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羽:“……”


    餓了好久是什麽意思?


    她不在他身邊,但不是還有個神廚小青公子鈺麽?那公子鈺的手藝實在是好的……


    吃了他兩迴糕點,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他的手藝好。


    然而賀蘭堯卻說他餓了好久。


    “驚羽姐姐,殿下真是好幾頓都吃不下飯了。”烏啼在一旁輕歎了一聲,“不是我胡說,小青每一頓都做了許多菜,可殿下就是吃不下,做多吃上幾口就不吃了,說是沒有你做的好吃,於是就都便宜了我和月落,我們怎麽勸殿下都沒胃口。”


    蘇驚羽聽聞此話,眸底掠過一絲無奈。


    公子鈺的手藝沒她好?扯淡。


    賀蘭堯這是典型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外加情人眼裏出高廚。真真正正的心理毛病,那公子鈺指不定多無奈了,輸給一個根本就比不上他的人。


    細細看賀蘭堯的臉色,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又蒼白了一些,之前用藥膳和補湯灌他,好不容易將他的臉養的紅潤些了,兩天不見又白了。


    原本她是要休息兩天的,可鬼使神差地,還是今天就來看他了,雖然和他吵了,但心裏,說不掛念是不可能的。


    他的火氣,其實她有大部分責任,他雖然有些不可理喻,但她也同樣的有錯在先。因為她遇事沒有先去找他,在他看來,他就錯誤的理解成了自己不把他當一迴事,其實……她那會兒隻是擔心他不同意她救人,這才決定了先斬後奏。


    “走,迴寢宮。”蘇驚羽握著他的手,抬步便走,“我給你做吃的去。”


    這一刻,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吵架的事兒了。


    過去的事就算是過去了,小吵一迴,日子還是得繼續,他迴頭要是還把這事兒拿出來說,她一定得心平氣和地和他談才行,絕不能再用惡劣的態度迴應。


    畢竟……賀蘭堯曾經也讓著她不少了。


    她不能總是什麽事都要占理,她真不想再與他爭吵了。


    蘇驚羽如此想著,心情頓時也輕鬆了不少。


    由於她是朝北麵永寧宮的方向來的,而賀蘭平等人則是在賀蘭堯身後不遠處,不同的兩個方向,因此她並沒有與他們打過照麵,自然也不知道剛才的小插曲。


    此時此刻,二人身後不遠處,一襲深紅衣裙的女子麵色微沉。


    她方才是聽錯了麽?那十皇子伸手把她撂到一邊的時候,說了句‘少來找死。’


    找死?


    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麽?麵對友鄰之邦,這出雲國的皇子未免太過傲慢無禮,簡直就不是一個皇室子弟應有的舉止。


    不過……從前還真沒有人敢如此對待她的,聽慣了阿諛奉承的客套話,麵對這麽一個直接而又不屑客套的人,倒是讓她覺得,很不一般。


    “盈袖。”身後傳來宮明淮的聲音,宮盈袖轉過了身,隻見賀蘭平與宮明淮已經走了上來。


    “盈袖,你可是與那十皇子發生爭執了?我方才遠遠地看見,他將你推到了一旁?”宮明淮說著,望了一眼前頭不遠的兩道身影,微微擰眉。


    “皇兄你看錯了,我不是被十殿下推開的,而是我走得太急,他沒有看清我,我們不小心碰撞了一下而已,小事情。”宮盈袖淡笑著道,“我與他沒有發生爭執,隻是問候了一下而已,話說迴來,這位殿下倒是真性情,臉色一直不冷不熱的。”


    宮明淮眉眼間劃過一絲疑慮。


    不小心碰撞到?不是被推開?


