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豁然起身,「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們傳信兒過來的時候,我還不信,親自去看了的!」竹香瞪眼說道。


    菊香臉色莫名,「不,絕不可能。」


    「走,去看看!」蕭玉琢皺眉,立時向外走去。


    她對菊香的醫術有信心,可有時候,人的身體也是複雜多變的,病情反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嘛!


    她這般安慰著自己,匆匆去了長房院中。


    大夫人在院中神色倉皇的站著。


    瞧見蕭玉琢來,她立時指著菊香道:「你不是說能夠救老爺麽?你瞧瞧你把老爺害成什麽樣子了?老爺若是有什麽不好,我要你的命!」


    大夫人說著就哭了起來。


    蕭玉琢不悅皺眉,「大伯娘這是咒誰呢?還沒怎麽樣呢,就叫叫嚷嚷的,您當家主母的氣度哪裏去了?」


    「嗬,你這二嫁的人,有什麽資格教訓我?我是你的長輩!」大夫人厲聲說道。


    蕭玉琢還未開口,便聽「嘩啦」一聲。


    一套茶具,連帶著茶盤都被人砸了出來。


    碎裂在院中。


    那茶盤更是咣咣,在地上砸了兩下,磕掉了角。


    「給我藥……我不戒了,不戒了……快給我藥!」蕭大老爺被兩個家丁擋在門內,不能出來,他咆哮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悽厲。


    「有辦法麽?」蕭玉琢看著菊香。


    菊香皺了皺眉,「若能近身,婢子還能一試。」


    可看蕭大老爺此時癲狂掙紮的樣子,似乎已經不能冷靜下來,叫菊香為他診療了。


    「竹香,」蕭玉琢喚她過來,在她耳邊道,「你去,把他打暈。」


    竹香微微一愣,那是大老爺呀!


    打暈大老爺,大夫人能放過她麽?娘子也會被牽連吧?


    但見蕭玉琢目光堅定,毫無猶豫。


    竹香隻好深吸了一口氣,飛身上前,趁著大老爺和家丁撕扯之時,猛地一掌劈在他腦後。


    大老爺嗷的慘叫了一聲,卻是身子一軟,趴在了家丁懷中。


    大夫人見狀,叫的比大老爺還慘,「天殺的蕭玉琢,我和你拚了!你連自己的大伯都敢動手啊!我跟你拚了!」


    大夫人要上前抓撓蕭玉琢。


    蕭玉琢身後兩個年少的小丫鬟,立時上前一步,兩人架住大夫人。叫她並不能靠近。


    那兩個丫鬟看起來年少纖瘦,卻是竹香的小徒弟,手上的力氣可是一點兒都不小。


    任憑大夫人叫的兇,卻根本碰不到蕭玉琢一根指頭。


    竹香叫人將大老爺抬進屋內,放在床上。


    菊香進去為他診治。


    大夫人的叫聲已經引來了蕭家其他院中的人。


    原本大老爺犯病的事兒,並不想叫其他人知道,畢竟是蕭家長子,臉麵比命都重要。


    先前犯病,他都極力壓抑著自己,任憑斷藥時候,痛苦難當,他也沒有嘶吼咆哮,叫旁人發覺。


    這迴因為大夫人的叫喊吵嚷,卻是摁不住了。


    幾個院裏的人都來了,就連老夫人也派來了身邊僕婦,前來問問,究竟是什麽事兒,鬧得蕭家家宅不寧。


    「就是她,是她目無尊上,在蕭家鬧騰!她連自己的大伯都敢動手,仗著自己身邊有懂武藝的丫鬟,就打傷了自己的大伯……大老爺現在還在昏迷之中,若是大老爺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大夫人當著蕭家前來眾人的麵,坐在地上,指著蕭玉琢,哭得好不可憐。


    蕭玉琢帶著竹香,和幾個丫鬟隨從,擋在大老爺臥房門前,不叫任何人靠近。


    菊香正在裏頭為大老爺醫治,梅香給她打下手。


    大夫人的控訴,叫眾人都狐疑的看著蕭玉琢。


    她麵色清清冷冷。儀態端莊沉靜。


    大夫人卻哭得鼻涕一把淚兩行,看起來真像是她霸道又強勢的欺負了大夫人。


    且大夫人哭得兇,卻不聽聞她解釋一句。


    連三夫人和住在娘家的十五娘都忍不住開口道:「郡主,可是有什麽隱情?你快說說呀,別叫大傢夥兒都跟著著急!」


    蕭玉琢垂了垂眼眸,「大伯身體不適,菊香正在裏頭醫治大伯,他是我大伯,是蕭家的中流砥柱,蕭家是我娘家,我為何要害我大伯?」


    是沒理由啊!


