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啼麵無表情地旋轉著手中的曼陀羅,衣裳混合著血肉早已一片模糊,濃重的血腥味散在空氣中。


    很快,賀蘭夕婉便沒有聲息了,雙眼瞪得如銅鈴一樣大,死不瞑目。


    直到咽氣的最後一刻,她雙眸中依舊帶著怨恨與不甘。


    “太脆弱了。”烏啼緩緩抽出了曼陀羅,“我才旋了兩圈不到,她就不行了。”


    眼見賀蘭夕婉停止了唿吸,月落便手一鬆,將賀蘭夕婉的身子扔在了地上。


    賀蘭堯輕瞥了一眼賀蘭夕婉的屍首,隨後轉過身,輕描淡寫地扔下了兩個字:“化了。”


    月落聞言,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小瓶,去了瓶塞,將瓶中的液體倒在了賀蘭夕婉身上。餘光瞥見地上那被賀蘭夕婉捅死的叫花子,便轉身,順便倒了些在他的身上。


    那瓶中的液體一接觸到屍首,頓時發出一陣‘滋滋’焚烤般的聲音。


    化屍水,最終會將人化的連骨頭都不剩。


    “迴宮吧。”賀蘭堯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抬步,邁出屋子。


    屋子中,隻餘陣陣血腥味混合著焦臭味……


    而就在他收拾賀蘭夕婉的這期間,綠蘿已經坐著馬車進宮了。她一進宮便慌忙趕去了謫仙殿,氣喘籲籲直奔主殿。


    “綠蘿,來了?”蘇驚羽見她跑的急,有些好笑,“你這麽急做什麽?”


    “怕遇上十殿下。”綠蘿喘息著,道,“我也十分意外,不知十殿下怎麽就忽然來了蘇府上,好在他沒有直接進屋,我急忙遁著密道逃出來了,一出府便立馬雇了馬車趕來,他應該會在我後麵。”


    “他去蘇府做什麽,難不成是看望我去的?”蘇驚羽嘀咕一聲,隨後朝綠蘿道,“好了,沒讓他發現了就好,你去休息吧,我出去應付他就是了。”


    ……


    蘇驚羽走出謫仙殿,便朝著永寧宮的方向去了。


    賀蘭堯竟然會特意去蘇府探望她?是悶在宮裏太閑了麽?那廝撲了個空,也不知會不會心情不好,等會兒迴來他要是問起來,她就說,自己在她去蘇府前,便已經出發來宮裏了。


    幸好綠蘿機靈跑得快,否則她可不覺得綠蘿的偽裝能夠瞞得過賀蘭堯,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夜宿謫仙殿的事,否則鐵定要變臉。隻能找個好的理由掩飾過去了。


    反正那幼稚鬼,跟他說幾句好話便行了。


    而蘇驚羽到了永寧宮後,便站在殿外等候,隻等了片刻,便見一輛華麗的馬車行駛過來了。


    馬車四角裝飾著琳琅珠翠,布簾上金絲銀線繡著五彩鳳凰,那是太後的馬車,拿給賀蘭堯用的。


    駕馬車的月落遠遠地看見蘇驚羽站在殿門外,有些訝異,駕車到了殿門外,勒馬停車,“驚羽姐姐?”


    “大老遠地便看見你了,你們上哪兒去了?”蘇驚羽也佯裝疑惑地問著。


    “我們去蘇府找你了。”月落道,“想不到你卻在宮中。”


    “你們出宮是去蘇府?”蘇驚羽星眸眨了眨,隨後笑道,“可真讓我意外……那想必是我們擦身而過了,我也是才到宮中不久,你們都不等我來,就找我去了?”


    “忽然想起從未去探望過女神,便心血來潮的去了。”馬車內響起賀蘭堯的聲音,下一刻,他掀開了布簾下了車。


    在賀蘭堯之後下車的,便是烏啼。


    而烏啼躍到地麵上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別在腰間的曼陀羅脫離了腰帶,掉在了地上。


    “這是個什麽玩意?”蘇驚羽看見了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烏啼本想去撿,但被蘇驚羽手快先撿去了,便隻好站在原地。


    同一時,蘇驚羽望著手上的東西,麵上呈現幾分好奇之色。


    有點像是花苞的一根——簪子嗎?那這簪子未免粗了些。約莫六七寸長,一端較細,另一端像個花苞,打磨的十分光滑,觸手冰涼,通身是淺淺的螺紋型設計,符合人的手型。


    咦,這根東西似乎是兩節套在一起的,好像可以擰得動?


