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點了點手裏的花,與那邊樹下的兔子,複而又望了眼身邊的樹,與遠方的夜空。


    “為微風吹樹梢,為山川間相逢,為不可名狀的觸動而生。”


    “為何而死嘛……”孟如寄想了想,“為知己死,為紅顏死,為信仰為崇高,為一切值得而死。妙妙最後的時間花在什麽地方,什麽,就是對她有意義的。你定義不了,我也定義不了。”


    風吹過,地上銀錢術法維係的虛幻場景盡數消散了,術法的姻緣樹化作光點,像螢火蟲一樣穿過兩人身側。


    光華流轉間,孟如寄笑問牧隨:“因生而生,因死而死,千山君,好生淡漠理智,卻不知,你是否尋到過願為其而死的人事物。”


    牧隨靜默的望著孟如寄,許久,直到身邊的“流螢”都已消失:“孟山主可尋到過?”


    “當然咯。”孟如寄邁步,撿起了散落在四周布陣的銀錢,好似心不在焉的迴答著,“活了這麽久,誰還沒做過幾件拚命的事。千山君不會沒有吧?”


    牧隨聞言,一言不發,轉頭尋了那塊做姻緣樹幻象的碎銀,隨後還到了孟如寄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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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休整了一夜,孟如寄早上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手腕上有些刺撓。


    低頭一看,發現是昨天“成親”的時候手上的花環還沒有摘下,現在花瓣已經凋零,掉落,隻留了個光禿禿的枝條,圈成了圈,環在她的手腕上。


    孟如寄抬手就要將這枯枝拔下,可她沒曾想,要扯斷這枯枝的時候,枝條竟然散發出了一陣奇異的光芒……


    沒斷?


    誰還在上麵施了術法不成?


    孟如寄有些愣神,抬頭望向身邊的牧隨,但見牧隨正站在她身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裳,而牧隨左手手腕上戴著的,正是和孟如寄一樣的枯枝圈。


    “你。”孟如寄喚道,“是不是在我花環上做了些什麽?”


    牧隨整理著袖口,斜斜睨了孟如寄一眼,不鹹不淡的答道:“不是夫人送為夫的新婚禮物麽。這自然要好好保管。”


    熟悉的陰陽怪氣,依舊很氣人,孟如寄皮下肉不笑的與他對抗:“新婚禮物在新婚的時候戴一戴就行了,趕緊給我摘了。”


    “摘不了。”


    “為什麽?”


    “因為已經用了術法了。”


    “那就解開啊!”


    “這術法,解不了。”


    孟如寄臉色垮了下來,她也站了起來,盯著牧隨:“你什麽意思?”


    牧隨神色依舊淡淡的:“字麵意思。你送的新婚禮物,我施了術法,你我,都別想摘。”


    孟如寄望著牧隨,思索了片刻:“你不會做無意義的事,給個理由我就懶得和你掰扯了。”


    牧隨一挑眉,有些意外,他打量了孟如寄一眼,沉聲道:“逐流城生變,我們要改去周邊村落,但情況難定,我與兔子不便直接露麵。”


    孟如寄猜到了:“需要我先去探探?”


    牧隨點頭:“這個術法,可讓我知曉你的方位,與你聯係。你若出事,我也能第一時間趕來。”


    孟如寄聞言,一聲嗤笑,拍了拍腰間的錢袋子:“我有錢,能出什麽事。左右你不願意和離,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的逐流城城主之位,關乎的可是我的買命錢。這手環,我認了。隻是……”


    孟如寄抬手,拔下了一些令她皮膚刺撓的紮人小刺,然後用小刺紮了一下牧隨的手背。


    不疼,癢癢的,有點冒犯,卻也……讓牧隨覺得孟如寄……有些……


    可愛……


    莫名的……


    牧隨看著孟如寄,孟如寄也仰頭望著他:“你施術的時候,不能幫我把刺拔了?不紮手嗎?”


