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可認識我家哥哥?」魏子武冷哼一聲。


    紀王凝眸細看……這人眉若遠山,目若星辰,哪裏是麵醜,這五官搭配在一起,再美不過。他臉上淺淡的笑意,更是叫人看著就舒服。


    但他----還真不認識!


    那能打功夫甚好的人,他看著眼熟,兜帽下的人,卻絲毫印象都沒有!


    梁生抬手猛咳了幾聲,這才又拱手道:「小人因偶感風寒,唯恐病氣傳染,這才以兜帽遮麵。得罪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紀王眯眼,這個理由實在站不住腳。


    「王爺,可要將這二人拿下?」隨從上前,在紀王耳邊低聲問道。


    紀王遲疑片刻,忽而抬眼看著蕭玉琢道:「郡主的眼光著實不怎麽樣!」


    蕭玉琢冷笑,「不勞紀王指教。」


    她臉上並無驚慌。


    紀王皺眉,「讓他們離開。」


    隨從微微一愣。


    魏子武卻已經扶著梁生上了馬車。


    梁生站在馬車上,朝蕭玉琢拱手,「娘子何時有吩咐,小人必不推辭。」


    說完,他彎身進了馬車。


    魏子武朝蕭玉琢齜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駕著馬車離去。


    紀王和蕭玉琢僵持在門口,氣氛尷尬。


    「郡主不請王爺進去麽?」紀王的隨從緩聲說道。


    蕭玉琢冷笑一聲,「適才相請,隻招來紀王一番辱罵,如何還敢請紀王踏足我這地方,隻怕會髒了紀王的腳呢!」


    紀王臉色難看,他本是來做和事老的,想著勸表妹迴去,同景延年和好。


    怎麽說他也是要娶蕭十五娘的人了,這和解的話,他來說最為合適不過。


    不曾想,還沒進門,倒是先和她吵了幾句,弄得氣氛這麽尷尬,勸和的話還怎麽說?


    紀王皺眉,憋了半晌才僵硬說道:「適才不過是氣話,表妹豈會當真?」


    蕭玉琢嗬的笑了一聲,「原來是氣話呀?我以為紀王一向看不上我呢。」


    「哪裏話!」紀王搖頭,「都站在門口成何體統?表妹心裏有氣。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蕭玉琢輕哼一聲,紀王自己找了台階,她便順勢將人往裏請。


    紀王走在她前頭,一麵走一麵忍不住迴頭打量她,幾次欲言又止。


    一直道坐進了廳堂,丫鬟們端上了茶,他才端著茶碗,緩緩開口,「表妹如今大了,聽人說表妹越發懂事,怎麽突然就使了這麽大的性子?」


    蕭玉琢微微一笑,「紀王誤會了,我也是為景將軍著想。當初是我逼他娶我。本就唐突了他,如今我們關係不睦,彼此都痛苦,我又帶累了他的名聲,為了讓彼此都輕鬆自在,這才自請下堂。」


    紀王還沒開口。


    蕭玉琢又道:「不信紀王可以去問將軍啊?」


    「修遠是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就算一開始並非他自願,但他既然已經娶了你,就會履行一個大丈夫的責任!」紀王立即說道,「他對你用心用情,我都看在眼中,並非像你所說!」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王爺怎麽可能看得清楚?」


    「那適才的男人就是對郡主一心一意咯?」紀王挑眉問道。


    蕭玉琢抿唇輕笑,並不搭話。


    紀王想試探那兩人的身份?門都沒有。


    廳堂裏的氣氛又僵滯下來。


    紀王皺眉,緩緩開口,「修遠因為你,如今被父皇降罰,罰俸一年不說,還被軟禁在府上!你……就沒有一點愧疚之心麽?」


    蕭玉琢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紀王連忙繼續道,「官場上一時失意不算得什麽,隻要你能看清楚他用心良苦,如今迴到他身邊去,想來他必定心有安慰!」


    蕭玉琢卻掩口嗬嗬笑了起來,「他不是厲害得很麽?居然也有今天?」


    紀王聞言大怒,拍案而起,「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是他的夫人。還是仇人?」


    蕭玉琢冷眼看著紀王,「紀王來的時候沒打聽清楚麽?我與他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既不是仇人,更不是夫妻!」


    紀王擰眉看她,「你果真如此絕情?便是他為你受罰,你卻都不肯迴頭麽?」


    「又錯了!」蕭玉琢冷笑,「他是自己行為不當才會受罰,紀王一口一個為我受罰,難道是想說聖上裁決不公?叫他代人受過?」


    「你----」紀王抬手指著蕭玉琢,第一次發現自己這表妹竟如此難纏。


    該不會蕭家的女孩子都是如此吧?