    難道是他方才看錯了……


    “對了,四殿下,與十殿下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是何人?”宮盈袖望著前方雙手交握的二人,朝著賀蘭平問道。


    其實她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了,能與那麽冷清的人那般親近的,想必是那種關係。


    “那位是玄軼司的四名玄衣衛之一,也是玄軼司唯一的一位女密探。”賀蘭平道,“又是左相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被父皇指婚給了十弟。”


    “女密探?”宮盈袖聽聞此話,眉頭輕挑,“她一個女兒家,待字閨中,為何混跡在數百名男子之間?”


    賀蘭平聞言,有些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宮盈袖,“牡丹公主是想說,身為名門貴女,就應該待字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些女紅刺繡之類的事兒麽?”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宮盈袖道,“隻是,對這位姑娘有點兒好奇。聽四殿下的話,覺得她倒是挺特別的。”


    宮盈袖的話一落,宮明淮也若有所思道:“按理說,玄軼司中都是高大矯健的男子們,這姑娘身為內部的高階人員,大夥能服她麽?”


    “明淮兄,你還真不能小看了姑娘家。”賀蘭平輕描淡寫道,“雖說她看起來纖細,但卻一點兒都不嬌弱,至少她手下的那批密探都被她馴的服服帖帖的,玄軼司內部,對她的評價是,膽大如虎。她敢抓到犯人就地將人開膛破腹,對血腥之事毫不畏懼,當時在場眾人均瞠目結舌,無比驚訝。”


    “將人開膛破腹?她?”宮明淮滿麵驚訝,“四殿下不是唬我的吧?”


    賀蘭平眉梢輕挑,“明淮兄若是不信,隨意在玄軼司內抓個人來問問便知道我有沒有唬你了。”


    “若是真的,這姑娘未免太大膽了。”宮盈袖望著前方,這會兒蘇驚羽那幾人早已走遠了。


    如此膽大又生猛的女子,那十皇子竟喜歡這種性格的?


    “何止大膽,已經是兇狠了。”宮明淮搖了搖頭,“身為女子就該安分些,做這等兇猛的舉止,實在有點兒不像女子,若是個男子,那倒是個勇士。”


    賀蘭平聽聞此話,隻淡淡道:“二位,咱們還是不要在此議論他人了,繼續閑逛吧。”


    話音落下,他輕瞥了一眼宮盈袖,隻一眼便收迴了視線。


    他賀蘭平被稱為眾皇子中最憐香惜玉的一人,與各式各樣的女子都打過交道,從姑娘的臉上,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他就依稀能猜到她們心裏在想什麽了。


    這位牡丹公主,該不會是對十弟感興趣了?


    ……


    “你說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你餓個好幾頓是幾個意思?我要是今兒還不過來,你打算今日又省三餐?”迴永寧宮的路上,蘇驚羽數落著賀蘭堯,“還好我今日過來了,否則你要是給餓瘦了,太後娘娘非用眼神瞪死我不可。”


    “這兩日總是沒有胃口。”賀蘭堯淡淡道,“小青的手藝愈來愈差了,吃不下。”


    “又在胡扯,我要是公子鈺,聽見你這番話,非得在做菜的時候多撒幾勺鹽不可,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手藝差。”蘇驚羽撇了撇嘴,“剛認識你那會兒,你分明不挑食的啊。”


    “那會兒和你不熟稔,自然是不會讓你知道我的喜好。做做樣子而已。”賀蘭堯道,“之後相處久了,就沒有必要偽裝了。”


    蘇驚羽眼睫幾不可見的一抖:“所以你是想說,在熟人麵前你會暴露你的挑剔本性麽?剛認識你那會兒,我要是知道你這麽難纏……”


    “那你就怎樣?”賀蘭堯不待她說完,一把扯著她讓她轉過了身,正視著她,“早知我這麽難纏,這麽不可理喻,你是否就不會答應皇祖母的要求,不會願意來照顧我了?”