    蘇驚羽試著擰了擰,這一擰,便使那扁圓的花苞一瞬綻放了開,綻放到手掌那麽大,五片銀質的花瓣相同的大小,在日光照耀之下似有銀光流動,花中的花蕊也是銀質絲線所製作,每一根都很纖細。


    蘇驚羽旋轉著花朵下那銀質的管子,不,應該稱作‘花杆’,花苞便隨著她轉動花杆的動作一收一放。


    “這麽高級的玩意?”蘇驚羽望著手上的東西,有些讚歎,“做工真細致,好看。”


    說到這兒,她抬眸瞥了烏啼一眼,“烏啼,你身為男子,身上怎麽掛著這麽個玩意?是要送給哪個姑娘的?”


    “驚羽姐姐,這是殿下的。”烏啼嘿嘿笑道,“是殿下暫放在我這兒的。”


    “哦?”蘇驚羽來了興致,“哪兒買的?”


    “沒得賣。”賀蘭堯見蘇驚羽來了興趣,淡笑道,“這東西,是我找能工巧匠做的,目前,應該隻有這一根吧,漂亮麽?”


    “漂亮。”蘇驚羽笑道。


    “女神若是喜歡,送你就是了。”賀蘭堯唇角噙著笑意,緩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拿過她手上的‘曼陀羅’,而後揚起手,插在了她的烏發上。


    “咦?難道這玩意還真的是個簪子麽?”蘇驚羽摸了摸被賀蘭堯戴在她頭頂上的‘花’,“這花是蠻漂亮的,設計的也十分巧妙,就是有點兒紮手。”


    那幾片銀質打造的花瓣,尾端都微微往裏勾勒,觸感有些尖利,有些刺人。


    月落烏啼望著蘇驚羽頭頂上的花兒,抽了抽唇角。那些花瓣就是用來刺進人心窩裏的,能不紮手麽?


    更紮手的是花苞裏的花蕊,不過好在比花瓣短了許多,平時不擔心被紮到。


    那是紮進人體內用來攪動血肉的,隻要不拿來對付人,光是看的話,還是十分賞心悅目的。


    驚羽姐姐要是知道這東西的作用,不知還會不會戴在頭頂上……


    而蘇驚羽此刻自然是不知道這花的作用,抬手到了頭頂上,將它拿了下來。


    “怎麽,不喜歡麽?”賀蘭堯眼見她拿下來了,問道。


    “喜歡,不過,現在不是戴首飾的時候。”蘇驚羽笑了笑,“穿著玄軼司的製服,不宜佩戴首飾,你看我這發式多簡單?戴著這麽一朵銀花顯得太紮眼了。好看的首飾自然要搭好看的衣服,等我什麽時候穿上羅裙了,再戴這個。”


    說著,她將手中的‘發簪’擰迴了花苞的狀態,別在了腰間,“既然是男神送的,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自然不需要和我客氣。”賀蘭堯衝她溫柔一笑,“什麽時候想戴都好,必要的時候,你還能拿來防身。”


    “防身?”蘇驚羽迴想起那些紮手的花瓣,頓覺得有理,“也是,這東西像花苞的時候,看起來似乎不帶任何攻擊性,可要是擰開了,那些紮人的花瓣都可以拿來捅人用了,還能出其不意,這簪子,不僅好看還可防身,一物兩用,不錯不錯。”


    說到這兒,她腦海中忽然劃過了一個念頭,下一刻便星眸微眯,望著賀蘭堯道:“我說,這玩意該不會就是個暗器吧?當簪子隻是它的第二個用處?”


    賀蘭堯聞言,挑唇一笑,“為何這麽想?”


    “若隻是發簪,沒有必要做這麽精密的設計,這花瓣還紮手,用來偷襲可真是好用,所以,作為暗器才是它主要的作用,簪子的外形隻是拿來蒙蔽人的眼球,作為發簪,粗了些,長了些。”蘇驚羽笑道,“還說不是暗器?”


    “這都讓你發現了。”賀蘭堯麵上劃過一絲笑意,“不錯,就是如你想的這樣,送你,你可開心?”


    “開心開心,開心極了。”蘇驚羽垂眸望了一眼腰間的花苞式發簪,“好看又好用,多謝男神的禮物了。”


    “那麽女神有沒有迴禮呢?”賀蘭堯眉梢輕挑。


    蘇驚羽:“……”


    這廝送人東西還要迴禮的?


    她何曾想過他會忽然送她禮物,哪有準備什麽迴禮。


    “這個……我也沒料到你會送我東西,自然也就沒有準備。不如你再給我幾天時間如何?”蘇驚羽端出一個笑容,“過幾日,我也送你一份禮物。”


    “其實,不需要你費心再為我準備禮物。”賀蘭堯忽然伸手攬過她,將她攬到了自己身前,微微俯下頭,抵上她的額頭,輕聲開口,“親我一下?”