    他心裏一顫,一句也不想多言,拂袖而去之際隻丟下一句話來,「不可理喻!」


    紀王出了別院,沉著臉翻身上馬。微微傾身。


    隨從連忙上前來,「王爺有何吩咐?」


    「去查查適才那兩個人是什麽來頭?」紀王低聲吩咐。


    隨從麵有不解,「王爺適才為何不拿下兩人,反倒要將他們放走?」


    「我要拿下他們之時,壽昌郡主臉上並無驚慌之色。我亮明身份,那兩人也無畏懼之意。麵熟的不遮臉,那麵生的倒是遮遮掩掩,怕是這兩個人背後有什麽牽扯,來頭或許不簡單。」紀王緩緩分析道,「情況不明,不能輕舉妄動。能拉攏最好,不能為我所用才需要斬除幹淨。」


    隨從立時瞭然,拱手應道:「屬下這就去。」


    氣跑了勸和的紀王,蕭玉琢美滋滋的在食案後頭坐下來。


    飯菜雖有些涼了,卻並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景延年被軟禁在府上了?還有比這更大快人心的麽?


    難怪人來了一波波,也不見他殺上門來。


    看來她有好一段時間輕鬆自在的日子過了,等景延年被放出來的時候,說不定已經冷靜下來了。


    他想做忠臣,不想偏向紀王或是越王的辦法多得是。


    他不想另娶也不難。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初被她逼婚的那個羽林郎了,堂堂的羽林大將軍,誰還敢再向他逼婚不成?


    心思這麽一淡,或許他就不會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自己不是已經留了一半的嫁妝給他做補償了麽?


    想想景延年看到「休書」時候的表情,蕭玉琢心中就是一陣暗爽。


    她一頓早膳吃到了晌午。


    休息了一會兒,便換了常服,出門閑逛。


    長安城的東西兩市,繁華熱鬧,真真是國際大都市。


    南來北往什麽人都有,不乏胡人波斯人,藍眼睛綠眼睛的,一點兒都不罕見。


    一邊逛一邊買,不用擔心工作,又沒有上司施壓,這種揮霍的感覺真是大快人心。


    蕭玉琢逛累了,便在戲樓裏包了個雅間,隔著珠簾看著樓下戲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著。


    她喝著茶湯,品著點心,日子再舒坦沒有了。


    原以為這種逍遙自在的日子,因為她的「休夫」會一直就這麽繼續下去。


    不曾想,剛舒坦沒兩日。


    南平公主又找上門來。


    她不是空手來的,當真帶了大禮----四個十三四歲的美少年。


    她笑眯眯的拍手叫四個少年進得別院廳堂。


    蕭玉琢一口茶湯就噴了出來,「咳咳咳……」險些被自己嗆死。


    「不用這麽激動吧?也就是中人之姿罷了!」南平公主拍著她的背,笑嘻嘻的說,「你不是休了景延年麽?當初沒有離開將軍府的時候,你尚且欲求不滿,如今身邊沒有男寵,豈不度日如年?」


    蕭玉琢被她氣得要嘔血。


    誰欲求不滿了?哪隻眼睛看見她度日如年了?


    「我不要!」蕭玉琢瞪著南平公主,幾乎七竅生煙。


    「怎麽不要?你不趁著現在收下他們,等景將軍得了自由,見你為他守身如玉的,說不定一感動,還就跟你破鏡重圓了。」南平公主笑著撞了撞她的肩。


    蕭玉琢瞪眼,「破鏡重圓也不是他一個人能辦到的吧?」


    「這話聽著像是氣話,」南平公主嗬嗬一樂,「該不會是你還惦記著他,就想讓他迴來找你的吧?」


    「我像是那種人麽?」蕭玉琢不屑。


    南平連連點頭。「我看像。」


    「行了,你這法子對我沒用,我可不受你激將。人你領走,我不需要。」蕭玉琢擺手拒絕。


    南平眯眼成了精的狐狸一般看著她,「真不要啊?我專門為你尋來的?幹淨的雛兒,我沒用過的!別看臉麵青澀,那是沒長開呢,長開了你再看?一個賽一個妖嬈!」


    四個少年跪坐在地,紛紛抬頭,媚眼如絲的看著蕭玉琢,一雙雙水靈靈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訴著相思情愁。


    蕭玉琢渾身一個激靈,真是夠妖嬈。比女子更甚。


    「我,我不好這口!」


    南平挑眉,「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我既認了你這個表妹,定會為你尋來!」


    蕭玉琢凝眉,眼前出現的是高大挺拔的身形,精壯緊緻的肌肉,飽滿的線條,小麥色的皮膚,硬朗的麵孔……


    她猛的一僵,景延年的臉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腦海之中。


    她連忙搖頭,太可怕了,她怎麽能想景延年呢?才剛剛擺脫他!


