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跟蕭家門口等著,如此,既顯示了他的誠意,也給足了蕭家人麵子。


    為了見見妻兒,他自己的麵子,這會兒就且不要了吧。


    他這麽一等,就是一兩個時辰。


    王敬直在宮裏聽了那麽幾句話以後,心裏就一直思量。


    思來想去的,他就是覺得不踏實。


    有些猜測必定要弄清楚了,心裏才能安定下來。


    他用罷了午膳之後,心裏難安,實在坐不住就奔蕭家來了。


    在宮裏沒見到壽昌郡主,或許能在蕭家見上一見?


    他想看看,壽昌郡主究竟是不是宛城那位玉娘子。


    雖然在心裏已經確信了七八成,可是不見到她人,他就還揣著一絲幻想,一絲懷疑。


    王敬直在蕭家門口,瞧見頂著太陽,坐於馬上的景延年。


    高頭大馬,金絲銀甲,吳王殿下好生威風。


    可是……王敬直抬頭看了看高懸正中的太陽,「吳王殿下跟這兒站著,不熱麽?」


    景延年神情淡淡,坐在高頭大馬上瞥了王敬直一眼,一臉的高深莫測道:「羽林軍不懼嚴寒,不畏酷暑,這點兒太陽算什麽。」


    王敬直拱了拱手,「佩服。佩服,那您……繼續等著吧,王某先行一步!」


    「駙馬請便。」景延年淡然的好似一點兒都不生氣。


    王敬直同門房道,要拜見蕭家四老爺,請教書畫上的問題。


    蕭家四老爺可是長安城的大才子,尤擅長工筆畫。


    他的畫作,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聖上,都收入宮闈中好些。


    王敬直也是好作畫的人,所以他來拜訪蕭四老爺,並不叫人起疑。


    景延年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門房通稟之後,請了王敬直進去。


    他舉目望了望頭上烈日,金絲銀甲雖威武好看,可這天兒還真是……熱!


    但男子漢大丈夫,要見自己的妻兒,這點擔當都沒有,怎麽行?