    娘家好了她才能好呀!


    可是大夫人跟蕭家大伯,不更是榮辱一體的麽?她哭得這麽可憐,又是怎麽迴事兒呢?


    「菊香醫術很好的,她定能醫治好大伯……」十五娘上前,想要攙扶大夫人起來。


    大夫人卻猛地把手一揮,「她救過你的命。你自然替她說話!你受她們蠱惑,早就好賴不分了!」


    十五娘被她推得一踉蹌,險些跌坐在地。


    三夫人連忙上前扶住十五娘,「大嫂,你也說了菊香救過十五娘的命,可見她的醫術是好的,你還在這裏鬧什麽?」


    「是我在鬧嗎?她醫術好,能救得人命,要害人不就更簡單了?」大夫人怒道,「你們早就把胳膊肘拐到她那裏去了!你巴不得大老爺病重了吧!若是沒了大老爺,你家三老爺豈不是就更顯的重要了?!」


    大夫人這話一說,可把三夫人給氣壞了。


    她臉色大變,「大嫂,你這話誅心不誅心?我是那樣的人?我家相公是那樣的人?我們都是壞人,都盼著蕭家不好,隻有你一個人盼著蕭家好嗎?哈。這話真是!真是……我對天發誓,若是我存著半分盼大哥不好的心思,叫我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連詛咒毒誓都出來了,三夫人可見真是氣得不輕。


    「阿娘……大伯娘這會兒都糊塗了,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十五娘連忙上前拉住自己的娘親,眼淚都快下來了。


    大夫人自知失言,但憤怒叫人失去理智,她這會兒隻覺幫蕭玉琢說話的人,都在跟她作對,都要害她。


    她防備的看著三夫人和十五娘,氣哼一聲。


    蕭家其他人見這情形,連勸都不敢勸了。


    免得大夫人再扣給他們一頂惡人的帽子。


    長公主和蕭家四爺看著重午和長康兩個孩子,歇息的早。


    剛開始聽說這院兒吵鬧,隻派了兩個丫鬟來看看情況。


    聽說是蕭玉琢和大夫人臉對臉的扛上了。


    大夫人揚言稱蕭玉琢叫人動手,打暈了大老爺。


    這事兒可不得了,嚇得長公主和蕭四爺也披衣起來,往這院兒來。


    進來就看見蕭玉琢站在門外廊下,率著好些丫鬟隨從,擋住門不叫人靠近。


    她的清冷鎮定的臉色,她那一身剛直的氣勢,還真像是領兵作戰的女將軍。


    長公主還微微一笑,「唯有我女兒,方能有這般氣勢!看見沒有?!」


    她戳了戳蕭四爺。


    蕭四爺無奈點頭,他擔心自己的大哥,擔心蕭家的和睦顯然多過自家女兒現在是不是夠威風,「玉玉,究竟是怎麽會事兒?你快快同大家解釋清楚啊!若是有誤會,就快快澄清!」


    蕭玉琢搖搖頭,「這話我不能說,等大伯醒了以後,還是叫大伯同你們說吧。」


    「瞧見沒有!她這是沒話說了,四弟呀,你看看你教養出來的好女兒,如今她連你的話都不聽了!蕭家是沒人管得了她了呀!這般縱容她,明日她就叫整個蕭家跟著她陪葬!」大夫人坐在地上,拽著蕭四爺的衣角說道。


