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癢?這也是風寒的征兆之一。”蘇驚羽將窗戶扣緊了,道,“我知道你不怕冷,可如今是冬天了,容易著涼,別吹那麽多風。”


    賀蘭堯聽得笑了,“當真不冷,你無需緊張。”


    “有一種人是這樣的,隻要風度不要溫度,我看阿堯你就很像這一類人。”蘇驚羽說著,走到賀蘭堯的身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袍,“嘖嘖嘖,這麽薄,裏麵就穿了件中衣,你就不能穿點厚實的衣裳嗎?這綢緞莊裏最不缺的就是衣裳。”


    “這衣裳的料子雖然輕薄,但對我來說足夠禦寒,你我穿的衣裳都是西域運來的絲綢,薄是這絲綢的特點,像有些人裹得一層又一層,行動都有些不便。”賀蘭堯說著,伸手撫了撫蘇驚羽的頭,“別繃著個臉了,大不了我明日多加一件衣裳,不早了,睡去吧。”


    “記著你說過的話。”蘇驚羽冷哼一聲,轉身走向榻邊。


    賀蘭堯在她身後,無聲一笑。


    ……


    東宮。


    華麗又不失雅致的臥房內,賀蘭平在自飲自酌。


    最近都有幫著皇帝處理政務,難得閑下來,便想要飲酒放鬆放鬆心情。


    有時候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喝醉了竟然也挺舒坦的。


    不過,一個人喝,似乎有點兒悶。


    “來人。”他出聲道,“來人,去把三公主給本宮叫過來……”


    尹殤骨是酒王,千杯不倒,找她喝準沒錯。


    但賀蘭平沒有想到,另有一道身影緩緩邁近,聲音溫和又輕緩,“殿下,需要酒友可以找我呀,為何一定就要三公主呢?”


    賀蘭平抬起了頭,望向來人。


    正是他從黑市買迴來的那個家夥。


    “嗬,也好,這麽晚了去打擾三公主也不太合適,那就你吧。”賀蘭平已經有了一點兒醉意,“坐下,陪我喝。”


    “是。”無名應了一聲,到了賀蘭平的對麵坐下,替賀蘭平斟酒。


    “給你自己也斟上一杯。”賀蘭平說著,衝他笑了笑,“坐過來。”


    無名聽出了他的意思,便依著他的意思,坐到了他身旁。


    賀蘭平坐的是狐裘鋪成的軟墊子,十分地柔軟舒坦。


    下一刻,賀蘭平忽然伸手勾上了他的肩,低笑道:“知道本宮為何將你帶迴來嗎?可不是因為看上你了,而是你身上,有他的影子……”


    賀蘭平口中的他是誰,無名心知肚明,表麵卻還是佯裝疑惑道:“殿下覺得我身上有誰的影子?”


    賀蘭平答非所問,目光浮現出些許迷離,“你比他聽話多了,他可不會這麽安靜呢,也不可能靠在我的臂彎裏。”


    無名翻了個白眼。


    給人當替身的感覺,果然不是很好,要不是看在錢的麵子上,才不會搭理這斷袖太子。


    這太子看上去似乎有點兒喝多了,開始酒後吐真言。


    “雖然你有點兒像他,比他聽話,比他體貼,可你畢竟不是他。”賀蘭平說到這兒,忽然冷笑一聲,將無名推開,“滾吧。”


    無名磨了磨牙,“……”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便是如此。


    滾就滾,還不樂意伺候他呢。


    無名才要起身,賀蘭平忽然又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別走,坐下來,酒還沒喝呢。”


    無名心中低咒一聲,壓下火氣,又坐了下來,“您不是要我滾嗎?”


    下一刻,忽覺得肩膀一沉,是賀蘭平的頭靠了上來。


    “你好久不理我了,果然是真的要跟我斷絕關係了麽?我從未想過要從你這裏得到什麽,我可以跟你做一輩子好兄弟,你要什麽都可以,我隻求你還願意理我,能不能……再迴過頭來認我這個四哥?”


    賀蘭平徑自低喃著,雙手環住了身旁的人,“別離開我的視線太遠,能看著你,都好……”


    無名怔住。


    堂堂太子,如此卑微?


