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江濤臉上有猶豫之色。


    他聽命越王,卻又覺得她們所說有理。


    越王如今不肯叫蕭娘子入長安的決定,已非理智,乃全是他一腔戀慕私情了。


    蕭娘子或許能逃過劫數,可他自己身在長安,豈不是危險了?


    袁江濤正在一籌莫展,忽有兵丁快馬來報,「已有朝廷兵馬追上來了!」


    「我等也是朝廷兵馬!追來的是哪路人馬?」袁江濤黑著臉問道。


    那兵丁卻說不清楚。


    梅香趕緊勸道:「你要想清楚,若是現在與聖上作對,那就是把你家王爺的性命拱手交出了!」


    袁江濤狠狠瞪了梅香一眼,提步離去。


    蕭玉琢的馬車被兵馬護在後頭。


    原以為追來的會是紀王派來的人馬。


    未曾想,卻在前來人馬之中見到了廖長生。


    他前來拜見蕭玉琢的時候,蕭玉琢也很是一愣,「廖宿衛?」


    「恭喜郡主!終於能夠迴長安和將軍團聚了!將軍本想親自來接郡主,奈何聖上將他與越王殿下都看在身邊。將軍無法脫身,命卑職來護送娘子。」廖長生明顯很興奮。


    蕭玉琢嘆了口氣,「聖上當真是既往不咎了?」


    廖長生重重點頭,「那自然是了,聖旨不是已經下了?重新封娘子為郡主,食邑五百戶。聖上還答應了,隻要平定了叛軍,就讓景將軍復娶娘子!」


    蕭玉琢笑了笑,「封號食邑能證明什麽?還不是說奪去就奪去了?復娶的事情卻還有先決條件,要等平定了叛軍之後。聖上多半還是覺得此事不痛快。」


    廖長生怔了怔,「那娘子……不打算迴長安麽?」


    「迴啊,怎麽不迴?」蕭玉琢輕嘆一聲,「聖上不痛快,但好歹不是讓步了麽?我還不趕緊趁著這個時候順著台階就下了?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廖長生哦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他小聲道:「紀王知道的也是有限,娘子在宛城所做之事,紀王並不知曉。越王殿下也沒有說,將軍自然更不可能說,聖上隻當娘子已經改過……」


    「廖宿衛如今還覺得我應當改過自新,安於內宅麽?」蕭玉琢笑問道。


    廖長生連連搖頭,「豈敢……娘子想做什麽,卑職豈敢胡亂置喙?」


    廖長生帶著兵馬趕來,袁江濤等人被調派去追擊先太子人馬。


    蕭玉琢一行,被廖長生等護送前往長安。


    別了許久,終於迴到這地方來了。


    進的長安城門的時候,蕭玉琢心頭悵然之感,無以復加。


    她抬手掀著車窗簾子。望著長安城高大的城門,心緒翻湧不停。


    長安城如今全然處於戰時戒嚴狀態。


    進出城門之人都要嚴加盤查。


    廖長生亮了腰牌,一行人卻還是被要求下馬車檢察。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是進了長安城的城門。


    「長安局勢當真這麽緊張。」梅香小聲說道。


    不知是廖長生耳朵尖,還是離她太近,聽聞聲音,立時轉過頭來說,「聖上在昭陵受了驚,在鹹陽行宮都待了好幾天,總算迴到長安來,坐臥不寧,惟恐廢太子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所以戒嚴了長安城。」


    梅香哦了一聲,極小聲道:「不就是個皇位麽。這樣膽戰心驚還坐它作甚?我卻覺得在宛城的日子,比在長安城做壽昌郡主還有意思呢!」


    廖長生深深看了梅香一眼。


    梅香瞥他,「你看我做甚?我說的不對?」


    「這話大不敬,梅香姑娘可別亂說了!」廖長生沉臉道。


    梅香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爬上馬車。


    蕭玉琢還沒入長安城,這消息就已經傳進宮裏了。


    沒給她歇口氣的功夫,聖上直接命人來城門口帶她入宮見駕。


    蕭玉琢還以為自己迴到長安城來,第一個能見得是景延年呢,心裏正尋思著,他是會激動得熱淚盈眶,還是會得意的冷嘲熱諷?


