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雪拖著還在感慨連連的梅香,大步往馬車那兒去。


    「你後悔麽?」


    「後悔什麽?」


    「後悔賣了那鎖子麽?說不定你家真就是什麽大戶人家呢?你若是找到他們,也不必賣身葬父了!」


    「就是不想找到他們,我才把鎖子賣掉的!」


    「為什麽?」


    「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記住,這可是咱們倆的秘密,你可別告訴別人!」


    「為什麽?」


    ……


    馬車上的梅香還有好多個為什麽。


    可劉蘭雪卻掀著簾子,精瘦的小臉兒,探出窗外,讓帶著寒意的春風吹拂在她臉上。


    吹去她眸底一絲若有若無的遺憾,吹開她唇角質樸的笑容。


    迴到玉府的劉蘭雪臉上盡是笑容。


    已經不見先前和關三爺爭執後的不愉快,「娘子,可算又能迴到娘子身邊了,不在娘子這兒的時候,婢子連睡都睡不安穩!」


    蕭玉琢摸著她的腦袋,隻是笑,也不說話。


    「娘子終於有用得著婢子的時候了,要不然,婢子還覺得娘子是救了個沒用的人迴來呢!」劉蘭雪跪坐在蕭玉琢身邊,順著蕭玉琢的手,半倚在她臂上。


    蕭玉琢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娘子怎麽了?怎的不說話?」劉蘭雪驚異道。


    「娘子嗓子不舒服了。」菊香在一旁說,「不過不必擔心,快則明日,慢則後日,定能恢復的。」


    蕭玉琢也笑著點頭,叫她不用擔心。


    「娘子既然身體不適,就不要操心旁的事情了,若是有什麽雜事兒,盡都交給婢子們去跑腿兒吧!」劉蘭雪鄭重其事的說道。


    她沒再府上多耽擱,又去看了竹香,便和梅香一起出門去找當地人問買地皮的事兒。


    那地本是荒地,沒有耕種。自然誰蓋了就是誰的。


    可是前些日子,越王殿下不知為何突發奇想,叫人重新丈量土地,有些地方就歸了公,有些地方則分給了百姓。


    梅香竹香她們看上的那塊地,也分派了下去。


    得到地的人,嫌那地貧瘠,叫牙行打聽了賣出去。


    本來竹香梅香說要買,他們也樂得很。


    可瞧見是兩個外鄉來的小丫頭要買地,當地這些人就有些欺負外鄉人的意思,存了心要戲弄她們。


    不但出言不遜,多有調戲貶低之意,還一個勁兒的抬價。


    剛開始竹香跟著看的時候,還好些,他們似乎能看出來竹香是個練家子。


    可後來隻剩梅香一個了,他們就越發的得寸進尺。


    梅香這次帶著劉蘭雪來,頓時覺得腰杆兒硬多了。


    她不會宛城本地話,劉蘭雪卻說得很溜。


    那些人瞧見劉蘭雪也不過是個瘦瘦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說:「喲,如今在外頭跑著做生意的,怎麽都是女娃子?底下毛長齊了嗎,就在外頭跑?」


