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吃飯本來是件好事兒,到頭來卻整病了,這怨誰去?

    這要是換了平時,李燕這種口氣說話,勒小東一準兒得翻臉。可是這會兒卻怎麽聽怎麽透著股心疼的味道。勒小東就覺得心裏邊兒暖和和的直往外泛甜味兒,許是糖水喝多了,渾身的無力感減輕了不少。

    “我不是看你們家人那麽熱情,不好意思說不吃嗎?”勒小東還怕她再自責,勸解道:“好了,我已經沒事兒了,你就別再擔心了。”

    這什麽個情況?李燕的目光在他帶著笑的眉梢眼角直遊移,貌似、貌似有些脫線啊?

    “李燕,今天是元旦,八九年的第一天,你有沒有準備禮物送給我呀?”

    “禮物,什麽禮物?”

    勒小東輕哼了聲:“就知道你沒有準備,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以後記得點兒就行了。”緩慢的坐了起來,從課桌裏掏出個打著漂亮包裝手掌大小的方形禮品盒遞了過來:“喏,送給你的。”

    小樣兒還懂得送禮物,還挺浪漫!李燕暗自腹誹,先前的那點不愉快全被他這意外的舉動吸引的煙消雲散,帶著好奇的打開了盒子。

    黃底海綿裏鑲嵌了隻卡西歐的運動手表,李燕覺得樣子有些眼熟,仔細一瞅跟勒小東手上帶著那款差不多。

    “怎麽樣,是不是挺好看?”勒小東把手表拿了出來,露出右手碗上帶著的那塊:“你看,我們倆的都一樣,就是你那塊兒顏色淺些,我特意讓我奶奶給挑的,女孩子帶正合適。”

    李燕:“……”

    “怎麽,還樂傻了?過來點兒,我教你怎麽調時間——”

    “……勒小東,我——”

    “行了,不用太感動,以後要更喜歡我,知道了嗎?”

    李燕的心情有點兒複雜,她本來是打算跟勒小東慢慢疏遠,而事實的情形卻是完全相反,反倒有拉近的趨勢。雖說兩人現在的這種關係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麽,頂多是被老師家長批評幾句。可問題是,她不想成為別人眼中極特殊的存在。麻煩這個詞兒,從前世開始就是她最不想要沾惹的東西。之所以對他處處遷就,原因也正於此。現在看來,這種想法未免過於簡單。

    怎麽樣才能在既不得罪他的前提下,又能擺脫這種局麵,成為了她當下最需要思考的問題。李燕頭一次覺得,對付個四年紀的小學生也需要這麽費心思。真是越活越迴去了。

    中午迴家吃飯的時候

    ,崔玉鳳已經給李燕準備好了兩道硬菜,一個是紅燜雞塊兒,一個是紅燒鯉魚。或許十年二十年後,這樣的菜並不足為奇,可在八九年的這會兒卻是普通人家隻在過年過節時才會偶爾嚐到的美味。

    老李家的條件自然不必多說,李大中現在手裏有兩個礦,也賺了不少錢,就是天天吃這樣的硬菜也不算什麽事兒。

    吳芝蘭找來兩個大鋁飯盒把雞、魚全都裝了進去,外頭又用屜布包上係好,李燕吃了飯就拎著迴了學校。

    不到一點鍾的時候,教室裏就已經布置妥當。前麵黑板中央的位置寫著一行大字:四年二班全體師生,元旦快樂!周圍用彩色粉筆繪著花樣圖案,各角栓著十多個汽球。頭頂上方交叉扯起了五彩亮紙拉花。全部的桌椅都被圍成了四方形,中央空出和地方留作表演節目。

    用班費買迴了成箱的汽水堆放在講台旁邊,花生瓜子用塑料果盤裝好,隔上一段距離分別擺放在桌子上。

    一點三十分,設定好的電子鈴聲準時響起。

    四年二班的全體師生全部到齊,司永剛坐在了靠近講台前的一張桌子前,緊挨著他坐著的是被謝苗苗當成競爭對手的郝文靜同學。白淨秀氣的長相讓人很難生出厭惡感。在老師眼中,也同樣是個受歡迎的學生。像今天這種日子,正是文藝份子活躍的時候。離她不遠的謝苗苗老早就鼓足了勁兒等著待會兒趁機較量一把。

