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沒那麽多忌諱,大宣沒那麽愚昧。


    師姐很想抱抱誌穹,哪怕在街邊抱了也不會引來異樣的目光。


    可想了想還是有些羞澀,紅著臉不敢看徐誌穹的眼睛。


    尉遲蘭想把簪花戴上,卻想起來今天日子特殊,不能戴。


    她想找一件東西給徐誌穹做迴禮,可眼下沒有合適的東西。


    兩人默默在街邊站了許久,尉遲蘭道一聲:“誌穹,我要走了。”


    尉遲蘭把茉莉藏進了衣襟,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徐誌穹帶著甜蜜的笑容,目送尉遲蘭的背影。


    對大師姐,他有的是耐心。


    同僚們湊上來打趣,馬廣利道:“這姑娘好,長得瓷實!”


    王振南搖搖頭道:“腰身纖細掌中輕,一條臂彎能抱住的才是好女子,這姑娘,太壯碩了。”


    李普安點頭道:“還是振南兄內行,這姑娘,是有點大了。”


    眾人品頭論足,孟世貞卻把徐誌穹叫到了一邊,單獨說了兩句話。


    “我若是沒看錯,這姑娘是青衣閣的吧?”


    徐誌穹點頭道:“是我在書院的同年。”


    孟世貞長歎一聲道:“姑娘是個好姑娘,看得出來,也對你一片真心,可兄長要勸你一句,咱們這行當,你別看平時懶散些,實則是刀口舔血的營生,說句不中聽的話,將來有了孩子,一轉眼就可能沒了爹,你可別讓孩子再沒了娘。”


    徐誌穹一愣:“此話怎講?”


    孟世貞壓低聲音道:“那姑娘的衣服裏穿著軟甲,還藏著不少兵器,你看不出來,但卻逃不過我的眼睛,她今晚應該是殺人去了。”


    徐誌穹表情非常驚訝,但內心十分平靜。


    大師姐是武徹書院的殺道學子,皇城司是特務機構,殺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師姐畢竟隻是個九品,讓她單獨執行刺殺任務,是不是太冒險了。


    孟世貞道:“這你倒不用擔心,剛入門的丫頭也隻能在旁看著,真操刀的都是老青衣。”


    徐誌穹有些好奇:“到底什麽事?非,非得青衣閣出手?”


    孟世貞一笑:“模棱兩可的事。”


    “這,這又怎講?”


    孟世貞侃侃道來:“皇城司裏的事,有能見得光的事,有見不得光的事。能見得光的事,都讓武威營幹了,拿著聖旨,抄家拿人,有頭有臉,有裏有麵,


    可有些事,不是那麽名正言順,說這人該殺吧,沒有聖旨,你要說不該殺吧,皇帝又不止一次說要殺他,這個時候就輪到青衣閣了,她們能殺。”


    徐誌穹一愣:“她們為什麽能殺?”


    孟世貞把聲音壓到極低:“按大宣律,青衣閣有鋤奸斬佞之權,可以先斬後奏,隻要她們能拿出罪證,哪怕殺人也算無罪,最重要的是皇帝可以不知情,這事可以和皇帝沒關係。”


    徐誌穹明白了,皇帝想殺人,又不想親自動手,就授意青衣閣先斬後奏,事後青衣閣背鍋,但不受懲罰,皇帝也可以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


    “可,可武威營為什麽不能先斬後奏?”


    孟世貞笑了:“青衣閣上下有三百女官,斬殺亂臣賊子倒也夠了,武威營有兩千精兵,你讓他們先斬後奏,你知道他們會斬誰?”


    徐誌穹明白了,武威營戰鬥力太強,必須嚴格受到約束,所以不能有鋤奸斬佞之權。


    那掌燈衙門呢?


    孟世貞道:“能見得光的事,交給武威營,模棱兩可的事,交給青衣閣,那見不得光的事呢?”


    見不得光的事,歸掌燈衙門。


    徐誌穹問:“我們有鋤奸斬佞之權嗎?”


    孟世貞反問:“鋤什麽奸?斬什麽佞?”


    “難道,我,我們不殺人嗎?”


    孟世貞笑道:“殺呀!堂堂正正的殺!”


    “那,那我們不用擔責任?”


    孟世貞道:“有什麽責任?那些死了的,都是該死的,死的明明白白。萬一有人死的不明白,那就得讓他明白,咱們隻要能說明白,就算他死個明白。不明白也得明白,記住了嗎?”


