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這會兒剛巡查完,來到殿外。


    剛到就聽見裏頭唇槍舌劍的,讓他躺了槍。


    景延年無所謂的笑了笑,避在了一旁,沒往殿內進。


    他不露麵還躺槍呢,去了不是自討苦吃?


    兩個名正言順的皇子爭寵,他這未正名的還是外頭歇著吧!


    「多一個人自然多一份力,兒臣自始至終未曾針對任何人,倒是紀王殿下一直挑唆兒臣和神武軍,挑唆兒臣和父皇親信的大將軍。」李泰深深看了紀王一眼,「紀王究竟是何用意?」


    眼見聖上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紀王眉頭皺了皺,「父皇明鑑,兒臣並無挑唆之意,不過陳述事實罷了。越王若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怕旁人質疑。」


    李泰輕哼,「我是不怕,隻是一片忠孝之心,不能任由人抹黑罷了。」


    紀王眯眼看他,「越王殿下當真是心繫父皇安危,心繫長安安定,並無私心的話,吾甘願向越王賠禮道歉,鞠躬致敬!」


    李泰從地上起身,挺直了腰杆,「赤膽忠心,天地可鑑。」


    「如今廢太子逃匿,神武軍要保守皇城安全穩固。恰越王兵馬在長安之外。倘若越王沒有私心,不若將兵馬上交,聽命聖上差遣調動。如此,既能剿滅叛軍,又能證明越王著實沒有私心,越王以為可好?」紀王笑眯眯說道。


    李泰看著紀王,恨不得將拳頭揮到他臉上。


    自己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兵馬,他三言兩語就想糊弄過去?


    想得美!


    「兒臣願帶兵親自剿滅叛軍!以證清白!」越王拱手說道。


    「兒臣願替父分憂!」紀王也連忙拱手。


    聖上看著下頭站的兩個兒子,沉默了片刻,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景將軍素來善於帶兵。越王將長安城外兵馬,交景將軍之手。有他統籌。待剿滅叛軍之後,再歸於宛城。」


    李泰還沒吱聲。


    紀王先不滿了,他在這兒黑臉紅臉的唱,就為了弄到兵權在手,還沒歇口氣呢,卻是替他人做了嫁衣?他如何咽的下這口窩囊氣?


    「父皇,民間有話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景將軍如今已經將神武軍握在他隻手之間,倘若連越王的兵馬也任他統籌……父皇就不怕……」紀王急道。


    聖上眯了眯眼,「朕一向信得過年兒。」


    紀王和越王臉上都有些酸溜溜的表情。


    「父皇信一個大將,竟超過信自己的兒子呢!」李泰低聲咕噥一句。


    站在殿外的景延年,將殿中言語盡都收入耳中。


    他臉上一瞬間有些怔怔的表情。


    都是聖上的兒子,聖上雖在他年少時。虧缺他良多,可如今竟這般信任他……


    他一片赤膽忠心,沒有空付!


    聖上看著下頭相爭的兩個兒子,表情有些高深莫測。


    「景將軍在朕還是襄王的時候,就效忠於朕,曾經不止一次有誘惑擺在他麵前,他從來沒有叫朕失望過……」


    聖上話音未落,紀王卻突然輕咳一聲。


    「聖上寬大仁厚,倒是忘了景將軍的悖逆了!景將軍也不是能抵擋所有誘惑,從來對聖上忠貞不二的!」紀王突然朗聲說道。


    他話音一出,殿內的越王心頭就是一緊。


    殿外的景延年更是唰的站直了身子。


    「當初因為壽昌郡主,景將軍不惜再三違抗聖命!後來即便壽昌郡主下落不明,景將軍卻還是為她抗旨拒婚!」紀王的聲音在殿中迴響。「一個色令智昏的大將軍,當真能在這緊要時刻,對聖上忠貞不二?」


