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幫這裏,如今也沒有得到一手的消息。


    不過幫中事務仍舊有條不紊的在向其他地方轉移。


    這日下午,梁生尋到蕭玉琢麵前。


    他看向蕭玉琢的目光似乎格外的幽深,「娘子日後有何打算?還迴宛城去麽?」


    蕭玉琢微微一愣,「自然是要迴宛城了。不然呢?」


    梁生沉默了片刻。


    「怎麽?梁掌櫃不打算再迴宛城嗎?」蕭玉琢反問道。


    梁生趕忙搖頭,「不,小人定會追隨娘子迴宛城的。隻是……娘子已經見到景將軍,且此次娘子出麵,幫了將軍,更是救聖上於危難之中。將軍若藉此機會,向聖上求情……」


    蕭玉琢輕哼一聲,「我可信不過聖上!他答應給我曲江池外一頃之地,扭臉就能收迴去!答應讓修遠復娶我,轉眼就賜婚突厥公主……這樣背信棄義的小……呃……」


    說聖上是小人,這是大不敬吧?


    蕭玉琢輕咳一聲,「反正我不信他!求人不如求己,同盟會藉此機會壯大,叫他想殺我也得掂量掂量,這才是真正的自保之力。」


    梁生隱隱約約似乎鬆了口氣,他拱了拱手,「娘子這般說,小人明白了,這就去安排。」


    蕭玉琢點點頭。


    這邊耽誤不了幾天了,他們也該動身迴宛城去了。


    梁生正走在廊間,準備去安排迴程人馬。


    卻見一個嬌俏的女孩子,從廊外一躍而入,擋在他麵前。


    以往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這會兒身上卻多了幾分沉穩之氣。


    她這些日子沒有白跟在關三爺身邊歷練,學了不少的東西,臉身上的氣質都潛移默化的發生了改變。


    「梁郎君,」她微微一笑,「適才梁郎君問娘子行程,是不是梁郎君自己著急迴宛城去啊?」


    梁生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抿了抿嘴,「離開宛城這許久,是有些想念了。」


    劉蘭雪皺了皺眉,小嘴微微撅起,「梁郎君是想念宛城,還是著急迴去娶菊香姐姐呀?」


    梁生無奈的嘆了口氣,「上次的話,已經說到那份兒上,她寧可孤獨終老都不願嫁我……隻怕我是沒那個福分了……」


    「是。我看菊香姐姐也是真的不喜歡你!你就不要勉強她了!」劉蘭雪立時急切說道,「菊香姐姐怎麽會拿恩脅迫人?她救了你命,日後逢年過節的,你記得給她備上厚禮就是了!我……」


    她舔了舔嘴唇,氣息有些急。


    「我日後也會對菊香姐姐很好的!不是一定要娶她,才能報恩!哪個姑娘家也不希望人家是因為報恩才娶她,小娘子都是想要嫁一個她喜歡,且也真心喜歡她的人!」


    劉蘭雪說完,小臉兒紅的不像話。


    見梁生凝眸,默默無聲的看著她。


    她又急又有些生氣,「你……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她跺了跺腳,飛身跳出迴廊,迴頭瞪他一眼,健步如飛的跑走了。


    梁生站在廊下。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劉蘭雪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她的那點兒心思,他又怎會看不出?


    可他不能娶她呀……


    他搖頭嘆了口氣,靜默了片刻,提步離去。


    又三日後,長青幫總舵這裏,才得到消息。


    景延年趕到神武軍中,直接將在軍營裏鼓動說「先太子才是正統,當今聖上不過是謀權篡位的小人,當助太子伐昭陵」的幾元大將,當眾斬殺。


    有的時候,真的是絕對的武力,方能鎮得住場麵。


    那幾個大將甚至聯手攻擊景延年。


    卻全然不是他的對手。


    景延年渾身浴血,手持一柄長槍。威風凜凜的立在軍營之中。


    眾兵將見到他,仿佛人心瞬間就如潮水一般的歸向了他。


    他下令說,支持廢太子的,格殺勿論。


    軍營之中,再無人敢談廢太子是正統這樣的話了。


    他率軍暗中繞過鹹陽,直奔昭陵。


    先太子不妨忽然又援兵從背後包抄自己。


    他先前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


    雖然知道景延年突圍前去軍營,卻怎麽也沒料到他能活著迴來,而且來的這樣快!