    「嗬,這話說誰呢?!」長公主立時上前一步,一把將蕭四爺拽到一旁,離大夫人遠遠的,好似嫌棄大夫人的手,弄髒了蕭四爺的衣擺一般。


    長公主日日看著孫子,有小孩子逗樂,她心情好了,身體也日漸好了起來。


    加之菊香的精心調理,如今她一開口,可是中氣十足的,昔日那個威風赫赫的長公主殿下,好似又迴來了。


    大夫人不敢跟長公主吵,知道一言不合她可是會動鞭子的人。


    對上大公主,她隻坐在那兒嚶嚶的哭,可憐巴巴的。


    二夫人上前攙扶她,她卻也不肯起來。


    大夫人坐在地上賣可憐,哭著耍賴的時候,上房的門卻忽然開了。


    門內的燈光傾瀉而出。


    幾乎聚齊了蕭家所有主子的院中,霎時間靜謐無聲。


    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門前。


    蕭玉琢也連忙迴過頭來。


    隻見蕭家大老爺孱弱疲憊的站在門前。


    菊香和梅香扶在他兩側。


    他臉色蒼白,渾身像是很冷一樣,止不住的發抖,「別鬧了,郡主是在救我,都散了吧。」


    他說話聲音微弱。


    偏偏院子裏安靜得很,此話一出,所有懷疑的目光都落在大夫人身上。


    她原本坐在地上不住哭泣,顯得很可憐。


    可這會兒,大老爺此話一出。蕭玉琢根本不用解釋什麽,更是格外顯得大夫人不懂事!


    而蕭玉琢一直不吵不鬧,安安靜靜固守著門前,倒顯得知禮又持重了。


    「快起來吧,大嫂,是你誤會了!」二夫人兩忙上前,給了個台階,攙扶大夫人起來。


    大夫人心頭又急又怒,「他早被那丫鬟蠱惑了心智了!」


    大夫人指著菊香說道。


    院中原本和緩的氣氛,瞬間又尷尬橫生。


    蕭玉琢嘆了口氣,「我瞧見祖母院中的嬤嬤也來了,如今大伯身體虛弱,此時先叫大伯休息,明日到祖母那兒,再向家人解釋此事吧。」


    「何須拖到明日……」大夫人紅著眼,怒視著蕭玉琢。


    「你就盼著我現在死嗎?」蕭家大老爺顯然也怒了。連死字都不忌諱了。


    眼看他臉上唇上都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強撐著起身來解釋一句的。


    大夫人纏著不放,尤其顯得不懂事兒起來。


    「大嫂,大哥現在已經醒過來了,你且稍安勿躁,等明日……」二夫人溫聲勸著。


    大夫人捂著嘴,大哭起來,「是她用藥,要害你們大哥呀……」


    「住口!」聽聞提及用藥,蕭大老爺當即一驚,厲聲喝道。


    嗬斥這一聲仿佛傷了他的元氣,他氣喘不已,抬手指著大夫人。


    指尖顫抖,好半天才說出話來。


    「這婦人瘋了,瘋了!將她送入臥房。看管起來,莫要叫她胡說八道!」蕭大老爺怒道。


    大夫人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被大老爺命人架起來之後,她再不敢亂說話,嗚嗚哭著,被拖離了眾人的視線。


    「都散了吧,我沒事。」大老爺疲憊說道。


    他的幾個兄弟弟媳目光擔憂的看著他,且眾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好奇。


    但見他已經轉身往屋裏走,眾人也不好再糾纏。


    不多時,便陸續散去。


    長公主和蕭四爺沒走,他們看著蕭玉琢,目光深沉。


    「玉玉,究竟是怎麽迴事兒?」長公主問道。


    蕭玉琢望了上房一眼,「我這會兒也不甚清楚,還是等明日讓大伯解釋吧。」


    「你怎麽會不清楚……」長公主狐疑再問。


    蕭四爺卻拉了她一把,「玉玉這會兒不便說,你就別問她了,且讓她去看看究竟情況怎樣吧!」


    菊香還沒有出來,蕭玉琢的目光一直往屋裏瞥。


    蕭四爺知道她定是也憂心著呢。


    且剛才大夫人那一句「用藥」,定然不是空穴來風。


    若是什麽不利於大老爺形象的話,叫玉玉這個晚輩怎麽好說出口。


    蕭四爺雖是個大老爺們兒,可詩人的心總是敏銳的,他倒比長公主更細心的體察了女兒的為難。


    長公主點點頭,「那你去看看吧,有什麽事,記得告訴阿娘,阿娘還在這兒站著呢,斷然不能叫你受了欺負!」


    蕭四爺握住長公主的手,微笑道:「玉玉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你替她操心了……」


    「再怎麽長大,那也是我的孩子!」長公主一麵和蕭四爺遠去,一麵不服氣的說道。


    蕭玉琢心頭暖暖。見父母走遠,她提步往上房去。


    這兒本是大夫人的地方,不過這會兒大夫人卻被看管在了別處。


    「大伯!」蕭大老爺在床上歪著,眼目無神,渾身顫慄不止。


    「菊香?」蕭玉琢狐疑皺眉。


    先前幾次,看大伯不是已經好了很多了麽?