    景延年當即就要往殿內沖。


    他身後卻猛地竄上來一個人,緊緊的抱住他的腰,沒叫他在這時候衝進殿中。


    景延年迴頭一掌就要劈在那人天靈蓋上,低頭一看,「廖長生!你幹什麽?快放手!」


    「將軍!此時不能衝動!您早先沒進去,這會兒聽到提及娘子就不顧一切衝進去,不是自投羅網麽?正中紀王下懷!」廖長生低聲說道。


    景延年唿吸粗重,卻麵有隱忍,未再執意進殿。


    瞧越王的表情,是恨不得堵了紀王的嘴。


    可聖上在上頭看著,他隻能恨的牙根兒癢癢。


    越王和景延年。早就知道蕭玉琢沒死,是以紀王的話,叫他們生氣,卻並未留意其中一個小細節。


    但高高在上的聖上,卻是留意到了,「你說什麽?蕭氏下落不明?她怎是下落不明呢?不是葬在鳳凰山了麽?」


    越王當即渾身一震,驚懼的看向紀王。


    殿外的景延年也直覺烏雲罩頂,電閃雷鳴。


    紀王卻不緊不慢的微微一笑,「迴稟父皇,蕭家娘子沒死。」


    殿內安靜了。


    殿外也安靜了。


    風過樹梢,樹葉刷刷的響。


    四月末,山上的蟬鳴「知了知了」的傳出很遠。


    聖上看著紀王,李泰紅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瞪著紀王。


    紀王卻垂首安然站著,「當初兒臣心有懷疑,便一直叫人留意,也是最近才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李泰在心裏大罵他放屁!


    「蕭氏沒死?」聖上微微皺眉,「朕早先還為此事,對景將軍心懷愧疚,如今知道她沒死,豈不是大好麽?朕還擔心景將軍會因為當年的事,要孤獨終老呢!她沒死,現在何處?」


    聖上這話說的淡然。


    他身邊站著的內常侍梁恭禮不由微微偏了偏頭,偷偷打量聖上的神色。


    聖上嘴角微翹,眼眸下垂,麵上表情淡然無波。


    還真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還是試探。


    若不是紀王輕咳了一聲,正在說話。


    他定然能聽到李泰在一旁暗自磨牙的聲音。


    「也不知是巧了,還是怎的,」紀王哼笑了一聲,抬眼瞟了瞟李泰,「蕭家娘子就藏在宛城。」


    聖上皺眉看著李泰。


    紀王朝李泰笑道:「怎麽,越王殿下竟然不知道麽?」


    李泰哈的笑了一聲,眼目之中卻難掩怒氣。


    這事兒瞞的好好地,紀王平日裏不動聲色,沉穩裝乖,沒想到這個時候竟被他給抖了出來。


    聖上看著李泰,半晌都沒聽他迴答。


    他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


    紀王要在逼問越王的時候。


    越王突然道:「當初不是說蕭娘子在宮中難產而亡麽?紀王怎的說她沒死?難道當初難產的事情,是父皇搞錯了?」


    紀王麵色一怔,李泰真是會裝,他分明知道西苑那場大火之後,蕭氏就已經下落不明了。後來聖上弄了幾個替身,藏在宮中,乃是為了安撫在西域征戰的景延年。


    景延年得勝歸來,聖上沒辦法交代,這才說了難產而死。


    現在他竟把難產的事兒搬出來,堵聖上的嘴?!


    聖上目光沉沉的盯著李泰,他忽而揚聲道,「好了,你們不必爭執,難產的事情或許是宮裏弄錯了,畢竟朕不可能親眼去看她生產。既然紀王說,蕭氏還活著,那朕便命紀王將蕭氏帶迴長安!」


    紀王連忙拱手,「兒臣領旨!隻是……如今廢太子藏匿,越王兵馬尚在長安,兒臣手中無兵無權,隻怕不能平安將蕭娘子護送迴京啊?惟恐懈怠了聖命……」


    「越王交出兵符,長安城外越王兵馬,任紀王調派!」聖上沉聲說道。


    越王麵色僵硬。


    紀王滿臉春風。


    他這時候抖出蕭氏的事兒,就是為了讓聖上懷疑景延年,好給他兵權。


    如今一看,抖出蕭氏的事兒,非但讓聖上對景延年有顧忌,對越王也沒了好臉兒。


    真是一箭雙鵰!蕭氏真是他的福星!