    「那結果呢?」蕭玉琢連忙問道,「景將軍率領多少神武軍?和先太子兵馬相接必是一場惡戰吧?」


    迴來報信兒的人,說的繪聲繪色,好似他親眼看到了似得,「景將軍威風赫赫的率軍在前,先太子兵馬一瞧見提槍衝殺在最前頭的竟是景將軍,當即就慌了!任憑那先太子如何鼓動。都難擋頹敗之勢!」


    蕭玉琢聞言,隻覺像是聽神話一樣,景延年難道還是軍中的戰神不成?


    敵軍看見他就怕了?


    「戰場之上,第一看的就是氣勢,其次才看的是軍備武裝!若是氣勢不如人,這先就輸了一成!要不然,怎會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關三爺見蕭玉琢麵露震驚,摸著下巴解釋道。


    他甚至在心裏頭惋惜,若景延年不是朝廷裏的將軍、王爺。


    就是他長青幫的一名副幫主該有多好?


    「然後呢?」蕭玉琢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先太子見大勢已去,也算是能屈能伸了,當即帶著不足一萬的兵馬就逃了,北山山係有九嵕山,橋山,黃龍山等,密林廣布,山勢崎嶇,易於藏身,一時也沒抓到他呢!」報信的人說道。


    關三爺皺眉點了點頭。


    蕭玉琢也沉默了片刻。


    「玉娘子準備的如何了?既是如此結果,我等也該離開鹹陽了吧?」關三爺問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三爺說的是,現下正是離開的時候。免得繼續跟著攪合不清。」


    「藍將軍在山中追擊先太子及其兵馬,景將軍護送聖上迴長安。也許會路過鹹陽。」報信之人說完,退了出去。


    蕭玉琢和關三爺都命人整頓行裝,隨時準備啟程。


    景延年趁夜,悄悄又來到長青幫總舵之中。


    許是他對地形的記性特別好,那晚尋進來求助以後,長青幫總舵的地格局像是印在他腦子裏一般。


    他不費什麽力氣,便潛入進來。


    尋到蕭玉琢院中的時候,倒把院子裏的守衛都給嚇了一跳。


    「玉玉,」他在外頭喚她,像是怕也嚇著她一般,沒有直接衝進去,「我一個人來見你的。」


    蕭玉琢讓人請了景延年進門。


    他果真隻身前來,一個人也沒帶。


    「你打算跟我私奔?」蕭玉琢笑道。


    景延年臉色黑了黑,「我正在護送聖上迴長安的路上,聖上現下榻與西北行宮之內。」


    蕭玉琢哦了一聲。


    景延年卻強調道:「你知道西北行宮麽?」


    蕭玉琢搖了搖頭。


    「西北行宮原是鹹陽行宮,先秦時候就修建好的,綿延甚廣,巍峨富麗!可後來被項羽一把火給燒了。」景延年眼眸沉沉的看著蕭玉琢,「我說先皇大興土木,並非虛說,先皇在先秦原址上,重修西北行宮,想要重現當年鹹陽西宮的富麗堂皇。項羽劉邦伐秦,正是因為秦皇窮奢極欲!先皇卻不吸取教訓,一味享樂。」


    「好了,我大舅舅人都死了,你就別戳他的脊梁骨了,我又沒說不相信你?」蕭玉琢看了他一眼。


    景延年輕咳一聲,「西北行宮的修建,正是在當今聖上登基之後,才徹底停下。聖上用修西北行宮的錢,拿來改建水渠,修築堤壩,免百姓受旱澇之災……」


    蕭玉琢勾著唇角,笑眯眯的看著景延年。


    她目光太過清亮,燭光映在她眼中,碎芒瑩瑩的,叫他一時忽而說不下去了。


    「我聽明白了,當今聖上在你眼中,那是明君,是值得你效忠的人。」蕭玉琢緩聲說道,「你不會現在扔下聖上不管,你還要做你的大將軍,為聖上保駕護航。」


    「玉玉,你能留下麽?」景延年沉聲說道,「聖上念我救駕有功。念及同盟會功不可沒,定然會給你正名,會讓你……」


    「不用了。」蕭玉琢的聲音瞬間清冷下來,雖然她臉上還帶著笑意,聲音裏卻隻有一股清寒,「不用聖上好心饒我一條小命,我也不稀罕長安的富貴榮華。他念及同盟會有功勞,能施捨我什麽?施捨我一條小命?不再追究我其實沒死的欺君之罪?」