    且菊香說,這藥的藥癮,日後就漸漸不那麽難以忍受了……怎的如今看起來,倒像是比先前更難忍了?


    菊香拔了蕭大老爺手上的幾根金針以後,他長長的鬆了口氣。


    「真是噩夢一場……」他喟然嘆一聲。


    蕭玉琢皺眉看著他,不由想起了自己那個噩夢,夢中的自己也是這般痛苦,苛求那一點點能讓她感覺倒舒服放鬆的毒藥。


    即便知道那東西會一點一點蠶食她的意誌,吞沒她的理性,一點一點扼殺她。


    可那種骨子裏冒出來的渴望,得不到時候的急切,真的能把人逼瘋。


    「我隻有一個想法,隻要再叫我吃一顆,就一顆,緩解了我如萬蟻噬心的煎熬,哪怕叫我立時去死,我都願意……」蕭大老爺絕望的說道。


    菊香卻站在一旁,冷冷的開口,「記得婢子叮囑過您,您服用這藥的時間不長,藥癮不算非常嚴重,雖然會難忍,但是忍過了頭幾次的煎熬,日後會越來越容易。切記切記不可再服食那藥,復染那藥,藥癮就會如火星落入油中,幾乎一發不可收拾。再想戒斷……難上加難。」


    蕭大老爺連連點頭。「你這話我都記著呢!一句不敢忘,莫說服食了,我連想都不敢想啊!」


    菊香卻是搖了搖頭,「您之所以今日藥癮發作這般厲害,就是因為昨日下午到晚間,某個時候,重新服食了那藥。」


    「不可能!」蕭大老爺當即拍著床榻說,「我豈是那般沒有一絲毅力的人?說不會偷偷服用,就是不會!我若服了就是服了,有什麽好抵賴的?」


    菊香皺起眉頭,看了蕭玉琢一眼,「娘子……」


    「昨日菊香說的那個時間段,大伯在做什麽?」蕭玉琢眯眼問道,「可曾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蕭家大伯怔了怔,細細迴想了一番,「我就在家中,那會兒有些心煩意亂,便拿了本閑談遊記在看。哦,傍晚的時候,我喝了菊香開的藥,那藥喝下去,就是一陣舒爽,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神清氣爽,恍惚飄然……」


    他說到這兒,聲音戛然而止。


    菊香也瞪大了眼睛,麵色難看。


    蕭玉琢皺眉,「怎麽?」


    「因是為了戒斷藥癮,所以我開的湯藥喝下之後,會有些腹痛,焦躁。並不會叫人舒爽,定然是那藥……被人掉了包了!」菊香神色有些懊喪。


    她的第一個戒斷阿芙蓉的病人呀!


    她傾注了好大的心血,試圖從大老爺身上尋找到對抗阿芙蓉藥癮的法子呢!


    沒想到,她開的藥,竟然被人動了手腳,叫一切都迴到最初,不,比最初還不如,是變得更糟了!


    「這蠢婦!」蕭家大老爺登時大怒,他抓著玉枕就砸在地上。


    咣的響聲,叫屋裏主僕幾人的心,都跟著顫了一顫。


    「這蠢婦啊!害我不淺!」蕭家大老爺知道復染藥,藥癮比原先更難控製。


    原本他都已經渡過了最艱難的頭幾天,眼看似乎已經見到光亮了。


    沒曾想……


    「是那蠢婦將藥端來給我的!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的枕邊人,我的結髮妻,她會這樣害我呀!」蕭家大老爺堂堂老爺們,這會兒竟嗚嗚哭了起來。