    蘇驚羽眉頭一跳,忙將視線挪開,看了看四周。


    月落烏啼早就不在身側了,那兩個家夥,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跑開的。


    “放心,周圍沒人。”賀蘭堯低聲道,“不怕人看見,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蘇驚羽:“……”


    既然沒人,那就……親了吧。


    如此想著,她仰頭,踮起腳在賀蘭堯臉頰上迅速啄了一下。


    賀蘭堯抬手摸了摸臉,眉眼間劃過一絲惆悵,“你也太吝嗇了,我送你那麽珍貴精美的禮物,你竟然隻親了一下臉就算迴禮了。”


    蘇驚羽額上青筋跳了一跳。


    剛才是誰說不需要迴禮的?!


    這個家夥真的是……


    咬了咬唇,蘇驚羽伸手攬上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拉下,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的一吻,正準備撤開,賀蘭堯抬手扣上了她的後脖頸,將唇又壓了迴去。


    然而蘇驚羽的麵具實在是太涼了,賀蘭堯便隻是吻了吻便將她放開了。


    “這麵具真討厭。”他望著蘇驚羽那小半塊麵具,淡淡道,“以後在我寢宮不要戴。”


    “習慣了。”蘇驚羽摸了摸麵具,忽然覺得臉上戴著這麽個東西倒也不錯。


    防止這幼稚鬼吃豆腐。


    不過……也許是習慣了,現在讓他吃豆腐倒是一點都不排斥。而且這廝論美貌不知甩了她幾條街,她理論上是不吃虧的。


    “好了殿下,你大老遠跑出去一趟撈了個空,想必是餓了吧?”蘇驚羽扯著他往殿裏走,“我給你做些吃的去,要吃什麽?”


    “我要吃餃子。”


    “又是餃子?那咱們得現包了。”


    “我幫著你一起包,叫上月落烏啼。”


    “你們三幫忙?得了吧,你們還是坐著就好。”


    這幾個家夥做飯不好吃也就罷了,連餃子也包不好,菜也切不好,雞蛋也打不好……


    關於做飯的事,還真是不需要他們幫忙。


    ……


    餃子餡很快便剁好了。


    然而盡管蘇驚羽不需要賀蘭堯的幫忙,賀蘭堯還是上手了。


    與蘇驚羽坐在桌邊,賀蘭堯一隻手拿著麵皮,另一隻手用湯匙挖著餃子餡,一邊看著蘇驚羽包餃子的動作。


    一連看她包了好幾個,他才將餃子餡舀到了麵皮裏,學著蘇驚羽的樣子捏著麵皮的邊緣,直到不留一絲縫隙。


    蘇驚羽本以為他隻會吃,而等他真的將一隻餃子捏好放在盤裏時,蘇驚羽卻大感意外。


    “你……會包?”蘇驚羽望著賀蘭堯包的那隻餃子,不得不說……還是挺像樣的。


    “本來不會的。”賀蘭堯慢條斯理道,“看見你包,認真學幾下便會了。我可不像月落烏啼那兩頭豬,關於做飯他們怎麽學都學不好。但凡是我想要認真學的東西,很快便能學會了,我素來心靈手巧的。”


    蘇驚羽:“……”


    心靈手巧……


    “原來殿下你學東西如此快。”蘇驚羽麵上綻開一抹笑意,“那麽我便教你怎麽做飯,如此一來,以後即使我不來,你也不會挨餓……”


    “拒絕。”賀蘭堯迴答的十分幹脆,語氣悠悠,“月落烏啼做飯難吃,我若是跟你學會了做飯,難道要我做飯給他們吃?不,我賀蘭堯從不伺候別人。好了,我已經學會了,女神,剩下的交給你包了。”


    蘇驚羽眉頭劇烈一跳,隨後冷哼一聲,“對,你十殿下了不起,身嬌肉貴的,隻能別人伺候你。”


    麵對蘇驚羽明顯有些嘲諷意味的話語,賀蘭堯隻是淡淡“嗯”了一聲,“沒錯。”


    蘇驚羽白他一眼,“那你跟我學包餃子幹什麽?!”


    學都學了,還不自己動手?還非要讓別人伺候?


    簡直……欠抽。


    “女神,我隻是想通過包餃子這件事告訴你,其實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會做,而是我不想做。”賀蘭堯對著蘇驚羽柔柔一笑,“我隻是想表達,我的學習天賦極高,所以,我不是隻會吃,也不是懶,我隻是有些嬌弱而已,你必須原諒我,不能要求我什麽都會,我把做飯的機會讓給你,也是為了體現你在這一方麵的優秀,否則,你若是什麽都比不上我,旁人會笑話你的。”


    蘇驚羽很想一塊麵皮糊到他臉上。


    “女神別生氣。”賀蘭堯見蘇驚羽臉色有些黑沉,忙道,“雖然在你麵前這麽炫耀我的能力有點不對,但我們是要生活在一起的人,所以,我的所有優點,你必須都要看見。”


    “那缺點呢?”蘇驚羽冷笑,“殿下何不也說說你的不足之處?讓我也了解了解?”


