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兀自笑了一會兒,才有謀士勸道,「太子不宜太早動手,萬一吳王並沒有完全被寶翁控製呢?萬一他還保有理智呢?吳王殿下先前還能站出來否認寶翁懷的孩子是他的,可見他意誌堅定,且還清醒。他必然對寶翁有所防備。」


    李恪冷哼一聲。


    這話讓他甚為不高興。


    他籌謀了多少年了?等待了多少機會了?


    「我才是正統,是先帝立下的太子!這天下,這江山本來就應該是我的!可是我這些年過的都是些什麽日子?!東躲西藏,如過街老鼠!這種日子我早就過夠了!」他憤怒咆哮。


    謀臣們連忙安慰。


    李恪義憤難平,「我必要將他拉下來!將原本就屬於我的奪迴來!今日,就在今日!」


    「太子,多麽多年都等了,不能逞一時意氣呀!」


    李恪喘了口氣。


    「舉兵還不到時候,等吳王真的動了手,太子再起兵不遲!」謀士們勸道。


    李恪終於還是被勸住。


    他整頓了兵馬,叫各個將領處在待命狀態。


    隻要長安城一有吳王得手的消息傳來,他立時就要攻進城去。


    ……


    吳王府上,司儀監高唱,「一拜天地聖上,二拜……」


    「等等……」聖上突然開口。


    新娘子聞聲一怔。


    景延年舉目看著聖上。


    「關門。」聖上忽然吩咐左右道。


    外頭觀禮的賓客愣了。


    這是喜事兒啊,人多了熱鬧不是?


    雖然說聖上一來,氣氛隆重的都緊張了,但如今這屋裏屋外的距離還不夠遠麽?


    吳王府這廳堂縱深很長,聖上坐在高位上,他們連聖上的五官都看不清,這還不夠安全嗎?


    關上門拜堂,這……這算怎麽迴事兒啊?


    「朕說,關門。」聖上倨傲的抬了抬手指頭。


    內侍連忙去將門關上。


    砰的一聲----擋住了外頭好奇窺探的視線。


    新娘子聽聞關門聲,猛地掀起蓋頭來,抬眼向聖上看去。


    瞧見倨傲高座的「聖上」,她不由冷笑一聲,「我說聖上的聲音,怎麽聽來這麽年輕,這麽耳熟呢?」


    景延年皺著眉頭,默不作聲的看著上座的越王。


    但想到今日計劃,他一直一聲未吭,隻極力忍住身上的不適,不叫人看出端倪。


    倒是這新娘子一掀蓋頭,把他嚇了一跳。


    「玉玉?!」景延年愕然。額上的汗已經藏不住的淌了下來。


    難怪他覺得奇怪呢,以往靠近寶翁,他身上的痛楚就會減輕,今日卻並沒有,反倒因為他和新娘子距離靠近,而格外的痛苦,如蟲蟻啃噬著他的骨頭,他的血肉一般。


    原來新娘子並非寶翁。


    他身上劇痛,臉上卻露出笑容來,「真好,玉玉,是你就好。」


    越王冷笑一聲,「你想娶的人。究竟是誰?嘴上說著真好,臉上卻這般痛苦,是口不對心,還是心不對人?」


    「你閉嘴!」蕭玉琢見景延年忍耐似乎已到極限,嘴唇泛了烏青之色,不由焦灼。


    她想上前攙扶景延年,卻又不敢靠近他。


    情蠱留在他體內,他越是排斥寶翁,那蠱便越是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他此時若心心念念的人是寶翁,倒是會平安無事。


    「那苗疆女子救了你性命,也算對你有情,你當真在心中沒有對她的一絲感激之意?」李泰起身一步步靠近景延年,故意在他麵前反覆提及寶翁。


    蕭玉琢瞪眼看著李泰。「你怎麽會替聖上出現在這裏?身著龍袍乃是大罪!」


    李泰看了她一眼,又迴過頭來,繼續盯著景延年,「玉玉身著喜服,嫁來吳王府,那寶翁現在又在何處?你難道不會擔心寶翁麽?」


    「李泰!你住口!」蕭玉琢惱怒上前。


    景延年渾身顫慄,臉麵發白。


    李泰仍要開口提及寶翁。


    蕭玉琢忍無可忍,抬手向李泰臉上扇去。


    李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眯眼看她,「玉玉,你要為了一個負了你的男人,賞我耳光嗎?」