    他大約是真的絕望了。


    沒有嚐試過戒毒的人,大約是沒有辦法體會到他此時心中的痛苦的。


    當藥癮上來那會兒,人都變得不像人了。


    不管是傷害自己,還是傷害別人,隻要能緩解自己心裏的那種抓心撓肺的焦灼之感,他都克製不住自己會去做。


    今日他就拿碎裂的瓷碗,割傷了自己。


    當看到鮮紅的血,從手臂上流出來的時候,他心裏竟莫名的一爽。


    手臂上的痛楚不能叫他清醒,甚至叫他覺得痛快。


    他不覺得疼,直覺那是一種刺激,能叫他興奮起來的刺激……


    可如今菊香將他從那種不是人的狀態下,挽救迴來,想想那會兒的自己,還真是覺得膽寒可怕……


    「這蠢婦為何要這般害我?為何呀?」大老爺泣不成聲。


    蕭玉琢和菊香安慰了他幾句,她又留了兩個功夫不錯的隨從在這院兒守著,便迴了自己房中。


    夜已經神了,她卻輾轉難眠。


    一閉上眼,就是電視上曾經出現過的,吸毒之人那不堪入目的畫麵。


    她在床榻上抱緊了自己,迫使自己什麽都不去想。


    次日一大早,葳蕤院中有丫鬟來請。


    「老夫人說,昨晚上她一夜都沒睡好,究竟是什麽事兒,今兒個也該問問清楚了,叫郡主一起身就往葳蕤院中去,待會兒問了清楚,一起在葳蕤院用飯就是。」丫鬟說道。


    蕭玉琢揉了揉眼睛,一個哈欠都沒打痛快。


    看來昨夜睡不好的,不止自己呀。


    她趕忙洗洗刷刷,就往老夫人院中去了。


    她過來的算是挺快,可是到了葳蕤院中。卻見幾個房中的叔伯,伯娘們都來了。


    大伯正坐在老夫人近旁,垂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蕭玉琢看了一圈,倒是沒瞧見大夫人。


    「你們都去外頭等著。」老夫人開口道,「一會兒你們爹爹迴來了,你們再進來。」


    蕭家大老爺連忙抬頭,「這事兒先不告訴爹爹吧!」


    蕭諄沒再家中住,他辦公的地方,有官僚宿舍。


    官員宿舍裏頭什麽都不缺,吃的喝的玩兒的一應俱全。


    福利不錯,還有個特別奢華的大澡堂子。


    蕭諄喜歡在那大澡堂子裏和同僚們一起泡澡喝酒。


    是以,他經常不迴家中來。


    除了月中月末時候,家裏吃團圓飯,他會露麵以外,其他時候。鮮少見他在家。


    老夫人嘆了口氣,「你這麽大人了,卻要休妻,這事兒不叫你爹迴來,我可不敢做主。」


    蕭玉琢側臉看向大老爺,他要休妻呀?


    看來大夫人的愚蠢行徑,實在是惹怒了他了。


    他的兄弟弟媳也都驚愕的看著他。


    「大哥……大嫂一直為家裏殫精竭慮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操勞一輩子了,怎麽能這時候……」蕭二老爺的話沒說完,就被二夫人給拽了一把。