    “不足之處?”賀蘭堯怔了怔,隨後低頭思索了片刻,才抬眸道,“暫時沒有發現,以後慢慢挖掘吧。”


    蘇驚羽嗤笑一聲,“那讓我來告訴你吧,幼稚,是你最大的不足之處。”


    賀蘭堯:“……”


    蘇驚羽見他不語,吐出那個她喊過無數遍的稱唿。


    “幼稚鬼。”


    “不要總逮著這一點來說我。”賀蘭堯眼皮輕抬,“你好歹換個……”


    “閉嘴,幼稚鬼。”


    “你不能……”


    “我不想再和一個幼稚鬼鬥嘴,殿下,你要是還想吃餃子,請不要再說話,否則,你到天黑都吃不到。”


    賀蘭堯:“……”


    事實證明,千萬不能在吃飯的時間惹惱蘇驚羽。


    否則後果就是——


    賀蘭堯望著麵前一整碗被煮爛了的餃子,皮餡分離,混合著湯,壓根就沒一個完整了的。


    他望著湯麵上漂浮的麵皮,拿筷子一夾,麵皮直接分成兩半,落迴了碗裏。


    夾都夾不起來的……一碗煮爛了的餃子。


    於是他隻能拿湯匙撈了,而吃進口中的東西……味道也不怎麽好。


    和想象中汁多餡厚的飽滿餃子一比,難吃了許多。


    賀蘭堯抬眸望著正對麵麵無表情喝湯的蘇驚羽,歎息一聲,“你花費了大半個時辰包,就煮出了一鍋這樣的?”


    “火候大了,時間久了,一不小心就這樣了。”蘇驚羽輕描淡寫道,“殿下若是不想吃,也可以不吃,但我已經累了,沒有心思再做其他的飯了。”


    這廝對著她一陣的瞎得瑟說著欠揍的話,完了還想能有好吃的給他?嗬嗬,她雖然不可能真的揍他,但是整整他總是可以的。


    哪怕花了大半個時辰包的餃子故意煮爛,隻要能讓她出出氣也是值得的。


    賀蘭堯一頓餃子吃的悶悶不樂,幾乎可以說隻是在喝湯。


    “殿下吃好了麽?吃好了我便要走了。”蘇驚羽悠悠道,“晚飯可能就不能給你做了。”


    “為何?”一聽晚飯也沒著落,賀蘭堯頓時蹙眉,“又有什麽要緊事。”


    蘇驚羽很早便發現,賀蘭堯有很明顯的兩大愛好——吃,玩。


    沒東西吃他會不高興,破壞他玩的興致他也會不高興。


    幼稚鬼就是幼稚鬼。


    “去看望一位老朋友。”蘇驚羽露出一個淺笑,“今日可是她的大喜之日呢。”


    她總是想看看賀蘭夕婉的結局的。


    但蘇驚羽沒料到,賀蘭堯一聽她的話,便低笑一聲,“這個啊,恐怕你是看不到的了,還是不用出宮了,晚飯記得給我做。”


    “此話何解?”蘇驚羽直覺賀蘭堯的話不對勁,“為何我會看不到?”


    “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你還怎麽看?”賀蘭堯輕挑眉梢,“當然,你若是想看她的骨灰,興許還是能看到的。”


    “你說她……死了?”蘇驚羽微微一驚,“如何死的?”


    “我弄死的。”賀蘭堯低下頭,抿了一口湯,淡淡道,“不死留著作甚,難不成等她尋仇?女神,你曉得麽?仇恨是可以支撐起一個人的信念的,哪怕這個人很微不足道,也不要給她任何的機會,哪怕機會很渺茫。以後你若是得罪一個人,讓人家對你起了殺心,千萬不要留下那人的性命,當然,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幫著你解決的。”


    “我沒有想過要留下她的命,隻是我沒想到……你會先我一步。”蘇驚羽迴過神後,道,“既然這樣,那我倒是省的出宮了。”


    對於賀蘭堯會殺了賀蘭夕婉這一事,她並不感到驚訝。


    雖說賀蘭堯對自己好,但她從未忘記過,他陰暗狠毒的本性,對待敵人,他可以毫不手軟,趕盡殺絕。


    他與賀蘭夕婉之間那一點可笑的血緣關係,相當於沒有。


    “女神,不用太感動的。”賀蘭堯低頭喝著湯,悠悠道,“隻要下迴不要再將餃子煮爛了就好。”