    梅香一聽,連忙堵上耳朵。


    劉蘭雪哼笑一聲,「你再說一遍?」


    那人張口還要說,劉蘭雪一拳頭上去。


    那人捂著嘴,「哇呀呀……」的退了好幾步,手一拿開,一嘴的血。


    「你你你……你們打人!」那男人叫道。


    梅香嘻嘻一笑,「你們那般低俗的話,我們可罵不出,我們若是罵你,之乎者也的你也聽不懂,那幹脆,來點兒都能聽懂的!」


    她上前一步,抬起劉蘭雪的拳頭摸了摸,「怎麽樣,簡單利索,聽懂了麽?」


    那人不敢說話,她們要買的地方大,有好幾百畝,不是一個人的。


    也有那橫的就看不慣了,「買地就買地,打人可不對,有買有賣,商量好了價錢就成,何必動手呢?」


    「你們要是一開口,就說人話,那也不能動起手來。誰叫你們看不起女子。看不起外鄉人?現在願意說價錢了?那說吧,一畝地,你們開個什麽價?」梅香問道。


    那些人商量一下,看了看梅香,又看了看今天來這個不好惹的,小聲說:「一畝地一千錢。」


    梅香當即就笑了,「這麽荒涼貧瘠的地,你就是種上幾輩子,也得不了一畝地千錢吧?當我們傻呀?」


    「愛買不買。」那些人又橫起來,「買不起在這兒裝什麽裝?」


    「我家主子買了這地,是要做大事的,除了我家主子,這貧瘠的地,你白送旁人,旁人也未必稀罕。這地官府劃給了你們,你們怎麽不開墾?怎麽不耕種?還不你們知道。這地便是下力氣開墾了,那也是白費勁兒,打不出多少糧食來!」劉蘭雪徐徐說道。


    那些人聽她說,知道她是個懂行的,眼裏的輕慢,不由就收斂起些許來。


    「而且,我聽說,官府把這地劃撥分派給每家每戶,那可不是白給的!」劉蘭雪微微一笑,給了眾人一個警告的眼神兒。


    眾人一聽這話,就有些吃不準了。


    有那繃不住,沒有城府的,就連忙問道:「不是白給的,那是什麽意思?」


    「官府豈會是白吃虧的?既然重新丈量了土地,為何不直接將無人耕種的都歸到官府所有?等誰要是想開墾耕種了,再向官府去買?官府連這便宜都不懂麽?」劉蘭雪給他們分析道。


    那些人聽了不由點頭。這小姑娘說的好像是那麽個理兒。


    當初還以為官府是為民做事,為百姓謀好處呢。如今想想,當官兒的又不傻,憑白多分劃給他們地皮,說不定裏頭憋著什麽壞呢!


    「小姑娘,你快說說,官府把這地分派下來,是什麽用意?」更多的人眼巴巴看著劉蘭雪,急切的問道。


    劉蘭雪不急不忙,微微一笑,「那是因為,官府很快把所有的土地重新丈量,分派好了以後,就會頒布政令,所有分劃給戶家的土地,不可以荒廢不種,不可以棄耕!且要照著七取一的比例上繳佃稅!」


    劉蘭雪說完,就抱著肩膀,在一旁不急不忙的笑起來。


    那些惡意抬價的人卻有些站不住了。


    這般荒涼的地,若是開墾,那得費多大的力氣呀?


    就算開墾出來了,還不知能打出多少糧食來,能不能把所下的力氣成本給找迴來還不一定的,居然稅錢都要七取一?


    「你別是唬我們的吧?想騙我們手裏的地!」有人指著劉蘭雪問道。


    劉蘭雪嗬嗬一笑,「你們若是有在衙門裏的親戚,悄悄的打聽打聽,可別叫旁人知道你們在偷偷打聽這事兒,誰若是被衙門裏抓走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地在你們手上,種不種的,你們都得按稅交糧,倘若地契到了我們主子手裏,這錢自然就不用你們出了!」


    梅香聽明白了,嘻嘻一笑,也在一旁幫腔道:「你們自己掰著指頭算算,一邊兒是下力種地還得交稅錢,吃力不討好。一邊兒是輕輕鬆鬆,把這貧瘠的地給賣了,什麽力氣不用花,坐家裏數錢!哪個更好過,不能說的再明白了吧?」


    劉蘭雪沖梅香點了點頭,「咱們走吧,叫他們也好好想想,順便打聽打聽,我可是騙他們?」


    說完,兩個小姑娘真爬上馬車,毫不猶豫的就叫那車夫調轉了車頭。


    劉蘭雪忽然在車裏揚聲問道:「對了姐姐,聽說城西也有幾千畝荒地,要不咱們去城西看看?」


    「好呀,我對宛城不熟,你領著我看,就不怕被人騙了!」梅香高聲一笑。


    馬車噠噠遠去。


    馬車外頭的一眾刁民傻了眼。


    倆小姑娘這就走了?城西?城西好像是有一大片荒地吧?