    沒曾想,沒見著景延年,卻是得先去看看皇帝的那張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臉。


    「聖上召見。怎麽著也不能就這麽風塵僕僕的去見駕吧?」蕭玉琢笑眯眯的看著那來宣見的宮人,「容我沐浴更衣才敢跟聖上請安呀?」


    「郡主就不必客氣了,先前郡主在長安城那般行事作風,聖上都既往不咎了,這見駕的禮,聖上還會挑您的不是嗎?」宮人也笑眯眯堅持。


    蕭玉琢聞言無奈,她以前怎麽個行事作風了?


    事都過去這麽久了,今日還要被人揪著不放麽?


    聖上既然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她,她也不好晾著聖上不是。


    當即跟著那宮人入了宮。


    連帶著她一行人馬都跟到了宮門外。


    小重午鬧著要跟她一起去。


    宮門巍峨,殿宇高闊,天家氣派,威武莊嚴。


    周長康年紀小,尚且知道縮在馬車裏頭不露頭。


    小重午卻是不怕,看著那朱紅大門。黃銅柳釘,興奮得很,一定要他娘抱著他同去。


    奶娘原本想要勸,蕭玉琢想了想,「帶著他吧,也好讓聖上見見。」


    一行人往大殿中去。


    闊別許久的宮廷,重新踏上宮道,這心情說不出是沉重還是激動,翻湧的情緒很是複雜。


    隻覺空氣裏飄散那名貴的薰香之氣,奢靡而熟悉。


    蕭玉琢入得大殿,沒有抬頭,直接行跪拜大禮。


    其他人則候在殿外。


    蕭玉琢伏地跪下,卻久不聞聖上叫她起來。


    她心裏有些打鼓。


    匆匆忙忙的就進了宮,原想著聖上這麽聲勢浩大的召她迴來,怎麽說,也不可能剛迴來就弄死她吧?


    再說現在叛軍還麽有平定,他還指望景延年這個便宜兒子給他平定叛軍的,也不能現在就和景延年鬧翻吧?


    是以她什麽都沒準備,就入了宮了……難不成還是失算了?


    她正糾結要不要抬頭看看聖上的臉色,也好揣摩一下他的想法。


    互聽頭頂傳來威嚴的聲音,「蕭氏,你可知罪?!」


    蕭玉琢身子一震,她想了想,「迴稟聖上,蕭氏無罪!」


    啪的一聲。


    像是鎮紙敲在禦案之上。


    迴蕩在這大殿之中,清冷凝重。


    「大膽,你欺君罔上,藏匿宛城,還敢說自己無罪?」聖上的聲音沉冷沉冷的。


    蕭玉琢忽而就想起來陰沉沉的先太子李恪了。


    不知道是侄兒隨叔?還是坐著皇位,想坐皇位的人,都是一個調調?


    「迴稟聖上,蕭氏先前確實有罪,可我君仁厚,『既往不咎』一句,足矣赦免世間所有罪惡,自然蕭氏的罪也被赦免了,是以蕭氏無罪。」蕭玉琢垂首恭敬說道。


    聖上輕哼一聲,「朕就不喜你這伶牙俐齒的毛病!婦人家,就當口拙手巧,心靈話少!」


    蕭玉琢偷偷翻了個白眼,要求還真高!伶牙俐齒什麽時候也成毛病了?


    不喜歡她這個人,自然她不論她怎麽做他都喜歡不起來。


    「朕是赦免了你的罪過,可如今你也該實實在在的交代,為何宮中大火之後,西苑留有四具屍首,而你卻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宛城?」聖上沉聲問道。


    蕭玉琢垂眸,說她被越王劫走了?


