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安清長歎一聲道:“於情可原,於理不可饒,謀逆乃不赦之重罪,國法不可容情。”


    梁季雄忍無可忍,在旁道:“十餘萬百姓人頭落地,朝廷卻與運州結下了多深的仇怨?卻向這十餘萬百姓的家小如何交代?以後運州還有太平麽?”


    嚴安清搖頭道:“無須交代,將其家小盡數充軍,發配北境。”


    梁季雄怒道:“如此一來,卻要讓運州絕種麽?”


    嚴安清道:“可將周圍郡縣百姓遷徙至運州,有十載光陰,運州定能重迴舊貌。”


    長樂帝血灌童仁,瞪著一雙鮮紅的眸子,看著嚴安清道:“這當真是你本意?”


    嚴安清施禮道:“我知此舉不合陛下心意,然為大宣江山社稷,必須嚴懲叛軍,有功必賞,有罪必罰,此乃國法之本!”


    長樂帝盯著嚴安清看了許久,突然笑道:“有罪必罰,說的卻好,百姓因不堪盤剝壓榨,憤而起兵造反,此雖州府假借朝廷所為,但朝廷有失察之過,這你得認吧?”


    嚴安清一怔,沒有作聲。


    長樂帝又道:“若是計較罪責,朝廷脫不開幹係,連朕都脫不開幹係,且問朕的罪過該如何處置?”


    嚴安清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長樂帝輕歎一聲道:“嚴愛卿,你先去龍圖閣歇息片刻,待朕拿定主意,再與你商議。”


    嚴安清告退,梁季雄怒道:“昔日陛下說朝堂之中,有怒夫教細作,老夫卻還不信,而今觀之,嚴安清定是細作!”


    長樂帝搖了搖頭道:“他不是細作,他此舉是真心為朝廷考量。”


    梁季雄愕然道:“陛下,當真要殺了那十餘萬百姓?”


    長樂帝搖頭道:“我若任地做了,卻和彭修年口中編造出來的昏君,有什麽分別?這朝廷卻和彭修年編造出來的朝廷有什麽分別?”


    說完,長樂帝把徐誌穹的書信交給了梁季雄。


    書信之中,徐誌穹請長樂帝寬恕運州的百姓,並列舉了三條理由。


    其一,朝廷有失察之罪,不能把罪責全算在百姓頭上。


    其二,若結下血仇,大宣南境當永無寧日。


    剩下一條理由不能說出來,運州百姓知道自己犯下了謀逆之罪,滿心都是恐懼,而今若是將他們殺害,等於啟動了檮杌的降世祭禮。


    梁季雄看過書信,長出了一口氣。


    多虧誌穹想的周全。


    他不光救了運州百姓,也救了大宣。


    當夜,長樂帝下詔,謀逆首犯彭修年淩遲處死,從犯三十餘人一並處死,餘者不論。


    此外,長樂帝還要籌集一筆錢糧,用於安撫百姓。


    嚴安清對此頗為不滿,但內閣現在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在王彥陽、邱棟才等一批閣臣的堅持下,內閣同意票擬,詔書次日便送往了運州。


    行刑前一晚,徐誌穹審問了彭修年整整一夜。


    彭修年在受盡折磨之後,將其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來。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供述竟然和肖鬆庭完全一致。


    彭修年沒見過肖鬆庭,他倆沒有串供的可能,為什麽連謊話都編的完全一樣?


    難道他倆沒撒謊?


    可在邏輯上,他們的供述完全說不通!


    次日正午,彭修年被綁在刑柱上處死,何芳集結十餘萬百姓觀刑。


    李沙白用九具疊念傀儡,做了一道法陣,讓所有百姓把行刑過程的看的一清二楚,聽的真真切切。


    劊子手每割一刀,彭修年等人哀嚎一聲。


    觀刑的百姓竟然為之落淚,曾和徐誌穹閑談的老兵哭道:“知府是好人,知府死了,就要輪到咱們了。”


    這在徐誌穹意料之中,徐誌穹走到彭修年身邊,小聲說道:“說兩句實話,我讓你少受點苦,先說說,這些年多征的稅賦,都去了什麽地方?”


    彭修年被折磨了幾天,意誌早被摧毀了,隻想快點得個解脫,且放聲哭嚎道:“我任知府十三年,多征稅銀五百餘萬兩,兩百萬兩上繳怒夫教總壇,一百萬兩分予州縣同僚,餘下兩百萬兩,分四地藏匿,時才所言,句句屬實!”