    何必呢。


    “太子殿下,喜歡的,搶來就是了,何必遠觀?”他道,“隻是看著,卻毫無行動,你想要的永遠也不會得手,想要,就去爭取,去搶奪,以你的身份,為何要讓自己過得這麽累?這心裏頭憋得不難受嗎?”


    賀蘭平聽著耳畔的話,昏沉的腦子忽然清醒了幾分,抬起頭望著身旁的人,皺起眉頭,“搶?你說得容易,我打得過他嗎?”


    “原來殿下您是在顧忌這個。”無名笑了笑,“有些事,不能硬來,但可以智取,您若是真的有心,哪會沒有辦法呢?”


    “智取?嗬嗬。”賀蘭平笑出了聲,“我沒他聰明的,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在他麵前耍計謀,隻怕會破壞他對我僅存的一絲好感,不行,不行……我根本配不上他,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你是太子!有什麽配不上的?天底下除了皇帝太後還有誰比你金貴?”無名抽了抽唇角,“身為儲君,怎能如此自卑。”


    一個太子,將來要當皇帝的人,覺得自己配不上別人。


    真是聽著都覺得滑稽。


    “我不要,不能讓他厭惡我,我還是他心裏最好的哥哥,不能讓他厭惡我,不能……”


    無名懶得再接話。


    看皇帝那淩厲逼人的氣勢,再看看這太子爺,怎麽覺得太子這麽窩囊呢。


    兩父子的性格差異著實太大。


    那寧王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讓自己的皇兄卑微到這個程度?


    無名正想著,忽然聽到有腳步聲緩緩走近。


    他抬頭一看,當即衝來人行禮,“陛下。”


    “嗯。”皇帝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到了賀蘭平的身前,朝無名道,“去拿一瓢冷水來,澆他頭頂上。”


    無名聞言,起身走了出去。


    皇帝望著趴在桌子邊的賀蘭平,走到他身旁,伸手便揪起了他的一頭烏發,“朕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荒唐的兒子?你喜歡誰不好?喜歡那混賬東西!”


    賀蘭平迷迷糊糊之間看到皇帝的容顏,朦朧的眼神又恢複了一絲清明,“父皇?來陪我喝酒嗎?”


    皇帝磨牙,“喝你的頭。”


    說話間,無名已經打好了水迴來。


    皇帝道:“潑他!”


    無名將手上那瓢涼水直接潑在了賀蘭平腦門上。


    賀蘭平被澆了個透心涼,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已經清醒了大半。


    他原本也就沒醉過頭,此刻看清眼前的人,當即道:“父皇,您怎麽來了?”


    “朕不能來嗎?”皇帝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無名,“你從宮外帶迴的這個小子,仔細一看與那個孽障還有幾分相似,你以為朕不知道?你這半夜不睡覺拉著他把酒言歡,酒後吐真言,總算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吧?”


    賀蘭平神色有些驚慌,“父皇,兒臣說什麽了?”


    皇帝冷笑一聲,瞥了一眼無名,“你先退下,今夜你從太子口中聽見的,若是敢泄露出去,你知道有什麽樣的後果。”


    無名佯裝緊張,連說話都有些不順了,“小的……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守口如瓶,不敢對任何人提起,請陛下放心。”


    說完之後,他便連忙退了出去。


    “老四啊,朕一直都很縱容你,但是你讓朕好失望。”此刻沒有外人,皇帝便也在賀蘭平身旁坐了下來,“父皇對你不夠好嗎?你偏要幫著那個混賬東西來與朕作對,你知道朕對他有多憎恨嗎?你心知肚明。”


    賀蘭平垂下頭,“父皇,兒臣對不起您。”


    皇帝道:“在你心中,那個混賬比朕重要嗎?”


    賀蘭平連忙道:“不,父皇重要?”


    “那為什麽還總幫著他?”


    “我……”


    “好了,朕不逼你迴答這個問題。”皇帝冷哼一聲,“我賀蘭家的男兒就應該強勢冷酷,決不能在任何人麵前顯露卑微,你看上那個混賬也就算了,你怎麽能在他麵前那麽謙卑?正是你這樣的縱容,才會導致他氣焰愈發囂張!”


