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小心翼翼賠笑:“幾位大人姐姐,有話好說……小的是奉了九雲大人之命來這裏收拾雜物的。方才出門想解手,卻見紫辰大人不知為何噴嚏不斷,小的一時護主心切,便上前攙扶,絕對無心冒犯,大人姐姐們明鑒。”

    四個婢女鄙夷道:“你是什麽東西!輪的到你來攙扶紫辰大人麽?!”

    “是是……小的什麽東西也不是……”她連連點頭稱是。

    玄珠扶住左紫辰,因見他這次作得特別厲害,便再也顧不得久留,攙著他的手便往外走。經過覃川身邊的時候,她冷冷看了她一眼,淡道:“近來山中亂得很,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敢胡來,弄得這裏臭氣熏天。”

    四個婢女立即明白了,馬上跑去提了四桶水,罵道:“你這下賤的奴才!身上熏的是什麽香?!一個雜役不做好本分活,成天隻想攀龍附鳳!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搞這些狐媚子了!”

    說著四桶水一起潑上去,又把覃川潑個透心涼,這會兒可是滴水成冰的冬天,她冷得直跳,嘴唇一下子就沒了血色。

    “還不去跪下!不叫你起來不許起!”婢女們把她推到殿外的平地上,按倒在地。

    覃川大叫:“這麽冷的天,會死人啦!我真的會死哦!死了可難看了!”

    還沒叫完,青青就走出來冷笑:“這是做什麽?公主陛下和一個外圍小雜役計較什麽?她的命固然不值錢,你也不必為了一點小事就讓她凍死吧?這裏是香取山,不是大燕的皇宮。”

    玄珠冷道:“下人做錯事,自然要罰。時候到了就讓她起來,我心中有數,不會傷及性命。”

    “就是打狗,也得看主人。這是九雲帶來的雜役,不用公主陛下越俎代庖。”青青走過來,直接把瑟瑟抖的覃川拉起來,推進溫暖的殿內,又道:“我負責晚上把人完完整整還給九雲,公主陛下這就請吧。”

    玄珠定定望她一眼,沒說話,扶著左紫辰走了。青青看著她的背影,繼續冷笑:“德性!亡國的公主,又不是真公主!真以為香取山是皇宮呢!”

    她施施然走迴殿內,這迴輪到覃川打噴嚏了,渾身上下**的,她本來就瘦弱,這下越顯得可憐之極。因見青青過來,她趕緊道謝:“青青姑娘,多謝您……”

    “謝什麽!”青青不甚在意地揮手,“方才誰叫你自己跑出去了?”

    覃川苦笑:“小的尿急,這會兒快出來了……您個慈悲,容小的先去方便一下……”

    “去吧去吧!”青青見她那模樣又可憐又難看,不由皺眉,“去了別過來了!換個幹衣服!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覃川這迴真心實意地道了謝,一路飛奔迴自己的小院落,等擦幹頭,換上暖和棉衣,已經凍得嘴唇烏紫,渾身抖。

    她關上院門窗戶,盤坐在床頭,開始調整內息,直過了兩盞茶的功夫,臉色才漸漸紅潤。玄珠這次的責罰還真算輕的,記得以前玄珠自己帶來的一個貼身婢女,跟了她四五年,就因為和左紫辰多說了兩句話,笑得開心了點,迴頭就被她命令掌嘴,滿嘴牙都打掉了。

    左紫辰知道這件事之後異常震怒,當著她的麵直斥:心腸狠毒!草菅人命!罵得玄珠大哭一場,居然又把那個被打死的婢女的屍體挖出來,令人狠狠鞭屍一番,心底才痛快了。左紫辰也對她這種偏執毫無辦法,罵她、冷落她之類的行為,隻會讓她更瘋狂。

    不知為什麽,覃川想到左紫辰最後還是被玄珠纏得死死的,心底倒有些快意。他就和一個瘋子共度一生吧,兩人挺配的。

    黃昏的時候,翠丫迴來了,一臉惶急之色,見到覃川神色如常,才鬆了一口氣,帶著哭腔道:“川姐!今天嚇死我了!他們都說你得罪了玄珠大人,差點被打死!我急得直哭!到處找你也沒找到……你沒事吧?”