    景延年仍舊在門外站著。


    王敬直被請進了蕭四老爺的書房,兩人探討書畫上的問題。


    談著談著,王敬直便有意的同蕭四老爺閑話家常。


    蕭四老爺是隨和的人,說話也風趣。


    王敬直和他相談甚歡,他便邀請王敬直留下吃晚飯,兩人再小酌幾杯也好。


    王敬直真想答應下來,可他此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兒。


    他推拒了蕭四老爺盛情相請。


    趁著離開的時候,支開了蕭家的僕從,又拿錢賄賂了院中雜役,叫雜役想辦法遞一張字條給郡主。


    那雜役收了錢,跑的很快。


    雜役見不到郡主,不過他卻也有辦法,把那字條交給了郡主院中的丫鬟,說是給梅香姐姐的字條。


    梅香拿到字條,見字條外頭纏了金線。


    她思量片刻,把字條呈給蕭玉琢,「娘子,外院有人送了字條進來,說是給婢子的,婢子不敢拆開,惟恐再落了私相授受的名聲,還請娘子過目。」


    蕭玉琢接過字條。


    梅香的話也沒什麽毛病,在大夏,僕從連命都是主子的,她們做不得自己的主,別人偷偷交給梅香的東西,梅香自然應該先交主子過目。


    當然也有想做自己主的僕從,那就另當別論了。


    蕭玉琢緩緩展開字條,上頭寫著「宛城相見,輕紗遮麵,聚鮮狀元,不知真顏,偶遇夾道,心下難安,盼君切切,逢於假山。」


    蕭玉琢抿了抿唇,「不是要跟你私相授受。」


    梅香微微一愣。


    蕭玉琢將字條給她看。


    梅香接過字條,不由瞪大了眼睛,「這……駙馬爺認出娘子來了呀?」


    蕭玉琢沒做聲。


    「既認出來了,裝作不知道也就是了,他可倒好,還寫了字條約娘子相見?這要是叫南平公主知道了,還不……」梅香話未說完,連忙停下話音。


    再往下說,那可就好說不好聽了。


    廳堂裏擺了冰,很是涼爽。


    可這會讓卻莫名的叫人覺得燥熱不安。


    梅香跪坐在坐榻下頭的席墊上,忐忑的看著蕭玉琢,「娘子打算怎麽辦?晾著他?」


    蕭玉琢皺了皺眉,「他能尋上府,寫了字條叫人送進來,隻怕是晾著他,他也不會罷休。」


    梅香啊了一聲,「那可怎麽辦?」


    「叫他揣著那一絲懷疑,倒不如幹脆利索,免得留有後患。」蕭玉琢在梅香耳邊低聲叮囑一陣。


    梅香點點頭。起身往前院去了。


    她尋到前院假山處。


    果然見王敬直站在那裏,來來迴迴躲著步子,麵色焦急。


    梅香四下看了一眼,快步上前,「見過駙馬爺。」


    王敬直抬眼看見梅香,又猛地抬頭往她來的方向看去。


    四下寂靜,再無旁人了。


    「你……你家娘子……」王敬直遲疑開口。


    假山一旁有株碩大的柿子樹,綠蔭濃鬱,假山上還有活水流過,很是涼爽。


    可王敬直兩頰上帶著紅暈,像是被太陽曬過了一般。


    梅香看他一眼,又低頭福身,「我家娘子如今待嫁家中,不便於駙馬爺相見。」


    王敬直被噎了一下。


    梅香笑道:「駙馬爺若是有什麽話,可叫婢子帶迴去。」


    王敬直皺緊了眉頭,「王某……也沒什麽話,隻是想,想見見玉娘……」


    「噓!」梅香立即抬手比在嘴唇上,而後又四下看了看,湊近王敬直道,「駙馬爺,此事不足與外人道,我家娘子叫婢子來見駙馬爺,就是為了懇請您,莫要將此事說出去。」


    王敬直愣了愣,「她……她果真是?」


    梅香笑起來,「您說呢?若不是,您會尋到蕭家來麽?」


    王敬直遲緩了的搖了搖頭,那一抹倩影,好似就在心頭……


    玉娘子,竟真是壽昌郡主啊……


    她若不是,隻是無依無靠的孤女,那該有多好……可偏偏她是!真是造化弄人!


    梅香看著王敬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有些無奈,「我家娘子和南平公主的關係也算的交好,您這樣子,可別叫南平公主起了疑才好。我家娘子同駙馬爺隻是合作的關係,別叫人以為……」


    當初娘子知道聚鮮樓是王敬直的產業時,原就打算不合作了呢!


    可那會兒不是已經晚了麽?


    都見著麵了,走了王敬直更是懷疑,且聚鮮樓也是當時最合適的選擇。


    豈料他竟漸漸生了旁的心思。


    王敬直連忙收斂神色,拱手對梅香道:「姑娘想到哪裏去了?王某隻是敬佩讚賞玉娘子,玉娘子那般清新高潔之人,王某豈敢懷揣私情?」


    梅香聞言輕笑,福身道:「您這麽說,婢子就能高高興興的迴去復命了。」


    王敬直麵有惆悵的啊了一聲。


    梅香正要告退離開的時候。


    王敬直又叫住她,「娘子既迴了長安,那曾經的營生是不是都不做了?」


    倘若不是為了同玉娘子合作,他才不管勞什子的農牧邊貿呢!


    想著給玉娘子幫忙,這農牧的事兒,還挺有意思,他幹的也起勁兒。


    可若是玉娘子都不做了,他操勞此事,還有什麽意義呢?


    梅香怔了怔,「那怎麽會?外頭的事情,自有外頭的人經營。可那還是我家娘子的產業呀。請駙馬爺不要聲張,就是怕有人胡亂嚼舌,破壞我家娘子的經營。」


    王敬直麵色一喜,連連點頭,「哦,那就好,那就好。」


    雖在有些方麵沒有緣分了。


    但他們還算是合作夥伴,不是麽?既是合作夥伴,且他又是不夾雜私情的欣賞玉娘子,那日後還會有見麵的機會!


    嗯,對,就是不夾私情的欣賞!