    景延年臉麵緊繃,「玉玉……」


    「聖上心疼你,所以你捨不得他。」蕭玉琢笑了笑,「我對他可沒有這份深情厚誼,我念及你說他是你父親的份兒上,才同意同盟會幫你。你可別誤會我是向聖上投誠求饒啊?」


    「玉玉,你何必如此?」景延年皺眉問道。


    「何必怎樣?」蕭玉琢笑起來。「我若不掙紮求生,早就被人輾軋致死了,聖上吐口口水,就能淹死我。我不管誰做皇帝,我隻想好好活著。先太子還沒死呢,聽說越王爺已經起兵,兵臨長安,要『救聖上,平叛軍』。聖上現在還沒有大獲全勝,景將軍這麽著急要我投誠幹什麽?」


    景延年閉了閉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有些無力的說道:「玉玉,你何必一定要曲解我的話,我隻是希望我們能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必分離。」


    蕭玉琢輕笑起來,「不是我要曲解你的話,你是有立場的,我在這場爭奪之中沒有立場。我答應了重午,在他生辰之前一定趕迴去,陪他過兩歲的生辰。他爹日日不在他身邊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能讓他再沒了娘。」


    景延年眸中渲染了陳墨,一瞬間黑沉至深。


    「你說想要在一起?何不放棄了官爵,現下就同我一起離開鹹陽?」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麵色僵硬,「我並非捨不得官爵,可你也說了,廢太子逃匿,越王兵臨長安,我能夠在現在丟下聖上,隻顧個人安危的離去麽?」


    蕭玉琢笑了笑,「是啊,人都免不了要麵對選擇。魚和熊掌豈能兼得?」


    景延年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兩人離得近了,蕭玉琢驟然發現,那麽好強那麽自負的景延年,眼眶之中,竟然盈盈有淚光。


    是她逼他,太狠了?


    「聖上要昭告天下我的身世,要立我為太子,我推拒了。」景延年沉聲說道,「我不要儲君之位,隻願復娶你。」


    蕭玉琢嘆了口氣,握了握景延年的手,「這樣好了,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勉強我。我現在不同你迴長安,你去為聖上為你父平定暴亂,我迴宛城陪重午過兩歲生辰。待戰事結束,我們再談各自去留想法,如何?」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他輕輕勾起嘴角,緩緩說道:「你說的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很多時候不能兩全。」


    蕭玉琢微微頷首,低聲道:「我和重午會等你。」


    她聲音很輕,但他聽得很清楚。


    他忽而上前抱住她,將她緊緊揉進自己懷中,似乎就想永遠這樣抱著不分離。


    「娘子。三更了,關三爺那邊已經準備動身。」丫鬟在外頭低聲稟道。


    蕭玉琢在景延年懷中輕嘆一聲,「我們打算先迴去宛城,倘若宛城也會被波及的話,就再往南下。」


    景延年怔了片刻,「勉強你現下就跟我迴長安,是不是我過於自負了?自信能夠保護好你們母子,能保守長安萬全?」


    蕭玉琢垂眸道:「也許是我性子過於保守和多疑,自然是長安萬全最好。你要小心。」


    景延年重重點頭。


    外頭隱約有催促之聲。


    景延年緊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落在她臉上,「你這一路上,也務必小心!千萬千萬珍重自己,不可逞強!」


    蕭玉琢低聲道:「我知道了。」


    景延年戀戀不捨的鬆開手。


    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她。


    她到門外,迴眸對他一笑。


    廊下燈燭的光映照在她臉上。那麽柔和,那麽美好……


    好像她從不曾要強到讓他這個堂堂大男人都覺得疲憊,好像她從不曾固執到讓他隻想剪去她日漸豐滿的羽翼,隻將她攏在自己的懷中小意嗬護……


    她被丫鬟扶著離開廊下,穿過庭院。


    她步步走遠,身影在他的視線裏逐漸模糊直到不見……


    景延年雙手緊握成拳,僵立了片刻。


    適才抱著她的溫暖,似乎還停滯在胸前未散。


    蕭玉琢要上馬車的時候,卻是瞧見馬車近旁站了個人。


    三更半夜的,看不清麵容,那人又站在樹影下頭。


    她眯眼細看了片刻,「廖宿衛?」


    樹影下那人悶悶的應了一聲。


    「你不走麽?」蕭玉琢問道。


    廖宿衛這才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灑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顯得清冷孤寂。