    覃川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腦袋:“有事才怪,你川姐身子骨硬得很,打不死凍不壞,少操心啦。”

    話才說完,門外就響起一個張狂的聲音:“覃川!玄珠大人傳你!快出來!”

    翠丫臉色頓時白了,突然咬咬牙,從門後抄起扁擔,低聲道:“川姐!他們不放過你呐!你快走!這裏我替你頂著!快走呀!別讓他們看見!”

    覃川心裏又一次泛起暖暖的感動,香取山是一個縮小的世界,縱然不盡如人意的事情很多,可是,正因為有這些可愛的人陪著她,她才能每天自內心的笑。無論是怎樣的亂世流離,世情冷漠,人的心依然有溫暖的一麵,讓她感到幸福。

    “我沒事,你別擔心。”她摸摸翠丫的頭,聲音溫和,“我去去就來。”

    “不行!我、我不讓你去!”翠丫強起來,也蠻夠嗆的。

    覃川在她脖子上輕輕一摸,翠丫頓時軟了。她把她抱上床,低聲道:“抱歉,又要讓你昏睡一會兒。傻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啊。”

    她早知道,按照玄珠一貫的性格,她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凡是擅自

    靠近左紫辰的,隻要是女人,她都刻骨仇恨。方才在殿前是礙著青青的麵子,這會兒估計是真要給自己好看了。哎,她好歹也是堂堂一個諸侯國的公主,為什麽生得這麽偏執瘋狂呢?真不曉得她家大人是怎麽教的。

    推開門,果然外麵站著的是玄珠的四婢女之一,鼻孔朝天,臉色很不好看:“這麽遲才出來!做什麽了?!”

    覃川微微一笑,聳聳肩膀:“什麽也沒做,走吧。”

    可以隨便說的都不會是最後謎底

    玄珠身為公主,住的地方都與旁人不同,祥龍瑞鳳之類的東西在香取山自然不能用,她門前效仿王公貴族,放了兩隻雪白的石瑞獸,一人多高,氣派非凡。

    “這裏跪下候著!叫你的時候才準起身!”那個婢女冷冷交代一聲,徑自推門進去了。

    覃川答應著,四處張望幾下,不見有看門人,周圍亦是相當僻靜,大聲嚷嚷估計片刻間也不會有什麽人趕來。果然是殺人放火,搶劫強……那個啥的好地方呀!

    正看得呆,大門突然“吱呀”一聲又開了,先前那婢女出來,怒道:“大膽!為什麽不跪下?四處亂看什麽?!”

    不等她說完,覃川“噗通”一聲跪得又利索又好看,笑眯眯地解釋:“小的有幸能見到玄珠大人的府邸,心中倍感榮耀,不由得看傻了。”

    婢女臉色稍霽,又把腦袋縮迴去了。門內傳來隱約的笑聲,很有些不懷好意,緊跟著大門又是一開,“唿啦”一下潑出水來。覃川反應極快,就地一滾,滾得那叫一個漂亮,那叫一個利落幹脆。好險不險,居然讓了過去,換個地方再仔細跪下,臉上笑得討好極了,對著臉色鐵青的婢女柔聲道:“沒事兒,小的運氣好,您老不用擔心。”

    “死奴才,身手倒挺靈活……”婢女恨恨地低聲咕噥,把大門用力一關,倒也不見再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潑出來了。

    這就叫主子得勢,下人也猖狂,仗著玄珠的風頭,平日裏可能連那些新近的小弟子都敢欺負,更不用說覃川這樣的雜役了。說起來,香取山主未免太好說話,好好一個修仙養性的地方被弄得亂七八糟,他居然一句話也不說,仙人都是這麽好脾氣的?