    她們該不會真的要去買城西的地吧?


    「真是的,看來人家是真要買地的,非要戲弄人家小姑娘,如今把人戲弄跑了吧?」


    「要是還要交那麽多的稅,這地還不如不要!」


    「衙門分派下來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趁早,趁著有人肯買,趕緊賣了……」


    ……


    抱怨的聲音越來越多,那幾個挑頭兒為難梅香的人被眾人說的,有些站不住腳了。


    「別被兩個小丫頭給糊弄了,咱們也去打聽打聽!」那些人麵色不好的將手一揮。


    迴到玉府的梅香格外的興奮。


    繪聲繪色的將劉蘭雪在地頭兒上,單槍匹馬。一個人單挑了一群刁民的情形講了一遍。


    「那威風勁兒!真乃女中豪傑呀!那麽些個刺兒頭,大老爺們兒,竟被她嚇得變了臉色!」梅香語氣十分激昂。


    劉蘭雪被她誇的,微微紅了臉,「也不是嚇唬吧,我說的都是真的。」


    「嗯?真的?衙門強行分派地皮,好多收佃稅麽?」梅香詫異道。


    瞧見蕭玉琢也正認真好奇的看著她。


    劉蘭雪重重的點了點頭,「是,我在長青幫學武的時候,聽他們說的,說是越王殿下的注意,還說先分派土地,隔一段時間再說徵稅的事兒,免得土地一分派下去,就激起民怨。」


    梅香哦了一聲,「那咱們把土地買來。不種糧食,開武館,衙門會不會幹涉?」


    蕭玉琢微微蹙起眉頭,她心下有些隱隱約約奇怪的感覺。


    越王突然要分派土地,加收糧稅,這是打算幹什麽呢?


    看他以往的生活習性,他並非窮奢極欲的人,他府上沒有養什麽姬妾,越王府的開支並不大呀?


    蕭玉琢凝眸思量之時,梅香卻又為官府徵收糧食的事兒發了愁。


    蕭玉琢被她的唉聲嘆氣給打斷,拉過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寫道:「交稅。」


    梅香怔了怔,眼中一亮,「是了,咱們不打糧食,不交糧食。折換成錢不就是了,官府難不成還會跟錢過不去?」


    蕭玉琢笑著點了點頭。


    「那成了,這事兒找蘭雪還真是找對人了!」梅香拍了拍劉蘭雪的肩膀,「你看,你一迴來,娘子最憂心這事兒,就要辦成了,你呀是咱們精武門的一大功臣!」


    劉蘭雪臉上也有些激動之色。


    之後一天,她和梅香,沒去之前看好的地皮上溜達,還真去了城西。


    兜兜轉轉的,又耽擱了一日,這才不慌不忙的去尋牙行。


    牙行一見到她們,一反常態,熱情的隻差管她們叫娘了。


    說那些村民都急壞了,急著把地皮脫手。


    他們急了?


    梅香得意一笑,急了就好,急了就可以好好的壓壓價錢了!


