    南平公主笑了笑,「冒得險中險,方為人上人。」


    蕭玉琢眯了眯眼。


    「還請郡主把吳王妃,交給我吧?」南平笑說。


    「公主怎會向我要吳王妃呢?吳王妃又豈會在我手上?」蕭玉琢不承認。


    南平公主笑了笑,「我已經打聽過了,吳王妃卻被劫入了玉府。現在就在你馬車上!吳王背棄你,另娶他人,這口氣,怕是你吞不下吧?」


    蕭玉琢麵無表情。


    「你的脾性我知道,如今劫了吳王妃,是要給越王送去?好讓越王借著吳王妃,來轄製吳王?」南平公主問道,「你這招借刀殺人,倒是使得好,可是我現在不能叫她被送到吳王手中去!」


    蕭玉琢暗暗沖馬車近旁的護從點了點頭。


    「我拿她還有別的用處……」


    「公主拿她有什麽用我不管。」蕭玉琢笑了笑,「但人現在我是不能給你的。」


    「玉玉,你這是要跟我作對麽?」南平公主冷下臉來。


    聽聞皇後娘娘有懷孕徵兆的時候,蕭玉琢就想,終有一日。她和南平之間的情誼,大概會不復存在。


    曾經最投契的姐妹,也許要反目成仇。


    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我不想跟你作對,我隻想救我在意的人。」蕭玉琢垂眸,語氣溫和。


    南平公主哼笑一聲,「玉玉,你說聰明的時候也聰明,隻是糊塗起來的時候,也真叫人覺得可笑。我賣你個麵子,才勸你這麽多,若動起手來,你豈能是我的對手?」


    蕭玉琢看她一眼。「公主這麽自信?」


    「吳王殿下已經娶了旁人,長公主姑姑到吳王府將他鞭打一頓。你和吳王的關係,這算是沒了,且如今你還擄走了他的王妃。」南平公主笑了笑,「越王雖和你關係匪淺,可這會兒他風頭正盛,吳王糾纏著他,他也是自顧不暇,沒空救你。」


    蕭玉琢點點頭,「可我若是不靠他們呢?」


    「哈,不靠他們,你還能靠誰?你早已搬出蕭家,另立門戶。而我舅舅家在朝中的聲望頗高。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南平公主見蕭玉琢頑固,似乎耗盡了耐心。


    姐妹情誼,在權利麵前,單薄的不值一提。


    「動手。」南平公主放下車窗簾子,冷冷吩咐。


    外頭立時響起爭鬥之聲。


    坐在車內的寶翁有些緊張,更多的是焦灼。


    「別擔心,我們很快就能走了。」蕭玉琢低聲說道。


    「她不是公主麽?為何要劫走我?」寶翁略有些不解的問道。


    梅香說道:「她是皇後娘娘唯一嫡出的女兒,據說皇後娘娘如今又懷了身孕。聖上駕崩,皇後娘娘肚子裏的就是遺腹子。倘若皇後娘娘的娘家在這時候,把控住朝廷,站穩了地位。日後就可立皇後娘娘腹中的遺腹子為帝!」


    寶翁瞪大了眼睛。


    「當然了,不管是皇後娘娘垂簾聽政,還是讓那遺腹子當皇帝。都不過是傀儡,把控朝政的,肯定是皇後的娘家。」梅香低聲說道,「對南平公主來說,越王和吳王都跟她不親,自然還是她自己的親弟弟,她的娘舅家親呀!」


    寶翁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唉,反正就是爭權奪利唄!」梅香掀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方下簾子,就見她一臉閑適。


    不多時,他們的馬車就又動了起來。


    蕭玉琢往外看了一眼。


    南平公主的馬車已經避道遠處去,她留下圍困蕭玉琢的人則倒下了大半。


    她帶來的人不少,奈何蕭玉琢知道現在出府,定是危險重重。指不定就會遇見什麽人。


    所帶人馬,在明處的都是高手。


    暗處劉蘭雪也不知又安排了多少人馬隨行護送。


    南平公主的人馬甚至毫無防備的,就被街旁道邊,猛地竄出來的人猝不及防的給抹了脖子。


    死了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無聲無息的放倒好些人,見蕭玉琢的馬車又動起來之後,他們便又隱匿在周遭。或躥上了屋頂,或躲避在樹梢。