    「他若負了我,此時就不會這麽痛苦了!」蕭玉琢怒道。


    「放開她。」景延年沉聲開口。


    他說話間,似乎用了莫大的力氣,尾音都在發顫。


    李泰嗬嗬笑了起來,「放了她?你現在有什麽資格這麽跟我說?」


    景延年揮手出拳,直擊李泰麵門。


    可平日裏速度快似閃電,氣勢如虹的他,今日的拳頭卻有些綿軟。


    李泰抬手,輕輕鬆鬆便握住了他的拳頭,又順勢一推。


    景延年便向後倒退數步。


    「看到了沒有,玉玉?他如今自顧不暇,又怎麽能保護你?」李泰眼眸深深的望著蕭玉琢,「簡陋的送親隊,新郎官兒不曾親自迎娶,一根破紅綢!就這麽把你娶進門來?且你還是頂那異族女子的名頭?」


    李泰說話間。臉麵都不由得因惱怒而陰沉起來。


    「便是這般辱沒你,你也願嫁給他嗎?他配嗎?!」


    蕭玉琢想掰開李泰鉗住她手腕的手。


    可他虎口收緊,手指蒼勁如鷹爪一般,她根本掰不動。


    「這是我的事兒!是權宜之計,日後我定會風風光光的用我自己的身份嫁給他!不用你多管閑事!」蕭玉琢嘲諷道。


    李泰眯眼看她,眸中突然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


    「多管閑事麽?」李泰冷笑一聲,突然連她的另一隻手也給抓住。


    他反剪著她的雙手,將她壓在他懷中。


    兩個人距離太近,眉目相望,唿吸相聞。


    蕭玉琢頓時慌了神。


    這姿勢太過曖昧,且景延年還在一邊啊!


    哪個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老婆,跟別的男人貼的這麽近?


    李泰控製著蕭玉琢的胳膊,攏她在懷,低頭就要親吻下來。


    景延年一股血氣直衝腦門。


    一拳打在李泰的臉頰上。


    速度有了,隻是這拳頭,卻沒有平時的一成功力。


    若照著平時,他這一拳,李泰的臉隻怕要骨折。


    可今日,李泰隻是被打偏了腦袋。


    李泰冷哼一聲,反手就朝景延年鼻樑打去。


    蕭玉琢從他懷中掙脫,朝門外尖聲喊道:「吳王同聖上打起來了,護駕----護駕----」


    門外的賓客聞言,一陣呆滯。


    反應過來以後,便要往裏沖。


    可守在門口的侍衛卻唰唰----拔出刀來,將人擋在外頭。


    隻聽屋裏頭有打鬥之聲,外頭的人心急如焚。


    「這是吳王要造反!快,我等不能都落在吳王手中,快走!」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庭院裏的賓客們立時四散,想要逃出吳王府。


    吳王府裏早就安排好侍衛,將賓客攔阻在庭院之中。


    「看來吳王早有準備,當真是要謀反啊……」


    人群中傳來哀嘆。


    吳王府事發,李恪沒耽擱什麽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他立時仰臉大笑起來,幾乎要笑出了眼淚。


    「好好好!」李恪一連嘆出三個好字。


    「他最信任的將軍、兒子,還是造了他的反!我等的時候終於到了!」


    李恪下令出兵,直擊皇城。


    幕僚謀士勸他再等等,等傳出聖上確實死在吳王手中,再動兵不遲。


    李恪聞言,渾身都在顫抖。


    「等等等!我等了多少時日,多少春秋?再等下去,這大好的機會就要錯失了!現在賓客盡在吳王府中,等他殺了皇帝,自立為帝,那些大臣還不統統都倒戈支持他?若是敢有不服者,有一個殺一個,你們以為那些大臣有多少忠肝義膽,連死都不怕?」