    反正這地,他們也是憑白得來的,這錢就跟天上砸下來的一樣。


    梅香總忍不住一再的誇讚劉蘭雪。


    劉蘭雪為這事兒跑前跑後的,雖累,雖然要跟形形色色不同秉性的人打交道。


    有時候免不了被人調戲一兩句,或是被人在背後裏議論不守婦道啥的,還剛好叫她聽到。


    可她還是開心,即便當時覺得委屈,但想到自己做的,都是有意義的事兒,都是娘子期望之中的事兒,她便覺得,這點兒委屈也不算什麽了。


    和梅香晚上睡在耳房裏的時候,也會悄悄的說這些,每次都是笑著睡著,又笑著醒來的。


    「真的,我從來沒過過這麽充實的日子,覺得每天一睜眼,渾身都是幹勁兒!」劉蘭雪跟梅香說。


    梅香嘿嘿一笑,「別說你了,想當初我們在長安的時候,那過得是多安逸的日子呀?可現在想想,沒意思透了!」


    兩個小姑娘笑的隻見一排透亮的白牙,眉宇彎彎,不見眼睛。


    這日劉蘭雪和梅香剛同蕭玉琢請了安,正要出門將最後的地契在衙門裏過了紅印,買地的事兒就算徹底了解了。


    還沒出門,卻聽到門上的門房來說,「關三爺投了拜帖,要拜見娘子,還送來了一份禮單。」


    梅香狐疑的看看劉蘭雪。「該不會是捨不得你這徒弟,想讓娘子割愛吧?」


    劉蘭雪老連忙轉身沖蕭玉琢跪下,「娘子,您可別趕婢子走,婢子不走!婢子還想跟著娘子,伺候娘子呢!」


    蕭玉琢這會兒已經能說話了,不知是不是那幾日不能說話落下了毛病。


    亦或是她還存著心理陰影,如今嗓子好好地,她卻不由自主的,就輕聲慢語。


    「放心,你想走我也捨不得你走啊,學武什麽的,也是憑著你的興趣,你高興就好好學,不高興,就罷了。」蕭玉琢輕聲說道,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梅香笑著拉劉蘭雪起來,「瞧把你嚇得,娘子什麽時候說不要你了?」


