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他真的想去西京基地看一看啊。


    寧澄抹了一把臉,想要站起身,正在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被一支冰冷的物體抵住了。


    那是一把槍。


    在他意識到這件事的同時,他聽到一道帶著沁入骨髓寒意的聲音緩緩響起:


    “寧澄博士,別來無恙,我隸屬聯合政府軍部,奉命帶你走。你是要自己暈過去還是我幫你?”


    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聲音。


    寧澄瞳孔地震,他知道聯合政府的人很快就能查到他所在的位置,新澤西基地範圍內,根本就不存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正因如此,他才說“不需要了”。


    但他也沒想到這麽快,更何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竟沒聽見一點聲音!


    寧澄的餘光掃過被風吹卷成一團的窗簾,以及其後大開的窗戶,意識到了他是從什麽地方進來的。


    見寧澄遲遲不說話,偷襲者失去耐心,剛要親自出手打暈寧澄,就聽見他緩緩開口道:“你就算帶我走,我也不會改口的。”


    偷襲者停頓了一秒,再次開口時不慌不忙:“哦,這樣?那沒關係,我還有另外一個選擇,是殺了你。”


    偷襲者在他的耳邊,打開了槍支保險栓。


    寧澄深吸了一口氣道:“你不能殺我,我一旦死了,聯合政府會陷入更加兩難的處境,現在你們還可以試圖挽迴民意,但如果我死了,沒有人會再相信你們。”


    偷襲者沉默了,似乎在仔細考量他的話。


    寧澄鬆了一口氣,緩聲道:“放下槍吧,史密斯一定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的。”


    偷襲者卻哼笑了一聲:“可是,就是他派我來殺你的啊。”


    寧澄的唿吸都停滯了,半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帶著些許隱約的顫抖:


    “你不是聯合政府派來的人,你是誰?”


    偷襲者“咦”了一聲,話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遺憾:“居然這麽快就猜到了嗎,我還以為……”


    他沒有繼續說他以為的是什麽,緊接著,他食指向內一扣,扣動了扳機!


    在槍聲響起的同時,他大笑道:“我是要把局勢攪得更亂的人!”


    二十分鍾後,金發女郎敲響了門,她的手上端著一些食物。


    但奇怪的是,她敲了很多下,裏麵既沒有人應聲,也沒有人走過來開門。


    猶豫了幾秒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單手推開了門,口中說著:“不好意思,寧博士,我沒聽見您應聲所以才進來的,執政官還是建議您轉移去更安全的地方……”


    下一秒,她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雙眼因驚恐而瞪大,再說不出一個字。


    在她的眼前,寧澄趴在桌子上,雙臂是抱著頭的姿勢,但金發女郎絕不會認為他是因為熟睡才沒有聽見她的話——


    在他的頭顱一側,一個破裂的創口清晰可見,從中汩汩地不斷流出血液。


    金發女郎終於反應過來,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


    西京基地中,此前的混亂已經被暫時地壓了下去,人們逐漸從執政官辦公室乃至辦公樓中退散出去,他們的眼中雖然仍舊閃動著懷疑的光,但也暫時選擇妥協了。


    畢竟,易北洲在執政官一職上,對西京基地的勞心勞力程度,每個人都看在眼裏。


    易北洲迴到審訊室,剛鬆了一口氣,就見秦粒手持著電話,目光凝重,語氣急促道:“執政官,新澤西基地傳來的消息,寧澄被人暗殺了,兇手為聯合政府派來的人。”


    易北洲的臉色猝然變了,立即道:“聯係一下聯合政府的美國代表史密斯,我要立刻和他通電話。”


    第74章


    ——“這是唯一一件你隱瞞我的事情嗎,執政官?”——


    易北洲深知, 在這種情況下,寧澄的死簡直是火上澆油,聯合政府將會被置於更加不利的境地, 但在作出進一步決策之前,首先他要確定, 此事是否真的是聯合政府動的手。


    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總有些隱隱的不安, 仿佛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背後推波助瀾。


    秦粒正在撥打著聯合政府的官方電話,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在聽了無數次“您好,正在為您轉接”、“請確認您的身份”後, 他終於眉頭一鬆,將電話遞給了易北洲。


    易北洲接起了電話。


    電話已經接通了, 但是對方並沒有出聲,隱約有唿吸聲從對麵傳來。


    易北洲快速道:“您是美國駐聯合政府代表史密斯先生嗎?”


    史密斯的嗓音有些沙啞,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慢意味,他很快迴應道:“我是聯合政府史密斯, 西京基地執政官, 初次通話, 就不寒暄了, 你在這個當口找我, 究竟有何要事?”


    聽他話中的意思,如果他發現易北洲的理由不夠“要事”, 怕是要直接掛斷這通電話。


    易北洲卻絲毫沒有被他刻意傲慢的氣勢打壓到, 他冷冷道:“很好, 我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和你寒暄, 我隻有一句話要問,寧澄死了,是你派人殺的嗎?”


    對麵倏忽沉默了,一時間,對方仿佛連唿吸聲都屏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史密斯諷刺的語調響起,明明看不見他的臉,易北洲仿佛都能想象到他臉上那輕蔑的笑意:


    “我以為,易執政官,你是個聰明人。我殺他幹什麽?他活著,我還能威逼利誘讓他反言,他死了,聯合政府所做的一切可就真正坐實了!我當然很想把像他這樣的叛徒一個一個殺了,但殺能解決問題嗎?”


    易北洲冷漠地迴應道:“我隻是擔心,聯合政府都是蠢人罷了。對了,我還沒追究你往我的地盤放線人的事情,我竟看不出,你有什麽可囂張的?”


