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看著眼前自己的一雙兒子,目光在二少身上掠過,停在了大少身上。

    “這些年來,你們過的好嗎?”

    她是在問他?大少心裏微訝,掀起眼簾瞭了她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但隨即想了想,他又緩緩出聲:“我……們過的很好,母親。”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知道他身上背負的責任。

    對於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和他們同年齡的人來說,他們或許是艱苦難熬的,他們的出身注定了他們別無選擇!

    與榮華富貴無關,而是事關存活,他們從來沒有退路!

    所以,他們都過的很好,因為那些就是他們的生活。

    梁泊有些怔然,母親?這兩個字尊敬中卻帶著疏離,小陽是在疏離她嗎?而且兄弟兩人之間也看不出親昵,他們是雙胞胎,不是說雙胞胎比平常的兄弟更有感情和默契嗎?

    二少冷瞥了一眼大少,輕聲道:“媽,你和安……父親談了些什麽?”她還深深的愛著沈方輝?所以才不想和他有任何的關係?

    他知道,她是恨安玦琝的,讓她和他有夫妻之名,她心裏會很痛苦。

    可是……除了這個辦法,他沒有了別的辦法能和她在一起!

    他不想讓她再去和沈方輝在一起,她是他這輩子的媽,本就應該和他在一起的。

    聽聞二少的詢問,大少也抬起頭注視著她,似是也很在意這個問題。

    梁泊心裏生出暖流,盡管小陽看起來很肅默,但他和小昭一樣,也很關心她,隻是他不若小昭那樣的溫柔。

    心裏感動的同時也生出一絲酸澀,他們明明本該是天真燦爛的,可是他們一個老氣秋橫,一個沉默寡言,都同樣的聰明,同樣的早熟。

    他們沒有體會到家庭的溫暖,沒有享受到過父母的嗬護,再加上有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作父親,對他們的成長和思想都有著不可泯滅的影響。

    而現在所見,他們的性格也初見雛形。

    梁泊並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在心裏梳理著自己的思緒。

    良久後,她才深深的看著他們,微微一笑,神情柔和中卻有著一股堅定:“讓我成為安夫人,這是你們想要的嗎?”她知道或許在他們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她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

    大少、二少均為之一愣。

    梁泊柔和的看著他們,等著他們的迴答。

    二少垂下眼,掩去眼裏的陰霾,如果可以,他何嚐願意這樣讓她為難。

    大少眼角瞥了一眼垂眼沉默的二少,感受到這個弟弟隱隱壓製的戾氣,他定定的看著梁泊,眼神稍稍有些犀利,一針見血的問出:“兒子想,或許,我們該要問問母親,您是否想成為父親的夫人?”

    二少倏的抬眸,看向這個在他心裏一直像根刺一樣存在的同胞手足。

    梁泊看著大兒子眉宇間隱約呈現的威嚴,心裏五味雜陳。

    “母親,請您如實迴答我。”

    梁泊水眸有些濕潤:“不,我並不想成為你們父親的夫人。”

    聽著她如此堅定的迴答,大少垂下眼後又再揚起:“那……您恨父親嗎?”

    梁泊搖了搖頭:“我不想恨他。”恨,太累人,她不想讓自己陷足於過去無力自拔,更不想讓那個男人影響她的生活。

    “那您後悔嗎?後悔生下我們,從而被迫改變了您的一生。”

    梁泊有些哽咽:“不,我從不後悔生下你們,哪怕是改變了我的一生,哪怕這一生孤寂,我也不悔。”

    大少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看向坐在身旁一直垂著眼的二少,冷冷的說道:“你以為的,並不代表是正確的。”

    “父親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他淡漠的說出事實。

    二少冷哼:“這我當然知道,但這又與媽何幹?”她不愛安玦琝,安玦琝就算後宮三千也不會影響到她,有他們的存在,誰敢為難她?再說,安玦琝既然許了他,自然會衡量,不會輕易的傷害她。

    大少冷諷:“你很自私。”看似是他為了母親不顧一切,分明是他想要母親為他不顧一切,他留戀、沉陷於母親的溫暖,卻又知道以目前他的能力,他無法擁有,無論他如何的有天賦,他終究還是隻有五歲,目前為止他翻不出父親的手掌心。

    就算是死,他也隻能是安家的鬼,所以他才會置之死地而後生,和父親談條件。

    隻是父親的性格,他恐怕比他更了解一二,父親是天生的王者,王者無情,方能稱之為王者。

    他有沒有想過,就算安家富貴滔天,就算有他們存在,安家沒人敢輕視母親,但——他似乎是刻意的忘了,父親曾經給予母親的傷害,讓一個女人和一個曾經傷害了她的男人在一起,那對這個女人來說,是活生生的煎熬。

    如果是母親想要安家掌權夫

    人之位,他無話可說,因為他們是她所出,她就有資格享受安家的榮華富貴。

    可是,母親不想。

    母親愛他們,才逼迫自己不恨父親,但是不恨並不代表著能接受父親成為自己的丈夫,哪怕是有名無實,這對母親來說,是一種屈辱。

    二少被大少戳中了內心最深的痛處,看著他的目光恨不得活剮了他,就算他和他是同胞手足,就算他也是她的兒子,可是他這輩子都永遠不會知道,他和她之間,是什麽樣的情感?