    他拱手道:「長安一時未定。小人不能走。」


    蕭玉琢想到景延年不肯走的理由,又深深看了廖長生一眼,「憑你自己做決定吧,旁人勉強,想來也會叫你痛苦。」


    「多謝娘子。」廖宿衛沉聲說道。


    蕭玉琢提步上了馬車。


    卻見她身邊兩個丫鬟,竹香和梅香還站在馬車外頭。


    梅香看著竹香,拽了拽她的衣袖。


    竹香卻是定定的看著廖長生,默默無語。


    一行車馬已經收拾妥當,前頭有人來看後頭是否已經準備好,準備好就要起行了。


    梅香這才爬上馬車,「竹香,快些!」


    竹香看著廖長生,似乎想要等他開口,等他說些什麽。


    可他一直垂頭站在馬車兩步開外。不言不語。


    竹香跺了跺腳,嘆了一聲,提步爬上馬車。


    馬車簾子放下,廖長生才猛然抬頭。


    梅香看了竹香一眼,「要不我替你問問?問問他究竟要求娶誰?讓他趁早向娘子求了?」


    竹香連忙抓住梅香的手,「別!什麽叫替我問?他要求娶誰,跟我有什麽關係?」


    她眉頭緊皺,略有些黑的臉上,此時寫滿了忐忑。


    「你怕什麽?竹香,我還沒見過你怕的樣子呢?這倒是第一次!」梅香輕笑。


    蕭玉琢看了兩個丫鬟一眼。


    竹香坐正了身子,「這話可笑,我有什麽可怕的?」


    梅香暗暗偷笑。


    蕭玉琢輕咳一聲,兩丫鬟都閉嘴不再多言。


    馬車漸漸動了起來。


    梅香猛地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竹香原本坐著沒動,目不斜視。


    可隨著馬車越走越快,她忍不住,也扭頭向外看。


    月光下那人靜默孤立的身影,漸漸遠去。


    馬車一轉彎,那人徹底看不見了。


    竹香臉麵微微一沉,嘴角都有些往下耷拉。


    梅香輕輕推她一把,「早晚都要迴來的。」


    蕭玉琢和關三爺一行,趁著夜色離開鹹陽。


    景延年目送馬車離開以後,便迴了鹹陽行宮。


    他離開的時候,聖上已經睡下了,他料想整個行宮此時都會很安靜。


    未曾想,他悄悄歸來之時,行宮裏卻燈火通明,還有宮人來迴走動。


    景延年不由皺眉,他才離開這一會兒,行宮裏又出了什麽事兒了?


    他剛一露麵,就有侍從請他去大殿,說聖上召見他。


    景延年連忙往正殿去。


    卻見正殿裏不止有聖上,還有一直在長安的紀王殿下。


    景延年向聖上行禮,並對紀王問安。


    紀王看他一眼,沉聲道:「父皇在行宮,景將軍卻不在父皇左右,是去幹什麽了?」


    「廢太子並未被抓獲,不知此時隱匿在何處。聖上下榻行宮,自然行宮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本將夜不敢寐,在未建成的行宮四下巡邏防備了。」景延年不急不慢的說道。


    如今行宮守衛的,都是他從神武軍中帶出的人馬,紀王還想向他發難?


    紀王眉頭稍蹙。


    聖上輕咳一聲,「紀王被困長安,如今總算能夠出來,不知昭陵和鹹陽的情況,難免憂心。年兒不必放在心上。」


    紀王一聽這話,心頭微微一驚。


    他堂堂王爺,聖上的嫡子,便是質疑景延年一句,也不算什麽吧?


    父皇還犯得著向景延年解釋麽?


    他不由深深看了景延年一眼,有種莫名的危機感,在心底蔓延。


    「稟父皇,兒臣被困長安,卻是想盡辦法想要救父皇於危難!可兒臣手中沒有兵權,神武軍不聽從兒臣調遣!」紀王拱手沉聲道,「兒臣又尋那頗有勢力的長青幫。以圖突圍救出聖上。沒曾想那長青幫竟至大局與不顧,拒不相幫。」


    景延年聞言立時拱手說道:「稟聖上知道,長青幫並非不願幫忙,而是廢太子起兵,長青幫隻是民間團社,眼見禍起,便四散潰逃,並沒有足矣對抗廢太子兵馬的勢力。臣去尋長青幫幫主,親眼見長青幫內人去幫空的景象。長青幫幫主甘願派遣他身邊近身護從,幫助臣突圍,這才能趕到神武軍調兵迴援。」


    紀王皺眉看了景延年一眼,臉色更為難看。


    他去調神武軍,神武軍不搭理他。


    他去長青幫借人,長青幫也不肯幫他。


    而事情到了景延年這兒。就是他去長青幫借了人手,幫他突圍到了神武軍,調了神武軍的兵馬,援救了被困昭陵的聖上。


    兩廂這麽一對比,不是更顯得他沒有本事麽?