    「哦,對了,還有件事兒!」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是沒有私情一般。王敬直叫住梅香道,「我適才來的時候,瞧見吳王殿下正等在蕭家門前呢。大熱的天,將軍一身軟甲,頂著個大太陽,看起來也好生辛苦。」


    梅香聞言一怔,「郎君來了?怎的門上也不給通傳一聲?」


    她匆匆朝王敬直福了福身,就快步向內院跑去。


    娘子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王敬直看梅香跑遠,望著她的背影默默出神了一陣子,也悄悄轉身離開。


    待兩人都走遠之後,不遠處廊下芍藥花叢後頭,卻走出個小娘子來。


    那小娘子卻正是十八娘。


    十八娘看了看梅香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王敬直走的那處。


    她臉上微微浮現出一抹笑意,「這下。可以把郡主趕出蕭家了!」


    ……


    梅香迴來復命的時候,蕭玉琢正叫人備了果盤給母親和小重午送過去。


    梅香慌忙道:「郎君來了,被人擋在門外頭,頂著太陽曬了好久呢!」


    蕭玉琢微微一愣,「被人擋在門外頭?」


    景延年如今既有吳王之尊,又手握兵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卻被擋在外頭。


    而自己全然沒有得到消息。


    這事兒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有人不想讓她見到景延年。


    「婢子吩咐人往門上走一趟?讓人請郎君過來?」梅香小聲問道。


    蕭玉琢立時搖了搖頭,「不必如此,我剛迴來蕭家,做事還是小心謹慎些好。旁人有心盯著我,若是私會了將軍,還不知他們要說出什麽話來。有人不想讓我住在蕭家,豈能因為一時大意,叫他們得逞?」


    梅香歪了歪腦袋,「怎麽能說是私會呢?把將軍請到四老爺和長公主那裏,娘子再去見,不就不能被說是私會了麽?」


    蕭玉琢搖了搖頭,「今日在葳蕤院裏,她們怎麽說來著?說我教養不好,乃是阿娘沒有教好?都敢對著阿娘的麵,說阿娘不好了。我豈能再連累阿娘,給他們添了新的話柄?」


    梅香皺眉輕嘆一聲,極小極小的聲音道:「那將軍不是也挺可憐的?」


    蕭玉琢垂眸輕笑一聲,「他哪裏可憐了,若是他想進來,辦法多得是。他多半就是想等在外頭。好叫我知道呢!」


    「啊?」梅香愣了愣,歪著腦袋嘀咕,「娘子和郎君這隔著大門二門的,傳的是什麽情誼……」


    「你叫人悄悄在角門那兒等著,等將軍離開的時候,去告訴將軍,我和重午一切都好,叫他不必掛念,安心平定了叛軍。」蕭玉琢微笑吩咐道。


    他既有誠意,她也不介意態度好一些。


    梅香連連點頭,連忙吩咐人候在角門處。


    景延年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宮中羽林軍需要他去巡視一眼的時候,才轉身離開蕭家。


    他未行遠,蕭家角門卻追出一人來。


    這人腳步極快,如平地禦風。


    景延年一行被他追上的時候,還略微一驚。


    「我家娘子叫捎話給郎君。」那人拱手說道。


    景延年低頭一看,這不是當年他在武館跟人比武的時候,跟他切磋過武藝的武師父麽?


    竟然也跟著玉玉來了長安?


    看來玉玉帶迴蕭家的那些個僕從,並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普普通通啊?


    景延年彎身下來,低聲問道:「她交代了什麽?」


    「娘子說,她和小郎君一切都好,將軍不必過於掛念。」那人說完,便退了一步。


    雖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景延年冷峻的臉上,卻忽生笑意。


    他明眸皓齒,麵龐好似突然有光,倒比天上剛掛起的一輪明月還要清亮美好。


    「我知道了。」他笑著說完,禦馬而行。


    雖曬了一下午,可離開這一行看起來卻是格外的輕快。


    ……


    十八娘這會兒就沒那麽輕鬆了,她皺著眉頭坐在自己的閨房之中。


    「今晚上母親把十九娘抱到了她房中?」她顫聲問道。


    丫鬟連忙小聲道:「不是抱過去養,隻是叫姨娘帶過去給夫人看看,看看規矩學得怎麽樣。」


    「哪裏是看看那麽簡單?十六姐不會迴來了,她身邊沒有旁的女兒,十九年紀小,她定是想要給十九娘個嫡女的身份,將來也好嫁的高些。」十八娘眉頭皺的死死的。


    「都是女兒,這麽偏著向著不好吧?若是十九娘都能記在夫人名下,博個嫡女的名分,那娘子您憑什麽不能呢?」丫鬟歪了歪頭。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這哪有什麽公平可言?還不是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還能跟夫人講理去?她從來都看不上我姨娘,也看不上我。若是我不能給她帶來好處,她憑什麽讓我高嫁呢?十九娘畢竟年紀小,現在籠絡也還來得及。她自然是想籠絡了十九娘的。」