    “不是,他原本脾氣就很差,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這一點與兒臣無關,不管兒臣對他好或是不好,他的性格一直都是那麽孤高冷傲,不可一世。”


    “他的性格,你應該學學,像他一樣冷傲狠心。如果他是朕的親生兒子,朕也不會這樣對他,可是朕不能容許他母親那樣糟蹋朕!這個孽種不得不除!”


    賀蘭平伸手扶額,“父皇,就不能放過他嗎?賢妃的錯,與他無關呐。”


    “他一出世就是個錯誤。”皇帝淡淡道,“要朕放過他,可以啊,你得保證這個孽障再也不敢和朕作對,你得保證他沒有一丁點兒野心,否則以後你登基了,他來害你,你都不知道防備。”


    “他不是這種人。”


    “你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是你太好心,你怎麽就不知道狠心一點!”皇帝伸手拎起賀蘭平的衣領,“朕的狠心與手段你怎麽就沒學到呢?反倒是那個孽障比朕還陰狠呢,如果你還是賀蘭家的男兒,就要學會狠心,朕教你,怎麽學會,你不是喜歡他嗎?那就從他開始,先學會對他狠心,這樣,以後你的皇位才能坐得穩。”


    賀蘭平怔住。


    “老四,你聽朕說。”皇帝的目光逼視著他,“你喜歡他是麽?朕成全你,你想不想得到他?這麽多年,你總是護著他讓著他,但是他對你有幾分迴報?你就不想討迴一點兒好處嗎?一味的付出算什麽!拿出你的氣勢來,他現在應該還信得過你,你去設計他,將他藥倒,帶迴宮裏來,你想怎麽樣對他都可以,你說你想要男寵,你最想要的不就是他嗎!”


    “父皇,不行。”賀蘭平目光中浮現掙紮之色,“他會憎恨我的。”


    “你有沒有出息?你將他帶迴宮來,關進密室裏,在你的地盤,想怎樣不都是你說了算?他若是不從,就懲罰他,一直到他屈服為止,隻要你能製得住他,朕就不殺他,否則,一定想盡一切辦法,殺了他。”皇帝語氣森冷,“這是朕給你的機會,將他帶迴來,磨掉他的尊嚴,讓他以後服侍你吧,這樣你也得償所願,他也不用死了,這是朕不殺他的唯一條件。”


    賀蘭平沉默。


    “好好想想怎麽做。”皇帝起了身,“朕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的。若是你不願意這麽做,也許,很快就得給他收屍了。”


    話音落下,皇帝便邁步走了出去。


    留下賀蘭平一人在殿內,垂眸思索。


    ……


    第二日。


    賀蘭平醒來之後,無名便端上了一碗薑茶給他。


    “殿下,昨日喝得不少,喝點兒薑茶會舒坦些。”


    賀蘭平伸手接過了薑茶,飲完之後,便下榻穿衣。


    “本宮要出宮一趟。”賀蘭平道,“你就呆在東宮不要亂跑,記得戴上麵具,別讓人看見你的臉,以免讓人誤會。”


    “殿下要出宮去玩麽?能否帶上無名一起?”無名目光中浮現些許期盼。


    賀蘭平道:“不是去玩,是要去一個地方。”


    說到這兒,他忽然笑了笑,“無名,昨夜本宮醉酒說的那些話……”


    無名道:“我什麽也沒聽到!”


    “不用緊張,被你聽見也無妨,本宮不怕你背叛。”賀蘭平淡淡道,“你想不想見一見寧王?”


    “想。”無名點頭,“我自知當寧王的替身也不夠資格,心裏一直想一睹寧王的風采。”


    “那就跟本宮一起去吧。”賀蘭平道,“去把麵具戴上,就說是本宮新收的隨從,因為臉上有塊胎記太醜陋才要遮著臉。”


    無名道:“是。”


    ……


    “阿堯,你看這院子裏的梅花開得多好?”寬敞的庭院內,蘇驚羽望著一朵朵在冷風中綻放的梅花,笑道,“有時候覺得你像這冬日裏的梅,淩寒獨自開,你與梅一樣地堅毅,傲然。”


    “我才不像梅呢。”賀蘭堯輕描淡寫道,“我更喜歡彼岸花。”


    蘇驚羽瞥了他一眼,“你真是不懂風趣,這個時候你應該附和我的。”


    賀蘭堯笑道:“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對。”


    “那麽阿堯你覺得什麽花能拿來喻我呢?”