    蘇驚羽:“……”


    與賀蘭堯吃了一頓並不算好吃的午飯後,蘇驚羽便離開了永寧宮。


    這個時間,正好可以做一件事了。


    賀蘭夕婉兩個時辰前被驅逐出宮了,那麽皇帝的病,自然就該好了才對。


    蘇驚羽快步前往枕霞宮。


    到了寧若水的寢殿時,寧若水正躺在床榻上休息。


    不過她並未睡著,眼見蘇驚羽來了,她轉過頭望著蘇驚羽,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她的身子雖然虛弱,然而她的心情顯然很好。


    “這一迴,可真讓你吃了苦了。”蘇驚羽到了床榻邊坐下,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小瓶交給寧若水,“這裏麵的藥丸,每晚服用一次,直到全吃完為止,不會落下任何病根的。”


    寧若水接過了蘇驚羽遞來的瓶子,“你這一計,可真是妙,讓賀蘭夕婉毫無翻身的機會。”


    “要的就是她不能翻身。哦,對了。”蘇驚羽說著,從身上拿出另一個白色小瓶,交給寧若水,“這裏麵,是真正的能夠抑製陛下惡疾的藥物,你要想辦法讓他吃下去,悄無聲息地吃下去。可以下在食物裏,你若是也吃了食物,無妨,不會有什麽影響的。”


    “好。”寧若水接過了那個瓶子,攏在手心裏,“放心吧。”


    蘇驚羽見她問都不問,不由笑道:“你就沒什麽想問的麽?”


    “問那麽多做什麽,你吩咐我的事,我照辦就是了。”寧若水無謂道,“很多事情,不該刨根究底,就不要去探尋,這宮中,很多人都是死於話多,或者死於好奇。”


    “要是宮中人人都有你這想法,必定可以少死很多人。”蘇驚羽笑道,“若水啊,其實你挺懂得生存的,你就不應該是個小宮女,不僅浪費美貌,還浪費智慧,現在想想,我當初也是運氣好,選了你這麽個幫手,要是換了其他人,能不能撐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應該說是我幸運才對。”寧若水輕咳一聲,而後道,“抓住飛上枝頭的機會,我就決不能鬆手,也絕不能再跌落,在我看來你是個神秘的人,但我不想探索你的秘密,所以有些事情,你吩咐我就行了,不用跟我解釋,我也不想問,隻要對我沒壞處,我便不會去探究。”


    蘇驚羽笑道:“好。”


    瞧給她機靈的。


    她有一句話說的極對——很多人死於話多,死於好奇。


    至理名言呐。


    而就在這時候,忽有宮女急急忙忙地奔進殿裏,朝寧若水道:“娘娘,陛下正往這兒來了!”


    “陛下來了?”寧若水怔了怔,隨後望向了手中的白色小瓶。


    想不到機會這麽快就來了。


    蘇驚羽聞言,趁著那宮女低頭,忙從寧若水手中拿過了小瓶,越過了那宮女走向桌邊。


    寧若水從榻上起了身,起到一半身子一軟又倒了迴去,便朝那宮女伸手,“過來扶本宮一把。”


    蘇驚羽趁這個機會,將瓶子中的藥粉倒進桌子中央的茶壺裏,蕩了蕩茶壺,而後收起瓶子,迴到了床榻邊。


    “娘娘,您能下的了榻麽?”那宮女扶著寧若水,有些擔憂,“奴婢看您好像沒什麽力氣。”


    “那也得下,陛下來了,怎能不迎……”


    她話音還未落下,寢殿外便響起了宮人們參拜的聲音——


    “參見陛下。”


    寧若水眼見皇帝踏進了寢殿之內,她的雙腳正落在地上,便站起了身,“臣妾參見……”


    還未站直,便覺得腳下一軟,頓時朝前一跌。


    蘇驚羽眼明手快地一把接住,這才沒讓寧若水跌倒。然而不等她將寧若水扶起,便有一雙手探過來,扶上寧若水的雙臂。


    蘇驚羽見此便鬆開了手,“臣女參見陛下。”


    “你呀,沒力氣就不要下榻行禮了,你看看,差點摔著。”皇帝將寧若水扶迴了榻上,而後朝著蘇驚羽等人道,“起身吧。”


    “謝陛下。”蘇驚羽起了身,垂首道,“陛下的頭疼之症,如何了?”


    “方才還疼著,這會兒又不疼了,也不知是不是已經抑製了。”皇帝說著,望了一眼蘇驚羽,“朕聽說,你昨夜得了風寒?”