    李恪大罵。


    「他擁立為帝,可比老皇帝難對付多了!時機就在當下,在如今他和他爹爭鬥之時!」


    幕僚們見他蒼白的臉,都給氣出了幾分血紅之色,再不敢多言。


    且他說的也甚是有道理。便咽下了反對之聲。


    李恪的兵馬還未到長安城城門口之時,又聽說,吳王府裏殺了人了……


    隻是究竟死的是誰,哪方人馬,卻還不知道。


    李恪已經狂喜不已,「老天終於開眼了!我的時候到了!」


    他在狂喜之中率第二波兵馬,也攻向長安城。


    大夏國都長安城,有四大城門。


    李恪派人從東西兩側夾擊,他自己率兵馬從南城門發動進攻。


    長安城頓時陷入戰鼓角聲之中。


    百姓們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


    吳王府,關閉了房門的正廳之內,景延年按著胸口,半跪在地上。


    他臉色煞白,手上腿上。都在往下滴著血。


    他右手握住李泰的劍,腿上紮著一柄錐子,錐子的尖,已經深深沒入肉裏。


    他額上不斷向下滑落汗珠。


    屋裏有李泰帶來的侍衛,也有景延年事先安排好的侍從。


    但兩邊的人都沒敢動手。


    兩位主子動手,尚且留有餘地,如同較量過招,都沒有下殺手。


    倘若兩邊的人都亂起來,那混亂之中,就不好說了。


    更何況,還有郡主娘子站在兩人近旁,阻止兩邊的人打鬥起來。


    「等抓住了李恪,你們再鬥。也來得及。」蕭玉琢冷聲道,「越王殿下,吳王如今身有重疾,功力發揮不出。你現在動手,不是趁人之危麽?」


    李泰垂頭笑了笑,「我若真要趁人之危,他活不到這會兒了。」


    蕭玉琢眯眼看他。


    「我不想趁他的危,隻想……」他說話間看了蕭玉琢一眼,後半截話沒說出口。


    蕭玉琢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紅艷艷的喜服,也挽救不了她冰冷的顏色。


    景延年微微氣喘,勉強從地上站起,高岸的身形好晃了兩晃。


    蕭玉琢想要扶他,卻又不能太挨近他。


    屋裏這情形,對三個人都是折磨。


    忽聽外頭有人稟道:「藍將軍發現李恪蹤跡,在南城門!」


    屋裏對持的三人聞言,都向外看了一眼。


    三人僵持未動。


    時間仿佛靜止了,從指縫間迅速滑過。


    可被關在庭院中的人,卻好似被放在油鍋上煎烤。


    對他們來說,屋裏在亂,長安城在亂……


    如今屋裏外頭究竟是何情形,他們全然不知……


    這天下,究竟要落在誰的手中呢?


    大臣們各自盤算著自己的前程,眨眼之間,可能結果就大不一樣。


    今日分明是來參加喜宴的……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蕭玉琢摒氣凝神,靜靜等待。


    「報----」外頭忽而傳來一聲高亢激昂的聲音,「藍將軍擒獲廢太子李恪!」


    「擒獲廢太子李恪----」


    這聲音像是喜悅一般。反覆迴響在庭院之中,迴響在眾人口中。


    蕭玉琢唰的打開廳堂緊閉的房門。


    她垂頭站在一旁。


    庭院中的眾人,隻看見新娘子往門邊一閃。


    一身金燦燦著龍袍的身影從裏頭向外走來。


    眾人連忙匍匐跪地,看來屋裏屋外的大戰,都是聖上取勝了!


    「恭賀聖上平定叛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院中唿唿啦啦一大片都跪了下來。


    山唿萬歲的聲音,簡直要把吳王府的房頂掀翻。


    忽而頭頂傳來一聲輕蔑的笑,在這山唿之後,倍顯肅靜的院中,格外的刺耳。


    眾人狐疑抬頭。


    卻在那龍袍之上的一張臉上,看到越王李泰蔑視的笑容。


    這是什麽情形?


    來的不是聖上嗎?


    這會兒怎麽換成李泰了?


    眾人再往裏看,吳王殿下已經被人攙扶起來。


    能看到吳王殿下身上有血跡,但人還是好好地,沒有性命之憂。


    有些遲鈍的官員尚未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麽迴事兒。但機敏的人,已經想明白了。


    聖上出現的時候,就是以華蓋紗簾遮掩。


    他們隻看到著龍袍的身影,卻並未見到龍顏。


    聖上進門之後,更是反常,逐出賓客在院中還不夠,還叫人關了門……


    然後屋裏又傳出吳王造反的消息來……


    原來不是吳王造反,乃是為了誘出李恪!