    蕭二老爺閉上嘴。


    「先不告訴爹吧,也不是非要……休妻不可。」大老爺垂著頭,低聲說道。


    這事兒叫他臉上難堪。


    老夫人顧及他的臉麵,揮手道,「去,你們都去院中等著,莫叫下人隨便議論,你們做主子的,更不要亂說。」


    蕭玉琢看了一圈,小輩兒人竟然隻有她一個。


    她連忙跟著伯伯伯娘們往外退。


    蕭大老爺卻忽然抬頭,「郡主請留步。」


    蕭玉琢一愣。


    老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太過銳利了。


    蕭玉琢硬著頭皮,停下了腳步。


    菊香也跟著她,沒往外退。


    屋裏除了老夫人,大老爺,就隻剩下她主僕兩個了。


    氣氛卻比剛在一屋子人的時候,更加緊張僵滯。


    「十一娘知道是怎麽迴事兒?」老夫人開口,語氣頗有些嚴厲。


    好似這一切的事兒,都是蕭玉琢惹出來的一般。


    蕭大老爺連忙清了清嗓子,「阿娘,多虧郡主救我,隻是沒想到那蠢婦人……」


    大老爺把他如何中了紀王的圈套,服用了那忘憂藥。並且貪戀那藥能帶給他輕鬆愉悅的感覺,繼而有了藥癮。


    擔心受製於紀王,他在蕭玉琢的幫助下,開始戒斷這藥,沒曾想到被自己枕邊人給坑了一把的事兒,大致跟老夫人講清楚了。


    老夫人再看向蕭玉琢的目光,就有些震驚了。


    「這麽說來,十一娘這次,倒是做了件好事了?」


    這懷疑的語氣,好像蕭玉琢就隻會幹壞事兒一般。


    蕭玉琢偷偷翻了個白眼,「好事兒也不敢當,不過是不希望蕭家淪為紀王手中的玩物。紀王想要把大夏玩弄在他股掌之間,倘若他是憑著本事才幹,智慧謀略也就罷了,那倒叫人佩服。可他卻是憑著異族女子這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才真真叫人不能忍。」


    老夫人微微點頭。「那如今這藥癮,還能戒斷麽?」


    蕭家大老爺憂心忡忡,他經過了這番磋磨之後,已經沒有當初的心勁兒了。


    「是她做了糊塗事,可畢竟老夫老妻這麽多年了,她膝下更是有幾個孩子……」老夫人嘆了口氣。


    休妻的話,大老爺大約也隻是一時氣急之言。


    真這麽大年紀修妻,在官場上,對他自己的名聲也不好。


    「我知道了,且叫她把中饋交出來吧。念在她為我生兒育女的份兒上,留她在家中,眼不見心不煩……」大老爺說道。


    老夫人思量一陣子,點頭喚眾人進來。


    對眾人的解釋,是蕭大老爺有隱疾,病發時被蕭玉琢身邊的醫女菊香救了命。


    可大夫人卻因為看不慣蕭玉琢,所以偷偷換了蕭大老爺的藥,這才有了昨兒晚上的事兒。


    這解釋,也能糊弄過去。


    唯獨十五娘想的多了些,看著蕭大老爺的眼眸有些深邃。


    她還記得當初她把紀王給她的藥,給蕭玉琢時候,蕭玉琢跟她說的那些話。


    大伯娘昨晚上說,「用藥」之時,她猛地就想起了那藥來。


    「大夫人因嫉妒惱恨,糊塗至此。內宅婦人,嫉妒乃是不賢,乃是大惡。府上中饋在交到她手裏,就不合適了。」老夫人說道,「我暫且接過來,且有老二,老三媳婦幫忙打理。」


    長公主這會兒根本就沒來。


    蕭家的家業,她沒兒子,她也不稀罕。


    老夫人也沒提她的事兒,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未曾想,葳蕤院這邊兒說好了,事兒也都算是揭過去了。


    可大夫人卻不甘心。


    她叫人鼓動了自己的幾個兒子,到蕭大老爺麵前為她求情。


    幾個兒子也是純孝,見自己的母親忽然被看管起來,又被奪去了中饋。


    在內宅,被奪去中饋的婦人,就好像在外頭被奪去了兵權財權的將軍一般。


    那還了得?


    幾個兒子纏著蕭大老爺,哭求不止。


    「爹爹,母親若是得罪了您什麽,那也是她一時糊塗。」


    「一日夫妻百日恩,爹爹怎能對母親如此狠心?」


    「母親難道就沒有好的地方麽?因她犯了一點錯,您就隻看到她的錯處,她以往的好處都給忘了麽?」


    ……


    大夫人以為這般的言語,能夠激起大老爺對她的同情憐憫之心。


    這話多半是她煽動給兒子們的。


    可她顯然嘀咕了那藥癮對蕭大老爺造成的傷害。


    萬蟻噬心的痛楚,早已磨滅了蕭大老爺的憐憫之情。


    兒子為大夫人求情,在蕭大老爺看來,就是兒子不孝,為個愚蠢婦人,在和他這當爹的唱對台。


    他惱羞成怒,將兒子都罵的體無完膚,再不敢多言。


    大夫人被關在長房院中供奉的佛堂裏。


    她偷偷叫人喚來了十八娘。


    「你最是聰明伶俐,母親對你寄予厚望,如今你的兄弟們不善言辭,把你爹爹惹生氣了,你去替母親求求你爹……叫他放我出去吧!」大夫人跪坐在佛堂的蒲團上,握住十八娘的手,淚眼汪汪的說道。