    紀王眉頭皺的死死的,「景將軍既調出了神武軍,怎的還叫廢太子跑了呢?此次的事情,也是給兒臣等提了個醒,兒臣手中沒有兵權,在關鍵之後,難以為父皇護駕,兒臣懇請……」


    紀王要求兵權的話還未說出口。


    行宮大殿外頭,忽有侍衛疾步而來。


    聖上和景延年都舉目向外看去。


    紀王的話說不下去,他也皺眉朝外看。


    「啟稟聖上!」侍衛拱手站在殿外,「長安傳來消息,說越王殿下遭遇廢太子一小股兵力,一直追擊到長安城外。如今越王殿下已經兵臨長安。」


    聖上表情一滯,目光落在紀王身上。


    紀王的話音噎了迴去。


    這越王的消息來得可真是時候!


    他早就奔長安來了!非得趕到他向父皇要兵權的時候,把消息傳上來麽?


    他喘了口氣,要兵權的話,怎麽說?


    聖上沉吟片刻,「越王在宛城,他帶兵到長安作甚?」


    「越王殿下說,聽聞廢太子舉兵謀反,他擔心聖上安危,遂揮師北上,以圖救駕。」侍衛拱手迴道。


    聖上輕哼一聲,「李恪造反,忽然起兵,朕尚且毫無防備。他遠在宛城,揮師而來,倒是來的這麽快?他的兵馬倒像是早就準備好的?」


    聖上懷疑越王動機。


    大殿內站著的紀王和景延年都沒有做聲。


    聖上輕哼了一聲,「傳朕旨意,朕已經平安離開昭陵,叫他速速退兵,離開長安!」


    侍衛立即退下。


    紀王看了景延年一眼。


    恰景延年也看他。


    紀王勾著嘴角,對景延年微微笑了笑。


    景延年別開視線。


    ……


    天亮之時,蕭玉琢一行已經離開鹹陽二百餘裏了。


    尋了路邊草木茂盛,且有水源的地方,一行停下休息整頓。


    梁生來到她身邊,送來些點心和熱水。


    蕭玉琢連忙道謝,「匆忙上路。梁掌櫃倒是準備齊全。」


    梁生垂眸笑了笑,即便再匆忙,惦記在心頭最緊要的事情,也不會忘。


    「越王兵臨長安,先太子藏匿,長安局勢緊張,也不知會僵持到何時?」梁生低聲說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月餘就能見分曉,也許年兒半載還在拉鋸扯皮。不管他們怎樣,讓各地的商會積極屯糧草。靠西北邊境的地方,暗暗招兵買馬。長安亂著,朝廷一時間騰不出手來關注商會,這正是商會發展的好時候。」


    梁生點頭答應,「宛城的學館基本上已經將人分布到各地,娘子迴宛城。萬一聖上和越王父子鬧翻,越王定會逃迴宛城,聖上討伐宛城的時候,宛城也不太平啊?」


    蕭玉琢點了點頭,「我迴去接了重午,也有打算去看看江南風光,如今商會遍布大夏,我還怕沒有地方去麽?」


    梁生聞言一笑,上午耀眼的陽光都沒有他臉上笑容明媚。


    稍作休息,一行人再次上路。


    蕭玉琢算好了時間,她定然能在重午生日前趕迴去。


    ……


    越王兵馬在長安外頭。


    聖上一時並未從鹹陽行宮起行。


    他命越王撤兵。


    越王卻以廢太子李恪並未被抓,尚在隱匿之中,擔憂聖上安危為名。不肯撤兵。


    聖上惱怒。


    侄子裝死這麽久,突然蹦出來造了他的反不說。


    兒子也帶兵到長安,讓他有皇宮卻不敢迴!