    「宮裏頭,德妃娘娘和重午那兒,可派了人手?」蕭玉琢問道。


    「娘子放心,王爺加派了人手,蘭雪也有安排。」梅香說道。


    寶翁不由深深看了蕭玉琢一眼,眼中盡是訝然之色。


    擺脫了南平公主,尋到了藍玉。


    藍玉派人護著蕭玉琢的馬車,來到羈押俘虜之處。


    寶翁在牢獄間看了一圈,「卯蚩,卯蚩哥,卯蚩……」


    無人迴應。


    她麵有焦急,蕭玉琢也跟著著急。


    如今局勢危急,景延年還不知道在何種煎熬之中。


    「我家娘子定會幫你找到卯蚩的,你現在還不相信我家娘子麽?你快先解了情蠱!不然吳王殿下備受折磨,耽擱了時間,卯蚩被旁人殺了你可別後悔!」梅香威脅寶翁。


    寶翁立時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她哭得傷心欲絕。


    這會兒李恪的叛軍基本上已被肅清。


    藍玉還帶著人在長安各處巡查,搜捕漏網之魚。


    可多少人問下來,並沒有人叫卯蚩,也沒有人認識卯蚩。


    寶翁哭成了淚人兒。


    蕭玉琢也有些心煩意亂。


    此時最受折磨的,倒不是寶翁。


    是被情蠱所困的景延年。


    寶翁在這邊哭,景延年卻承受著如萬劍穿心的痛楚。


    女人疼了尚可以嚎啕大哭以發泄。


    對景延年來說,男人因疼掉淚,卻是恥辱。


    他渾身冒著冷汗,卻隻能硬撐著。


    夜幕降臨,他此時本該統籌大局,將聖上的遺體送到宮中,收拾局麵。


    可他疼的卻隻能躺在吳王府中,外麵的局勢,他隻能聽之任之。


    「我親自護送父皇遺體入宮裝殮。」李泰吩咐道,「阻擋我入宮之人,格殺勿論!」


    「皇後娘娘已經拿了兵符,指揮宮中禁軍將宮門戒嚴。」袁江濤迴稟道。


    李泰冷笑,「一個婦人,還想憑著肚子裏的野種,在皇宮裏稱大麽?」


    「國丈大人在朝中頗有勢力。」袁江濤皺眉說道,「唯有蕭相的影響力可與之抗衡。」


    「文臣有何可懼?」李泰搖了搖頭,渾不在意的輕笑,「告訴他們,擋我者死!」


    袁江濤拱手領命。


    李泰借要送聖上遺體入宮裝殮為由,讓人強行攻城。


    蕭玉琢也得了消息。


    長公主命人叫她趕迴蕭家去。


    她迴到蕭家,見到的卻並不隻有長公主。


    蕭家的老太爺,老夫人,幾位叔伯都在場。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吳王當真和你反目了?當真娶了異族女子變了心了?」老夫人問道。


    蕭玉琢垂眸沒有作聲。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藏著掖著?就算你搬出蕭家,自己立了什麽『玉府』,難道你就不是姓蕭嗎?」老夫人怒道。


    蕭諄輕咳了一聲。


    老夫人立即住嘴。


    蕭玉琢抬眼看著蕭諄。「祖父。」


    「祖父問你,吳王可有奪位之心。」蕭諄看著她。


    蕭玉琢怔了怔,景延年有麽?


    「我不信他是真的變心了,娶苗疆女子的事兒,裏頭另有緣故吧?」蕭諄眯眼笑了笑,「我沒猜錯的話,正是為了誘使李恪露麵?」


    蕭玉琢嗯了一聲。


    還是瞞不過祖父。


    「既如此,吳王心裏惦記的人,還是你吧?」蕭諄笑了笑,「當初你要和離,搬到別院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吳王被你吃的死死的。」


    蕭玉琢臉上不由一紅。


    「那如今可是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候,吳王越王。咱們必是要得罪一個,維護一個的。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乃是整個蕭氏家族的事兒。」蕭諄放緩了聲音,語氣卻更為鄭重。


    蕭玉琢點點頭,「祖父,我明白的。」


    「為何這時候越王和吳王,都不見人來蕭家,拉攏蕭家呢?」蕭大老爺皺眉問道。


    「如果娶苗疆女子是計,那吳王就沒有派人來的必要。」蕭二老爺插言。


    「越王也不派人來,莫不是……」老夫人看著蕭玉琢,「你同越王有過節?」


    可不是有過節麽……


    這個過節可大了去了呢!