    「越王殿下英明,吳王殿下英明----」有那聰明的大臣,立時改了口。


    越王龍袍廣袖一揮,帶著他的人馬就離了吳王府。


    景延年也叫人護送大臣們陸續離開吳王府。


    這會兒他再拘著眾位大臣,不叫人走,那就真有造反之嫌了。


    李泰離開吳王府,翻身上馬,要去見李恪。


    袁江濤早已候在吳王府外,騎馬追隨在他身後。


    李泰皺緊了眉頭,「上轎子那苗族女子呢?」


    「送上花轎的確實是苗族女子,且送親的隊伍是聖上親自派的,都是聖上親信。」袁江濤查問之後,低聲道,「可半路上遇到另外一隻送親隊,攪合了一會兒,大約就是在那時候掉了包。」


    「玉玉還真是用心良苦。」李泰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苗疆女子人呢?」


    「這會兒大約進了玉府了。」


    李泰輕嘆一聲,打馬快行。


    ……


    蕭玉琢不敢挨近景延年,她離他遠些,他似乎倒還更好受些。


    「我且迴去玉府,為寶翁找到她的卯蚩哥哥,她就能解了你的情蠱了。」蕭玉琢說完,深深看了景延年一眼,轉身要走。


    「玉玉,」景延年抬眸看她,「謝謝你……」


    蕭玉琢微微一愣,「謝我……什麽?」


    景延年勾了勾嘴角,俊逸蒼白的臉上,忽現光彩,「謝謝你沒有讓我娶了旁人……若蓋頭之下,真是旁人,隻怕我這輩子都抹不去這陰影了。」


    蕭玉琢哈的笑了一聲。「我才不是為你呢!是我怕自己以後想起來,心中別扭!」


    說完,她利落的轉身而去。


    景延年處理了手上腿上的傷,便乘馬車,往宮中向聖上復命。


    他倒是不擔心李恪,報信說藍玉遇上李恪的時候,他就已經放了心。


    李泰離開吳王府最早,聽聞李恪被抓的消息一傳出來。


    李恪所率領的府兵立時就潰敗了。


    他躲躲藏藏這麽久,兵敗卻在一時之間。


    「我很想看看你現下會是什麽表情?」李泰見到被囚在籠中的先太子李恪。


    李恪麵色白的像鬼,他身邊放在那隻木質的紅色大麵。


    不過大麵破了一半,已經不能帶了。


    李恪眯眼看著李泰。


    又皺眉上下打量他。


    「你為何身著龍袍?造反的人……是你?」李恪狐疑問道。


    李泰聞言哈哈大笑,「你到現在,還不明白?」


    李恪皺緊了眉頭。臉色白的嚇人。


    「這本來就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戲呀。」李泰笑著提示道。


    李恪的臉色懵了一會兒。


    「吳王難不成,根本沒有被情蠱控製?」李恪麵色猙獰,抬手抓住牢籠,咬牙切齒得問。


    李泰眯了眯眼,妖冶的臉上,有幾許旁人難以看懂的神色,「他早中了情蠱了,遠比去苗疆之地還要早。你的情蠱之計又算得了什麽?」


    「那不可能!」李恪怪叫。


    他咣當咣當的搖晃著牢籠,像是難以接受如今的結果。


    「聖上駕到----」


    外頭忽然傳來太監的尖聲高唱。


    李泰轉身,李恪則一雙眼睛都赤紅了。


    這是他的仇人,殺了他父皇,奪了他皇位的仇人。


    不,不止這些,這麽多年來,讓他如過街老鼠一般生活的,也正是眼前穿著金龍繡袍,踩著旁人的血骨,一步步走來這人!


    李恪齜牙,唿氣間,如兇獸一般。


    他的眼神,好似恨不得能生吞了眼前之人。


    聖上站在牢籠外,饒有興致的看著籠中李恪。


    「恪兒啊,多年不見,你竟真的還活著!」聖上微微笑了。


    「是,你以為你的毒能毒死我麽?哈,沒有。我命不該絕!你隻是叫我變成這幅鬼樣子而已,我還活著!我活到了現在!我活著就要叫你江山不穩,叫你坐臥難安!」李恪陰森森的笑著。


    聖上輕嗤一聲,「你算得了什麽?就算掙紮這麽多年,苟且偷生這麽多年,又有什麽用呢?」


    聖上抬手指了指籠內籠外,嗬嗬的笑。


    李恪齜牙,眼目略略赤紅。


    「我仍舊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你,不過是階下囚!」聖上笑起來。


    李恪咆哮一聲,他雙手緊握籠門,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


    他看了李泰一眼,忽而氣息平緩下來。


    他站在籠中。癡癡的笑了。


    「恪兒啊,癡心妄想是會害死人的。你爹不過是占了嫡長子的名分,做皇帝,他不行。你更不行!」


    李恪也笑,且笑的大聲,「我是不行,我不能殺了你,可你的皇位也坐到頭了!你看看,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兩君。站在我麵前的卻有兩個皇帝,究竟誰才是真正笑到最後的人呢?」