    “是,不過中午的時候便好了很多,臣女便進宮來了,來探望麗嬪娘娘。”蘇驚羽說著,莞爾一笑,“臣女和娘娘敘話完了,臣女先行告退了。”


    皇帝點了點頭,“去吧。”


    蘇驚羽轉身離開,那進來通報的宮女也十分有眼力勁地跟著離開了。


    寢殿之內,便隻剩兩人。


    “你說你,怎麽就那麽傻?朕的病自然有國師來治,你怎麽就去試藥了呢?太醫都說那些藥材有毒,藥量控製不好可會丟命,太醫說你如今必須好好調養,否則要落下病根的。”皇帝將寧若水的手攏在了掌心,“以後這樣的蠢事可別再幹了,朕生病,還有國師和太醫院呢。”


    “臣妾是笨,什麽忙都幫不上,臣妾知道國師會有辦法的,但是在這之前,陛下還是會受苦,臣妾想著,能用藥物暫時壓一壓,緩解陛下的痛苦也好,可那些藥材分量怎麽控製,太醫院還未研究出來,臣妾想著,是不是試了藥,就能知道分量怎麽控製了。”寧若水的聲音細若蚊蠅,“小時候算命的說臣妾命大,臣妾也就沒想那麽多,不過事實驗證了,臣妾還真是命大。”


    “你呀,怎麽如此天真,別信街頭那些算命的,多的是胡說八道,你知道你這迴險些就搭上性命了麽,下迴這種性命攸關的事,你可別再犯糊塗了。”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這個月,就好好休息,皇後那兒不用去請安,等身子養好了再去。聽朕的,一定要好好休養。”


    寧若水低眉,柔聲道:“臣妾知道了……”


    話音未落,她便又輕咳了幾聲。


    “身子虛的時候要多喝些水,你看你,唇都幹了。”皇帝說著,起身到了桌邊,倒上了一杯熱水,迴到了床榻邊,將杯子遞給了寧若水。


    “謝陛下。”寧若水接過杯子抿了一口,而後抬眸望著麵前的人,輕笑一聲,“陛下,您的唇也有些幹呢,來,也喝一口嘛。”


    寧若水雖神色蒼白,笑起時卻依舊掩飾不住眉眼間天然的風情,此刻望著他,水眸中似一汪碧湖,帶著幾分俏皮,將杯子抵到了他的唇邊,朝他燦爛地笑著。


    皇帝見此,不禁有些心神一蕩,張口將她喂過來的水喝了下去。


    寧若水笑著將杯子擱到了一邊,忽然間頭又晃了晃,她抬手便扶住額頭。


    “怎麽了?不舒服?”皇帝見她似是頭暈,忙扶著她躺下,“不舒服就休息吧,別起身。”


    寧若水躺了下來,柔聲道:“臣妾一休息,陛下是不是就要離開了?”


    皇帝聞言,淡淡一笑,“朕不那麽快走,等你睡了再走可好?”


    寧若水聞言,莞爾一笑,“好。”


    ……


    玄軼司操練場。


    “驚羽,你的計劃成功了。”與蘇驚羽站在大榕樹底下,霍鈞的麵上綻出一抹淡淡的笑,“我與小薇,終於得以安寧了。”


    “是呢。”蘇驚羽笑道,“不知何時能喝到霍大人的喜酒?”


    “這個月二十五。”霍鈞笑道,“你可得來。”


    “當然,厚禮少不了的。”


    “看你說的,能將賀蘭夕婉驅逐出我與小薇的視線,便是最大的禮物了,不會有其他人比你的這個禮還大。”霍鈞說到這兒,笑容一斂,“不過驚羽,有件事我還是很想問……為何讓我勸賀蘭夕婉去照顧陛下?這其中有什麽奧秘你能否跟我說說?為何國師又會說她是掃把星轉世?”


    “她是真的掃把星轉世啊。”蘇驚羽長歎一聲,“其實,咱們做的這些事情,是在國師允許範圍內的,整個計劃國師了解的一清二楚,可以說,國師才是咱們最大的助力,起初,我隻是想自己製定一個計劃扳倒賀蘭夕婉,卻沒有料到,國師將我叫到了謫仙殿,讓我幫他實行一個計劃,正好也是針對賀蘭夕婉的計劃。”


    霍鈞聞言,神色驚訝,“竟是這樣?”