    說罷,還沒等對方迴應,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秦粒的臉上一派擔憂,問道:“寧澄的死,是聯合政府幹的嗎?”


    易北洲抹了把臉,唿了口氣道:“不是。”


    秦粒的臉色隨之放鬆下來。


    與此相反的是,易北洲卻神情異常嚴肅,沉聲道:“有其他人作祟,想要將寧澄的死嫁禍到聯合政府身上。”


    秦粒震驚道:“啊?還有人做這種事?他們有什麽目的?”


    易北洲冷笑了一聲:“攪亂時局,讓聯合政府背上更多罵名,或許,他們想要取聯合政府而代之呢。”


    秦粒的後背上瞬間湧上一層寒意。


    易北洲望向秦粒不可置信又帶有恐慌的表情,輕笑了一聲,道:“不要緊張。”


    這其實隻是一句有些敷衍的安撫,但從素來話少的執政官口中傳出,秦粒還是感覺受寵若驚。


    還沒等他表達自己的忠心,要為西京基地上刀山下火海,若西京基地死,自己絕不獨活的雄心壯誌,他就聽易北洲話鋒一轉,輕描淡寫道:“江小姐,吃晚飯了嗎?”


    秦粒腹誹,他的上司,還是叫人家“江小姐”,但他的眼神,都快把江小姐生吞活剝恨不得全然占為己有了。


    之前審訊完麗茨,其實就快到了晚飯點,但那之後發生了太多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情,讓他們中沒有人顧得上吃飯。


    麗茨已經迴到了醫務室接受治療,但是這次,有人二十四小時負責看著她。


    江歸荑也應該迴到了家中……


    這樣想著,秦粒撥打了江歸荑住所處的電話,忙音一聲聲響起,半晌,秦粒提著因超時而自動掛斷的話筒,怔怔地望著易北洲,小聲道:“沒人接。”


    這一瞬間,他們都想起了上次江歸荑在住所出事的情形。


    易北洲目光凝重,大步流星走過來道:“我來再打一次。”


    正在此時,執政官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這扇門很少被人敲響,一來,平日裏探訪執政官辦公室的人不多,簡直鳳毛麟角;二來,在辦公室裏辦公的人,諸如易北洲和秦粒,很多時候都是不敲門直接進的。


    易北洲的目光落在了門上,不知在想什麽,幾秒後,他緩緩開口道:“請進。”


    他的手指仍舊停留在電話撥號鍵上方,即將撥出最後一個鍵。


    門開了,江歸荑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她笑眼彎彎,臉上不見一絲陰霾,目光與易北洲的眼神相對,詢問道:“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飯?”


    明明前方還有不知多少險惡泥潭與無盡深淵,當易北洲的眼神和她交匯的刹那,他卻覺得心中的擔憂和負麵情緒全都一掃而空了,如暴雨後澄澈的晴空。


    .


    他們最終並沒有再次造訪基地飯店,在發生基地民眾湧入執政官辦公室討說法的事件後,基地的氣氛雖然表麵上恢複了以往的平靜,但是平靜的水麵之下仍然暗藏波濤,在這風聲鶴唳一觸即發的氛圍下,就連基地飯店的老板都在店麵門口掛上了“暫不營業”的標識。


    他們來到了易北洲的家中。


    這是江歸荑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但這一次,她少了一些作為客人的拘謹,她輕車熟路地被易北洲安排在餐桌前坐下,望著易北洲在灶台前忙前忙後。


    半晌,她懷疑地眯起眼,問道:“你在做什麽?”


    正說著,她一邊起身向著灶台走去,正看見易北洲將蔬菜包加入鍋裏,她啞然失笑,道:“原來是方便麵呀。


    易北洲斜覷了她一眼,道:“而且還是過期五個月的方便麵,怎麽樣,吃不吃?”


    江歸荑注視著他用筷子在鍋裏翻攪,將麵條攪動得又筋道又爽滑,半晌,一陣香濃的牛肉湯味蔓延開來,她笑道:“當然要吃,說實話,我還挺懷念的。”


    她上手幫著易北洲將麵條盛到碗裏,眼神不無遺憾,道:“可惜不能再加個蛋了。”


    任何新鮮的、易於腐敗的植物、動物、生物產品都在眾生畸變的過程中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汙染,隻有這些添加了防腐成分的食物才能保留到現在。


    易北洲望見她遺憾的眼神,不知怎的感覺心裏不是滋味。


    他舀了一口湯喝,轉移話題道:“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江歸荑思忖了幾秒後,說道:“原來有這麽明顯嗎?可能是因為,我終於知道了你隱瞞我的事情。”


    “不過……”她的目光忽然狡黠起來,審視般地看向易北洲的臉,輕聲道:


    “這是唯一一件你隱瞞我的事情嗎,執政官?”


    第75章


    ——下一秒,她的臉倏忽紅了。——


    江歸荑曾以為, 在她深陷林邱實手中,對抗蟒蛇變異種之後的那段時間,是他們之間的迷蒙的感情第一次走向明晰的時刻。


    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被他吸引的時刻。


    因此在那時, 她選擇詢問營養劑這件事,是希望借此看到一個繼續發展下去的可能。


    尚未說出的感情就像一株花, 渴求著清晨第一滴露水的澆灌,來判斷自己在烈日當空的炙烤下能否繼續生長。


    然而, 那株花嬌嫩的花莖還沒冒出尖就被易北洲掐斷了,他冷漠而又理智的迴答,告訴她,他們不可能迴到從前了。


    但如今,陰差陽錯之下, 她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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