    司永剛簡短潔說的發了言,祝賀大家元旦快樂。跟著率先帶頭把準備好的菜拿了出來。其他人碌碌續續的從桌子裏掏出自已的那份兒。

    李燕的左側坐著勒小東,再下去是張廣誌和劉剛,右側坐著田莉,她旁邊是學習委員郭美玲。

    每個人都很用心的準備了菜式,各式容器一打開,放眼看去,盡是椒紅蔥綠,菜香撲鼻。

    出於好奇每個人都瞅了瞅身邊坐著同學拿著的菜,心裏再暗自比較下自已,有自得有失落。很快就都拋到腦後,被周圍熱鬧的氛圍所感染,動起了筷子不住的品嚐。

    李燕報著同樣的心思朝著左右看了看,田莉帶的是蔥炒肉和塌雞蛋,郭美玲是拌黃瓜和炒土豆片。勒小東的兩個大瓷碗裏,一個裝了紅紅的冰碴兒蝦,一個是水煮海兔。兩樣都是海鮮,這在淩水鎮根本就買不到,至少得到縣城裏才見著。

    李燕看了看自已帶的兩樣,再比比他的,突然生出一種土豪跟貴族的差別感,偷偷癟癟嘴繼續往下看。張廣誌的是煎刀魚和燉海帶絲,劉

    剛的是鴨肉和幹豆角。別的人或許沒什麽,劉剛家裏兄弟姊妹多,經濟條件不太好,肯定是盡了最大的能力,把家裏養的鴨子都給殺了,想是他的母親不願兒子在別人眼裏太掉價,這就是當媽的苦心。

    其實此時距離中午飯時間沒過去多久,每個人都不是太餓,隻是這種氛圍實在是太好了,讓所有人都不住的動筷夾著自已和身邊同學的菜肴往嘴裏塞。

    李燕本來以為自已也就能吃個兩三口,真的開動才發現竟然胃口出奇的好。吃的最多的竟然是劉剛的那盤麻辣鴨肉,又辣又麻的味道實在是太霸道了,吃得嘴都麻得直往外噴火還是忍不住想要再吃。

    不光是她,勒小東和張廣誌也都盯著這道鴨肉了,其他菜全都沒有它下的速度快,滿滿一飯盒吃到最後就剩下些配料的幹辣椒皮和花椒粒兒了。

    “劉剛,你這菜是怎麽做的實在是太好吃了?”張廣誌喝了大口桔子味汽水兒,稍微衝淡下嘴裏的溫度。

    從三人爭相搶著吃開始,劉剛就沒停止過傻笑,平常都是他吃他們的多,這迴總算是輪到他了。“好吃吧,這可是我媽的獨門秘方,別人可都不會。”

    “瞧把你樂的嘴都咧到腦袋瓜後麵去了,說你胖還直喘,是你媽的手藝好又不是你,得瑟個屁得瑟啊?”張廣誌斜眼瞅著他。

    劉剛也不生氣,撓撓腦袋,探著頭傾著身體朝右邊看:“哎,勒小東,李燕,你們倆也覺得好吃嗎?”

    勒小東空了一天肚子除了點糖水什麽都沒吃,剛才忍不住饞的硬是吃了兩塊鴨肉,這會兒正不舒服呢,連帶脾氣也不好的迴了句:“淨說廢話。”那意思就是,這還用說嗎,不好吃我病這小樣兒還能動筷兒嗎?

    李燕倒是沒頂他,而是靈機一動想到什麽,試探的問道:“劉剛,你媽是不是四川那邊兒的人啊?”

    “咦,你怎麽知道?”劉剛挺驚訝,隨即點頭道:“是啊,我媽就是四川人。”

    不能怪他有這樣的反應,對於他們這代小村鎮的孩子來說,哪裏知道什麽四大菜係,什麽是川、粵、蘇、魯啊。就算是自已的母親會做這種口味,那也未必知道這樣的知識。

    相比起來,在城市裏生活過的勒小東就顯得有見識多了,不鹹不淡的道:“自已媽會做川菜都不知道,白長那麽大個子了。”臉上雖然沒表現出來,心裏卻覺得有些丟臉,沒能比李燕反應快,這讓他多少有些在意。

    張廣誌在那邊一臉恍然大悟的

    道:“哦,原來這種又麻又辣的菜叫川菜啊,怎麽還起這麽怪名?”