    蘇驚羽見他臉色又陰沉了,忙道:“話也不是這麽說,我當時隻是一個小小密探,玄軼司最底層的人員,太後讓我保護你,交換條件是找機會給我升職,有這樣的一條捷徑,我怎會放棄?所以我依舊會答應她的,隻不過,我不會對你那麽好,事事遷就你,我起碼得給你擺擺臉色,讓你知道我並不是那麽好惹的,隻可惜,一路走來,每迴有矛盾基本都是我遷就你,久而久之竟然養成一種習慣了,習慣真可怕。”


    她確實已經在無形中習慣了遷就他。


    就拿前天夜裏吵架的事情來說吧,那是她和他相識以來吵得最兇的一迴,他都難得氣的摔杯子了,她最後也是憋著一肚子火離開的,本來打算多晾他幾天,她已經做好爭吵後冷戰的準備了,結果……還是沒忍住,相隔一天就又跑來了。


    賀蘭堯聽著她的話,垂眸不語。


    細細思索,她的話是有道理的。


    “我也可以遷就你的。”他道,“但前提是,你我之間,不允許出現第三個妄圖插足在你我之間的人,你要是把這樣的人招來,我還能遷就你麽?想都不用想。”


    “什麽第三者第四者,那都是你自己想象的,從來就不是事實。”蘇驚羽頗為無奈地斜睨了他一眼,“我讓你去找烏啼討教一下喜歡和友誼之間的區別,你討教了麽?”


    賀蘭堯不語,隻是靜靜地望著她。


    蘇驚羽轉過頭瞥了一眼在一旁當空氣當了許久的烏啼。


    烏啼見次,幹笑一聲,“這兩日殿下心情甚差,我哪敢多嘴啊,殿下沒問我自然也就沒說,驚羽姐姐,你還是自個兒和殿下解釋吧,我詞窮了,你們慢聊,我這就去廚房先燒柴火去。”


    話音落下,他便直接跑開了。


    “好吧,那我就和你科普一下,省得你整日胡思亂想,總懷疑我給你戴綠帽子。”蘇驚羽正視著賀蘭堯,不緊不慢道,“首先,這二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數量上的,喜歡的人一個便夠了,那個人住在心底最深處,而友誼,可以給很多人,隻要是誌同道合之人,或者互助互利之人。其次,對喜愛之人可以有許多親密的動作,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但對於朋友,那就是君子之交,牽個手都覺得曖昧,別扭,曉得不?”


    “你真當我幼稚?這些我怎會不懂?”賀蘭堯冷嗤一聲,“我之所以反怒,還不是因為你遇到事情先去找那個神棍而不是先找我?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你對他們的關心未免太多。”


    “哪裏多了!拜托大哥,蘇折菊那事可是關係到性命的,人命關天,我要是不關心關心他就翹辮子了,我欠他人情還未還,心裏不安。人,最重要的就是命,沒了性命什麽都完了,你不能說我是過於關心他,我隻是尊重生命。”蘇驚羽無奈搖頭,“你這醋吃的太沒道理了,你若要問我為何不先找你拿解藥,以你的性格,我怕你不答應,隻好先斬後奏,救人再說,你卻誤會我以為我不拿你當迴事,我真想喊冤……”


    她本著以和為貴的精神耐心地同賀蘭堯講著道理,卻沒想到賀蘭堯根本就沒有耐心聽她說完,伸手一攬她的脖子稍一使勁將她直接扯進了懷裏,不由分說直接低頭以吻封唇。


    他的唇瓣總是薄柔而微涼的,覆上她的之後很快便溫潤了起來,這一迴的親吻不比從前的輕柔,像是懲戒似的,他輾轉著她的唇瓣,忽的就是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直到血腥味縈繞在兩個人口中,他才微微放鬆了力道。


    蘇驚羽吃痛,伸手將他推了開,“你咬我?”