    覃川乖乖地在地上跪著,眼看日頭落了,天色暗了,漫山遍野的燈籠亮了,像嵌在黑寶石上的點點明珠。她長長吸一口氣,再利落幹脆地站起來,拍拍膝蓋,繞著府邸門前空地開始小跑,大刀闊斧地做各類諸如甩臂踢腿的動作。

    緊緊閉著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了,婢女們臉色青裏帶著黑,個個對她怒目而視:“你又在做什麽?!誰準你起來了?”

    覃川搓著臉,顫巍巍地問:“姐姐們,請問玄珠大人何時才會見小的?小的要凍死啦!隻能動動身子取暖。”

    婢女怒道:“玄珠大人有事在忙!你好好等著!快跪下去!”

    眼看大門又要合上,覃川趕緊叫道:“等下等下!小的尿急,附近有茅廁不?”

    “忍著!”婢女們怒不可遏,以前從沒見過這麽麻煩的下人,大多數人聽到被玄珠大人叫過來,就已經傻了一半,過來在門口跪上幾個時辰,就傻了另一半。等真見到玄珠的時候,除了垂頭喪氣,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等打殺下人臉麵信心的法子,百試百靈,今日不曉得為啥,好像不太靈了。

    “這……這怎麽忍呀?”覃川快哭了,“人有三急,神仙老子也忍不了!姐姐們行行好,告訴小的茅廁在哪兒吧!”

    “你怎麽這麽囉嗦?”好像有人忍不住想跳出來打人了。

    覃川長歎一聲,視死如歸:“既然如此,小的隻好大不敬了。”說罷便開始解腰帶。婢女們呆呆地看著她把腰帶一丟,裙擺一撩,顯見著是打算在門口就地方便,個個嚇得尖叫起來,撲上前便要阻攔。

    “茅廁往東走啦!混賬東西!太放肆了!快滾過去!把皮蹦緊些,今日非要玄珠大人狠狠責罰你才行!”

    覃川微微一笑,重新係迴腰帶,抱拳道:“多謝各位姐姐,小的這便去了。”

    轉過身去,正要大步往茅廁趕,卻見不遠處樹下斜斜靠著一個人,抱著胳膊,顯是看了有一陣子,兩眼閃閃光,滿麵忍俊不禁,分明看得特別起勁。

    覃川一見他,頭皮就要麻,又不得不抖著嗓子大叫一聲:“九雲大人!”聲音裏委屈欣喜,種種複雜情緒,如杜鵑啼血,如怨婦思夫,委實感人淚下,心中酸澀。叫罷狠狠撲上去,滾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九雲大人,小的好想您啊!”她哭得鼻涕眼淚亂流,一股腦擦在他靴子上。

    傅九雲眉頭嫌棄地擰起來,又好氣又好笑:“髒!不是叫你跟著青青姑娘好好做事麽?怎麽又得罪了玄珠?”

    “小的什麽也不知道呀……”她抬起頭,眨著眼睛,眼淚一顆顆從裏麵滾出來,狠狠一吸鼻子,無辜之極。

    傅九雲點頭微笑:“你膽子真不小,

    把大人我的衣服洗壞,東西砸爛,叫你做苦力來補償,又給我捅婁子,果然毫無悔改之心。今兒就讓玄珠給你嚐嚐竹筍炒肉絲的滋味好了。”

    覃川見他拔腿要走,急忙抱得更緊:“小的吃不得竹筍!一吃便要渾身起紅斑!吃不起吃不起呀!”

    傅九雲低頭看她:“怎麽?你是不是想叫大人我救你?”

    她一個勁點頭,可憐極了。

    傅九雲索性蹲下來,突然伸手揪住她的臉皮,用力拉了兩下——覃川滿臉鼻涕眼淚,傻兮兮地張著嘴,被他拎著臉皮做出各種怪異表情。

    “要大人我救你,給我什麽好處?”他慢條斯理地問。

    覃川把牙一咬,眼睛一閉:“小的願意獻身!”