    蕭玉琢有幾分無語,這裏頭的彎彎繞繞,她不好說啊。


    「這是朝政時局。我不懂。」蕭玉琢垂頭說道。


    「你也有不逞強的時候?」老夫人輕哼。


    蕭諄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不再說話。


    「越王已經攻城了,皇後娘娘使禁軍封鎖皇城。」蕭諄眯了眯眼,「怎的不見吳王現在有所舉動?他可是要錯失良機了。」


    「一旦讓越王李泰攻入皇城,那這得天下的機會,怕是就要落在越王手中了。」蕭家大老爺說道。


    蕭玉琢點點頭。


    「長輩們的意思我明白了,」她低聲說道,「蕭家可以選擇支持越王,也可支持吳王。但因為我和吳王的關係,所以蕭家更願意成為未來聖上的外戚,不甘於隻做臣子?」


    所以說,蕭家是希望吳王去奪得皇位的。


    「這也是為了你好,吳王勝,你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老夫人說道,「越王勝,你什麽都不是!越王能容得下吳王麽?即便他現在不爭!越王能放心他麽?」


    蕭玉琢皺了皺眉,「我知道了……祖父等我的消息!」


    蕭老夫人的話,提醒了她。


    蕭玉琢離了蕭家,立時命人尋李泰。


    李泰正扶著聖上的遺體,在宮外看著他的兵馬攻打皇城。


    聽聞蕭玉琢尋他,他立時起身,四下看去。


    蕭玉琢的馬車停在較遠的地方,周遭還有許多護從守著。


    李泰勾了勾嘴角,提步來到她麵前。


    「我沒想到,你會這時候來。」李泰笑著伸手,想把她鬢邊的碎發別在耳後。


    蕭玉琢立時側臉。躲開他的動作,「越王誤會了。」


    李泰眼眸微凝。


    「我是來和越王打個商量的。」蕭玉琢道。


    李泰挑了挑眉梢。


    「我助越王攻入皇宮,並且在越王占領皇宮之後,讓蕭家鼓動群臣,支持越王登基。」蕭玉琢說道。


    李泰眼目深深地看著她,他妖冶的麵孔映著遠處的火光,更顯的魅惑眾生。


    蕭玉琢別開視線,沒有接觸他的目光。


    「然後呢?」李泰聲音清冷的問道,「天下拱手送我,要我付出什麽代價來換?」


    「我……我和修遠會離開長安,自此與君,再無糾纏。」蕭玉琢鄭重說道。


    李泰笑了起來,麵容越發妖冶。


    可他渾身都是冷涼之氣。「若是我說,我奪取這皇位,就是為了要你呢?」


    蕭玉琢微微皺眉,「越王沒有聽說過,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李泰搖了搖頭,「我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要江山,隻要美人。可後來我發現,沒有江山,美人就不能是我的。」


    蕭玉琢皺眉,倏而向後退了一步。


    她身邊的人立時將李泰包圍。


    李泰左右看了看。


    他過來見蕭玉琢,並沒有帶著許多人馬。


    他的人都在攻打皇城,且他對蕭玉琢也沒有防備之心。


    「你要殺我?」李泰笑著問。


    「如果你坐上皇位,會對修遠不利,我不如趁早取了你性命,以絕後患。」蕭玉琢冷聲道。


    李泰聞言連聲輕笑,並從腰間抽出佩劍。


    蕭玉琢身邊的人立時就要動手。


    卻見李泰把劍柄遞到蕭玉琢手中,劍尖指著他自己。


    「來,你親自動手,我可不願死在旁人的手中。」李泰笑容極盡璀璨,妖冶生光。


    蕭玉琢捏著尚帶他體溫的劍柄,手腕不由微微發抖。


    這劍真沉啊!


    沉的她要舉不動了!