    她舔了舔唇,腥甜的味道縈繞在舌尖。


    這家夥,下口還挺狠的。


    “這一次的事,到此為止了。”賀蘭堯抓著她的肩,將她拉迴到了身前,“但是下一迴,不準再發生類似的事。否則我就咬你的脖子,喝你的血。”


    蘇驚羽白了他一眼,“說話就好好說話,還咬人,你屬狗的?疼死了。”


    他的威脅,雖然是有點兒狠,不過……她並不氣惱。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這一次爭吵,就當做翻書頁一樣翻過去了。


    這個熊孩子,太缺乏安全感了。


    “我隻是表達一下我的不滿而已,小羽毛,你得記住,你是我一個人的。”賀蘭堯悠悠道,“如你這般貌不驚人的麵容,這般兇惡野蠻的性格,除了我,不會有人能接受的,其他人必定是沒有我這麽好的,故而,你要懂得珍惜我才是。”


    蘇驚羽:“……”


    損人的病又開始發作了。


    “還疼麽?”賀蘭堯抬手捧起了她的臉,再次將唇覆了上去,舔了舔她唇上被他咬傷的地方,感受著那腥甜的氣息。


    “你的血還挺好喝的。”他道。


    蘇驚羽:“……”


    他總是能讓她無言以對。


    他是餓瘋了,才覺得連血都好喝了麽?


    “去寢殿裏等著我。”蘇驚羽道,“我去給你做些吃的,很快的,你先吃些點心吧。”


    賀蘭堯道:“哪裏還有點心吃?你兩日不來,誰給我弄點心吃?”


    蘇驚羽一怔,“之前我給你帶的那些柿子餅和幹果呢?”


    “就那些,都不夠塞牙縫。”賀蘭堯不鹹不淡道,“等會兒,我要吃糖醋鯉魚,魚香肉絲。”


    “知道了,賀蘭小爺。”蘇驚羽沒好氣地迴了一句,而後轉身走向了廚房。


    陪著賀蘭堯用過了午膳之後,蘇驚羽同他一起坐在寢殿外的藤椅之上,倚靠著他的肩頭曬太陽。


    賀蘭堯則是將頭一歪,抵著她的頭頂。


    二人就這麽相互靠著良久,享受著空氣中的寂靜與安寧。


    “阿堯。”蘇驚羽忽然輕喚了他一聲。


    賀蘭堯輕輕‘嗯’了一聲。


    “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兒。”她道,“你我初見的那一夜,你的藍眼睛究竟怎麽迴事?”


    賀蘭堯聞言,眼睫輕顫,不語。


    蘇驚羽聽他不說話,歎息一聲,“不想說便罷了。”


    她之前好幾次想問,卻總覺得沒找著時機去問,他將自己眼睛的顏色隱藏起來,多半是為了不讓別人知道,因為他畢竟一直背著一個‘不祥之人’的頭銜,要是再讓人知道他還有著一雙藍眸,隻怕有些迂腐的人會說他是妖怪都有可能。


    她擔心這個問題是他心底的一根刺,這才一直猶豫著沒問。


    可如今她和他已經走得如此近了,她倒真的是想知道。


    但要是他實在不想提……那也罷了。


    “我天生異瞳,現在你看見的,不過是藥物控製的黑瞳而已。”賀蘭堯的聲音忽然傳入耳畔,“你總該聽過關於我出生的傳言吧?我出世那一天,殿內殿外桃花凋盡,當年為母妃接生的產婆,以及我出世當天出入永寧宮的宮人,全部被滅口了。”


    蘇驚羽聞言,有些怔然,“難道……那些被滅口的產婆和宮人,是因為見著了你的眼睛?”


    賀蘭堯輕輕‘嗯’了一聲,“父皇請了前國師來卜算,前國師卻說,他無法卜算出天降異象的原因,福禍難測,父皇當時想必很是失望與煩躁,若國師說我的出世是福,以母妃當年的榮寵,今日的我,地位也許很不一般,可桃花凋盡,這能是個好兆頭麽?為帝王者,都是鐵血而理智的,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父皇當年真的動了殺我的念頭,全靠母妃與皇祖母保住了我,那神棍倒也說了句人話,他說,未必是禍,他不建議剝奪我生存的權利。”


    蘇驚羽道:“那你恨前國師麽?”