    大少的目光也陰冷了下來,兄弟倆四道目光殺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因為梁泊在場,他們會動手。

    梁泊看著兩個兒子冷眼相對,微微皺眉,柔和的目光有些焦急,語氣卻很嚴肅:“小陽,小昭,你們是同胞兄弟。”

    她的話有如一盆冷水朝兩人淋頭而下。

    二少擰眉,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大少眼神微微一閃。

    看他們都冷靜了下來,梁泊暗鬆,但語氣還是很嚴肅:“小陽,小昭,我不知道安家是什麽樣的家族?也不知道你們的父親是如何培養你們的?但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們能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忘了,在你們有了生命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就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也還連著筋的兄弟。”

    梁泊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視,心裏有著掙紮,眼神卻慢慢的從痛苦的掙紮中堅定起來。

    坦然的目光看著他們,她緩緩的開口:“我愛你們,可是我卻不會為了你們成為你們父親的夫人。”

    大少、二少都抬起頭注視著梁泊,他們看著她眼裏的堅定,神色都微微一怔。

    看著他們,梁泊的眼神迷離,聲音縹緲無依:“我情願遠遠的思念著你們,也不要我用煎熬和屈辱換來的愛你們的機會,這是我身為母親,能教導你們唯一的東西,所謂含辛茹苦,所謂忍辱負重,都是建立在渴望之上,因為他們知道總有一天,會苦盡甘來,心中所願也會達成。”

    “可是我愛你們,卻不想為你們含辛茹苦,更不想為你們忍辱負重,因為我對你們從來沒有渴求,沒有願望,生命是你們的,我無法給予你們人生。”

    以愛之名,縱然可貴,可又何嚐不是束縛?她不希望她的孩子看到他們的母親活在日日夜夜的煎熬裏,所以她自私的選擇放棄。

    她怕,怕自己承受不起那樣的付出,更怕自己在那樣的環境下給不了他們溫暖和愛

    ,反而給他們壓力,給他們束縛。

    命遠無常,她又何必強求,強求來的,必定不會幸福。

    如果她淪為那個魔鬼男人的禁臠,那對她,對她的孩子來說,是一種永遠也無法洗涮的屈辱。

    沒有哪個為人子的希望看到自己的母親整天生活在痛苦的煎熬裏,而那個給予的人是他們的父親。

    她無能和命運抗爭,給不了他們平常人所擁有的家庭的溫暖,卻也不想給他們無法選擇的痛苦。

    所以,她選擇放手!

    大少眉頭緊蹙,好半響,才輕舒眉頭,深深的看著她,問道:“這是母親想要的?”

    梁泊微微一笑,坦然的看著她的這個異常冷靜的兒子,心裏有著為人母的驕傲和欣慰:“是的,因為這樣,我才會活的更好。”而你們也會活的更好。

    二少神情陰鬱,看著她,心痛難當,她柔和的笑讓他的心都被掏空了。

    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懂,可是他卻不在乎。

    隻要她在他身邊,他不計任何代價,安玦琝如果信守承諾還好,如果安玦琝膽敢傷害她,等到他強大的那一天,他會把安玦琝踩在腳下,甚至絕不排除弄死他。

    可是,他忘了,安玦琝是他這輩子的父親。

    縱使有一天他有能力殺了安玦琝,也洗不去她的痛苦,反而,讓她的痛苦加劇。

    她會把一切罪孽都扣在自己身上,在那樣的罪孽裏,她就算活著,也是煎熬。

    梁泊看著小昭眼裏的痛,心也鈍痛,眼眶微紅,喉嚨也有些哽咽,這個時候她不想出聲,她不想讓他們看見她的脆弱,隻是上前緊緊的把他抱在了懷裏。

    小昭,媽媽相信你會用盡一切辦法保護媽媽,可是媽媽又何嚐不想保護你。

    大少抿緊了唇,看著她眼裏的淚,再看著痛苦的胞弟,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沉重中帶著隱隱的無奈。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有些體會到了這個弟弟的心情,他們還太弱太緲小!

    梁泊把大少也攬進了懷裏,欣慰一笑,卻笑中含淚。

    兒子,你們的人生還很長很長,不應該為了媽媽而束縛,更不應該為了媽媽而陷入兩難。

    媽媽的愛,不管你們是不是在媽媽的身邊,永遠存在。

    當麵對命運,無法抗爭的時候,放手才不會陷入絕境!這是她教會他們的第一件事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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