    「紀王帶了多少親隨?」殿外的景延年突然轉過臉問廖長生。


    廖長生被他沉鬱的口氣嚇了一跳。「將軍要幹什麽?」


    景延年眉頭動了動。


    「將軍現下若是扣押了紀王,豈不是更讓聖上忌憚將軍麽?」廖長生皺眉說道。


    景延年臉麵沉沉,「命人速去宛城……」


    他話還沒說完,殿中忽然傳來聖上一聲長嘆。


    「也許是朕對她太苛責,她畢竟是長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兒,阿姐對她寵愛有加,她性子驕橫也不足為怪,若朕對她多一份耐心,而不是急於叫她成為年兒知書達理的賢內助,或許早能看到她的成長了。」聖上突然語氣沉沉的說道。


    景延年聞言一愣,屏聲凝氣的側耳往裏聽。


    「既然景將軍那般割捨不下,定然是看到了她驕橫之外的憨直可愛,年輕人的感情。朕事事攔阻,處處幹涉,未免叫人覺得朕不盡情意。景將軍對朕如此忠心耿直,朕豈能一再讓臣子傷心?」聖上說的很慢,似乎也分外的真誠。


    殿中的紀王,越王都忐忑的看著他。


    聖上嘆了口氣,沉默了片刻。


    沉默之中的大殿內外,似乎格外的緊張凝滯。


    「紀王帶朕聖旨,若真見到蕭氏,當年未死之事,朕既往不咎。」聖上眯眼笑了笑,「朕重新賜封她為郡主,食邑五百。好生將她接迴長安。」


    紀王怔了怔。


    李泰麵有羞惱之色。


    紀王拱手領命之時。


    聖上卻忽而又開口道:「景將軍,還不進殿謝恩?」


    站在殿外微微愣住的景延年聞言一驚。


    聖上早已發現他了?


    他聞言連忙邁步進殿,拱手行禮,「叩見聖上。」


    「朕答應你的事情,如今總算沒有失言。」聖上垂眸說道,「倘若蕭氏當真還活著,朕便許你復娶她為妻。」


    景延年連忙跪地,叩謝聖恩。


    「紀王去吧,定要將蕭氏平安帶迴。」聖上說道。


    李泰無奈交出兵符,給了兵符他就想走。


    未曾想聖上竟將他留在殿中,「你一番話,朕十分感動。」


    李泰心下有些焦急,他拱手道,「都是兒臣應該的,兒臣的一切還不是父皇所給,兒臣擔憂父皇,為父皇效力都是本分。」


    他著急離開大殿,好叫人去給玉玉通風報信。


    她可千萬不能被紀王的人找到啊!


    他得讓她走,先一步離開宛城!躲起來,躲到紀王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長安水深火熱,她怎麽能再迴來?


    「做兒子的敬畏愛慕父親,是應該。做父親的關懷體貼兒子,也是理當。」聖上抬手叫李泰過來。


    李泰皺眉,不情不願的湊近聖上,跪坐在聖上腳下,「父皇……」


    「你年紀也不小了,紀王兒子都好幾個了,你怎的連個王妃側妃都沒有?成家立業,不成家何以立業?」聖上目光溫厚的看著他。


    當真是像個慈父看著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父子間這會兒一點兒殺機也看不見。


    景延年見說的是皇家私情,他這還未正名的私生子還是不跟這兒攙和了。


    他正要向外退,聖上卻招手叫他留下。


    景延年和李泰,都被聖上留在了殿中,不叫他們踏出殿門。


    好似是閑話家常,卻分明給是紀王調派人手,去尋蕭玉琢留了足夠的時間。


    李泰皺眉。


    「宛城沒有叫你心意的女孩子?」聖上不緊不慢的說著,目光灼灼落在李泰身上。


    李泰有些心浮氣躁,「沒有。」


    「長安的世家也不少,待平定了李恪叛亂之事。你成家的事也該定下來了!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服侍你,怎麽能行呢?」聖上笑眯眯看著李泰。