    “恨?談不上。”賀蘭堯的語氣一派悠閑,“就算沒有他,桃花不也謝了?異象不也來了?我的異瞳也不是他能決定的,隻不過我對這種滿口天機的人素來沒有好感,神神叨叨煩死人了。”


    “那麽當朝陛下呢?恨他麽?”


    “沒感情,叫一聲父皇是客氣。”


    蘇驚羽語塞:“……”


    “我雖存活了下來,可當日在永寧宮目睹我出世的人全被皇祖母下令滅口,而我的眼瞳之所以如今是黑色,是那神棍拿藥物來壓製的,隻有在我真氣波動極大,內力消耗太多時才會壓不住藥效。”賀蘭堯不緊不慢道,“從那日後,永寧宮淪為冷宮,周遭住著的人漸漸搬離,連帶著那條路都荒涼了。”


    “難怪初見你那一夜,看你生掏人心,眼睛泛藍光,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想必是那人惹得你發怒,引得你出手太狠,用力太大,這才沒壓住藥效。”蘇驚羽握住了他的手,“其實,那雙眼睛,很好看。”


    藍眸,在她上輩子那時代,可是公認的漂亮啊,多少人想要都求不來。


    “那麽你的母妃賢妃娘娘為何離開了你,跑去出家,你那會兒還小,她怎麽就忽然離開了?”她又問道。


    “因為我惹得母妃生氣了。”賀蘭堯的聲音毫無波瀾,“母妃是個慈悲的人,十歲那年我第一次殺人,將母妃給嚇住了。那一夜,也不知是那個混賬玩意派來的人,兩個男子,半夜悄悄摸著去母妃的寢殿裏,意圖輕薄,母妃的叫喊聲將我引了去,我就將那二人都殺了,每一個人隻用了一招斃命,他們那會兒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我看著心裏不舒服,就用兩根手指戳進他們的眼眶,把他們眼睛給挖了,母妃當時嚇傻了,事後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我當時並沒有罪惡感,母妃卻徹夜難眠,第二日,就要出家,臨走前托付皇祖母多多照看我,母妃當年很討皇祖母喜歡,皇祖母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蘇驚羽認真的聽著他的述說,聽的心裏難受,一時詞窮,都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賢妃之所以出家,是因為看見她自己盡力保下來的孩子,僅僅十歲就殺人不眨眼,心中悲慟,這才想著出家,為他祈福麽?


    還是說……連她都信了賀蘭堯是不祥之人這種話。


    畢竟賀蘭堯聲明了,他母親是個善良人,那就是真正的聖母一枚了。


    怕就怕,連他母親都和別人一樣,以為他不祥了。


    蘇驚羽歎息一聲,“你那會兒功夫就很好麽?殺一個人隻用一招?”


    “當然。”賀蘭堯淡淡道,“我的師父,正是安寧公主,母妃是夕照國前來和親的一位公主,地位不算高,與安寧公主完全不可比擬,不過,母妃自小與她感情好,雖不是一母同胞,卻也差不到哪裏去,二人外表的性格也十分相似,都是淡然溫雅的,但內心卻很不同,母妃內心慈悲,凡事不愛計較,而安寧公主的內心,卻是冰冷的,與外表不符合,她從不願意吃虧,恩怨分明,表裏不一。得知我出世,她特意趕來看我,她從不信什麽詳或不祥,她曾想過帶著母妃離開,母妃卻不願意。”


    “原來安寧公主是你的姨母。”蘇驚羽輕歎一聲,“因為賢妃不願離開,所以安寧公主也無奈,為了能讓你與你母親過得安穩,她便在你懂事後教你功夫自保,對麽?”