    “狗尾巴草。”


    蘇驚羽一聽這話,唇角的笑意立即僵住了,“你再說一遍。”


    狗尾巴草……


    他這是找打!


    “小羽毛,狗尾巴草多可愛?你看狗尾巴草是不是很像一根小小的羽毛?因為我對你的愛稱,導致我很喜歡這個植物。”


    “豈有此理!”蘇驚羽抬手錘他,“我哪裏像狗尾巴草?拿這個形容我,太難聽了,你給我重新想一個,否則今晚睡門口。”


    二人正說著,有屬下來報,“殿下,太子殿下登門求見,說是有急事。”


    此話一出,打鬧的兩人也安靜了。


    蘇驚羽道:“請他進來。”


    雖然阿堯說不想再與四哥來往,但是四哥畢竟還是四哥,有急事,總得聽一聽急事是什麽。


    蘇驚羽請賀蘭平進來,賀蘭堯並未有什麽意見。


    沒多久,賀蘭平便帶著一名麵具男子進來了。


    “四哥,你這隨從戴著麵具作甚?”蘇驚羽打量了一眼那麵具人,隨意問了一句。


    而此刻,麵具人的雙眼正盯在蘇驚羽身後的賀蘭堯身上。


    遠遠地就看見這一襲雪衣,走得近些,也能看清這容貌了。


    無名總算是明白為何這出雲國第一美男的頭銜要掛在這寧王頭上了。


    一張禍水般的容顏,一身謫仙般的清冷姿態,尤其那一雙魅人又深邃的眸子,讓人覺得涼颼颼的同時,卻又忍不住再看幾眼。


    雪蓮花一般的妙人,果然,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他算是有點兒明白賀蘭平的心情了。


    無名原本覺得自個兒是上等的俊男,此刻站在賀蘭堯身前,不得不服輸。


    他自個兒無論怎麽偽裝也擺不出這一幅九天仙人的姿態,不像這寧王,站著不動就像一幅畫,渾然天成的謫仙風姿,尋常人真是扮不出來。


    “小的見過寧王,見過王妃。”打量完之後,他連忙行禮,“小的是太子殿下新收的隨從,因為麵貌有些難看,這才遮著臉。”


    蘇驚羽聞言,眯了眯眼。


    新收的隨從?


    新收的人賀蘭平怎麽敢往這兒帶?從前他都是帶著多年的心腹前來,確保絕對能信任。


    蘇驚羽才這麽想著,賀蘭平便伸手拍上了無名的肩,借此機會將一根飛鏢紮進了無名的皮肉裏。


    無名悶哼一聲。


    “十弟,弟妹,介紹一下,這位是父皇新派來我身邊的臥底。”賀蘭平說著,伸手扯下無名的麵具。


    無名顯然沒料到這一出,他想運功,卻發現體內的內力竟然運不起來。


    糟了,那飛鏢有迷藥。


    “太子殿下,你……”


    “我什麽我?你真當本宮看不出來你那拙劣的表演?”賀蘭平冷笑一聲。


    “這,這個人……”蘇驚羽頗為意外,“山寨版阿堯?不對,說山寨有些抬舉他了,應該是……低配版。”


    乍一看有點兒像,仔細一看,還是差多了,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一副小人樣兒,跟阿堯這神仙般的人哪能比擬?


    “真臉還是假臉?”蘇驚羽嗬嗬一笑,“臥底是吧?看著這張臉本王妃覺得心裏很不爽,來人,把他的臉給我劃花了,我不想在他身上看出一點兒阿堯的影子來,還有,這嘴巴有點兒像啊,割了。眉形有點兒像,剃了。身材都有點兒像啊,給我打腫。”


    “別別別……”無名當即求饒,“別打臉,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


    “十弟,弟妹,父皇又把城門閉了,這塊令牌你們帶著們可以憑此出城。”賀蘭平說著,將一塊令牌遞了出去,“他要殺你們,實在不行,你們就走吧。”


    “走?”賀蘭堯嗤笑一聲,“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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