    把景延年派人救她出西苑的事情全都推到越王身上?


    那是替景延年洗幹淨了責任,可聖上原本就忌憚越王揮師北上。


    再加上這個罪狀,聖上更惱恨越王了。


    而且她跟越王的關係豈不是更說不清楚了?


    因為她的耳墜子在越王手中,聖上就險些要了她的命,知道越王把她從宮裏頭劫走,當初他請命去往封地,更是因為她……聖上得恨她恨成什麽樣?


    「有一夥兒黑衣人,說什麽拿了我可要挾景將軍悖逆聖上,」蕭玉琢垂眸緩緩說道,「還說,正巧了越王的封地就在宛城,把我藏在宛城,可挑起聖上及景將軍對越王殿下的懷疑。幾方相爭,他家主子就能得漁翁之利。」


    蕭玉琢頓了頓,「小女那會兒還不明白,想著讓聖上,景將軍和越王殿下相爭,有什麽漁翁之利呢?那會兒小女私以為會是紀王殿下的人……倒是憑白懷疑了紀王殿下那麽長時間,如今想來,也可能是廢太子李恪的人吧?」


    蕭玉琢說完,也不抬頭。


    她不知道聖上會不會相信,管他相不相信。


    反正這麽說,也沒什麽紕漏。


    聖上哼笑了一聲,臉上盡是懷疑。「紀王?李恪?這兩個人若是把你從宮裏頭弄出去,藏在宛城,越王會不知道?」


    「宛城是越王的封地不假,可天下還是聖上您的王土呢,您高居廟堂之上,這芝麻米粒兒大點兒的小事兒,豈能驚擾到您?」蕭玉琢低聲說道,「再者說,越王到宛城,也未必像聖上您這般勤勉克己呀?」


    這話她說的聲音不大,多少有抹黑李泰的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


    聖上卻微微笑起來。


    臉麵之上的神色卻緩和了不少。


    「你在宛城是怎麽過的?」聖上打量她。


    蕭玉琢連衣服都未來得及換,本是上好的料子,可一路風塵僕僕的。好料子也被揉搓的變了形,看起來頗有些拿不上檯麵。


    聖上樂了,「看起來,你在宛城過得很辛苦?」


    蕭玉琢低頭看了看自己,「何止辛苦呀……簡直操碎了心!」


    她長嘆一聲。


    聖上嗬嗬一笑,「但聽說你來,身邊還有還好些僕從?」


    「宛城窮,比不得長安,買幾個僕從比買牛羊還便宜呢!」蕭玉琢瞪著眼睛瞎說,反正聖上也不可能親自去宛城打聽,「我雖身無長物,但好歹是蕭家的女兒,蕭家的女紅卻也是學過的。烹飪就是蕭家女子必學之藝,好比君子六藝一般。」


    聖上臉上不屑。「你就別寒摻君子六藝了。」


    他明晃晃的看不上蕭玉琢。


    蕭玉琢也渾不在意,「小女旁的不行,索性記性還不錯,蕭家的食譜小女記得牢牢地。」


    「嗬,說起這個,朕到想起來了,當初擢升景延年為羽林軍大將軍的時候,你送上的燒尾宴,還是叫朕記憶猶新的。」聖上點了點頭。


    「多謝聖上誇讚,」蕭玉琢頷首,「小女就在宛城賣賣菜譜,跟人合夥開了家小食肆,混口飯吃。」


    聖上一聽,更為不屑,「商賈下九流,你真是越活越迴去了!真丟了你爹你娘的臉麵,好意思叫人知道你是蕭家的嫡女?」


    「小女還真不敢叫人知道,小女被丟在宛城之後,就沒著沒落的,哪兒也不敢去,惟恐那黑衣人什麽時候再出現,猛不妨的要了小女的命,哪裏敢迴長安來?便是惦念爹娘,卻也不敢聯繫家裏人。」蕭玉琢聲音裏盡是委屈,為了逼真些,她還擠出了幾滴淚。