    原來那位夕照國的奇女子花未安,與於賢妃是姐妹。


    夕照國的國姓是花,於賢妃的‘於’原來是個賜字,並非姓氏。


    蘇驚羽腦海中忽然閃現了一個想法。


    出雲國皇帝姓氏賀蘭,單名一個興字,小字於興,他把這個於字賜給賀蘭堯的母妃,可見他對這妃子的喜愛了。怕是如今的李貴妃都比不上。


    “她教我許多事要學會隱忍,暫且不要管外頭的閑言碎語,心中再大的火也要壓製住,那會兒她已經隱世了,行蹤神秘,平日裏不忙碌,就會教我許多道理,漸漸的,我就褪去了年少時的狂躁,在人前,不管內心是什麽想法,麵上都如同平靜的湖水,但,一有機會,我就會報複那些亂說話又來找茬的人,第一次殺人後,我竟然有一種暢快之感,憤怒的情緒能夠得到發泄,讓我覺得原來看著我的仇人掙紮,死去,是多麽的有趣的一件事情。”


    蘇驚羽此刻,隻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為何這麽陰暗的經曆要發生在他的身上,原來,他的殘酷都是讓人一步步逼出來的。


    “師父教了我很多,唯獨沒有教我要如何與女子相處。”賀蘭堯慢條斯理道,“故而,很多時候你不能說我不可理喻,因為沒人教,師父教會我生存,教會我武功,卻從沒提過我的終身大事,我隻知道,喜歡的便要狠狠抓牢了,不管用什麽方法……”


    蘇驚羽垂下了眼眸。


    這個,領教到了。


    “小羽毛,最初我對你,當真隻是有興趣,因為你看見我生掏人心,一點兒也不懼怕,反而與我侃侃而談,在我印象中,你這般年紀的女子,看見這種場景,應該尖叫著逃跑,或者直接嚇暈倒,但你的反應太出乎我的意料,讓我有些意外的同時,也覺得好玩。”賀蘭堯的聲線帶著一絲笑意,“我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喜歡你的,你之前一直不信我的話,你不信我對你是真的喜歡,而不是純粹的興趣了。”


    “我信了。”蘇驚羽握住他冰涼的指尖,“真的信了。”


    “現在你若還敢不信,我就真的要你好看。”賀蘭堯反握住她的手,手腕接觸到冰涼的一物,他低下頭看,是他送給她的貓眼石鐲子。


    “我送你的鐲子,你一直戴著麽。”賀蘭堯眉眼間劃過一絲笑意。


    “當然,這鐲子大氣又好看,不戴著難道收藏在屋子裏等著它生鏽麽?”蘇驚羽說著,頓了一頓,“哦,我忘了,寒鐵不會生鏽。”


    她還有迴禮呢,隻不過——還沒完工。


    過幾日等那鑲鑽的玉佩完工了,送給他,他必定高興。


    ……


    東宮。


    “殿下,殿下!”


    賀蘭陌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著剛沏好的茶,忽聽寢殿外傳來了宮人有些慌張的聲音,他擰了擰眉頭,抬眸,便見一名宮人小跑著上前來,到了他麵前,躬身將一封書信遞給他,“公子辛留書走了,伺候他的人說,不知他是何時離開的。”


    “走了?”賀蘭陌眉眼間浮現一絲驚訝,忙拿過了信封。


    拆開信,裏麵隻有短短的幾行字——


    殿下,敵強我弱,數次吃癟,心中忿忿卻無可奈何,吾自知有愧於殿下期望,不敢當麵告別,故不辭而別,殿下珍重。上官辛書。


    賀蘭陌眼角幾不可見的一跳。


    這就不辭而別了?!


    前兩日聽說了他也被不知名的毒物咬傷,和當初赤南國使臣一樣的毒性,自己為此還去父皇麵前討藥,本以為這公子辛清醒之後必會感激自己,更加樂意為自己效勞才對,卻沒想到……他跑了。


    招唿都不打,留了封信就走人,這公子辛……


    沒用!