    劉蘭雪撓了撓頭,嘿嘿一笑,「婢子不是怕吃苦,就是在關三爺那兒沒趣兒的緊,學武本來是見挺開心的事兒,可他……罷了罷了,不說他了。我可不想見他!」


    「那你們別往前廳去伺候了,竹香菊香隨我去。」蕭玉琢起身到。


    劉蘭雪吐了吐舌頭,和梅香退到一旁。


    病癒的竹香還在家中將養,未曾出門,但她精氣神兒已經迴來的差不多了。


    她和菊香兩個一左一右的隨著蕭玉琢,去了待客的前廳。


    關三爺正在廳堂裏閑坐,手邊放著一碗茶湯。


    他一向嚴肅的臉上,卻有些叫人看不透的愁緒。


    蕭玉琢行禮道:「三爺突然光臨,還真是蓬蓽生輝呀!」


    關三爺竟起身拱了拱手,隻是抿唇沒有說話。


    他身後的隨從將長長的禮單遞給菊香。


    菊香接過以後,又轉呈給蕭玉琢。


    蕭玉琢垂眸一看,微微一愣,「三爺這是什麽意思?」


    關三爺嘴角動了動,臉上的表情卻並不像在笑,「沒什麽意思,都是送給娘子的,一點小小的心意。」


    「您這麽說,這禮我就不敢收了。您這兒都是貴重東西,尋常人家,若是得了一樣兩樣的,這一輩子吃喝也就不愁了。」她晃了晃手中長長的禮單,「這叫小小的心意呀?」


    關三爺皺了皺眉眉頭,欲言又止。


    「三爺不會無緣無故的登門,您若有什麽吩咐,盡管直說。咱們也不是沒交情的,煙雨樓您還是大東家呢!」蕭玉琢緩聲笑道。


    她語氣很輕,聽起來格外的溫柔。


    許是她少了幾分淩厲的強勢,更突顯了女性的柔美。


    倒叫關三爺放鬆了幾分,「你既說到了煙雨樓……人都知道我關三好開青樓,可娘子知道為什麽?」


    蕭玉琢搖了搖頭,「不是什麽特殊的癖好?」


    「我曾經丟了個孫女。」關三沉聲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愣。


    「當年我兒子帶著兒媳,從江南翻了布匹迴關中,途遇劫匪……」他眉間的皺紋變得很深很深,如刀刻出來的一般。


    一張歷經滄桑的臉上,原本應看不出喜怒了,此時卻叫人望著他的臉,就感覺到他從心底升騰起來的悲涼。


    廳堂裏沉默了良久。


    蕭玉琢一直沒有催問,她原本是個性子多少有些急的人,前幾天口不能言,倒是把她的性子磨練了些。


    關三爺嘆了口氣,從迴憶的沉痛中,抽身出來,「我接到信兒,帶人趕去的時候,我兒子兒媳都已經……」


    他閉了閉眼睛。


    那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蒼涼悲痛,在廳堂裏四下瀰漫。


    蕭玉琢怔了怔,忍不住問道:「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十多年了……我還是去晚了。」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才決心要壯大長青幫,讓行商途中,不至於再遭此橫禍。可是就算我屠滅了那夥盜匪,無論如何搜查盤問,都不見我那小孫女的下落,她當時才不到兩歲啊!」


    十多年,兩歲……


    蕭玉琢在心裏一琢磨,有些愕然的看著關三爺。


    「十多年前那會兒,失落的小男孩兒多半會被收養去,當自家的兒子養,起碼家裏多個壯丁,而女娃子,多半都會給賣到妓院,或是賣到大戶人家當個丫鬟……」關三爺長長吐了一口氣,「所以我做漕運,結交官宦和大戶人家,也開妓院,辨別各路年輕的女孩子。」


    蕭玉琢看著關三爺,如今這命比紙薄的年代,他能為了一個孫女,做到這般,也是很不容易了。


    「這麽多年了,我雖然告訴自己要一直找下去。一直找到死,可其實我已經絕望了。人海茫茫,誰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關三爺加快了語速,「直到我遇上你身邊那個丫鬟,她麵容和我那命苦的兒子,頗有幾分相似!且她力大無比,這是關家遺傳!


    可她卻說她姓劉,有名有姓,還願意賣身葬父,我不敢確定。


    後來,我實在不願錯過,所以就借著教她功夫的機會,把她留在長青幫裏,我看她惦念娘子,想斷了她對娘子的念想,將她帶離這裏。


    我也有意無意的問過她幾次,她都說她爹娘對她甚好,決口不提自己是被收養的孩子。我怎知道,怎知道她就是……」


    關三爺說著抬手捂臉,長長嘆息。


    蕭玉琢慢騰騰的看了竹香一眼,又看了看菊香。


    兩個丫鬟臉上也都是震驚之色,一臉的不可置信。


    丟了十多年的孫女,還真能再遇見啊?就沒有可能搞錯麽?


    「今日來,就是為了和娘子說明白,給娘子備上薄禮,也是為了感激娘子對她的搭救照顧之恩。」關三爺起身拱手,「日後娘子若有用得著長青幫的地方,隻管開口,我關三決不推辭!」


    蕭玉琢連忙起身,她知道關三這句承諾,放在江湖上的分量。


    但她卻並未道謝,也沒有答應。她隻是側臉對竹香說道:「你去看看蘭雪和梅香出去了沒有?若是沒有把她喚道這兒來。」


    竹香連忙離去。


    關三爺微微皺眉看著蕭玉琢,「娘子不肯放手?」


    蕭玉琢微微一笑,「三爺,您問錯人了。」


    關三爺挑了挑眉梢,「娘子要知道,你把她留在你身邊,她最多不過是個孔武有力的小丫鬟,你若把她還給我,她就是我關家的嫡長女,憑她的天賦能力,長青幫至少一半的勢力,我都會交到她手裏。」


    蕭玉琢笑的平和,並不著急開口。


    「這孩子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我關三在這兒站著的時候,娘子一句話,關三不會推辭。即便日後我關三不在了。娘子若有吩咐,她豈會推辭?」關三重重的咳了一聲,「娘子當知道,什麽事對她,對你最有利的事。」