    徐誌穹點了點頭,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為什麽武栩把王世潔說成因公殉職。


    因為王世潔死的不明白,所以就得讓他死的明白。


    他是被惡賊殺得,這個惡賊沒有線索,沒有身份,也沒有證人,但武栩說這惡賊殺了王世潔,他就殺了王世潔。


    不明白也得明白。


    這是掌燈衙門的特權。


    當了十幾天的提燈郎,徐誌穹對掌燈衙門了解的還是不多。


    ……


    到了北垣,徐誌穹準備去點燈,孟世貞一擺手道:“兄弟,一連幾天辛苦你,今天就歇了吧,我們哥幾個點燈,你且找你同窗喝杯酒,去白芍藥那喝杯茶,找林二姐買些花糕,桃花棚子就別去了,有失身份。”


    馬廣利道:“孟青燈,我今兒這肚子……”


    “你今兒不許拉稀!”孟世貞轉臉又對李普安道,“你今兒也不許修房子!”


    李普安一笑:“誰說房子的事了,我是想告訴誌穹,林二姐的花糕的確好吃,但那姑娘脾氣暴,碰都不給碰一下,你在白芍藥茶鋪多買一杯茶,那小娘子能讓你親一口。”


    “親,親哪?”


    “親臉蛋呀!”


    眾人哄笑,徐誌穹也跟著傻笑。


    才親個臉蛋而已,你這段位太低。


    要是把臉去了,倒還有些意思。


    徐誌穹提著燈籠,去了城門,伍善興一臉關切的問道:“誌穹,白日裏見了紅燈郎,問起了你的事,我如實說了,咱們晚上兄弟小聚片刻,沒犯了規矩吧?”


    徐誌穹搖頭道:“那,那能犯什麽規矩?”


    話是這麽說,伍善興今晚謹慎了許多,沒敢胡亂說話,閑聊片刻,小酌兩杯,徐誌穹又去了白芍藥茶鋪。


    今天老板娘不熱情,想是白天嚇壞了。


    “爺,您的茶。”茶水衝好,老板娘哆哆嗦嗦坐在徐誌穹身邊,等著親臉蛋。


    徐誌穹喝了茶,放下茶錢,起身走了。


    不缺臉蛋,也懶得親你。


    穿過兩條街,來到路口,看到花糕鋪的夥計遠遠張望。


    “燈郎爺,您可算是來了,我們老板急壞了!”


    徐誌穹到了花糕鋪,風輕雲淡的坐下,要了一斤花糕。


    隔著老遠,能聽見林二姐的心跳聲,可這姑娘性子倔強,還假裝沒在意。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急得夥計直跺腳。


    林姑娘把花糕包好,遞給了徐誌穹。


    徐誌穹也沒多說,把錢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晚風吹來,林二姐咬著嘴唇,且不讓別人看見眼淚。


    這個沒良心的。


    怎就不理人了?


    莫非被紅燈郎怪罪了?


    莫非日後連句話都說不得……


    傷心之際,忽聞一陣香氣襲來,徐誌穹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將一支茉莉戴在了林二姐頭上,又在臉蛋上親了一口。


    林二姐轉過身,一拳錘在徐誌穹身上:“你作甚?親我作甚?憑甚讓你親?”


    這姑娘好勝,非要親迴來。


    徐誌穹也不能讓著她,你親迴來,我還得親迴去。


    兩人親到了五更天,徐誌穹想起一件事,還得去趟勾欄。


    看不看跳舞倒在其次,聽說易紅燈在勾欄門前掌過燈,勾欄老板嚇丟了魂,得給人家個解釋。


    離著瓦市還有半條街,徐誌穹正思忖著該怎麽和勾欄老板提起這事。


    忽見一名女子在夜色中喊道:“你放手,我不認得你,你放開!”


    徐誌穹定睛一看,一個男子扯著一女子的手臂,正往前走,嘴裏不停說道:“你看你給我丟了多少人?你在這地方脫了衣裳給人看,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你給我迴家!”


    看那女子背影,好像是勾欄的舞娘。


    這是丈夫找上門來了。


    這種事貌似不該管,可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徐誌穹又覺得哪裏不對。


    舞娘高聲喊道:“來人呀,救我,我不認識這人!”


    不對,這事不對!


    前世見過這種事!這是拐帶婦女的常用手段。


    這男子是個人牙子!(人販子)


    徐誌穹兩步追到近前,喝一聲道:“哪裏來的歹人,把那女子放開!”


    女子聽到徐誌穹的聲音,趕緊喊道:“燈郎爺!救我,救我!”


    果真是舞娘。


    那男子沒迴身,說一句道:“燈郎大人,這是我妻子,也是我家事,草民沒犯王法,這事您就別管了。”


    好淡定的語氣,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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