    李泰暗暗磨牙,心頭不耐。


    「待蕭氏迴來,年兒也要多勸勸她。婦人家,就應該安於內宅,相夫教子……」聖上循循說著。


    李泰忽而目帶嘲諷的看了景延年一眼。


    景延年猛然間發覺,他以往的想法,和聖上其實如出一轍……可卻叫玉玉離他越來越遠。


    李泰看著景延年,似笑非笑的輕咳了一聲。


    聖上的目光又落在李泰身上,「你有什麽話說?」


    「有人的心,隻怕不在這兒呢!」李泰看著景延年說道。


    他還意有所指的沖景延年擠了擠眼。


    旁人不知道蕭玉琢在宛城都幹了什麽。


    李泰和景延年卻是彼此都清楚的。


    聖上笑道:「年兒人在這兒,心定是已經飛到宛城去了。」


    說笑間,聖上還打量李泰的神色。


    紅顏誤國。他不能叫自己兩個兒子,都惦記一個女人。


    既然多年前沒能弄死她,起碼明確了立場,不能兩個兒子都失去。


    景延年卻是明白李泰的意思,他是告訴他,玉玉的心思不在這兒,玉玉大約從來都沒想過,要安於內院,相夫教子,兩耳不聞窗外事吧?


    聖上將李泰和景延年留在殿中,一直到晚間。


    紀王已經調派了人馬,快馬加鞭趕赴宛城。


    蕭玉琢迴到家中,半個月不見。小重午竟好似瘦了一圈兒。


    宛城五月的天,已經大熱。


    他卻拖著兩條鼻涕,哼哧哼哧的,唿吸不暢。


    「娘子走了沒幾日,小郎君就著了涼。菊香使了好多法子,可總不見好。好個一兩天,又開始流涕咳嗽發熱。」奶娘心疼的跟蕭玉琢說道。


    重午見了蕭玉琢,分明想往她懷裏撲。


    可這麽小的小孩兒,竟然就有了自己的心事般,他生生忍著,非但沒有在蕭玉琢喚他的時候撲進她懷中。


    反而像是沒瞧見她一般,拉著奶娘的手,指著廊下開的燦爛的芍藥花。「摘了,給奶娘帶!」


    奶娘喜笑顏開。


    蕭玉琢站在廊下,滿目辛酸。


    菊香摘了一朵芍藥花,遞給小重午,「也給娘子帶,好不好?」


    小重午撅了撅嘴,還是不看蕭玉琢。


    他撕扯著手裏的芍藥花,鼻子一吸一吸的,稚嫩的小臉兒上盡是委屈。


    蕭玉琢連忙奔到廊下,將他抱進懷裏,「重午,阿娘的小重午!阿娘迴來了,阿娘答應你迴來陪你過生辰的,別生阿娘的氣了,好不好?」


    「阿娘以後,還走麽?」小重午撅嘴問道。


    蕭玉琢連連搖頭,「阿娘以後不管去哪兒,都帶著重午,好不好?等重午過了生辰,咱們就去江南,阿娘帶你去看看江南風光,好不好?」


    小孩兒氣性來得快,去的也快。


    蕭玉琢抱著他哄了一會兒,他便咧開嘴笑了。


    他又叫丫鬟摘了一朵最大最紅的芍藥,叫他娘別在發間。


    「拉鉤,騙人是小狗!」小重午說,「以後不丟下重午!」


    蕭玉琢和小重午拉鉤,「阿娘以後定然不再撇下你一人,騙人是小狗。」


    小重午兩歲的生辰是在聚賢閣裏過得。


    整個聚鮮樓當日沒有營業,樓上樓下,全是自己人。


    關三爺如今也在宛城,重午生日,他自然也來參加,還備上了厚禮。


    幾家店麵的掌櫃都來湊熱鬧送禮。


    聚鮮樓好生熱鬧。


    小重午好熱鬧,當日興奮的不行。


    五芳齋愣是弄出來一個像蛋糕模樣的巨型點心,上頭還用彩色的湯汁糖霜表了《蘭陵王入陣》的畫麵。


    鮮艷的顏色,威風赫赫的蘭陵王,小孩子們都喜歡。


    小重午雖然這會兒還不懂,但他覺得那巨型的點心甚是好吃,還有這麽多人跟他一起慶賀熱鬧,他早將阿娘丟他一個人在家的不愉快忘記了。


    「過了兩歲的生辰,小重午就踏入三歲的年紀了,是大孩子了!」蕭玉琢抱著重午笑道。


    重午點點頭,「我長大了,保護阿娘。」


    蕭玉琢點頭而笑。


    丫鬟們都在一旁湊趣,「郎君是大將軍,小郎君將來也是大將軍!」


    周炎武如今不在宛城,但他兒子周長康也來給小重午慶生了。


    他如今吐字還不清晰。


    聽丫鬟們說笑,他拍著手興奮叫道:「大蝦軍!大蝦軍!」


    小重午看他一眼,從阿娘懷中蹦下來,到周長康身邊,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哥哥長大,成大將軍,也護你!」