    「什麽樣的男人?」南平公主催問道,「你說出來,我也好替你尋找?」


    蕭玉琢舔了舔嘴唇,景延年那飽滿的肌肉,緊緻的身形好像就在眼前。


    她身子一熱,當初他將她壓在身下,反覆「疼愛」的感覺好似突然甦醒,那食髓知味的眷戀,揮之不去。


    「就這樣的吧!」蕭玉琢突然抬手指著跪坐眼前的幾個少年。


    她不會是愛上景延年的身體了吧?


    那怎麽行?一定是郡主這具軀殼還未嚐試過旁的男人的滋味,所以才會對景延年念念不忘。


    如今要擺脫景延年在這具身體提留下的魔咒,就要嚐試與他大相逕庭的滋味才行!


    南平公主微微一愣,「你不是不好這口麽?不必勉強,旁的不說,男寵我還給你尋不來麽?」


    「不,」蕭玉琢一旦作出決定,便異常堅決,「我就要這幾個男孩子了。」


    嘩啦一聲脆響。


    廳堂裏的蕭玉琢和南平郡主都是一驚。兩人抬眼向門外看去。


    站在門口一旁的菊香顧不得收拾碎在地上的瓷片,慌忙跪了下來,「公主恕罪,郡主恕罪。」


    「鬼鬼祟祟的在門口幹什麽?」南平沉著臉,口氣不善。


    菊香垂著頭,不敢應聲。


    「我身邊的大丫鬟。」蕭玉琢輕輕拽了拽南平的衣袖。


    南平公主冷哼一聲,「算了,你這般護短,給你個麵子。這幾個少年郎,可是我專門找人調教出來的!來呀,叫郡主見識見識你們的功夫。」


    四個美少年聞言起身,圍在蕭玉琢身邊。


    蕭玉琢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見南平公主正笑眯眯的看著她,她梗著脖子強忍著沒有拒絕。


    眼見幾個美少年比女子還要柔軟的手,就要攀在她身上。


    門外的菊香終於忍不住開口。「郡主,莫要如此!」


    「大膽!」南平一聲厲喝。


    倒是叫幾個美少年嚇得不輕,連忙縮迴手去,跪坐在蕭玉琢身邊。


    「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麽?」南平公主冷臉嗬斥。


    菊香卻跪在門外,垂著頭,一動不動。


    「還不快滾!」南平怒喝道。


    蕭玉琢的目光也落在菊香的身上。


    菊香卻硬著頭皮迎著南平公主的視線,一動不動。


    「菊香,你先退下吧。」蕭玉琢緩聲開口。


    菊香仍舊一動不動。


    「嗬,」南平公主冷笑一聲,「瞧瞧,這就是你護著她們的結果!她們都敢蹬鼻子上臉的管起主子的事兒來了!你的話,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過不了幾日,隻怕你還得去伺候她呢!」