    “不然呢?你認為國師會幫著咱們扯謊不成?我可沒那麽大的麵子請得動他。你知道為何我一定要你去勸賀蘭夕婉照顧陛下麽?因為這麽一來,她才能有機會接觸陛下,想去求他原諒,而她是天生掃把星,與帝王星犯衝,她的接近,會導致陛下病情加重,陛下犯病那幾日,正好是帝王星偏移的日子,掃把星光芒太勝,對帝王星產生威脅。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你那麽做,你這一步可謂十分關鍵。”


    “我明白了。”霍鈞沉吟片刻,道,“賀蘭夕婉的接近,會導致陛下身體不適,而其他人卻不會,如此一來,隻要國師解釋一番,陛下必定就有所領悟,才會相信國師所言,否則,依他曾對賀蘭夕婉的縱容疼愛,沒準他會不舍得處罰她,隻有讓他明白,賀蘭夕婉會威脅到他,他才不會猶豫,由此,可以將賀蘭夕婉驅逐出宮。”


    “不錯,就是如此。”蘇驚羽點頭,“國師就是擔心陛下心太軟,才想讓陛下看清現實,要說服陛下,自然需要有真憑實據,而他也確實拿出證據了,賀蘭夕婉這人,當真是接觸不得,真是誰和她接觸誰倒黴,你看看,她娘倒黴了,她的貼身宮女倒黴了,我倒黴了,麗嬪娘娘倒黴了,陛下倒黴了,你說她是不是掃把星,說她掃把星,哪裏冤枉她了?”


    “還真是掃把星。”霍鈞嗤笑一聲,“好在終於掃出宮了。”


    “就是嘛。”蘇驚羽冷哼一聲,“總算眼不見為淨。”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蘇驚羽一個不經意地抬眼,便看見不遠處一名小宮女四處張望,那小宮女她不陌生,是寧若水身邊的貼身宮女。


    這宮女來玄軼司的操練場,那麽隻可能是來找她的吧?


    而那宮女也在一個轉眼間看見了她,立即便朝她走了過來。


    “蘇大人。”那宮女到了她跟前,福了福身道,“麗妃娘娘讓我來告訴蘇大人一聲,就說您讓她幫忙的事,她已經辦好了。”


    蘇驚羽聞言,莞爾一笑。


    寧若水托這個宮女來傳話的意思是,抑製頭疼的藥已經讓皇帝服用下去了。


    “我知道了,替我謝謝你們娘娘。”蘇驚羽朝宮女說著,忽然笑意一斂,“誒,等會兒,你剛才說什麽?麗……妃?”


    “是的蘇大人,您沒聽錯。”那宮女朝蘇驚羽笑著,麵上洋溢著喜悅之色,“我們娘娘不是麗嬪了,而是麗妃了,陛下才下的旨,賞賜了好多東西呢。”


    “哎呀,這可真是個好消息。”蘇驚羽笑道,“替我轉達你們麗妃娘娘,恭喜了。”


    “奴婢一定轉達,蘇大人,告辭。”


    “麗妃娘娘?”蘇驚羽身後,霍鈞笑了笑,“這位娘娘本事還不小。”


    蘇驚羽笑而不語。


    關於歐陽淳和寧若水合謀陷害賀蘭夕婉的計劃,霍鈞自然不可能知道。


    霍鈞知道的原本就十分有限,好在這個家夥從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也從不愛關注後宮中女人們的那些鬥爭,一心隻放在沈惜薇和玄軼司身上,故而,沒有去深究她那些個計劃。


    而關於賀蘭夕婉下嫁叫花子的事,也隻有賀蘭皇室內的人知道,畢竟這種事實在太不光彩,不好泄露出去。


    “對了霍大人,我得跟你提個醒。”蘇驚羽偏過頭望著霍鈞,道,“我這幾日觀察了一下,玄軼司密探長裏,有那麽幾個,實在不夠格做密探長,訓練還常犯懶,也不知當初是怎麽當的密探長,你真該關注一下,有些該撤的,趁早撤了,換上更夠資格的人去做。”


    “驚羽是想推薦蘇折菊?”霍鈞稍稍一想便領會了她的話,淡淡一笑,“有道理,蘇折菊這樣的人才不能被埋沒在眾多五等密探中,那些密探長裏,有幾個著實不夠資格,這兩日,我會讓蘇折菊頂替一個人的職位,其他幾個,再觀察觀察,要是還沒有覺悟,不積極練武,就全撤了。要說有些密探長是嚴主司任命的,他那人,近兩年真是愈來愈散漫了,整日隻知道奉承巴結東宮那邊,正經事不幹,嗬。”


    蘇驚羽挑眉,不語。


    嚴昊影,嚴皓軒那個弟弟,原本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物。


    和霍鈞並立為玄軼司主司,還真是為難霍鈞了,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誰看不出來霍主司比那嚴主司盡職得多。


    好好的差事不幹,去做太子黨羽,涉入黨爭,真是閑的。


    還有那個歐陽淳。


    玄軼司中,真是有不少的太子黨羽。


    天色將暗的時候,蘇驚羽正準備去永寧宮給賀蘭堯做晚飯,途經荷花池畔時,卻見寧若水坐在湖邊的石凳上,外罩一件雪白的披風。她身後還站著兩名宮女。


    蘇驚羽見此,走上了前,“麗妃娘娘身子好些了麽?坐在這湖邊吹冷風。”


    “整日躺著也難受,出來走動走動。”寧若水說著,朝身後的宮女道,“我與蘇大人說些話,你們先退下,等會兒我讓蘇大人陪我迴宮就是了。”


    兩名宮女離開之後,蘇驚羽笑著道:“升了妃位,開心麽?”