    他說的顛倒,大致是這個意思。


    這麽小小的人兒,竟能自己說出這話來。


    叫周炎武的奶娘感動的不行,抬手抹著眼淚,「長康,快,快謝謝小郎君,謝謝哥哥!」


    周長康歪著腦袋,看著小重午,嘻嘻的笑。


    聚鮮樓裏正在熱鬧。


    忽有人來報信說,「有一隊兵馬奔宛城來。這會兒估麽著已經進了城門了。」


    關三爺正在和長青幫裏的人一起喝酒,聽聞這消息連忙起身。


    走到廊間,遇見也起身出來的蕭玉琢。


    「玉娘子,沒有聽聞長安有什麽消息傳來,越王還沒什麽事兒,突然有兵馬奔宛城,可是有些奇怪呀?」關三爺說道。


    蕭玉琢皺眉,「既不是沖越王,便有可能是沖長青幫或是商會。三爺帶著蘭雪先走,我去尋梁掌櫃,叫他也離開。」


    「那娘子呢?」關三爺皺眉問道。


    「我隨後跟上。」蕭玉琢說著,叫人去樓下尋梁生。


    關三爺和長青幫的人先行離開聚鮮樓。


    劉蘭雪卻是不肯走,「婢子和娘子一同走。」


    梁生安排聚集在聚鮮樓的人四散離開。


    如今好些個掌櫃掌事兒的人都在聚鮮樓裏,不能叫人一來,直接一鍋端了。


    先四下散開,便是不能離開宛城,也好說些。


    梁生安排了人迴來,瞧見蕭玉琢帶著兩個孩子,正要上馬車。


    他立即吩咐了人隨行保護蕭玉琢。


    未曾想,一行人還未迴到玉府,當街便被兵馬給包圍起來。


    領兵之人看到蕭玉琢一行,兜馬上前,「奉聖上旨意,尋蕭氏,所有人下馬下車!」


    車裏的丫鬟一聽,都是一愣,怔怔的看著蕭玉琢。


    「竟是沖娘子來的?」竹香一愣。


    「聖上知道娘子還活著?知道娘子在宛城?」梅香驚道。


    蕭玉琢凝眸怔了片刻。


    外頭人催促了一遍。


    「先下去再說。」蕭玉琢平靜道。


    丫鬟們扶著她下了馬車。


    兩個奶娘領著兩個孩子,卻還留在馬車裏沒動。


    那領兵之人手裏拿著畫卷,在人群中一個個掃過,目光落在蕭玉琢身上。


    「可是蕭氏?」


    幾個丫鬟手指不由收緊,緊張的看著蕭玉琢。


    蕭玉琢緩聲道:「正是。」


    那領兵之人忽而翻身下馬,他所帶兵將都跟著下馬。


    「聖上有旨,蕭氏聽旨。」他從袖袋中拿出聖旨,高唱道。


    蕭玉琢跪地接旨。


    她身後之人都跟著跪下,可這裏頭會功夫的人卻都全身緊張戒備著。


    那人高唱道,蕭氏詐死欺君之罪,念及是長公主唯一女兒,景將軍立有赫赫戰功,以功抵過為她求情。可既往不咎。聖上仁厚念及親情,念她在外受苦,定已知悔改,遂賜予郡主封號,食邑五百戶,受護送迴長安,不得耽延。


    眾人呆愣了片刻。