    李泰皺了皺眉。


    聖上轉過臉去,看了李泰一眼,「泰兒今日辛苦了。」


    李泰連忙拱手,「為父皇效力,不敢言苦。」


    「你退下更衣吧。」一身金色龍紋華服。


    雖說不是真正龍袍九條龍紋的規製,隻是五龍蟒服,可在聖上看來,也尤為紮眼。


    更是在李恪說了這挑撥的話之後,尤為紮心。


    「是……」李泰拱手應承,並緩步向後退去。


    李恪癡癡地笑,「你以為你的兒子就是什麽赤誠忠肝之人嗎?哈哈哈,可笑可笑!你還記得你被困九嵕山皇陵之時麽?」


    聖上聞言,身形一僵。


    「我為什麽會知道,那個時候你所帶兵馬不多,為什麽能在那個時候將你圍困在九嵕山呢?」李恪低頭笑,「是越王啊。越王故意將消息透露給我!」


    聖上身軀一震。


    「一開始我還慶幸呢,是天賜我良機。後來越王自宛城起兵,借著討伐我的名義,揮師長安,我才明白。我不過時他手中的筏子!


    如若不是吳王殿下,那時候及時調遣來了神武軍,將我擊退……接下來的爭鬥,就是我和越王的爭鬥了,還有你什麽事兒?」


    李恪說話間,透出對聖上的輕蔑之意。


    聖上臉色難看。


    「你皇位坐到今日,不過就是仗著自己有這麽幾個兒子。可如今,他們已經跟你離了心了!先前的紀王如何,如今的越王、吳王就是如何!」李恪諷刺他道。


    「朕……才不會聽信你一麵之詞!」聖上顫聲說道。


    他心中早有懷疑。


    可自己在心裏懷疑。跟從旁人口中說出來,那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聖上眉目緊蹙,不肯在李恪麵前示弱,「即便越王有二心,但吳王對朕,一片赤誠,朕讓他從一個無名小卒,成為羽林衛,成為大將軍,今日更有皇子之尊……」


    「這麽說來,今日身著龍袍的,並非你心中皇位的繼承人?倒是那吳王,會被立為太子?」李恪笑問道。


    聖上眯了眯眼。「他們掙破了頭去搶的東西,不過是朕隨心意而定。朕看他們的品性,比世人看他們更有決斷。吳王越王,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倒是皇後如今懷的龍嗣最合朕心意。」


