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算,不重要,重要的是武栩鬧這一出,是為了要錢的。


    靈堂裏哭聲一片,鍾參要是再不表個態,事情就尷尬了。


    “王世潔為國殉職,我必將此事稟報陛下,懇請撫恤。”


    這意思就是幫你們要錢去。


    鍾參臨走時又說一句:“武千戶,晚上到正堂一敘。”


    ……


    鍾參走了,武栩收了眼淚,讓人先安頓好王世潔家眷,隨即把兩名紅燈郎叫到了正院明燈軒之中。


    明燈軒是武栩的辦公場所,是一座燈燭長明不滅的書齋。這座書齋不大,但隔音極好,尋常人哪怕貼著牆根也聽不到裏麵的聲音。


    武栩坐著,兩個紅燈站著,這證明武栩要發脾氣了。


    “你們兩個老老實實告訴我,是誰對王世潔動了家法?”


    易旭樓連忙說道:“卑職未曾!”


    陳元仲也道:“王世潔不在卑職管轄之下,卑職未動家法。”


    易旭樓聞言,看了陳元仲一眼,心中有了些推測:


    武千戶既然說是動了家法,那就證明他查到了線索,肯定是陳元仲暗中做了手腳,卻又要嫁禍在我身上。


    這廝麵善心狠,到了這把年紀卻還使這暗手,易旭樓暗自懷恨。


    武栩又道:“王世潔惡行累累,動了家法也是應該,可你們事先應該知會我一聲。”


    兩名紅燈郎連連否認,武栩大手一揮:“此事作罷,你等且記著,管好部下,留意分寸,休讓他們再胡言亂語,尤其是你部下史川!王世潔因公殉職,被他說成自相殘殺,卻把整個衙門拖進了渾水!”


    史川是陳元仲的部下,陳元仲道:“這事正要和千戶商議,史川仗著是武威將軍的族弟,平素狂妄慣了,屬下這次真想動家法。”


    易旭樓在旁道:“你想殺他?”


    那是武威將軍的族弟,你可掂量掂量。


    陳元仲搖搖頭:“殺他倒不至於,但在危急之時,這廝搖唇鼓舌,險些讓我等犯下大錯,這份罪責卻須好好懲戒!”


    易旭樓聞言,心裏更加惱火,什麽叫“險些讓我等犯下大錯”?你當時不在,衙門裏隻有我一個紅燈,你直接報我名字得了!這不就是說我偏聽偏信嗎?


    武栩點點頭道:“是該懲戒了,狠一點,給他留個記性,若是覺得不服,且讓他去武威營尋他族兄去!此外,今晚巡夜,各值不得有絲毫懈怠!”


    ……


    當晚,武栩去了皇城司正堂,鍾參準備了些酒菜,兩人小酌了幾杯。


    客套話說罷,鍾參進了正題:“伯封,你且實話告訴我,王世潔到底怎麽死的?”


    武栩道:“實話不都說過了麽?巡夜遇賊,因公殉職。”


    鍾參冷笑一聲道:“要是別人我就信了,王世潔是什麽人你當我不知道?皇城司的名聲被他敗壞了多少?若是你動了家法,此事我也不會追究,恤賞我幫你要了,白銀二百兩!可你得跟我說實話!”


    武栩道:“隻要能要來恤賞,你就當是我動了家法。”


    鍾參皺眉道:“什麽叫我當你動了家法?”


    武栩放下酒杯道:“你到底擔心什麽?”


    “我擔心此事和今日的邪祟之事有關,案發至今,已有七十多名女子失蹤,刑部正被火上烤著,我可不想和這事有什麽牽連。”


    武栩聞言,倒也有些興趣:“刑部查出線索了麽?”


    鍾參喝了口酒:“線索倒是有一些,說是京城來了一群人牙子,夥同作案,刑部正在私下搜捕。”


    人牙子,就是人販子。


    武栩拿起酒杯,也喝了一口:“你信麽?”


    鍾參笑道:“信個屁!人牙子瘋了怎地?來京城做這大案子?京城的女子更值錢麽?犯得上他們豁出這條性命?這是刑部找的托詞!”


    武栩給鍾參倒了杯酒:“指望刑部那幫廢物,這案子肯定破不了,你且等著吧,到最後還得落到你頭上。”


    鍾參放下酒杯道:“我且把話跟你說清楚,不管武威營、青衣閣還是你掌燈衙門,誰都別和這樁案子扯上關係,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武栩笑道:“跟我們翻臉有什麽用?把你牽扯進去的肯定是陛下,皇命難違,你能躲得過去嗎?”


    鍾參長歎一聲道:“躲過一天是一天,這案子背後有大來頭,卻不知道要出多少人命,告訴你手下人,這些日子加著小心,遇到事情,頂得住就頂,頂不住就撤,可千萬魯莽不得。”


    武栩聳聳眉毛:“本分卻不要了嗎?”


    鍾參道敲敲桌子道:“本分要,性命也要!你知道我性情,死的我不理會,我隻管活的,王世潔這事就此作罷,改日我叫人把恤賞給你送去,你看好了提燈郎,不能再出人命了!”