    蕭玉琢領旨謝恩,眾人才迴過神來,跟著伏地下拜。


    那領兵的宣旨之人,連忙叫人扶蕭玉琢起來,「郡主這便雖末將等人迴長安去吧。」


    蕭玉琢笑了笑,「將軍一路從長安趕來宣旨,實在是辛苦了,還請眾位稍事休息,帶我迴家裏收拾了行裝這就隨將軍啟程。」


    「這……」那人臉上似還有些為難。


    「知道將軍身負皇命,不會耽擱很久的,將軍放心。」蕭玉琢緩緩說道。


    那將軍看了看蕭玉琢所帶的人,無非是些丫鬟僕從,家丁護衛不過十幾個人,他們一行可是帶了不少兵馬。


    「郡主安心,聖上知道郡主當年並未離世,甚是高興,這才要接郡主迴長安。郡主放心的跟末將等人迴去,日後也不必受親人分離之苦了。」那人拱手說道。


    「多謝將軍。」蕭玉琢點了點頭。


    什麽叫她詐死欺君?西苑那場大火是她放的麽?


    大火前,菊香發現飯菜有異,是她下了毒麽?


    分明就是聖上押她做人質。還保護不利,才叫她遭遇險境!


    就算後來她來到宛城,也並非她所願。


    不過恰好叫她不用再處處受製於人,躲在這裏過個自己悠閑的小日子罷了。


    聖上現在知道她沒死,就把所有的罪責往她身上一推!


    再來個「既往不咎」彰顯他大度,自己這些人就得感恩戴德的滾迴去跪舔?


    蕭玉琢暗暗翻了個白眼。


    「聖上還說,等郡主迴長安,待平定了廢太子叛亂,就恩準將軍復娶郡主。」那將軍見蕭玉琢要轉身上車,連忙補充了一句。


    蕭玉琢怔了怔,「將軍此話……當真?」


    聖上怎麽想通的?


    是真想通了,還是哄他們玩兒的?


    「君無戲言!」將軍正色說道。


    「多謝將軍告知。」蕭玉琢道了謝,爬上了馬車。


    一路上竹香和梅香在她耳邊都說了些什麽。她一句也沒聽到心裏。


    唯有菊香安安靜靜一言不發。


    到了玉府下了車。


    蕭玉琢叫丫鬟們去收拾行李,她坐在廳堂裏默默地發愣。


    其實行李早就收拾的差不多。


    當初想著過了端午,停不了幾日就啟程南下來著。


    如今南下是不行了,北上的行禮倒是妥妥的。


    「娘子!」劉蘭雪急匆匆從外頭趕來,「梁掌櫃想要來看您,可是看到外頭守著朝廷的兵馬,他沒有敢貿然前來。」


    「你怎麽來了?」蕭玉琢抬眼看著劉蘭雪。


    她不肯和關三爺一起走,蕭玉琢知道她多半念著梁生,就叫她和梁生走在後頭。


    「婢子擔心娘子,再者說,婢子隻是個小丫頭,出來進去的,那些朝廷兵馬根本沒放在眼裏。」劉蘭雪湊近蕭玉琢。沉聲道,「娘子,要衝出去南下麽?我叫人打探了,來宛城的兵馬隻有兩千。調撥最近的長青幫和商會人手,兩日內在內鄉縣攔截應該來得及!」