    丫鬟愁眉苦臉。


    主子嫁不好,她們這些陪嫁的丫鬟,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也得不到好處。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丫鬟小聲道。


    十八娘笑了笑,「辦法自然是有,換位處之,如果我是母親,我也會想要一個對我有利的女兒在身邊。她能為我帶來好處,我也不介意給她一個嫡女的名分。」


    丫鬟瞪眼看著十八娘,「娘子有什麽謀劃?」


    「若是叫母親知道,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正因為我年紀比十九娘大,所以我能給她,給蕭家帶來的好處也比十九娘大,你說,她會不會給我個嫡女的名分呢?」十八娘笑著問。


    丫鬟聞言,連連點頭,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家娘子。


    「我叫你打聽南平公主駙馬爺的事兒,你打聽的怎樣了?」十八娘忽而問道。


    丫鬟連忙道:「王駙馬爺原先是工部侍郎,入了南平公主的眼之後,尚了公主。工部侍郎也不做了,整日裏閑閑散散。南平公主是什麽人,娘子也是知道的,家裏養了好些個麵首,在外頭也甚是風流。王駙馬整日裏鬱鬱寡歡。」


    十八娘點了點頭,「嗯,這些個事兒,似乎以前也聽他們嚼過舌根子。他和壽昌郡主有什麽來往?」


    「原本是沒有來往的,也不算熟悉。壽昌郡主和南平公主打小不對付,常常揮鞭子動手。可後來卻不知怎的,竟要好起來,壽昌郡主得了城南曲江池那邊兒的一頃之地以後,那規劃設計的圖紙,就是王駙馬給畫的。」丫鬟說道。


    十八娘挑了挑眉梢,「我隻隱約聽說,皇家園林那芙蓉園是王駙馬設計的,沒想到,她小小的一頃之地,竟也是駙馬的手筆?」


    丫鬟連連點頭,「這就可見其有交情了!」


    十八娘輕笑一聲,「不怕他有交情,城南一頃之地怎麽了?不還是被聖上給收了迴去?」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娘子怎的忽然打聽?」丫鬟問道。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王駙馬本就擅工筆丹青,在工部任職的時候,也頗有才名。人長得更是豐神俊逸,不然南平公主也不能看上召為駙馬。壽昌郡主身邊的丫鬟算個什麽東西?竟然也敢覬覦駙馬爺?」


    丫鬟聽的一愣,「郡主身邊的丫鬟?」


    「我今日正瞧見,那丫鬟和駙馬爺在假山旁私會,兩人眉目傳情,駙馬爺臉上一片紅暈。那賤蹄子欲拒還迎,臉上媚態橫生,叫人看著不爽。」十八娘的語氣裏分明透出一種嫉妒的意思。


    丫鬟在一旁聽得麵紅耳赤,不敢插言。


    十八娘輕哼一聲,「我看駙馬爺的意思,定然還會再來與那丫頭相會……」


    「娘子今日既瞧見。怎不抓個現行?」丫鬟小聲問道。


    十八娘搖了搖頭,「今日隻有我一個人,如何能行?我既是要討好母親,自然得把這個人情送到母親的手裏。」


    十八娘眯著眼睛,暗暗謀劃。


    夜色漸漸深沉。


    蕭家沉靜在漆漆夜色之中。


    忽而有個黑影,蹭的越過高牆,無聲無息的滑入蕭家院內。


    他像是對蕭家的地形十分的熟悉。


    輾轉騰挪之間,比鳥兒還靈敏輕盈。


    眨眼間,他的身形已躍至數丈之外,竟連看家的大狼狗都沒有驚動。


    蕭玉琢這會兒已經睡下。


    窗邊卻忽有篤篤之聲。


    蕭玉琢迷迷糊糊,以為是夢中下雨了,她正要喊外間的梅香去看看。


    卻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發現那敲窗的聲音甚是有節奏。


    她起身下床,快步行至窗邊。


    她自以為自己腳步很輕。外頭那人卻明顯是察覺了她的靠近,在窗戶縫裏低聲說道:「玉玉,是我。」


    蕭玉琢伸手拉開窗扇。


    一個高大的身影卻像是沒有重量一盤,飄忽而進。


    蕭玉琢借著窗外靜好的月光,看著這臉麵俊逸的人,「景將軍大半夜的,出來遛彎兒啊?」


    景延年看她一眼,忽略她語氣裏的調侃,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抱得緊緊地,好似一鬆手,她就會又從他麵前逃開了。