    他沒有感覺到紮手。


    手腕上的皮膚早已經不會被這些輕細的小刺傷害,但此時,被孟如寄一提,他倒是覺得手腕上那一圈,有些刺癢了起來。


    牧隨抬手握住手腕上的枝條,左右一撮,手腕與手掌間的皮膚當即被揉搓變紅,但枝條上的小刺倒是都被搓掉了。


    孟如寄看得抽了口冷氣,又聽牧隨問她:“夫人也需要為夫幫忙?”


    “不用,管好你自己。”孟如寄自己開始拔起了枝條上的刺,她每拔一個,牧隨看著,便覺剛才被她刺過的手背皮膚有些刺撓。


    牧隨又轉頭,理了理並不亂的衣襟,邁步要走,孟如寄卻又叫住他:“等等。”她轉頭問牧隨,“你施法用了妙妙留給我的錢吧?”


    麵對質問,牧隨不卑不亢:“份子錢,夫妻共有,我用了,又如何?”


    “沒。”孟如寄撇嘴,“用可以,錢得放我這兒。不是不想給你用,主要是怕你亂花。”她說著,打量他的衣袖和腰帶可藏銀錢處,“你還迴來了吧?”


    很讓人無語的話,他不該答的,但他還是張開了胳膊,望著孟如寄,開了口:“你搜搜?”


    孟如寄一聲嗤笑:“這話要不是你說的,我都懷疑是你想占我便宜了。”她低頭點了點袋子裏麵的錢,“大頭在,你要是藏了點私房錢,就藏吧,我也沒有那麽錙銖必較。”


    言罷,遠處,拉著木板車的兔子和找了果子的葉川都迴來了。


    孟如寄招手:“路上邊走邊吃吧。”


    牧隨望著孟如寄的背影,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邁步跟了上去。


    四人一行,再次啟程。


    跟著牧隨,幾人來到了逐流城旁的一個村子,雖說是村落,但規模已經與孟如寄剛來無留之地時做工的那個城鎮差不多了。


    在村落外圍的時候,兔子與牧隨怕人認出,已經帶上了帽子與圍兜,盡量多的擋住了臉。


    孟如寄和葉川為了配合他倆,倒是也悄悄的帶上了帽子,隻是越是靠近村莊,幾人便越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通往村莊的道路上,人少,車馬也少,前方的村落也十分的安靜,幾乎像是沒有人居住一般。


    走到適當的距離,孟如寄主動叫停大家,然後對牧隨道:“前麵我們先去探探,你們在這兒等我,有事兒用你那術法聯係我。”


    牧隨點頭,本以為孟如寄要走,結果她腳步一轉,又從錢袋子裏掏了兩銀放到了牧隨手裏:“多給你留點私房錢,萬一被人發現了,你就先遛。”


    牧隨一愣,在孟如寄抽迴手的瞬間,他指尖一緊,將孟如寄的手握住了。


    這一下,握得孟如寄有點想笑:“夫君,倒是不必如此纏綿,妙妙留的小綠丸我也帶在身上了。萬無一失。安心。”她掙脫了牧隨的手,又在他掌心拍了拍,隨即帶著葉川,轉身離開。


    牧隨望著孟如寄的背影走遠,一旁的兔子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於道:“城主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對這個壞女人……”


    牧隨轉頭,淡淡瞥了兔子一眼。


    兔子一驚,立馬頷首認錯:“是我僭越了!不該多問!城主哥哥莫要罰我!”


    認錯了半晌,也沒聽到什麽聲音,兔子悄悄抬頭,卻見牧隨正望著孟如寄離開的方向,答了一句:“她倒是不壞。”


    兔子:“嗯?”


    不氣他僭越犯上,氣的是他罵了壞女人?


    城主哥哥……


    兔子心頭一緊,虎目含淚,雙眼盯著牧隨,隻覺扼腕:“城主哥哥,你糊塗啊!”


    牧隨又嫌惡的看了兔子一眼:“休說莫名的話,把眼淚擦了,隨我去四周看看。”


    “哦……但是……咱們不是要低調行事嗎?萬一被人撞上了,暴露了該怎麽辦?”