    聖上輕哼一聲,「你說這些,似是而非的,朕還會叫人查問!先前欺君之罪,朕已經既往不咎,可倘若叫朕知道,這次朕叫你迴來,問你的這些話,你還是在欺瞞朕的話……哼!後果你知道!」


    蕭玉琢連忙撲倒在地,「小女不敢……」


    「起來吧,你也真是不孝!傳出你難產而死的死訊之後,你娘的身體就……」聖上嘆了一聲。


    蕭玉琢聞言嚇了一跳,「阿娘怎麽了?」


    不管她是不是曾經的郡主,但長公主對她的愛惜之情,那種舐犢情深的母愛,是她來到這世上之後最覺溫暖的。


    「她身體不大好,你且迴蕭家去看看她。好好陪陪她吧!」聖上皺眉說道,「朕早先答應了景延年,叫他復娶你,你既好好迴來了,便在蕭家待嫁,等著叛軍平定之後,年兒娶你過門吧!」


    蕭玉琢一陣無語。


    兒子都兩歲了,現在叫她迴娘家待嫁?這不是故意讓她和蕭家人彼此膈應的麽?


    「小女能不能不住在蕭家?」蕭玉琢低聲問道。


    聖上輕笑了一聲,「你在外混口飯吃,靠得還是蕭家的菜譜,現在迴到長安來了,不住蕭家住哪兒?」


    蕭玉琢被噎了一下。


    「再者,你當初出嫁之時,不肯從蕭家嫁出去。反倒從長公主府出嫁,這叫你爹,叫蕭家人麵上多沒有光彩?」聖上厲聲問道。


    蕭玉琢想反駁,這有什麽沒光彩的?她爹都沒說什麽,輪得到聖上在這兒多言啊?


    想了想,她還是忍了。


    「去吧。」聖上點點頭。


    瞧見蕭玉琢風塵僕僕疲累狼狽的樣子,聖上還是很滿意的。


    他看蕭玉琢似乎已經銳氣大挫,不像以往,還敢跟他頂嘴。


    能成為景延年的賢內助不能,還有待商榷。


    但起碼不能像以往一般,總是拖累景延年的名聲不是?


    蕭玉琢叩首,本有些敷衍,但想到他怎麽說是景延年的親爹,還是認認真真的磕了頭。


    她正要起身退去的時候。聖上身邊的內常侍卻是輕咳一聲。


    她抬眼看,隻見內常侍在聖上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聖上凝眸看著蕭玉琢,「是了,那孩子在哪兒?」


    蕭玉琢一怔。


    聖上已經開口,「傳外頭孩子進殿!」


    蕭玉琢不由抬眼看向聖上。


    這麽一看,聖上的眉眼臉廓和景延年還真是挺像。


    說來,小重午也是聖上的親孫子了。


    聽景延年的話來,聖上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父子關係。


    如今看她不順眼也就罷了,該不會連自己的孫子也容不下吧?


    蕭玉琢心頭正緊張之時,小重午被抱了進來。


    剛到了這陌生的地方,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他比在外頭的時候安分多了。


    在一旁宮人的教引之下,小重午端端正正的跪下來,給聖上行禮磕頭。


    蕭玉琢心裏提著的氣。鬆了半口。


    想當初,她第一次到皇宮大殿來的時候,心裏還是緊張的。


    小孩子縱然不懂事兒,想來這氣氛也是能感受幾分的吧?


    她正慶幸小重午收斂,沒曾想這小子蹭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他啃著自己的指頭尖,歪著腦袋,直視聖上。


    尊者不可直視,這規矩在宛城的時候,蕭玉琢從來沒教過小重午,他才兩歲,隻怕是教過他也記不住吧?