    兩人正在僵持之時,忽有袁江濤派來的兵吏稟報越王道,「王爺,城門要破了!」


    他話音剛落,隻聽身後皇城宮門口爆發出一陣唿喝聲。


    蕭玉琢和李泰同時向皇城宮門看去。


    隻見那映著火光,朱紅耀眼的宮門被城外的兵將推開。


    李泰的兵馬入潮水一般湧入城門。


    蕭玉琢的肩膀沉了沉,手中握著的一柄長劍微微顫抖。


    李泰卻並沒有歡欣雀躍的轉身往皇城而去。


    他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蕭玉琢對麵,「怎麽不動手?」


    蕭玉琢咬牙切齒,「欺人太甚!」


    李泰望著她輕笑,眼眸比火光更明亮。


    「我把自己生死都交給你,還叫欺人太甚麽?」他緩聲說道,語氣格外的溫柔,和此時皇城外頭的戰亂顯得格格不入。


    蕭玉琢咬著下唇----殺人?她不敢!殺了李泰,自然可以永絕後患,可她下不去手啊!


    「娘子!吳王殿下昏迷了,如何都喚不醒!」廖長生忽然縱馬而來,人還在馬上。就焦急說道。


    他縱馬疾馳到跟前,才發現越王殿下也在。


    他臉色微變,吳王的情況,豈不是也被越王聽了去。


    他再往前走,仔細一看,頓時一驚----蕭玉琢的劍尖,正戳在越王的衣裳上,再稍微一使勁兒,就能紮進去吧?


    且越王周圍,幾乎都是娘子的人,越王兵馬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這是什麽情況?


    「咣當----」一聲響。


    蕭玉琢突然將長劍扔在了李泰的腳下,她沉著臉,轉身而去。


    李泰站在火光之中。眯眼看著蕭玉琢爬上馬車,漸行漸遠。


    他臉上溢出濃濃失落。


    「王爺,請您扶靈入宮!」李泰的兵馬來請。


    李泰點點頭,護送著聖上的屍首,進入皇宮。


    蕭玉琢這會兒顧不上繼續關注越王和皇後外戚的爭奪。


    她直奔吳王府。


    景延年昏迷在府上。


    菊香手中捏著長長短短的針,有些針上還沾著幾絲血跡。


    可景延年雙目緊閉,毫無甦醒跡象。


    「菊香,修遠他……」蕭玉琢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帶著顫抖。


    她立馬咽下剩下的話音,努力的穩定著自己的心緒,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菊香皺緊了眉頭,輕輕搖了搖,「娘子,將軍這種情況,婢子……婢子沒有辦法。」


    蕭玉琢臉麵一僵。


    她以為菊香是神醫,隻要有菊香在,什麽都不用愁。


    可這迴,看到菊香臉上的無助之時,她才愕然驚醒----菊香就算是神醫,她卻也不是神仙吶!


    「婢子能解毒,可婢子不會解蠱。毒是死的,蠱卻是活的。唯有下蠱之人,方能解蠱。」菊香小聲說道。


    「寶翁呢?」蕭玉琢立時迴頭,朝外問道,「將她帶過來!」


    蕭玉琢對寶翁一直都算客氣,這會兒卻有些咬牙切齒了。


    寶翁被劉蘭雪帶來。


    她仍舊在默默的抹眼淚。


    蕭玉琢看到她這副樣子。就恨不得一腳踹翻她。


    向來秉承能動口時不動手的蕭玉琢,一把拽住寶翁的衣領,「我讓我的人在找卯蚩,你現在就給吳王解蠱,否則……即便找到卯蚩,我叫人立時殺了他!」


    寶翁微微一抖,她遲疑片刻,卻是連連搖頭,「我不……」


    蕭玉琢真想一耳光扇在她臉上。


    「你憑什麽不?抓了卯蚩,傷害卯蚩,利用你的是廢太子!不論是我還是吳王,我們何曾傷害過你?」蕭玉琢冷眼看著寶翁,「你知道你的行為叫什麽?」


    寶翁紅著一雙眼。看著蕭玉琢。


    「你這叫為虎作倀!為了你自己所愛的人,就可以沒有原則,沒有底限的去傷害別人!」蕭玉琢眼中盡是怒意,「你這樣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寶翁嚶嚶哭起來,「我又做錯了什麽?我不過是受人利用!被人脅迫!你為何不留著廢太子的命,逼問出卯蚩哥哥的下落?他死了,你就來逼迫我?我們不是早就說好的,你交還我卯蚩哥哥,我解了你情郎的情蠱!」