    十八娘有些心虛氣若。


    自打父親生辰,自己出了那汙穢骯髒的事情之後,不管她走到哪兒,好似都看見有人偷偷掩住口鼻。


    縱然她已經沐浴無數次,用了花瓣,香薰,甚至波斯不易得的精油她都用上了。皮都要搓掉了一層。


    可總是覺得,那股子汙穢之氣,一直隱隱約約的纏繞著自己。


    旁人看她的時候,她總覺得,人是在議論她,議論她身上的臭氣。


    她如今走在人前的時候,都低著頭,神情多少有些猥瑣,與以往大不相同。


    若是以往,母親叫她去見爹爹,在爹爹麵前裝乖賣巧哄爹爹開心,她還有那個信心。


    可這會兒,「母親……哥哥們學習文辭,尚不能勸的了爹爹,女兒如何能夠……」


    「我若是關在這裏出不去,你日後還能仰仗誰?」大夫人厲聲說道,「難道我不是為了你的前途?你就想頂著庶女的名頭出嫁?你若能規勸你爹爹迴心轉意,我定將你記在我的名下,給你嫡女之尊!」


    這話對十八娘的誘惑力太大。


    她激動的渾身都禁不住一顫。


    「母親……」


    「好孩子,你聰明伶俐又乖巧的懂事,你去勸你父親,和郎君們開口,那自是不一樣的!」大夫人拍拍她的肩頭,鼓勵她。


    十八娘從佛堂迴去,又停了兩日才敢往父親麵前湊。


    可她來得不巧。


    正趕上蕭大老爺心浮氣躁的時候。


    蕭大老爺咣的把一隻木匣子扔在地上,「藥呢?怎麽沒有了?」


    他壓低了聲音叱罵身邊的小廝。


    小廝看他猙獰的麵色,冷汗都要下來了,「小人不知啊……」


    「我記得,明明還有四丸的……」蕭大老爺啞著嗓子說道。


    小廝連連搖頭,「小人從來沒有動過老爺這東西呀……是了,大夫人被請進佛堂以前。倒是來過書房,她說是要為老爺尋一本書。讓小人不用跟著。」


    蕭大老爺攢住手心,對了,他怎麽忘了,這藥被他家的好夫人動過了!


    十八娘尋到書房外頭,瞧見爹爹似乎在書房裏沖小廝發火。


    她當即就想開溜,卻被屋裏的蕭大老爺看到。


    蕭大老爺正在氣惱之中,看誰都不順眼,「外頭是誰,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


    十八娘被這語氣嚇得撲通跪在地上,「爹爹,是女兒,女兒……」


    這會兒能提母親的事兒麽?會不會叫爹爹更生氣?


    蕭大老爺從書房裏邁步出來,居高臨下的冷冷看了十八娘一眼,「在這兒幹什麽呢?你在窺視什麽?」


    「女兒不是窺視……」


    「不是窺視,你跑到外院書房來幹什麽?平日裏看你乖巧,怎麽現在一個個都不安分起來?」蕭大老爺語氣不善。


    十八娘甚是緊張,「爹爹……女兒,女兒想起母親,母親平日裏總是熬了羹湯,藥膳在爹爹忙碌辛苦之時,為……」


    「休要提她!這無知婦人,這蠢貨!害了我了!」蕭大老爺聞言,麵色立時更加猙獰恐怖。


    十八娘驚得跌坐在自己腳腕上。


    她抬眼瞧見小廝連連沖她搖頭,叫她別再說下去了。


    十八娘閉嘴不敢再言。


    蕭大老爺發了通脾氣以後,非但沒有覺得暢快,反而愈加煩躁,如千萬條蟲子,在自己的骨頭上蠕動爬行。


    那感覺讓他恨不得掀開自己的皮肉,撓一撓那深入骨髓的瘙癢渴望。


    「老爺,去請菊香姑娘來吧?」小廝伺候他迴到臥房,小聲說道。


    「去。去請郡主來。」蕭大老爺掐住自己的手心,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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