    這話說的嚴重了。


    菊香在門外砰砰的磕著頭,額上都磕紅了一片,麵有焦急之色,可偏偏就是繃著一張臉,什麽都不說。


    南平皺起眉頭來,迴頭看了蕭玉琢一眼,又看向門外跪著的菊香。


    蕭玉琢的臉色有些清冷,望著菊香沒有說話。


    「這是你的陪嫁丫鬟麽?」南平忽而挑眉問道,「我怎麽看著更像是景將軍安排在你身邊的耳目呢?」


    菊香身子一震,麵有痛苦之色,卻仍舊抿著嘴,沒有辯解。


    南平嗬嗬冷笑一聲,「你心軟,下不得手,我既遇上了,就替你教訓教訓她。好叫她知道,究竟誰才是她的主子!」


    李淑儀說著便從宮婢手中拿過她的長鞭來,提步走到門外,啪的將手中鞭子一抽。


    那脆響之聲,叫菊香聽得臉都白了。


    「去,跪在院中。叫來往的僕婢都看看,不尊主子之命,膽敢對主子的事兒指手畫腳是個什麽下場!」李淑儀拿鞭子指著她說道。


    梅香和竹香站在廊下,都捏著一把汗。


    兩人想替她求情,可探頭看了看屋裏蕭玉琢清冷的臉色,並不敢開口。


    「菊香,你……你倒是說句話呀?主子麵前,服個軟!」梅香忍不住小聲提醒她道。


    菊香卻是板著臉,提步走到院中。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


    「嗬,倒是個硬骨頭啊?」李淑儀笑了笑,握著鞭子在她身邊繞了一圈,「我最是欣賞有骨氣的人,將那有骨氣的人打到服軟也是最有趣兒的事兒!」


    她說著又要將鞭子抽在菊香身上,手都揚起來了。


    「等等。」蕭玉琢卻不知何時已經從屋裏走了出來,垂眸望著院中跪著的菊香,「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菊香垂著頭,看不清她的臉色。


    「我給你個機會,現在你開誠布公的說出來,我可以給你條退路。」蕭玉琢緩緩說道,「如果你想迴將軍府,我也可以叫人送你迴去。」


    菊香猛的抬起頭來,眼圈微微泛紅,「婢子沒有背叛郡主!」


    蕭玉琢皺眉,「我不是不信任你,隻是你……」


    「囉嗦什麽?」李淑儀煩躁的打斷她的話,「打一頓,你想問什麽就能問出什麽來了!」


    「啪----」的一聲響。


    她的鞭子狠狠抽在菊香的脊背上。


    菊香不若竹香能扛,一鞭子下去,便被抽的撲倒在地。


    她臉頰磕在地上,沾了半臉的灰塵,她連忙按著地,又跪端正。


    蕭玉琢於心不忍,知道李淑儀聽不得她勸,索性上前一把奪下她的鞭子,「行了。」


    「你究竟識不識好人心吶?我這是幫你!」李淑儀瞪眼要奪迴鞭子。


    蕭玉琢將鞭子背在身後,「我的丫鬟,我自己調教!不必勞煩公主!」


    「今兒這閑事,我多管定了!」李淑儀的性子大約就是如此,越是拗著她來,她越是不甘心。


    兩人正為這一條鞭子爭執。


    菊香跪在一旁,驚得麵色慘白,「郡主莫爭了,婢子能挨打的,婢子沒事……」


    梅香竹香也從廊下沖了出來,圍在兩人身邊,卻不敢貿然動手。


    「亂吵吵的,成什麽體統!」


    忽而一聲怒喝,院子裏的爭執聲戛然而止。


    院中主僕都尋聲迴頭。


    隻見一身常服的長公主站在院門處,滿麵不悅的看著她們。


    李淑儀連忙送了手中鞭子,還從蕭玉琢身邊退開了一步,嗬嗬一笑,「見過姑母,姑母真是越發美麗了,風韻更勝當年啊!」


    蕭玉琢驚愕的瞪大了眼,從沒見過南平公主在旁人麵前這般樣子。


    長公主緩步走進院內,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菊香,又抬眼看著蕭玉琢,「她犯了什麽錯,你要私罰僕婢?」


    蕭玉琢啊了一聲,看了看李淑儀,沒有說話。


    李淑儀連忙福身,「姑母剛迴來,定然有許多話要對玉玉講,我就不在這兒礙事了!」


    她提步就向外走去。連鞭子都不要了。


    李淑儀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眨眼她和她的宮婢就從別院裏消失的無影無蹤。


    「阿娘……」蕭玉琢小聲喚道。


    「嗬,你還知道你有個阿娘啊?你年紀大了,有主意了!什麽事兒都不用跟阿娘商量了!我同你爹去了趟驪山行宮,迴來你都能『休夫』了!真是好本事!」長公主黑沉著臉色,咬牙切齒的說。


    蕭玉琢偷偷翻了個白眼,抱著長公主的胳膊,放軟了語氣,「阿娘,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生生叫他欺負死吧?」


    長公主眯眼看她,「以景延年的秉性,若不是你故意招惹,你尋釁。他必然不會對你怎樣!」


    「您是我阿娘還是他的阿娘啊?」蕭玉琢不滿嘟噥。


    長公主冷哼一聲。


    「他不喜歡我,不過是利用我,我不想就這麽苟且的過下去了,索性給彼此一個自在。阿娘,您說我有什麽錯?」蕭玉琢仰著臉說道,「再說,祖父就要迴來了,蕭家不用靠著他,一樣能屹立不倒。」