    「勒死了……快,快放手!」他身上濃鬱的雄性氣息,霸道又凜冽。


    蕭玉琢臉麵貼在他胸前,聽聞他唿吸粗重,立時整個人都熱起來。


    她扯著他的手臂,想要將他拉開。


    奈何兩個人的力量懸殊太大,他不鬆手,她全完的無可奈何。


    「知道你想我了,快放開吧!」蕭玉琢隻好放緩了語調,還有幾分撒嬌討饒的味道。


    景延年這才悶笑著,放緩了手臂,他垂眸看著她。


    月光從窗口落進,好似漫天星辰也落進了她的眼中,她眼眸清亮,雖臉上還帶著睡意,眼睛卻那般明媚。


    「你一路而來,可還好麽?」景延年沉聲問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破壞我南下的計劃?」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聞言,臉色一沉,「我就這般不值得玉玉信任麽?」


    蕭玉琢輕哼一聲,「你向來自負,想著借自己的功勞,能換得聖上向你妥協,你自信不論何種情形,都能保護我母子不受傷害。」


    景延年眉頭蹙起,「雖然我有此自信,可我又怎麽可能出賣你?乃是紀王……我不曾想,紀王看起來平和無爭,原來早就……」


    蕭玉琢輕哼一聲。


    當初她被袁江濤從先太子手中救出來的時候,先太子也說,是紀王殿下把她的消息告訴了當今聖上。


    如今看來,這話是沒錯了。


    「我見過先太子了。」蕭玉琢突然說道。


    景延年聞言一驚,上下看她,「他可曾傷害你?」


    蕭玉琢輕嗤一聲,「你是個香餑餑,他指望著利用我說服你歸向他,倒戈伐聖上,怎麽可能傷害我?」


    景延年看著她,不知她這話究竟是誇他,還是罵他又連累了她。


    一向英明睿智的景將軍,麵對著小小女子的時候,卻一臉的忐忑,束手無策。


    「玉玉,我知道我如何保證你都不會相信,所以,好聽話不必說的太多,我會證明你迴來的選擇沒有錯。」景延年緩緩說道。


    蕭玉琢瞥他一眼,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重午呢?他……聽聞你今日帶他一起麵聖?」景延年問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他不怕生,聖上似乎也有些喜歡他。」


    「宮裏多年沒有添過孩子了,聖上看到這麽大的孩子,自然喜歡。更何況我重午那麽聰明可愛……」


    景延年還未說完,蕭玉琢便笑著打斷他,「不過你可知道,今日聖上問其重午,他爹是誰?」


    景延年立時一凝,瞪眼看著蕭玉琢,「他,怎麽說?」


    蕭玉琢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他說,他不知道。」


    景延年立時雙手收緊。緊握成拳。


    當初得知蕭玉琢懷孕,他就無論如何都不肯和離,寧可屈尊降貴的住到城郊別院近旁。


    他也曾說過,因為自己小時候所經歷的那些磨難,所受過的那些白眼。讓他越發想要做個好父親。


    不能叫自己的兒子,遭受自己兒時經歷的苦楚。


    未曾想,到底是走到了這一步,兒子竟說……不知道他爹是誰?!


    蕭玉琢看著景延年抿緊的唇,黑沉如墨的眼睛,又緩緩說道:「他還說,知道自己的爹是個大將軍,這麽大。」


    蕭玉琢伸手在自己麵前比了個小圈兒。


    景延年哭笑不得,「是我愧對了你們母子,日後定會照顧好你,也照顧好他,再不叫他受分離之苦了。」


    「如今你能接受我經營甚廣之事了?」蕭玉琢立時問道,「還是說,等你平定了叛軍,復娶我的時候,我在外一應經營都得交出去?」


    景延年皺眉看著蕭玉琢。


    這事兒,都不能緩緩再說麽?