    “不用擔心人。”牧隨手裏握著兩銀,銀上有陣法光芒在旋轉,“此處無人,隻是,氣息不對。”


    兔子一愣,點點頭,立馬肅容跟上。


    孟如寄和葉川走在了村落最大的一條街上,看得出這條街平日裏行商的人多。但今日看來卻空空蕩蕩的。


    街道兩旁,家家戶戶也是緊閉門窗,唯有一個看著像樣的客棧還微微歇著門縫,孟如寄敲了敲門,便直接推門進去。


    哪知這個動作卻嚇壞了裏麵的老板:“沒錢了!真的沒錢了!大人們莫搶我們了!”


    “我不是來打劫的。”


    孟如寄開口,裏麵的老板見來者是一個姑娘與另一個憨憨的侍從,便鬆了一口氣:“你們怎麽迴事啊,怎麽還敢往逐流城這邊走?我們都打算找時間跑了。”


    孟如寄打聽:“為什麽?是因為逐流城新來的那個城主嗎?他搜刮你們錢財搜刮到這種地步了?這才幾天?”


    老板重重歎了一口氣:“是啊,這才幾天……每天都有逐流城的守衛,來搶我們的錢……不拿就給我們一通打……哎,他們以前從不這樣,現在不知為何,一個兩個,兇神惡煞,可怕得很……早知千山君走後,逐流城會變成這樣,我便該在千山君離開後,立即就搬了……”


    聽著老板絮絮叨叨,孟如寄隻覺有些奇怪:“千山君在時,逐流城立下了規矩,下麵的軍士都很好,為什麽換個城主,軍士就都心性大變?沒有人反對新城主嗎?”


    老板搖頭:“不知道,我隻是偶爾看見,他們身上飄著一些奇怪的氣息,但我也不敢多看,我們這還好是在逐流城外,如今都不知道城裏麵是什麽情況了。”


    孟如寄聞言,與旁邊的葉川對視一眼:“心性大變氣息奇怪,我聽著有些熟悉。”


    葉川也肅容,繼續問道:“勞煩多問一句,新來的城主,你可見過,是何模樣?”


    老板搖頭:“沒見過,隻是……好像聽說過他的名字……”


    老板思索間,客棧外,一陣風緩緩吹了進來,混雜著一縷黑色的氣息,孟如寄當即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她轉頭,像身後看去……


    在另一邊,村落外,遍野不見一人,農田還茂盛的生長著,可見前不久還有人在精心打理。


    牧隨舉目四望,手中銀錢支撐著的陣法不停散發著光芒。忽然,牧隨眸光一動,看向農田另一頭,但見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從田中猛地跳了出來:“城主!”


    他喊得大聲。


    站在牧隨身後的兔子也被嚇了一大跳:“啊!辰砂!”


    “都安靜。”牧隨一喝,兩人都閉上了嘴。


    辰砂倉皇跑來,十分激動的單膝跪地,頷首行禮:“屬下辦事不力!請城主責罰!”


    “別說廢話。”牧隨道,“兔子離開逐流城後,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辰砂聽著牧隨的聲音,身上冷汗已經冒了一遭,牧隨千金買命離開無留之地後,辰砂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壓迫感了。


    辰砂艱難答道:“那日……城主令我用一金斷了姻緣樹與外界的聯係。我辦事時,兔子……”辰砂看了兔子一眼。


    兔子立即垂頭,“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城主哥哥,我真的早就知道錯了。”


    “繼續說。”


    “是……兔子離開後,我……我看見了姻緣樹上出現了城主你與另一個女子的名字,雖然這一金擋去了你們些許姻緣,以至於這痕跡很淺,但還是有的……屬下十分懊惱,無比後悔,於是拚盡全力相見樹上的名字挖掉,可就在那時……


    “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身上帶著黑色的氣息,偷襲了我,他搶走了金杖……我與他過招,完全不敵,甚至,險些被他殺死……我隻好逃命而走,一直在城外潛伏,等待城主歸來,如今!”


    辰砂抬頭,兩行熱淚明明白白的展現了這段時間他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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