    長公主本壓抑下去的怒氣,被她的話又挑了起來。


    「在你看來,阿娘不許你和離,就是為了蕭家?就是為了利用你來穩固蕭家的地位?嗯?在你心中阿娘就是一點都不關心你,不在乎你的?」


    長公主說著,胸膛一起一伏。聲音都變了味兒。


    蕭玉琢立時慌了,「阿娘,阿娘您別生氣,走走,屋裏坐。」


    她扶著長公主進了廳堂,在窗下跪坐下來,叫丫鬟擺了茶,小心翼翼的握著長公主的手。


    長公主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阿娘當初勸過你,原以為你能聽進心裏……」長公主語氣酸澀,說話很慢,說完不由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我聽了……」蕭玉琢連忙點頭。


    長公主嗬的笑了一聲,「你聽了,你沒聽出來阿娘是為了你好。沒聽出來阿娘希望你過得好。你隻以為阿娘是為了蕭家要犧牲你的幸福。嗬,真好,我就是個趨炎附勢的阿娘!我就是個不顧自己女兒幸福的阿娘……」


    長公主越說越傷心。


    蕭玉琢連連搖頭,「不是,阿娘,您不是。是我不懂事,是我任性,您別跟我一般見識啊!」


    長公主垂著頭,反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裏,卻一直沒有說話。


    蕭玉琢溫聲道,「是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他並非真心喜歡我,不肯與我和離。乃是因著他不想……不想在紀王和越王的拉攏之中,站錯了隊,遭了聖上的忌憚。我不想被他利用。」


    長公主詫異的抬頭看她,「這是誰告訴你的?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他親口說的。」蕭玉琢垂下頭來。


    長公主看著她無語凝噎,「好,不說他不想被拉攏的辦法不止這一個。就算是他確有此利用之心,與你有什麽害處?他有沒有身為丈夫的責任?有沒有給你主母的權威?有沒有寵妾滅妻?有沒有三天兩頭的往內院裏抬姨娘小妾給你添堵?有沒有讓孩子先從姨娘的肚子裏爬出來,叫你膈應?」


    蕭玉琢緩緩搖頭。


    雖然這些都沒有,在她占據了郡主的身體之前,或許王姨娘有騎在她頭上的嫌疑,那也是原先的郡主自己太能作,又算計不過人家。


    可她想要的愛情不是這樣啊?


    「我想要的是一世一雙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白首不相離。不是因為責任而不得不綁在一起的夫妻。」蕭玉琢小聲說。


    長公主長嘆一聲,抬手慈愛的摸著她的頭,「你所嚮往的關係沒有錯,可世上哪有生出來就這麽合適的人?夫妻是靠磨合和經營的,就算我和你爹當初也並不是……」


    蕭玉琢撅著嘴,垂著頭,「磨合和經營起碼也是要建立在一定的感情基礎上吧?」


    長公主皺眉看她,「你的意思是,你如今對他已經沒有感情了?」


    蕭玉琢抬頭,正撞進長公主狐疑的目光之中。


    她心頭一跳。


    當初梅香跟她講的,那穿越來的前輩被一把火給燒了的事兒,瞬間讓她理智迴籠。


    壽昌郡主有多麽喜歡景延年,眾所周知。


    她來了這才多久?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且在明覺寺裏的那袁天師,說不得已經看出她的來歷。萬一叫人知道,她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孤魂野鬼……


    「不,不是……」蕭玉琢連忙搖頭,配上她期期艾艾的表情,「我隻是不想讓自己的一腔感情永遠都得不到迴應……阿娘你懂麽?我就是因為喜歡他,戀慕他,所以才離開他……」


    說著她還擠出兩滴淚來,唿應她沉重淒婉的語氣。


    長公主皺眉看著她,眼中狐疑漸漸退去,「不懂。我看你是不清醒了,正好,我帶了禦醫來,叫禦醫給你看看。」


    蕭玉琢一愣,嗯?這是什麽套路?


    「禦醫若說你是痰迷心竅,突發的癔症,先前那休夫之事,自然是做不得數了!」長公主起身,語氣果決,「我今日就會將你送迴將軍府。」


    蕭玉琢瞪眼,長公主是有備而來呀!連退路都鋪就的妥妥的了!


    可她,並不想迴去呀?