    “那你自生自滅吧。”傅九雲鬆開手繼續走人。

    覃川哪裏肯放,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荷包送上去:“這裏……小的全部家當……都給您了!”

    “太少。”繼續走。

    “那……那我把什麽都告訴您!”覃川豁出去了。

    腳步突然停下。傅九雲定定看著她的臉:“……你終於肯說了?我還當你要繼續裝傻充愣,把大人我當孩子耍呢。”

    覃川幹笑兩聲,下一刻整個人突然被他抱起來,臉頰撞在他胸口,聽見他低沉的聲音撞擊胸腔:“髒死了,把臉擦幹淨。”雖然是嫌棄,語氣裏卻意外地有溫柔之意,覃川心底莫名一動,假惺惺的眼淚說什麽也流不出來了,默然用手帕把臉擦幹淨。

    傅九雲抱著覃川,大搖大擺從玄珠府邸前走過去,一直在門外偷看的幾個婢女急忙叫他:“九雲大人!那個雜役正被玄珠大人傳呢!能不能勞煩您把她留下?”

    他“嗯?”了一聲,聲音淡漠:“這是我的人,玄珠找她何事?”

    玄珠和傅九雲平日來往不多,加上此人素來放蕩風流,玄珠愛惜名聲,也不會和他多處。婢女們不了解他,大著膽子迴道:“這雜役得罪了玄珠大人,正要處罰呢!九雲大人先迴避吧?”

    傅九雲冷冷一笑:“什麽時候,我傅九雲的人也有人敢動了?”

    “可是這個雜役她膽大妄為,竟敢做出玷汙玄珠大人府邸的行為!就算是您的人,難道得罪玄珠大人的事情就一句話帶過去麽?”

    婢女們仗著在自家門前,膽氣硬是壯了十分。

    傅九雲低頭問:“小川兒,你得罪了玄珠?”

    覃川嬌弱地縮在他懷裏,微不可覺地點點頭。他朗聲笑道:“做得好!既然得罪了,索性得罪個徹底。”

    說罷長袖一揮,眾人隻覺數道寒光激射而出,門口兩尊白石瑞獸轟然裂開,眨眼就變成碎末,撒了一地。婢女們渾身僵住,眼怔怔地看著他歪頭打量一番,似是很滿意:“這樣順眼多了。替我帶話給玄珠:既然來了香取山,就要有個修仙的樣子。若是懷念先前的公主生活,不妨離開,我想山主也不會過多挽留。”

    語畢,抱著覃川揚長而去,誰也不敢出言挽留。

    “爽不爽?”迴到傅九雲的院落,他劈頭就問了一句孩子氣的話。

    覃川老老實實點頭:“爽!”

    傅九雲嘻嘻一笑,將她丟下地:“爽了就說吧,什麽也別隱瞞。”

    覃川在地上滾了一圈,慢吞吞爬起來,兩隻眼骨碌碌亂轉,賠笑:“大人可否容小的先去方便一下?”

    他笑眯眯地搖頭:“不行,說完了再去。你如果忍不住,當著我麵也行,大人我不在乎的。”

    覃川毫無辦法,隻得低頭沉思半晌,才輕聲道:“我……我有個青梅竹馬傾心相愛的人,十六歲的時候聽說他上山修仙去了,我四處找四處問,知道這裏有個香取山,所以進來做了雜役,想找到心愛的人。可惜的是,他好像不在這裏……”

    傅九雲摩挲著眼角那顆淚痣,語氣極淡:“繼續說。”

    “……時間久了,我覺得就是找到他也沒什麽意義。他既然能拋下我去修行,證明在他心裏做神仙比和我在一起來得快活……對了,那幾根針……”

    她從懷裏取出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的硬紙,上麵裹著絲線,密密麻麻束著一圈銀針,放在傅九雲麵前的桌子上:“我爹是個武師,我自小也跟著他學了幾天武功。這些針還有上麵的麻藥,都是我用來防身的。上迴……上迴紮傷您,實在是情非得已,您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

    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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