    劉剛仍舊在憨笑:“隻要你們覺得好吃就行,有機會再讓我媽給你們做。”

    “得了吧,你們家一共才養了幾隻鴨子啊,都做給我們吃誰下蛋賣錢供你和你哥上學啊?”

    要說張廣誌這小子嘴損起來不比勒小東差,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劉剛聞言眼神一黯低下頭。

    勒小東瞪了張廣誌一眼,後才也察覺自已嘴誤說錯話了,不太好意思想要安慰劉剛兩句,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李燕適時的解圍,探著腦袋道:“哎,劉剛,你媽做菜這麽好吃,幹買賣肯定能賺錢。”

    劉剛愣了下:“也沒往這方麵尋思啊,就以為隻有我們家人愛吃我媽做的菜,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們也都愛吃,嗬嗬——”

    李燕笑笑沒再多說什麽,她也是看劉剛家裏條件不好才想著給他提個醒,聽不聽就全在他們自已了。就剛才她嚐到的口味,如果劉剛他媽當真弄個小吃攤兒,那肯定是有不少人喜歡。尤其是新街落成,各門麵碌續開起來以後,整條街很快就會繁華起來,將來在街邊兒弄個小玻璃車,賣些特色小吃,多了不敢說,供他們兄弟姊妹幾個上學還是不成問題。不過,她不好說的太仔細。畢竟現在新街還處清冷階段,這時候說出來對方未必會相信,反倒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和猜忌。再加上也不知道劉剛他們家人思想是不是那種餓死事小失節是大的保守,會不會看不上擺小攤,抹不開麵兒不稀得幹?等等,這些個細鎖的問題都要考慮進去。她承認自已不是個慈善家,做不來不計付出,不求迴報的好人好事。做為同學,也隻能是點到為止,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勒小東側頭看了她兩眼,像是心知肚明的嘴角勾起輕笑,也同樣什麽都沒說。

    這頓聚餐邊吃邊聊邊笑鬧,直到將近四點才算結束。桌麵上的剩菜剩飯還有空出來的汽水瓶,全都撤了下去,先前的瓜子花生糖塊兒又都擺了上來。

    班主任司永剛一聲令下,元旦晚會正式開始。

    第一個節目,由文藝委員謝苗苗帶著兩個文藝隊員跳了一段比較活潑節奏歡快的舞蹈,得到一片鼓掌聲。

    文藝隊表演完,學校樂器隊的也不甘示弱,六名樂器隊成員,女生拉小提琴,男生吹小號黑管兒,合奏了一首《紅星閃閃》主題曲。由女生林晶負責指揮。李燕也在這六人小隊裏,是三個小提琴手之一。經過這麽長時

    間的學習,現在拉個一般的曲子是沒什麽問題,像這種合奏全當是平時訓練,發揮出正常水平就行了,也不需要太高要求。

    盡管這樣的演奏齊整程度不盡人意,甚至中間還有人拉跑了音兒,可沒有去挑剔,仍然報以熱烈的掌聲。

    應司永剛事先要求的每個同學都要出個節目,跟著又有幾個人上去表演,有唱歌有說笑話,也都稀鬆平常。有的人已經開始覺得無聊的轉移視線。

    可緊接下來的節目卻把四周開始分散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了過去。劉剛和張廣誌一上場,兩人特殊的扮相就先招來了一頓笑。前者腦袋上包了條白毛巾,看著就像偷地雷的,攢著拳頭大力士似的橫著就上場了。後者撕了幾條黑色膠布貼在下巴頜上裝胡須,駝著背拄著拐棍兒,顫顫微微的邊走邊咳嗽。

    旁邊講台前特意豎起了個簡易木牌,上麵貼了張廢報紙,上麵用墨水醜醜的寫了四個字:武林高手。

    直到此刻,還有些讓人看不明白,教室裏一下子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等著看場上兩人接下來究竟要幹什麽?