    一字一句,清晰的傳到了百姓的耳朵裏。


    老兵哭訴道:“知府是好人呀,知府……好人,好,好啊……”


    他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徐誌穹又問道:“運州境內的陽火族人,是誰殺的?”


    彭修年哭道:“這不是我本意,是怒夫教總壇的命令,我是奉命行事!”


    老兵擦了擦眼淚,這次他確信自己沒聽錯。


    徐誌穹又道:“把剛才的話,重說一遍,說的仔細些,尤其是那些銀子是怎麽來的,最好一筆一筆說清楚。”


    彭修年當真說了。


    他把這些年私自征收的稅銀,一筆一筆說了出來。


    說過之後,彭修年看著徐誌穹道:“你說給我痛快,可不能食言。”


    徐誌穹是個講信用的人,這種事哪能食言。


    “按照朝廷的命令,應該淩遲九百刀,你時才說了實話,還說了兩遍,我免你兩刀,八百九十八刀,你看公道吧!”


    彭修年喊道:“我還能再說幾遍,你讓我再說幾遍都行!”


    徐誌穹搖頭笑道:“兩遍就夠了,接著行刑!”


    劊子手上前割了一刀。


    彭修年哀嚎一聲。


    百姓們沒再哭泣。


    一直割到最後一刀,再沒有一個百姓流過眼淚。


    彭修年死了,三十多名同謀一並淩遲處決。


    該殺的都殺光了,恐懼再次湧上百姓們的心頭。


    他們覺得該輪到他們了。


    徐誌穹站在高台中央,大聲喊道:“知道我是誰麽?”


    台下鴉雀無聲。


    他們確實不知道這人是誰。


    “我是徐誌穹!”


    眾人議論道;“他是什麽窮?”


    “蒼穹的穹!”


    眾人低語道:“他說蒼什麽窮?”


    “我是大宣的運侯,我的食邑就在運州,我以運州之侯的身份告訴你們,朝廷已經下了命令,恕你等無罪!”


    百姓瞪圓了眼睛看著徐誌穹,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徐誌穹準備了一番康慨激昂的演講,先細數彭修年等人的罪狀,再細數怒夫教的惡行,再細說朝廷的新政,然後重點說一下運侯的英勇事跡。


    可話到嘴邊,徐誌穹隻說了一句:“你們受苦了,各自領些糧食,領點銀子,迴去過日子去吧!”


    百姓們繼續盯著徐誌穹,他們相信這絕對不是真的。


    徐誌穹轉身離去,在陽光的映襯之下,身影顯得十分高大。


    不能說話,一句也不能說。


    走穩一些,每步都要走得穩。


    功勳煉化!


    不行,要站不住了。


    這次的數量很龐大!


    第529章 五升四 九死一生


    徐誌穹情知狀況不對,趕緊走下了高台,等到了營帳之中,一頭紮進了陶花媛懷裏。


    陶花媛看著徐誌穹虛弱不堪,以為他傷勢發作了,正在尋覓傷藥,卻被徐誌穹一把抓住:“快,快帶我迴萬生城,去侯爵府。”


    “迴那裏作甚?”


    “去找孟遠峰老前輩,他能救我!”


    這迴事情大了,不隻是功勳煉化那麽簡單。


    徐誌穹大致算了下數量,這次煉化的功勳超過了三千。


    這就意味著他很可能要晉升四品。


    他剛升五品上沒多久,體魄還沒有達到五品頂峰。


    如今大量功勳煉化,又要直接晉升,這下當真要命了。


    陶花媛沒再多問,催動法陣,幾番輾轉,帶著徐誌穹迴到了萬生城侯爵府。


    孟遠峰算準了要出事,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府邸裏。


    看到徐誌穹滿身傷痕,氣息微弱,孟遠峰慨歎道:“卻說不讓你迴大宣,你偏是不聽,而今卻遭了那廝毒手!”


    他以為徐誌穹被龍秀廉打傷了。


    陶花媛不明白他的意思,徐誌穹擺擺手道:“老前輩,不是遭了毒手,是功勳煉化。”


    孟遠峰摸了摸徐誌穹的脈象,驚唿一聲:“這是要晉升了!”


    陶花媛訝然道:“前些日子升五品上,這麽快就要升四品了?”


    孟遠峰皺眉道;“他去了這趟大宣,到底經曆了什麽事情?”


    陶花媛思量片刻道:“事情倒是經曆了不少,可沒見他怎麽殺人,殺道不是全憑殺術提升修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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