    如今月色清朗,涼風徐徐,夜深人靜……


    多麽浪漫美好的氛圍,非要提這些惱人的事兒麽?


    「平定了叛軍,你還要那些經營勢力做什麽?難道我堂堂大將軍,堂堂吳王,連自己的妻兒都養不起麽?」景延年沉聲說道。


    蕭玉琢嘆了口氣,看他的眼神略冷了些。「復娶的事兒,也許你還得再想想。」


    「玉玉,你……」景延年隻覺一口濁氣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從鹹陽分別,到紀王抖露她還活著,到聖上命紀王送她迴京,再到如今……


    他對他們母子的惦念擔憂,猶如滔滔江河。


    為什麽本該是溫情脈脈的見麵,三言兩語就能弄成這個樣子?


    景延年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重午呢?怎不見他在內室?」


    蕭玉琢打了個哈欠,「阿娘帶著他玩兒了一下午,他跟阿娘混的熟,阿娘縱著他,他說我太兇沒有阿娘待他好,賴在阿娘那裏不肯迴來。」


    「會不會鬧到長公主?」景延年低聲問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我看阿娘高興得很,菊香說了,隻好阿娘心情好,比什麽都好。」


    景延年點點頭。


    「時候不早,你趕緊走吧,蕭家護院頗多,你別再被人當賊給抓了。」蕭玉琢推他道。


    景延年卻眼眸沉沉的看著她,「玉玉,你這是在擔心我對不對?你心裏其實也很記掛我的對不對?」


    他這會兒身上的沉穩之氣,一絲不見。


    男人有時候也很幼稚,倒像是討糖吃的小孩兒,滿臉的騏驥。


    蕭玉琢撇撇嘴。「誰說我是擔心你,萬一你被抓了,拖累的不還是我的名聲麽?我如今在蕭家,過得可是寄人籬下的生活。你見那個出了嫁,再迴到娘家的人不受白眼冷遇的?」


    景延年臉上的騏驥被她一錘擊碎,且他眼中有愧疚自責,「我不知道聖上會由此安排,我去求聖上……」


    「別!」蕭玉琢連忙拉住景延年,這人真是,都分不清楚那句是真的,那句是玩笑話麽?


    「在蕭家也挺好的,起碼可以陪陪爹爹和阿娘,先前詐死,實在是傷了他們的心。」


    景延年點點頭,「我定竭盡全力平定叛軍,早日迎娶你迴去!」


    蕭玉琢垂眸笑了笑,沒有作答。


    景延年卻還有些不放心,不確定的看著她,「你迴長安城來,是打算好好再嫁於我的吧?」


    蕭玉琢暗暗翻了個白眼,男人在感情上都這麽蠢?這麽遲鈍?還是有些男人遲鈍的較嚴重?


    「你快走吧!」蕭玉琢往窗外推他。


    景延年伸手握住她的手,臨著窗邊,猛地將她拽進懷裏,攏在胸前。


    蕭玉琢的手恰按在他健碩的胸肌上頭。


    如今夏日,衣衫單薄,隔著又涼又滑的衣料,她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胸肌的觸感輪廓。


    男人那種強勢彪悍的氣息,全然將她籠罩。


    他低頭含住她的唇。


    她在他懷中不由嚶嚀一聲。


    景延年渾身一僵,不由更是霸道的擄掠著她口中的空氣。


    蕭玉琢的身子在他懷中變軟,氣息急促灼熱。


    「玉玉。」他的手探入她薄薄的衣料,聽著她在他胸前嬌喘,不由自主的喃喃著她的名字。


    蕭玉琢抬眼看他。


    月光落入她眼眸,她眼中迷濛,帶著醉人的味道。


    景延年覺得自己再不放手,可能真的捨不得走了。


    他嗓子裏灼熱發幹,咽了口唾沫,他放開蕭玉琢,「明晚再來看你。」


    蕭玉琢輕哼一聲。


    他跳出窗外,迴眸深深看她一眼,縱身而去。


    蕭玉琢看著他漸漸在夜色中,如禦風而行的鳥一般,飄忽不見。


    不由嘆息,孩子都兩歲的老夫老妻了,卻還要像是偷情一般,還真是……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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