    「嘻嘻,好看!」小重午歪著腦袋說。


    他童言童語,聲音稚嫩好聽,吐字清晰脆亮。


    蕭玉琢緊張的脊背都僵了。


    聖上眯了眯眼,「好看?什麽好看?」


    小重午皺了皺眉頭,又扭臉看看自己的娘親,不知他是不懂表達,還是終於知道怕了。


    蕭玉琢低聲道,「快低頭,別亂說話。」


    小重午啃著指頭尖,撇撇嘴,「阿娘不讓我說。」


    聖上哈的笑了一聲,忽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怕你阿娘麽?」


    小重午放下自己的手指,挺身站的筆直,「我叫重午,不怕阿娘,阿娘怕我!」


    蕭玉琢抬手撫著心口,兒女都是上輩子的欠下的債!這話不假!


    小重午就是專門來進殿上讓她玩兒心跳的吧?


    她原想著帶重午進來,知道聖上定然會問起來,走個過場,讓他知道有這麽個孫子也就是了……


    沒曾想,還真就給提溜進大殿裏頭來。


    原想著小重午害怕,聖上跟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又能有什麽話說?


    不料想……人家祖孫還真有話說……


    「哈哈哈,你阿娘怕你?莫看你阿娘是個女流之輩,她當年可是連你爹都不怕的!」聖上笑說道。


    說道爹,蕭玉琢心頭一緊。


    小重午別把景延年再給抖摟出來了!


    叫聖上知道景延年曾經不止一次去宛城看望他們母子,那還得了?


    這欺君之罪,即便現在聖上不討,也會給景延年記在心裏的的吧?


    「爹?」小重午歪著腦袋,皺著小眉頭,思量了好一陣子,搖搖頭,「想不起來。」


    蕭玉琢鬆了口氣,小孩子本就不記事兒,小重午一歲生辰之後,景延年就未能再去過宛城了,他不記得才是正常,倒是她太過緊張。


    聖上眯了眯眼,「想不起來?過來叫朕看看你?」


    小重午扭臉看了看蕭玉琢。


    沒等蕭玉琢開口,他就蹬蹬蹬向前跑去。


    好像就是為了證明他根本不怕蕭玉琢一般。


    小重午就要跑到聖上身邊。


    聖上身邊的內常侍趕緊攔住。


    聖上鮮少見到這麽小的孩子,主動願意親近他的,他臉上帶著笑意。


    內常侍將小重午攔下,他臉上甚有不滿。


    「小孩子,總拘著他做什麽?」聖上彎身將小重午抱了起來。


    蕭玉琢瞥了一眼。心驚膽戰。


    小重午在宛城,被她養的肆意,在玉府裏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玉府裏那些侍衛學館的師父,整日裏又好逗他。


    他別再拔了龍鬚,揪了龍耳朵啊……


    「你可知道你爹是誰?」聖上看著小重午問道。


    小重午肖似景延年,如今看來,和聖上也有幾分相似。


    小重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究竟知道不知道?」聖上又問。


    小重午咧嘴一笑,「聽人說,我爹是大將軍,很大很大。」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


    聖上不由噴笑,「就這麽大?」


    小重午想了想,點了點頭,兩隻胳膊張開。比成一個圓。


    聖上眯眼而笑,他忽而垂眸看著下麵跪著的蕭玉琢,「這是誰的孩子?」


    蕭玉琢跪的膝蓋酸痛,本想偷偷換個姿勢,叫自己跪的舒服點。


    一聽這話,當即一僵,她茫然且有些憤怒的看著聖上,「聖上這話……是什麽意思?小重午今年兩歲,叫重午,正是因為兩年前,端午節那日生下!」


    聖上眯眼算了算。


    從懷孕,到生子,再到現在……


    唔,這中間是來不及跟別人生這麽大個兒子。


    「既是年兒的孩子,當好好教養才是。跟著你,難免養成了不好的脾性……」


    聖上話沒說完,蕭玉琢卻是嚇了一身冷汗。


    怎麽著?剛迴來就想把她兒子搶去呀?