    就看劉剛挺起了胸脯,一副高高在上鄙視的表情豎起了大拇指指了指自已,跟著伸手指了下張廣誌,大拇指朝下點了點。那意思挺明顯,就是貶低對方。

    張廣誌扮演的老頭兒眯起了眼睛,哆哆嗦嗦捋著下巴上的胡須,可能是力氣稍重了,有條黑膠布卷到小手指上,被他著急一扯,整人給揪掉了。

    看戲的觀眾發起一陣笑聲,張廣誌尷尬了兩秒趕緊又迴到表演上,伸出小手指頭朝著劉剛勾了勾。後者大怒,解下頭頂毛巾就甩了過來。張廣誌用手中拐棍一搪,毛巾直接纏到了上麵,兩人你來我往就打了起來。

    從他們的招式上很明顯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每一下都恰到好處,拐棍揮來時毛巾抻直舉過頭頂橫擋,假裝吃力的下蹲再用力彈開。毛巾掃向下盤,對方就會跳起來將將躲過。

    這出武林高手過招的表演前後不過五分鍾,直到結尾兩人以毛巾勒脖子拐棍從腋下穿過意為刺穿胸膛,新距離相殺至死為結束。整個過程沒說一句話,卻看得眾師生如癡如醉。

    這種新奇式的表演引來一片叫好聲,直到兩人退場,掌聲持續著也沒結束。

    司永剛連聲讚道:“不錯不錯,兩位大俠打的實在是精彩啊。”

    劉剛被表揚和掌聲弄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的直低頭。張廣誌卻展揚多了,毫不謙虛的道:“我們倆準備的時

    間短,要不然的話還能對付幾招出來。”

    司永剛道:“那你們倆有時間就好好練練,等學校再有活動我讓你們倆上主席台上表演。”

    “好。”張廣誌跟劉剛異口同聲的嗬嗬傻樂。

    這個節目把大家的積極性全都調動了上來,不斷有人上去表演,但都再沒有這樣的精彩,直到郝文靜站了起來。

    清亮的聲線緩緩響起:雪絨花,雪絨花,每天清晨迎接我。小而白,純又美,總很高興遇見我。雪似的花朵深情開放,願永遠鮮豔芬芳。雪絨花,雪絨花,為我祖國祝福吧……

    教室裏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沉靜在她帶著童音舒緩的歌聲裏。可以說,聽著就是種享受。

    像他們這樣的小學生,所能聽到的歌曲非常有限。多數時間都在學校裏,放學迴家那段時間除了動畫片,也就跟著家長看些電視劇,什麽演唱會、歌手大賽這樣的節目幾乎都見不到。在這樣少的可憐的歌曲攝取前提下,突然有個人唱出這樣好聽的歌聲,一下子就被震撼到了。

    直到一曲終了,仍然無法從中醒過神兒來,在短暫冷場兩秒鍾後,還是司永剛率先鼓起了掌聲。像是張廣誌這種愛調皮搗蛋的三四個男生,更是站起來叫好,把氣氛再次調到了小高潮。

    這時候,全班表演的人數已經過了大半兒,不知道是誰帶頭起哄,非要讓司永剛來個節目,所有人跟著一起叫著:“老師來一個,老師來一個……”

    司永剛笑著站起身:“那好,我就給你們唱首歌吧。”試了試麥克風,吭吭了兩聲探探嗓子,跟著開唱:“日出嵩山坳晨鍾驚飛鳥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兒跳羊兒跑舉起鞭兒輕輕搖小曲滿山飄滿山飄……”

    他這一開嗓,四年二班全體學生全都驚呆了,整個教室裏啞巧兒無聲,全被震住了。

    司永剛暗自得意,越唱越陶醉,又是搖頭又是晃腦,仿入無人之境,直把整首歌唱完還意猶未盡握著麥克不撒手。

    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有人鼓掌,司永剛說了聲‘謝謝’不無得意的坐迴了原位。

    ‘撲哧’也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

    別人聽不聽見不知道,李燕是一清二楚,因為她就坐在出聲者的旁邊。她也憋的辛苦,雙手捂著臉連搓了兩把,低下頭才免強把笑悶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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