    真是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紀王琢磨兩日,湊到聖上身邊,「父皇,兒臣倒是有一計策。」


    聖上眯眼看著紀王,「你有何計策?」


    「越王擁兵城下,他聲稱乃是為了父皇的安危著想,名正言順的,父皇也攆不走他。不若招了他來鹹陽行宮,不準他帶兵馬!」紀王說道,「他若是肯來,鹹陽行宮這裏,都是父皇的神武軍。到了這兒,自然凡事都是父皇說了算。」


    聖上微微皺眉。


    「他若是不肯來……」紀王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拱手道,「那必是他有不臣之心,兒臣願為父皇分憂解難!」


    這「分憂解難」四個字,輾轉在紀王唇齒之間,被他說得意味深長。


    聖上凝眸看了紀王片刻。


    紀王直覺有芒刺在背,但眼下是擺在他麵前的大好機會,他不得不冒險來試探聖上的心意。


    越王若是有不臣之心,那趁此機會,他握了實權在手,打擊越王的同時,也能為自己奠定基礎。


    怕隻怕,父皇雖懷疑越王。卻狠不下心來,再有所顧忌……


    「可以一試。」聖上忽而說道。


    紀王微微一愣,連忙抬頭。


    「來人,傳朕旨意,召越王李泰覲見。」聖上沉麵吩咐。


    紀王鬆了口氣,不怕他不來!不來他正好向父皇要兵馬,討伐李泰!


    更不怕他來,來了正好來一招甕中捉鱉!叫他有來無迴!


    紀王挺直了身板,勾了勾嘴角,心下得意,臉上卻是雲淡風輕。


    李泰正在長安城外的軍中。


    聖上詔他覲見。


    「王爺這下就落了被動了。」袁江濤嘆道。


    李泰皺了皺眉,「先太子太狡猾,他本來還能撐一段時間,可他竟跑了,藏匿起來。」


    「他怕是想叫王爺您打頭陣,他在後頭撿漁翁之利呢!」袁江濤輕哼一聲。


    李泰垂眸沉默了片刻。


    「傳旨的令官還等在外頭。」袁江濤低聲道,「王爺您看……」


    「我跟他去,你留在軍中。」李泰忽而起身說道。


    袁江濤嚇了一跳,「王爺!您這麽一去……」


    那得多兇險啊!


    李泰搖了搖頭,「我知道我去麵聖意味著什麽,我去了,我們畢竟是父子,雖然我有私自起兵的罪過,但我乃是為了救駕而來,他最多囚禁了我,還能殺我不成?我若是不去……才是抗旨謀反,那就沒有退路了。」


    袁江濤皺緊了眉頭。


    如今先太子李恪藏了起來,越王殿下自然就落了被動了。


    不能讓先太子等著在後頭獲那漁翁之利,越王殿下當然不能跟自己的老子,當今聖上硬抗。


    他隻帶了二十來個親隨,便隨令官一同去往鹹陽行宮。


    袁江濤握帥印,同周炎武留在軍中。


    聽聞李泰到了鹹陽行宮。


    聖上立即召見他。


    景延年自然第一時間便得到消息。


    紀王殿下也叫人盯著,得了信兒,他便往大殿這兒來了。


    他倒要看看,越王來了,有什麽話說。


    「兒臣記掛父皇安危,自然顧不得許多,縱然要被父皇怪罪私自起兵,隻要父皇平安無事,兒臣也甘願受罰。」李泰在殿內垂頭說道。


    紀王暗自冷笑,站在殿外拱手道:「越王遠在宛城,昭陵這裏出了事兒,你的反應倒比神武軍還要快,這樣快便兵臨長安,真是反應神速啊!」


    李泰不急不慢的看了他一眼,「不知紀王言下之意,是要誇我關切父皇至極,還是要諷刺神武軍憊懶無能?」


    紀王被他一噎,翻他一眼,「我言下何意,越王定然最清楚不過。」


    「兒臣一顆心隻擔心父皇,兒臣遠在宛城,不能實時在父皇身邊盡孝,兒臣已經愧疚不已了,倘若父皇身處危難,兒臣卻無所作為,兒臣還配為人子人臣麽?隻是沒想到,紀王殿下,竟覺得兒臣來的太快?紀王殿下難道不擔心父皇在昭陵之中的處境麽?兒臣時時心急如焚!隻恨不能再快些!」越王伏地對聖上說道。


    他言辭懇切,還帶著略略的鼻音,像是又急又委屈,一片赤誠之心,被紀王誤解。


    他痛心疾首,以臉貼地,不願起來。


    紀王皺眉瞪著他,這廝!去了宛城,多久不見?這是修煉成精了?以往就知道沉著個臉,不苟言笑的。


    如今作戲做的這樣足!


    真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自己竟小看了越王了!


    「父皇贖罪,兒臣隻恨自己來的太慢,倘若能再早些趕到,定然能擒獲李恪!絕不叫他逃脫!」李泰沉聲說道。


    紀王輕嗤一聲,「你來了就能不叫他逃脫,這是說景將軍所率的神武軍沒用?還是說景將軍指揮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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