    「聖上是說蘭陵蕭家的教養不好?還是說景將軍教養不好?」蕭玉琢悶聲問道,「聖上不是恩準小女先迴蕭家待嫁麽?小女自會帶著重午一直在家裏待到景將軍來娶……」


    關鍵時候,還是要拉出娘家來呀!


    蘭陵蕭氏,幾百年的世家門閥。


    便是隴西李氏,不過才輝煌了多久?縱然李氏現在是皇室。


    可若是搬著世家族譜來查,他李家遠沒有蕭家尊貴!


    聖上輕咳了一聲,「你若能安分住在娘家也就罷了,若是娘家也留不住你,那這孩子可不能耽誤在你這婦人的手裏。」


    蕭玉琢恭恭敬敬的聽完,叩首謝恩,「小女定好好住在娘家,直到景將軍來娶。」


    原本還想另立門戶呢,如今看來,且還是低調點兒吧!


    聖上又逗了逗重午。


    這小子不怕生,卻也知道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麵前不能太張狂。


    許是孩子天性敏感,聖上倒一直沒對他冷下臉來。


    一直到聖上放他們出宮,蕭玉琢的一身冷汗才下去。


    幸而是帶了小重午一併入宮了,倘若她把小重午藏起來沒帶進宮來。


    聖上一惱,說不定還真抱了重午進宮養。


    遠離大殿,蕭玉琢心情鬆快,親自將小重午抱在懷裏,逗著他玩兒。


    竹香走在一旁,猛地腳步一頓,「娘子,不好!」


    蕭玉琢微微一愣。


    「遠遠看著。像是南平公主駙馬爺來了!」竹香低聲飛快說道。


    蕭玉琢聞言,立即轉向一旁岔道。


    可跟著離著宮門已經沒多遠了,出宮的路上遇見,幾乎避無可避。


    她轉向一旁,那就不是出宮的路了。


    一旁跟著的宮人立時攔住道:「郡主,這宮裏的路可不能亂走!莫不是您長久不在長安城,連宮裏的規矩都給忘了?」


    蕭玉琢瞪眼看著那宮人。


    王敬直已經越走越近。


    「我不亂走,」蕭玉琢心下急轉,「隻是小孩子小解,也不挑時候,總不能在這禦道上,那多不成體統?總要避一避的。」


    小重午納悶的看著他娘。


    宮人掩口笑了一聲,「原來是小郎君要出恭啊,郡主這邊請。」


    宮人帶著蕭玉琢一行離開禦道。


    王敬直正要進宮稟報西域農牧交易之事。


    遠遠瞧見一行人,正在禦道上行著,眼看是要出宮,卻忽而偏離了道路。


    他不由有些好奇,眯眼細看。


    忽見人群中有道倩影,讓他倍感熟悉親切。


    「玉娘子……」他喃喃道。


    心下思量又覺不可能,玉娘子遠在宛城,怎麽會出現在宮裏?


    「那一行是什麽人?」王敬直伸手招了個宮人過來,問道。


    宮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人卻已經偏離了禦道,轉進了一旁宮道上,有宮牆遮擋,看不見了。


    「駙馬爺說哪一行?恕奴才眼拙,沒有瞧見。」宮人賠笑道。


    王敬直微微皺眉,怎麽想也不可能是玉娘子。隻道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他提步又向殿中走去,宮人向聖上稟報說,王敬直懇求麵聖的時候。