    蕭玉琢閉了閉眼睛,伸手推開寶翁。


    想到景延年昏迷不醒,麵色蒼白,嘴唇烏青的樣子,她既痛心又惱恨。


    可麵對寶翁這種人,她又有幾分無奈。


    「找,叛軍不是都在藍將軍控製之下?告訴藍將軍,無論如何要找到一個叫卯蚩的人。」蕭玉琢揮手對廖長生說道。


    廖長生拱手而去。


    「蘭雪,你和梁生也去找,不及代價,發動同盟會所有的力量,尋找卯蚩!」蕭玉琢聲音清冷。


    劉蘭雪連忙答應,「娘子放心,隻要有過這人,即便他被塞在地縫裏,挖地三尺,婢子也要把他送到娘子麵前。」


    這話她似乎是故意說給寶翁聽。


    寶翁一聽。立時又哭了起來。


    什麽人才會在地底下?隻有死了被埋的人呀?


    聽到寶翁抽泣之聲,蕭玉琢頓時更為心煩。


    哭哭哭,哭有什麽用?


    她豁然起身,頗為不耐煩的起身走出花廳。


    現在還不知宮中是個什麽情形。


    越王從傍晚時候攻城,一直到後半夜,城門被攻破。


    皇後娘娘及國丈大人,也不會那麽輕易就放棄吧?


    這會兒天都快亮了,也不知究竟結果如何?


    她踱步走在吳王府的廊間。


    廊外有薔薇花的香氣,被風吹過廊間。


    黎明之前的長安城,好似格外的黑暗。


    被壓抑在黑暗之中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等待著曙光破雲而出。


    蕭玉琢的步伐越來越慢,她忽然停了下來。


    她身後的梅香一頭撞在她背上。


    蕭玉琢迴頭,梅香趕忙放下揉著額頭的手。「娘子聽到什麽了?」


    「一定是有消息來了!」蕭玉琢凝神,望著東方的天幕。


    那裏還是一片漆黑,不見光亮。


    唯有廊下大紅的燈籠,在微風裏搖搖晃晃。


    「娘子,是不是……聽錯了?」梅香小聲問道。


    蕭玉琢的眸中,倒映著燈籠的光,顯得異常的堅定,「不會錯!一定是有消息了!」


    她迴身往來時的路,快步走去。


    蕭玉琢行到花廳外頭的時候,寶翁還在裏頭跪坐著,嚶嚶的哭。


    「閉嘴!」蕭玉琢嗬斥一聲。


    寶翁還未住嘴,便見外頭有小廝飛快跑來。


    梅香扶著蕭玉琢胳膊的手,都不由攥緊。


    真有消息來呀!


    也不知究竟是好消息。還是……


    「迴稟郡主,梁掌櫃說,尋到卯蚩了!」小廝一頭的汗,氣息略急。


    他話音落地,花廳裏頭的哭聲戛然而止。


    寶翁豁然起身,站的太猛,哭得太久,她搖搖晃晃,險些又栽倒在地。


    梅香皺眉上前扶住她,「如今該你兌現承諾了吧?快為吳王殿下解了情蠱!」


    蕭玉琢轉身,眼目嚴厲的看著寶翁。


    寶翁皺緊了眉頭,「我要先見到卯蚩!」


    蕭玉琢咬牙。


    梁生帶著人,將卯蚩送到吳王府上。


    長安大亂之中。梁生竟然還是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他臉上並無緊張慌亂,好似淡定如常。


    或許是他心有波瀾,隻是麵上不顯。


    蕭玉琢瞧見他,便立時向他福身道謝。


    這一場忙亂,梁生出力太多,她已不知該如何言謝。


    梁生上前,一把扶住蕭玉琢。


    「娘子若道謝,就是將我當外人了。」他聲音溫潤,卻格外的認真。


    蕭玉琢站起身子。


    梁生低聲在她耳邊道,「卯蚩中毒,隻怕命不久矣。」


    蕭玉琢臉麵一僵,那寶翁她還……還願意為景延年解蠱麽?


    若不是殺了下蠱之人。會叫被下蠱者也暴斃,她現在一定打破自己的原則底線,說什麽也要殺了寶翁!