    蕭玉琢點點頭,「關三爺說的是,可是蘭雪是個人,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喜好,我會尊重她的選擇。不會因勢利導一定要她留下,或者一定要她走。」


    關三爺皺眉,「她還是個孩子,她不懂事兒!娘子也不懂事麽?」


    蕭玉琢笑了笑,「她都還沒來,還沒有表態,關三爺怎麽這般沒有信心呀?莫不是先前你們在長青幫的相處。不甚愉快?」


    蕭玉琢本是一句玩笑話,關三爺的臉色卻霎時間難看了幾分。


    劉蘭雪和竹香一起迴來。


    許是竹香在路上已經將事情告訴她了,她的小臉兒繃得緊緊地,兩隻拳頭也在身側捏緊。


    她不像是來認親的,倒像是來打架的。


    「蘭雪,我的孫女兒……」關三爺再瞧見她,便忍不住真情流露。


    長青幫石徑上,她和梅香的話傳進他耳中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想要來見她了。


    可是他還是讓自己沉澱了幾日,並且派人將宛城的當鋪查了個遍,終於找到那隻金鎖子,確定了是他關家的孫女之後,這才備了厚禮,尋上門來。


    劉蘭雪沉著臉,任由關三爺將她抱在懷裏,拍著她的背。摸摸她的頭,卻是一臉緊繃,沒有半分笑模樣。


    關三爺眼中溢出溫情,「好孩子,讓你受苦了,當年的事情,誰也不願意的……你還再怨怪你的生身父母麽?」


    「不敢。」劉蘭雪繃著臉說道。


    「那你是怪爺爺,沒有早些把你找到?」關三爺又問。


    劉蘭雪搖搖頭。


    「跟爺爺迴家去吧,迴去認祖歸宗。」關三爺輕嘆一聲。


    「我姓劉!」劉蘭雪皺眉說道。


    關三爺唿吸一滯,「你可是你爹娘留下的唯一血脈!」


    「我養父母為了照養我,把家裏的吃的都給我,我阿娘生弟弟的時候,因為身體孱弱,沒能挺過去……阿娘和弟弟一起沒了,爹爹為了照顧我,不管村裏人怎麽罵我。嫌棄我,爹爹總是擋在我前頭,不叫人欺負我。家裏糧食不多,他卻總說,我在長身體,叫我吃飽……他病倒了,還惦記著我能不能吃飽穿暖,惦記著讓我找親人……劉家對我的恩情,我這輩子也報不完。」劉蘭雪抹了抹眼睛,深吸了口氣。


    她忽而彎身跪下,給關三爺磕了個頭,「關三爺,我不能跟您迴去認祖歸宗。您就當……就噹噹年我已經死了吧。」


    關三爺怔怔的看著這個失而復得,卻又得而復失的孫女。


    一時間,廳堂裏安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找了你多年,你的生身父母。若在天有靈,定然也牽掛著你……他們一行所有人馬,都沒有逃過劫難,為何偏偏你一個小奶娃娃沒死成?」關三爺摸出那隻藏在懷中的金鎖子,「難道不是你的爹娘用性命護住了你?他們知道在劫難逃,卻給你留了條生路?」


    劉蘭雪跪在地上,砰砰的磕頭。


    關三爺握著手裏的金鎖子,「這還是你出生前,我為你打的鎖子,希望你平安順遂。」


    關三爺又沉又慢的聲音,讓劉蘭雪止不住的掉眼淚。


    廳堂裏所有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比那明晃晃的金鎖子還沉。


    「你若還有對生身父母的孝心,就跟我一起迴鹹陽,到你父母的墳塋前磕個頭,告訴他們你還活著。你長大成人了,也叫他們在天之靈得以安息!」關三爺說道。


    劉蘭雪砰砰磕頭的動作停了下來。


    廳堂裏仍舊是一片安靜。


    眾人好似都在一根拉緊的弦上站著,緊張的看著怔怔出神的劉蘭雪。


    「好孩子,跟我迴鹹陽吧?」關三爺嘆了口氣,「一路上,咱們爺孫倆也好好聊聊,我還能指點你功夫,你不是喜歡功夫麽?迴去給你爹娘燒了紙,磕了頭,你若真是住不慣鹹陽,還迴來,迴宛城來!」