    他忽而聽到一旁的兩個小宮人說話,「郡主的孩子討了聖上歡心,聖上許久沒有大笑過了!」


    「瞧著那孩子跟景將軍真像!」


    王敬直原本隻是聽了一耳朵,並未放在心上。


    進殿麵聖之時,果然見聖上紅光滿麵,態度甚是和煦。


    他還念著自己來的真是時候。


    迴稟完,出宮門的時候,又聽見宮人小聲議論,「郡主迴了蕭家,卻不是迴吳王府,莫不是聖上還沒有……」


    王敬直聽聞這話,腦子裏電光火石之間。好似閃過一個念頭。


    他立時抓過一旁的宮人,「剛才什麽人麵聖?」


    那宮人被他嚇了一跳,「是……是長公主府的郡主,剛……剛被護送迴長安。」


    王敬直怔怔的放開那宮人。


    一時間他有些恍惚了,腳步深深淺淺,像是踩在雪地裏一樣。


    壽昌郡主,蕭家娘子,玉娘子……


    難怪當初他見到玉娘子的時候,一直有種熟悉之感,卻說不出在哪裏見過。


    他以為那是天註定的緣分。


    如今想來……可不是見過麽?


    ……


    蕭玉琢迴到蕭家。


    長公主已經得了消息,正等在二門處。


    蕭家的其他伯娘都在廳堂裏坐著,倒是沒往二門這裏迎。


    聖上不親厚長公主,長公主在蕭家的地位已經遠不如先皇那時候了。


    加之她沒了女兒,似乎也就沒了心勁兒。鮮少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人似乎有意無意的已經將蕭家這個曾經威風赫赫的長公主殿下,給忘在了腦後。


    隻有幾個年幼的小娘子被姨娘領著,站在二門外,等著蕭玉琢迴來。


    蕭玉琢跳下馬車,瞧見長公主之時,眼眶一酸,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她原以為,自己見到長公主,是不是得裝著掉掉眼淚,才能顯得更真實?


    可等真見到長公主,看到長公主原本一頭青絲,如今卻變成了斑白的顏色。


    擱在現代還是壯年呢,她臉上卻顯了老態,那麽焦灼的站在二門外,一臉的翹首以盼。


    眼淚哪裏還用得著裝……


    「阿娘,是女兒不孝……」蕭玉琢不由自主彎身,撲通就跪下了。


    長公主顫抖著手扶她起來,「不哭,迴來就好,迴來就好……我兒在外頭受苦了!委屈我兒了……」


    長公主見她一身衣服皺巴巴的,頭上臉上都帶著疲憊之色,當即心疼的不行,把她從地上硬拉起來,抱在懷裏。


    「阿娘……您受苦了!」蕭玉琢抱著長公主嚎啕大哭。


    長公主真心待她,不管她是不是原本的郡主,她都是長公主的女兒!


    如今想來,長公主就她這麽一個女兒,好不容易養這麽大,卻說死就死了,臨死臉最後一麵都沒見著。


    這對長公主來說,得是多麽大的打擊?


    想想她還真是太不地道了,倘若是真正的郡主,不管詐死的消息會不會瞞著其他人,定會偷偷的告訴長公主,免她擔心的吧?


    自己卻為了不叫人察覺,免得聖上懷疑,硬是瞞著長公主兩年多……


    長公主這兩年的日子,可想而知,會是多麽的煎熬……


    蕭玉琢和等在二門處的蕭家親眷見過了禮,便往長公主的院中去了。


    才兩年多不見,長公主卻像是生生老了一二十歲。


    說話再不像以前那般嘹亮氣勢,聲如洪鍾。


    步態也不似以往,矯健如飛。


    原本蒼勁如鬆不輸男子的氣宇,如今也有了疲態。


    蕭玉琢心疼的淚眼汪汪。


    長公主看著小重午,甚是喜歡,抱著小重午軟軟的身子,捨不得撒手。


    「重午,好名字,叫外祖母,外祖母給你糖果點心吃!」長公主笑容燦爛。


    趁著長公主逗重午的時候,蕭玉琢起身到一旁,低聲問菊香,「阿娘的身體,可有什麽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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