    被蘇驚羽那樣的小丫頭就給嚇跑了,還以為他能有多大的耐性與本事,想不到,吃了幾次虧,就跑路了。


    賀蘭陌將書信揉成了一團,丟到了地上。


    本以為南陵三公子是道行足夠高的了,雖然他湊不齊三人,但好歹湊到了其中兩個,現在公子辛走了,那便隻剩下公子謙了。


    蘇驚羽,你可真能耐。


    帝無憂身邊的小姑娘都有如此大的本事,他帝無憂……還真是讓人愈發不敢小看了。


    ……


    “這是我剛從麗妃宮裏討來的栗子,味道很是不錯,香甜得很,你應該會喜歡。”蘇驚羽坐在賀蘭堯寢殿之內的白玉石桌旁,一邊說話,一邊往桌子中央的紙袋子裏伸手,拿出一顆圓滾滾的栗子,剝開了便放在了一旁的小碗裏。


    一顆一顆吃,賀蘭堯覺得不過癮,她便多剝一些,湊足了一個小碗再給他吃。


    賀蘭堯此刻正坐在一旁翻閱著一本書。


    蘇驚羽早就悄悄地瞄過了書麵,幸好隻是一本醫經,不是什麽春宮圖冊。


    他說過他沒有看書的愛好,卻被烏啼那個不正經的小子忽悠著看了春宮圖,現在看見他翻書,禁不住就想瞄一眼書麵。


    蘇驚羽正剝著栗子,忽覺得有些口渴,“阿堯,給我遞一塊梨子來。”


    他想吃梨子她幫著剝,她想吃水果他總得給喂吧?


    耳畔傳進賀蘭堯‘嗯’的一聲,下一刻,一塊梨子便闖入了眼簾,不過,並不是用手捏著的,而是——用口銜著的。


    蘇驚羽輕挑眉梢,隨後將頭一傾,將賀蘭堯銜著的那塊梨子咬下了一塊。


    味道不錯。


    用過了點心後,二人便出了永寧宮,一路悠閑地散步。


    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


    蘇驚羽今日原本就還在放小假,因此便陪了賀蘭堯整整一個下午,二人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玄軼司操練場,這個點密探們已經全散了,偌大的操練場都很空曠。


    “那幫野蠻的漢子,見你的時間,可比我還多。”賀蘭堯望著底下空蕩蕩的操練場,冷哼一聲。


    “哪有?”蘇驚羽反駁,“我經常翹班去你那兒,見你的時間分明更多好麽?”


    蘇驚羽話音才落下,忽然便是起了一陣涼風,眼見賀蘭堯穿的單薄,蘇驚羽忙道:“冷不冷?不如我們迴……”


    話未說完,在看見賀蘭堯身後奔來的一道身影時,頓住。


    好家夥,烏啼帶著披風來了。


    “驚羽姐姐,我剛才想提醒你們來著,天氣涼,哪知迴了一趟屋子,出來就沒看見你們的蹤影了。”烏啼說著,將雪白的披風披在了賀蘭堯肩上。


    “烏啼,你可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若是能正經些,更好。”蘇驚羽笑著替賀蘭堯攏緊了披風。


    烏啼撇了撇嘴。


    賀蘭堯望著麵前的蘇驚羽為他係著披風,唇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忽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披風再暖和,也不比你暖和啊。”


    “你……鬆手,這是在外麵,不是在你寢宮裏。”蘇驚羽去掰他腰上的手。


    摟摟抱抱也得看地點啊。


    “這時候這附近哪有人?密探們都散了……”賀蘭堯正說著,倏然間目光一凜。


    還真別說,真有人。


    正前方不遠處,一道深紅的倩影正朝著這邊來了,這人他早上才見過,那位據說美若牡丹花一般的牡丹公主。


    這個時候來這裏做什麽,真打擾他和小羽毛。


    宮盈袖遠遠地看見了賀蘭堯的身影,她身前的女子正幫他係著披風,他望著那女子,素來清冷的臉上竟然有了笑意。


    這如同冬日寒霜一樣的男子,竟然也會對人笑的那般溫柔?