    長公主強勢起來的時候,連南平公主都害怕,蕭玉琢被她按在坐榻上,毫無掙紮的餘地,禦醫上前診脈。


    蕭玉琢心中千迴百轉,禦醫定會按照阿娘的吩咐來說。


    說她突然癔症,景延年也不能揪著休夫的事情不放。


    可她當初拍下休夫書的時候,就沒想過迴去,如今再舔著臉迴去,日後的豈不被他壓得死死的?


    「阿娘,我不想……」


    「郡主有喜了。」禦醫瞪眼說道。


    嗯?不是說突發的癔症麽?怎麽換了套路了?


    蕭玉琢驚愕的看著那禦醫。


    禦醫皺眉,「郡主一點兒都沒察覺麽?」


    蕭玉琢遲緩搖頭,「啊?沒,沒有啊。」


    禦醫難以置信,以為是自己診錯了,連忙又按在她脈門之上,眯眼細查脈象。


    長公主屏氣寧聲,垂眸緊盯著那禦醫。


    好半晌禦醫才收迴手來,「是喜脈,沒有錯。」


    蕭玉琢張嘴,卻未能發出一個聲音來。


    長公主怔了片刻之後,忽而笑了起來,「喜事,真是喜事啊!你沒有來月信,自己都不知道麽?」


    蕭玉琢表情木木的,目光不知聚焦在了何處。


    「恭喜長公主,恭喜郡主!」禦醫起身拱手。


    長公主立即叫人封了賞錢,送那禦醫出門。


    「瞧這孩子,都歡喜傻了吧?」長公主輕撫蕭玉琢的肩頭。


    蕭玉琢卻猛然迴神,麵目猙獰的朝外吼道:「菊香呢?給我滾進來!」


    長公主皺眉看她。


    菊香進得屋裏,噗通就跪了下來。


    蕭玉琢抿唇看著她,木著一張臉,鼻翼扇動,似乎氣的說不出話來。


    長公主也垂眸看著菊香,「你自幼作醫女培養,伺候郡主身邊。如何竟不知她已懷有身孕了呢?」


    「嗬,」蕭玉琢冷笑一聲,「我當初因服了大寒之物,月信一直不準,但有你日日照料我,幫我調理,便是月信未至,我也不曾多想。菊香,我這般信任你,你是如何對我的?」


    菊香垂著頭,沒說話。


    長公主看著菊香的麵色也清冷下來,「郡主有喜,你不知道麽?」


    「婢子……」


    「我說你自打迴來以後,為什麽就躲躲閃閃,好像藏了什麽秘密似的呢?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蕭玉琢咬牙切齒,「景延年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般幫他瞞著我?利用我?」


    菊香連連搖頭,「沒有,婢子對郡主忠心耿耿,從沒有背叛郡主……」


    「還說你不是背叛?你知道我懷有身孕,為什麽不告訴我?」蕭玉琢怒道。


    長公主麵上亦是不悅,「若是知道有孕,就更不該做這休夫的荒唐事了。」


    菊香跪在地上,垂著頭,吸了吸鼻子,沒有解釋。


    「這丫頭既然如此相瞞,我看也不必伺候在你身邊了,阿娘再從宮中討一個醫女來……」長公主看著菊香。滿目失望的說道。


    「不要!」菊香終於開口,「求求郡主了,不要趕婢子走,婢子隻願伺候郡主……求郡主饒過婢子這一次吧!」


    蕭玉琢垂眸思量片刻,「也不是不能原諒你,你想留下來,我便給你個機會,讓你將功補過。」


    菊香連忙叩首答應。


    「你去調配出既能落子,又不會傷及我身體的藥來,我就讓你留下。」蕭玉琢低聲說道。


    長公主一聽,噗通在坐榻上跌坐下來。


    蕭玉琢抬眼看她,「阿娘也不必勸我了,我根本就不想迴將軍府去。」


    長公主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紅潤的臉色漸漸都泛了白。


    她抬手指著蕭玉琢,指尖都在顫抖。


    菊香跪在地上,默不作聲的抹著眼睛。


    長公主臉色越發難看,「你……寧可打掉腹中的骨肉,都不願與他和好麽?」


    蕭玉琢點頭,「是,一開始就是我強求,如今我想開了……」


    她話未說完,長公主卻仰麵倒了下來。


    「阿娘!」蕭玉琢嚇了一跳,顧不得說下去,連忙跳起來扶住長公主,「菊香!」


    菊香上前,掐了長公主人中,又在合穀穴猛按下去。


    「得讓長公主平躺下來。」菊香急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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