    李恪怔了怔,「皇後懷孕?」


    「朕的幼子,朕定會親自悉心教養。吳王長在民間,越王是個賤妾所生。他們的身份都太過卑微,唯有朕的嫡子……」


    聖上話未說完,忽然悶哼一聲。


    他垂頭往自己胸前看來。


    隻見一柄利劍,從後心穿入,前胸貫出。


    他臉上的得意尚未退去,口中的話。卻沒能說下去。


    「你沒機會了。」他身後一身金色龍紋華服的李泰,麵色嘲諷的說道,「你的嫡子?起碼現在的兒子,你還知道是你的骨血。皇後肚子裏那個,誰知道是哪兒來的野種?」


    籠中的李恪仰天大笑起來,「痛快!痛快!還是叫我看到了他的死相!叫我看到了他死在我的前頭!」


    聖上一身龍袍,九條金龍映著破雲而出的陽光,熠熠生輝。


    可他的身子卻軟倒在地。


    他臉上的得意也漸漸褪去色彩。


    他大概不曾料到,他身邊的內侍早已經厭煩了他的喜怒無常。


    早已經不願再伺候嗑藥而生的皇帝。


    以至於,越王去而復返,仍舊穿著一身龍紋金袍,聽聞了他與李恪的一番話,也沒人敢出聲提醒他。


    李恪身邊那一行帶刀侍衛的刀。可是寒光閃爍,鋒利得很。


    「殿下,吳王入宮沒尋到聖上,往這邊兒來了!」袁江濤從外頭縱身進來,向李泰稟報導。


    李泰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經咽了氣的父皇。


    「打開籠門。」


    關著李恪的籠門被打開。


    李恪被人拽了出來。


    李泰拔出插在聖上身上的長劍。


    袁江濤立時將那劍扔在李恪腳下。


    李恪怔了片刻,忽而大笑,「多一個是一個!」


    他撿起劍,砍殺起來。


    景延年前來之時,隻見李恪瘋了一般砍殺,袁江濤命人將他拿住。


    越王站在一旁,冷眼觀看。


    地上倒著一具屍首,跪了一圈太監在周圍。


    景延年看將地上那具屍首的時候。怔了一下。


    待看清楚那人身上衣著,臉上五官,他渾身僵住。


    越王迴頭看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景延年看了看瘋了的李恪,又看看李泰。


    李泰提步向他走來。


    景延年橫刀在跟前,「誰殺的?」


    「你看不出來麽?」李泰冷笑。


    景延年眯眼看他,「拿住廢太子李恪的是藍玉,為何現在看管他的全都是你的人馬?」


    「藍玉去追捕還未繳械的叛軍,我看守李恪嘛……」越王笑了笑,「自然是為了能在父皇麵前立功。」


    「你這麽多人在這裏看著,李恪已經被囚,他又豈能行刺?」景延年說話間咬牙切齒。


    李泰眯了眯眼,「吳王殿下什麽意思?是要誣陷我殺父弒君?」


    景延年臉麵沉凝。


    李泰迴頭看了一眼跪在聖上身邊的太監。


    幾個機靈的小太監連忙叩首,「不是越王殿下,是聖上要放李恪出來受辱,不防備叫李恪奪了長劍……眨眼之間的事兒,聖上就倒下了……李恪他瘋了!瘋了!」


    景延年冷冷看那說話的太監一眼,臉上並無相信之色。


    李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般耿直到頑固不堪,真不知道玉玉喜歡你什麽?」


    景延年沒有想到蕭玉琢,沉浸在父皇被殺的悲痛中時,尚未被情蠱折磨。


    李泰驟然提到玉玉。


    他立時受苦,渾身如百蟲啃噬。


    景延年痛苦的按住額頭低吼一聲。


    廢太子李恪被他嚇了一跳,不防備時被袁江濤趁機,一劍貫穿。


    李恪撲倒在地……


    聖上駕崩的消息傳了出去。


    行兇者李恪。也死在了袁將軍手中。


    長安城瞬息間,風雲突變。


    聖上原本已經勝券在握,沒想到得意洋洋去見李恪的功夫……竟然就……


    得知此消息的眾臣,不由都想起在吳王府廳堂之中。


    滿院子山唿萬歲中,越王李泰那一聲輕蔑的嗤笑。


    ……


    蕭玉琢迴到玉府,脫下喜服,就去尋寶翁。


    「李恪已經兵敗,府兵棄械投降,我帶你去尋你的卯蚩哥哥!」蕭玉琢喚了寶翁來。


    寶翁臉麵一喜,「當真?卯蚩哥哥,他……他在哪兒?」


    蕭玉琢皺了皺眉,「李恪被關押,我帶你去見李恪。逼問他交代卯蚩何在。」


    寶翁連連點頭,神情激動。


    蕭玉琢正要帶她去關押俘虜的地方,卻見梅香來報信兒。


    「娘子,聖上……駕崩了。李恪也死在了袁將軍手中。」梅香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愣。


    聖上駕崩?


    他好好的,一點兒風險不想冒,就連去吳王府,都是讓越王代勞。


    他怎麽突然就死了?


    蕭玉琢愣怔了片刻,忽然就想笑。


    笑容已經微微浮現在嘴角,她又發覺不合適。


    不管聖上如何討厭她,如何為難她,但怎麽說都是景延年的父親……


    「這真是……」蕭玉琢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悲戚的話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


    「李恪死了?那卯蚩哥哥怎麽辦?」寶翁真正是如喪考妣。


    「叛軍多數已被俘虜,你且去認認,看看裏頭有沒有你的卯蚩哥哥,亦或者有什麽可能知道消息的人?」蕭玉琢立時安慰她道。


    寶翁點頭,隨蕭玉琢往關押叛軍之處去。


    蕭玉琢正帶著人行在路上。


    卻忽而被人擋住了去路。


    這會兒讓長安城動盪不安,越王兵馬,吳王兵馬,聖上親兵,李恪的叛軍……甚至分辨不出街上亂竄的究竟是誰家兵力。


    長安城上至大臣,下至百姓,此時都正縮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關門閉戶,惟恐惹禍上身。


    蕭玉琢若不是急於讓寶翁找到她的情郎,盡快解除景延年身上的情蠱,這會兒她也不會出來。


    「還請郡主,交出吳王妃來。」


    攔住蕭玉琢一行的人馬,揚聲喝道。


    蕭玉琢的侍從立時問道:「攔路者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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