    這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宮盈袖緩步走上前,而蘇驚羽也聽見了腳步聲,迴過了身。


    宮盈袖這才看清她臉上帶著小半塊麵具。好端端的,在宮裏還要帶麵具?


    她打量著蘇驚羽,而蘇驚羽在看見她脖子上的牡丹花狀瑪瑙項鏈時,眉頭幾不可見的一挑。


    極樂樓裏那位牡丹花上舞,輕紗遮麵的女子,就是她?


    蘇驚羽望著眼前的人,禮儀般笑了笑,“這位姑娘是?”


    “皓月國公主。”宮盈袖淡淡地迴了她一句,目光一轉落在賀蘭堯身上,“十殿下,好巧。”


    賀蘭堯不理睬她,隻是抬手把玩著蘇驚羽的馬尾。


    宮盈袖眉目微動。


    又不理她……


    氣氛忽然有些尷尬,為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宮盈袖道:“二位來這兒多久了?可有見著我的皇兄?我皇兄身著黑衣,衣上繡著金蟒的。也不知他逛到了哪裏去,都快用晚膳了還沒見著人影。”


    蘇驚羽聞言,道:“我們……”


    原本想說不曾見到,但她的話還沒說完,賀蘭堯便道:“看見了,被霍主司邀請到玄軼司的院落去了。”


    蘇驚羽一怔。


    有嗎?他與她分明才來這兒不久,密探們早就散了,何時看見霍鈞帶著人去玄軼司的?


    這明顯……胡扯。


    蘇驚羽自然不會曉得賀蘭堯為何胡扯。她沒有看見白日賀蘭堯罵宮盈袖那一出,此刻自然也對賀蘭堯的行為感到疑惑不解。


    而宮盈袖卻是有些意外,賀蘭堯竟然會迴答自己的問題。


    原本他對自己的問候不理不睬的,讓她麵子上有些過不去了,他身邊的女子看著倒好說話一點,她便想著那女子會迴答,也好給自己個台階下。


    但沒有想到……賀蘭堯竟然願意與她說話了。


    看來這十殿下倒也不算是太不近人情。


    想到這兒,她端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那麽請十殿下告知,玄軼司的院落在什麽方向?我找皇兄迴去用膳。”


    賀蘭堯指向了西北麵的方向,“一路走過去,那院落很大,牆上刻著雄鷹的圖案,很好找。”


    “多謝十殿下指路。”宮盈袖朝著他道了謝,淺笑著邁步離開,走向他所指的方向。


    “阿堯,你亂指路做什麽?”蘇驚羽眼見宮盈袖離開了,忙問道,“你我明明就沒看見霍鈞和她皇兄,你為何那麽說?”


    “這個點兒,密探們才解散不久,大多都是一身的汗,忙著在院落裏沐浴,但人太多,澡堂未必擠得下,有些不拘小節的,直接會。裸著上身在庭院裏就衝澡了,因為院落外有看門的人,有事會通報,他們也不擔心被人撞見。”賀蘭堯悠悠道,“當然,要是守門的人沒了,外人就可以直接進去了。”


    說著,他偏過頭朝身後的烏啼道:“現在,你立刻去將守門的人解決了,要在那牡丹公主到達之前,務必讓她在不知情且無人阻攔的情況下,順利進入玄軼司的庭院內。”


    蘇驚羽一時間傻了眼,“你這是要讓她傻乎乎地闖進去看眾密探搓澡?”


    天……雖然說好歹會穿條褲子,但那種場麵,要是有個女子闖入……也夠*了。


    “阿堯,你是不是跟她結怨了?”蘇驚羽問著。


    堂堂公主撞見那種場麵……真是被他坑慘了。


    “並未結怨,我隻是好心,在教她一個道理。”賀蘭堯慢條斯理地說著,揚唇淺笑,“不要隨便相信長得好看的陌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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