    ……


    當晚,徐誌穹跟著孟世貞巡夜,走到街上,看到了不少賣花的。


    “今夜賣花的怎麽這麽多?”徐誌穹倍感詫異,難道大宣也有情人節嗎?


    孟世貞笑道:“傻小子,今天二月十五花朝節,剛發了俸祿,你且買一株好花,送給心上的小娘子吧。”


    第39章 花朝節驚魂


    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


    大宣愛花,每年仲春十五日,為花朝節,白日裏,京城萬人空巷出來遊園賞花,大小集市舉目皆花,男女老幼插花戴花,一株上等的姚黃牡丹能賣到三千錢。


    提燈郎巡夜,天自然是黑了,馬廣利輕歎一聲道:“白日裏還想著陪著娘子出來賞花,結果為王世潔那殺才在衙門耽誤一天!”


    李普安道:“莫再提那殺才了,夜裏卻瘮得慌,咱們還不如去集上看看有沒有好花。”


    王振南搖搖頭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麽好花?都是別人挑剩下的!”


    馬廣利笑道:“挑剩下的也好,便宜呀!”


    孟世貞看了看眾人:“去集市看看也無妨,我可把規矩說明白,不能敲骨髓,買東西得給錢!”


    最大的集市在城西,叫西集,那太遠,眾人順路去了趟城北的集市。


    城北窮苦,但畢竟是過節,花朝節在大宣是重要節日,集市裏非常熱鬧。


    賣花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了,眼下商販們隻想把手裏的花盡快處理出去,價格確實便宜。


    徐誌穹看上了一株茉莉簪花,上前問價,賣花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看到提燈郎,連忙說道:“這花送給燈郎老爺就是了。”


    孟世貞皺眉道:“這叫什麽話,誰占你這點便宜?隻管說價就是!”


    少年壯著膽子說道:“實不相瞞,這是上品茉莉,放在白日裏,一株少說也得三百錢。”


    三百文錢一株花!徐誌穹咂了咂嘴唇。


    李普安在旁道:“誰問你白天的價錢了,你這花不賣,也是迴家等著幹枯,且說眼下的價錢就是!”


    少年道:“這花一時枯不了,您看仔細,這是幹花。”


    原來這支茉莉不是鮮花,是一支加工過的幹花,可成色沒有絲毫減損,湊到鼻子近前,濃香醉人。


    徐誌穹道:“這花我買了。”


    少年道:“我也是急著收攤,這支花,算您八十文吧!”


    徐誌穹見其他簪花也是精致,拿出錢袋道:“我買三支!”


    少年想了想:“三支便算您二百文。”


    徐誌穹數出二百文錢,少年用三支竹筒裝了花,交給了徐誌穹。


    花放在竹筒裏,正好方便帶著,大宣的商人生意做的周道。


    徐誌穹拿出一支送給孟世貞,當著領導的麵買東西,理應給領導帶一份,徐誌穹自然明白禮數。


    可孟世貞連連擺手道:“誌穹,你不懂這規矩,簪花可不能隨便送,我若是收了,咱們兄弟可就說不清了。”


    徐誌穹趕緊把花拿了迴來,他對孟世貞沒有任何興趣,他是真不知道這裏邊的規矩。


    馬廣利在旁打趣道:“誌穹啊,你為什麽買了三支花?你到底有幾個心上人?”


    王振南道:“最美不過少年時,三個不算多。”


    孟世貞挖苦一句:“再多能多得過你!”


    王振南聞言道:“孟青燈,咱們可是有過約定,我嗆了史川一頓,給你爭了臉,你答應我的事情可不能忘了。”


    孟世貞抿了抿嘴,他答應再給王振南說一房小妾。


    “不急此一時,你等我消息。”


    李普安看了看徐誌穹:“要我說,誌穹還沒找到心上人,他這三枝花,是給勾欄娘子準備的,北垣瓦市的桃花棚子裏,正好有三位舞娘。”


    徐誌穹憨憨一笑,看來李普安也是桃花棚子的常客。


    孟世貞詫異看著李普安:“那破地方你也去過?”


    “那地方不破,你去了就知道,誌穹是個會享福的人!”


    三人說說笑笑出了集市,半路上卻遇到了一位熟人。


    大師姐尉遲蘭,腳步匆匆,正要趕往青衣閣。


    徐誌穹正打算明天去找她,不期在這裏偶遇。


    多日未見,兩人有些局促,大師姐問一聲道:“這是去巡夜麽?”


    徐誌穹點點頭。


    尉遲蘭道:“我這廂,另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在皇城司,有些事情不能隨便打聽,無論武威營、青衣閣還是掌燈衙門,都有著特務機構的特殊性質。


    徐誌穹沒多問,從懷裏取出一支茉莉。


    “這個,給,師姐。”


    不需要多說,最簡單的表達,是尉遲蘭最喜歡的誌穹。


    幾個同僚都識趣的躲在了遠處。


    師姐拿著茉莉花,眼眸之中有些濕潤。


    大宣是個文明開化的國度,不像史書中那些蒙昧頑固的王朝,一提男女之情就犯了諸多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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