    蕭玉琢抬眼看了看劉蘭雪。


    幾個丫鬟這時也從外頭迴來,「娘子,行禮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小郎君一定要帶著他的搖床和木馬,奶娘正在勸。」


    「不用勸了,」蕭玉琢麵色平靜道,「都帶著。」


    「娘子,這些東西帶著,將來還是要扔的,長青幫的人馬從內鄉攔截了朝廷兵馬以後,那定是要匆匆上路的,不可能帶很多東西。」劉蘭雪立即說道。


    竹香和梅香都瞪眼看著劉蘭雪,又看了看蕭玉琢,沒有作聲。


    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語的菊香輕咳了一聲,「蘭雪,娘子本來就要迴長安呀?」


    劉蘭雪驚訝的啊了一聲,狐疑的瞪眼看著蕭玉琢,「娘子本來就要迴長安?」


    蕭玉琢點了點頭,「不過是比預想的時間早了。所以我走了,你們不能跟我走,我在長安過得好不好,就看你們在外頭發展的好不好了!」


    劉蘭雪愕然看她,「娘子,您慢點兒說,我怎麽有些聽不懂了呢?」


    蕭玉琢抿了抿唇道:「我先前在宛城隱姓埋名,乃是因為聖上並不知道我還活著,努力發展自己的勢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迴到長安城,再見我的親眷,也防備有一日,我的身份隱瞞不下去,會為自己,為親眷招來殺身之禍。」


    「如今聖上已經知道娘子還活著的消息了,」菊香輕嘆一聲,「娘子不迴長安,難道要一輩子躲躲藏藏,過逃匿的日子麽?」


    「娘子先前決定南下……」劉蘭雪低聲道。


    「娘子先前決定南下,就是為了躲避災禍,現在看來這災禍無可逃避,便隻能迎麵而上,所幸如今娘子已經不是孤立無援!有長青幫,更有廣源商會!」菊香說道。


    劉蘭雪微微怔了怔。


    梅香拉了拉她的袖子,「最重要的是,如今有你這個同盟會的盟主,可以號令廣源商會和長青幫兩幫,所以即便娘子迴到長安,也不必戰戰兢兢。」


    劉蘭雪抬手指了指自己,「婢子……竟這般重要麽?」


    梅香笑著連連點頭,「不然你以為呢?同盟會的盟主,是叫你做著好玩兒的麽?」


    劉蘭雪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有此重任。


    她神色立即鄭重起來,「娘子放心,婢子定好好記著我祖父教過的那些話,也定然留心學著如何做好這盟主,守護好娘子的一切。不辜負娘子的期望和託付。」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也不必緊張,或許情形不像我們想的那樣艱難呢。」


    劉蘭雪點了點頭。


    丫鬟們收拾好行裝,小重午非要帶上的搖床和他爹送給他的那帶輪子的小木馬都被裝上了車架。


    劉蘭雪本要等著蕭玉琢一行離開之後,再將周炎武的兒子送迴周府上。


    可蕭玉琢想了想,「帶上長康和他的奶娘,一併迴長安。」


    「娘子?」劉蘭雪不解的看著蕭玉琢。


    「他是我幹兒子,我不會害他。周炎武既隨越王起兵,也不知是他的主子和越王達成一致,還是他已經背叛了他原本的主子。他的兒子落在旁人手上,倒是危險,且就說是奶娘的孩子吧。」蕭玉琢道。


    「可奶娘能同意麽?」劉蘭雪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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