    現在打不得罵不得殺不得,才叫蕭玉琢既生氣又無奈。


    「寶翁是苗疆女子,懂得蠱術,未必懂得醫術。」梁生在蕭玉琢耳邊低聲提醒。


    蕭玉琢頓時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頷首。


    「卯蚩在哪兒?」寶翁抹去臉上的淚痕,焦急問道。


    「送到外院客房之中了。」梁生緩聲說。


    「帶我去,快帶我去!」寶翁拽住蕭玉琢的衣袖。


    蕭玉琢眯眼看了看她,點頭叫人帶她去客房。


    待寶翁先走,她立時叫人尋菊香過來。


    蕭玉琢和菊香主僕兩個,一前一後往客房而去。


    路上蕭玉琢和菊香低聲細語了幾句。


    來到客房外頭,便聽到寶翁哭泣之聲。


    蕭玉琢看了菊香一眼。菊香重重點頭。


    她上前入了客房,寶翁正跪坐在腳踏上。


    床上躺著一男人,臉麵黑紅,眼目緊閉,嘴唇發黑。


    他衣襟上還沾著些烏紅色的血跡,血色很怪異。


    「他是怎麽了?」寶翁看著菊香,又看向門口的蕭玉琢。


    「她是大夫,你且叫她看看。」蕭玉琢指著菊香說。


    寶翁起身往後退了一步,還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臉色淡然,抬手落在卯蚩的手腕上。


    她皺眉細細診了片刻,「他以前是否有咳血之症?」


    寶翁愣了愣,皺眉小聲道:「是有,但不……不嚴重。」


    「他有隱疾已久,如今又中了毒,加劇咳血症狀,若不及時解毒醫治,隻怕性命危矣。」菊香語氣清淡。


    寶翁臉色大變,「你……你定是騙我!」


    菊香嘆了口氣,「我若是騙你,就該告訴你,他並無大礙,幾服藥就能救好。」


    寶翁心慌意亂,「那……那可有辦法解毒醫治?」


    菊香皺眉,沉吟片刻,「我能行針叫他醒來,但若要醫治頑疾。卻頗需時日。」


    「那你……你快叫他醒過來呀!」寶翁雙手下意識的落在小腹上,麵色焦急道。


    菊香垂下眼眸。


    蕭玉琢上前道,「人你已經看到了,還不肯解蠱麽?」


    寶翁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卯蚩。


    「讓你的醫女……」


    「別跟我提新的條件,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你解了情蠱,我的醫女自會盡力救卯蚩。你若再推諉,」蕭玉琢冷笑,「我不但要卯蚩死,要你死,我還要滅了苗疆!」


    她說話間,臉上盡是清寒。


    雖然她聲音不大,但那種肅殺冷涼之意,卻叫人膽寒不已。


    寶翁不由抖了一抖。


    「我……我可以解情蠱……但。但你要答應我,一定會救卯蚩!」寶翁色厲內荏的說道。


    蕭玉琢點點頭,「我可以答應你。」


    寶翁皺著眉頭,「你叫人準備雄黃,蒜子,菖蒲……」


    蕭玉琢立時命人準備,並叫人將寶翁送到主院,景延年房中。


    她和梅香,劉蘭雪也都站在房中。


    待她要的東西送來,寶翁卻低著頭道,「請郡主出去吧,解蠱之時,旁人不能在場。」


    蕭玉琢微微皺眉。


    但她什麽都沒說,提步出門。


    梅香扶著蕭玉琢的手,她手心裏微微有汗,心頭緊張。


    她偷偷抬眼,看著蕭玉琢。


    卻見蕭玉琢筆直的站著,麵無表情。


    「娘子不怕,不擔心麽?」梅香小聲問道。


    等了半晌,都不見蕭玉琢迴答。


    她不由輕輕晃了晃蕭玉琢的手。


    蕭玉琢這才猛然迴過神來,「什麽?」


    「娘子在想什麽?」梅香低聲問道。


    蕭玉琢眯了眯眼,「我在想,還要過多久,才能天亮呢?」


    梅香眺望東方,東方的天邊已經有了曙光的跡象。


    若是平日裏,這會兒早該擂響第二遍的晨鼓了。


    可這會兒,皇城的城牆頭兒上,卻仍舊安安靜靜的,沒有絲毫響動。


    「快了!就要大亮了!」梅香握了握手心。


    她手心裏,黏膩膩的都是汗。


    不知過了多久……一輪紅色的太陽,忽然跳出東邊的山巒,跳出雲層,往夏國大地上灑下無數金光。


    整個天地,都沐浴在溫暖朝陽之中。


    一日一夜的戰亂,變故好似都隨著朝陽一起,衝破了黑暗迷霧。


    重見光亮了。


    吱呀一聲。


    上房的門開了。


    寶翁蒼白著一張臉,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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