    “自然是開心的。”寧若水笑道,“吃了點苦,拿了這麽大一個賞,賺了。”


    “但是在別人看來,你可是差點就豁出命了。”蘇驚羽說著,目光瞥向不遠處的一株梨樹後,“別躲著了,看見你的衣角了,出來吧。”


    “誰?”寧若水並未發現有人,聽蘇驚羽這麽一說,這才偏過頭,望向梨樹後。


    梨樹後,走出一道蔚藍色的身影。


    “歐陽大人,我必須得跟你說說了,你要是為了麗妃娘娘好,以後就少出現在她麵前。”蘇驚羽望著緩緩走來的男子,淡淡道,“雖說在藥園子裏,扳倒了賀蘭夕婉,但是,你最好不要再與麗妃有接觸,省的旁人看見了誤會,畢竟,你們曾被賀蘭夕婉‘誣陷’過,這能不接觸,最好不接觸。”


    “不勞蘇大人提醒。”歐陽淳望著蘇驚羽冷笑,“蘇大人,你好計謀,好心機,利用我鏟除了二公主,將我拖下了水,你這心中感覺如何?”


    “你太把自己當迴事了,對你我能有什麽感覺,你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蘇驚羽輕描淡寫道,“你以為咱們麗妃娘娘是那麽好接近的?你奉太子的命令來勾搭她,明著深情,實則假仁假義逢場作戲,被我們利用,一個詞形容你,活該。”


    “我真是被你們耍的團團轉!”歐陽淳麵色一沉,“你們早知我的目的,還將計就計,若水,可笑我竟然還為你擔心,而你呢?對我就毫無感情?隻是利用?”


    “你小點聲,作死啊你。”寧若水站起身,望著他,“你我之間本就是虛情假意,我若當真,豈不是傻?”


    “所以你們二人就利用完我將我一腳踢開?你也不準備以後再和我來往了?”


    “棋子用完就丟,很奇怪麽?”蘇驚羽起身,邁到了寧若水身前,笑對歐陽淳,“你不甘心被一腳踢開是不是?那好……我多給你幾腳!”


    話落,蘇驚羽抬腿便蹬了上去——


    歐陽淳沒有料到蘇驚羽忽然發難,忙一個側身避了開,而蘇驚羽卻不依不饒,又是一腿掃了過去,歐陽淳不得不反擊。


    “蘇驚羽,別逼我打女人!”


    “你打啊!”蘇驚羽笑道,“別把我當女人,你打,我保證不哭。”


    歐陽淳聽得咬牙切齒,眼見蘇驚羽步步緊逼,也抬腿一腳飛了迴去。


    別當她是女人?這可是她說的!


    但他沒有料到的是,他出腳的那一瞬,衣領子忽然一緊,背後似乎被什麽東西扯住,有一絲涼風灌入。


    他的身形頓時動彈不得,無法再邁出一步。


    身後什麽時候來了人?他竟沒有發覺。


    而還不等他轉過身,他便忽覺後脖頸一疼,有什麽尖利的東西刺進肌膚,讓他頓時全身疲軟,丹田中的內力都提不上來了。


    這偷襲真是猝不及防!


    “敢打我女神?”耳畔響起一道低柔輕緩的聲音,“剛才出的是哪隻腳?自己說,不說,就兩隻腳都廢了。”


    而歐陽淳壓根也沒機會說了,隻因腦子一片混沌,還來不及開口說一個字,便兩眼一翻,暈了。


    他這一暈,頓時朝後仰,身後的賀蘭堯眼見他朝著自己懷中壓來,頓時嫌惡地鬆開手,忙不迭閃了開,沒讓他的衣裳碰觸到自己的一根頭發絲。


    歐陽淳的身影轟然倒地。


    寧若水望著那一幕,有些沒迴過神。


    蘇驚羽同樣很意外,望著忽然出現的賀蘭堯,“你怎的來了?”


    這家夥,真是神出鬼沒。


    “這都什麽時辰了你知道麽?”賀蘭堯抬眸望她,瀲灩的鳳目中隱隱有一絲控訴,“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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