    劉蘭雪皺眉舔了舔嘴唇,她猶豫了。


    關三爺微笑的望著她,那神情,明晃晃的是再也不想失去她。


    「我……我得好好想想……一時間,腦子裏有些亂。」劉蘭雪低聲說道。


    關三爺微微點了點頭,「我可以叫你好好想想,可是再過幾日,我就要啟程迴鹹陽去了,老關家的祖籍就在鹹陽,你不管怎麽說,也該跟我迴祖籍看看。」


    劉蘭雪默默的從地上爬起來,站在蕭玉琢身後,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關三爺抿了口茶,知道不能逼得太緊。


    他起身笑著朝蕭玉琢拱手,「多謝玉娘子了。」


    蕭玉琢卻是將禮單還給了他的,「這禮太重,我不能要。」


    「娘子該拿的,我孫女的性命清白,難道還不值這些東西麽?」關三爺執意。


    蕭玉琢推卻不過,隻好收下禮單,送了關三爺出門。


    轉過頭迴來的時候,劉蘭雪還垂著腦袋,默不作聲的站著。


    蕭玉琢將那禮單交給她。


    「娘子……」她狐疑抬頭。


    蕭玉琢微微笑了笑,「選擇權在你,我這會兒不問你,也不逼你。這禮單給你,是收下,還是退迴給關三爺,都看你的意思。」


    蕭玉琢又叮囑梅香把那裝著禮物的箱籠,都原封不動的放進庫房裏,好生照看。


    旁人都走了,看劉蘭雪的樣子,雖好奇卻又不敢打攪她。


    梅香卻湊到她身邊,「蘭雪呀,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想迴關家,還是想做個小丫頭呢?」


    劉蘭雪側臉,看了她一眼。


    梅香這才發現,她眼睛都是紅的,「哭了啊?」


    劉蘭雪抹了把鼻涕,「他說依著孝道,我該迴鹹陽,給我生身父母磕頭。可是……」


    梅香看她一眼,「我明白了,你怕這頭一磕,鹹陽這麽一去,你就迴不來了,你是想姓關也得姓關,不想姓關也得姓關了吧?」


    劉蘭雪沒做聲。


    梅香笑了笑,「蘭雪,你是不是傻?姓關有什麽不好的?關家有錢有勢,關家的大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比不做娘子身邊的小丫鬟強得多麽?」


    劉蘭雪皺眉看她一眼,「你跟我說過在長安的日子,我不知道你們在長安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難道不比關家的大小姐好?你怎的還覺得沒意思呢?」


    梅香被她噎了迴去。


    說的也是啊,娘子當年可是堂堂的壽昌郡主呢!莫說關家大小姐,便是公主也沒有郡主當年那份榮寵啊!


    可真的就比現在更好麽?也不見得吧?多半的時間都是荒唐而無聊的……


    「你不知道我的養父母對我有多好,我爹跟我說身世的時候,我以為他誆我,直到他把那金鎖子給我,我才信了……我家那麽窮,他跟我娘也沒有把那金鎖子給賣了……」劉蘭雪嘟囔一聲,「他把金鎖子給了我,叫我走。我覺得他是不要我了,所以我生氣,氣那金鎖,也氣我自己,一口氣跑到城裏,我就把鎖子給賣了!」


    梅香挽住她的胳膊,輕靠在她肩頭,「蘭雪啊,你要是走了,我還真是想你呢……雖說咱們兩個相處的時間短,可我就是覺得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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