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豔陽天。

    陽光透過那層薄薄的窗紙照進來,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緞子般的皮膚上。

    水的溫度恰好比陽光暖一點,她懶洋洋地躺在水裏,將一雙纖秀的腳高高地蹺在盆上,讓腳心去接受陽光的輕撫。

    輕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她心裏覺得愉快極了。

    經過了半個多月的奔馳之後,世上還有什麽比洗個熱水澡,更令人愉快的事呢?

    她整個人都似已溶化在水裏,隻是半睜著眼睛,欣賞著自己的一雙腳。

    這雙腳爬過山、涉過水,在灼熱得有如熱鍋般的沙漠上走過三天三夜,也曾在嚴冬中橫渡過千裏冰封的江河。

    這雙腳踢死過三隻餓狼、一隻山貓,踩死過無數條毒蛇,還曾經將盤據祁連山多年的大盜“滿天雲”一腳踢下萬丈絕崖。

    但現在這雙腳看來,仍是那麽纖巧、那麽秀氣,連一個疤都找不出來。

    就算是從未出過閨房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有這麽完美的一雙腳。

    她心裏覺得滿意極了。

    爐子上還在燒著水,她又加了些熱水在盆裏。水雖然已夠熱了,但她還要再熱些,她喜歡這種“熱”的刺激。

    她喜歡各種各樣的刺激。

    她喜歡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

    別人常說“刺激最容易令人衰老”,但這句話放在她身上並沒有見效。

    她的眼睛還是很明亮,笑起來還是很令人心動。

    見到她的人,誰也不相信,她已是三十三歲的女人。

    這三十三年來,風四娘的確從沒有虧待過自己。

    她懂得在什麽樣的場合中穿什麽樣的衣服,懂得對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懂得吃什麽樣的菜時喝什麽樣的酒,也懂得用什麽樣的招式殺什麽樣的人!

    她懂得生活,也懂得享受。

    像她這樣的人,世上並不多,有人羨慕她,有人妒忌她。

    她自己對自己也幾乎完全滿意了,但隻除了一樣事。

    那就是寂寞。

    無論什麽樣的刺激,也填不滿這份寂寞。

    所以,她決定去找一個人!

    ………………

    江湖傳言,據說“飛大夫”公孫鈴隻用一根手指的力量,就可以力挽奔馬。

    那手“燕子三抄水”的獨到輕功,更可說是冠絕天下。

    再加上醫道高絕,妙手迴春,武林中有很多人,都尊之為“公孫三絕”!

    公孫三絕住的地方也絕得很,他住的屋子是個用石塊砌成的墳墓,睡的床就是口棺材。

    他覺得這樣子最方便,死活都不必再換地方。

    他家裏也沒有別的,隻有個應門的童子,長得也是怪模怪樣的。

    風四娘問他:“公孫先生在不在?”

    又問他:“公孫先生哪裏去了?”

    再問他:“公孫先生今天迴不迴來?什麽時候迴來?”

    “……”

    風四娘問了六句,這孩子一共才說了兩個字:“不在。”

    風四娘氣得真恨不得給他兩巴掌。

    其實她也知道,飛大夫出門隻有一件事:替人看病。

    飛大夫的脾氣雖然怪,但心腸卻不壞。

    她也知道,飛大夫晚上絕不會睡在別的地方,一定要睡在棺材裏,那麽就算這一覺睡著就不再醒,也不必費事再搬地方。

    風四娘本可坐著等他迴來的,但要一個活生生的人坐在墳墓裏,坐在棺材上,那滋味總不好受。

    她寧可坐在路口等。

    暮色沉沉,秋風中已有寒意。

    風四娘在路旁的山崖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地方躺下來,望著黯淡的蒼穹,等著第一顆星升起。

    很少有人看到,第一顆星是如何升起來的。

    風四娘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麽情況下,她都能找到件有趣的事來做,她絕不肯浪費生命。

    唉!世上又有幾個人懂得這種生活的情趣?

    夜已深了,星已升起。

    暮色中終於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兩個人抬著頂軟兜小轎,沿著山路碎步跑過來,上邊坐著個大布青袍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神情很蕭索,很疲倦,正閉著眼在養神。

    抬轎子的兩個人更似累極了,牛一般的喘著氣。

    走到山坡前,前麵的轎夫就扭轉頭,道:“前麵好長的一段山路,咱們在這裏歇歇腳,再往上爬吧。”

    後麵的轎夫道:“這兩天我精神不繼,上山時咱們換個邊吧。”

    上山時,在後麵的人自然要吃力得多。

    前麵的轎夫笑罵道:“好小子,又想偷懶!”

    兩個人說說笑笑,腳步已放緩了下來。

    那老人也不知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假裝沒有聽到,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到了山坡前,轎夫就停住了腳,慢慢的放下轎子。

    突然間,兩人同時自轎子中各抽出了兩柄又細又長的劍,兩柄劍刺向老人的前心,兩柄劍刺向老人的後背!

    這老人正是飛大夫。

    兩個轎夫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出手之快,如電光石火,四柄劍一上一下,一前一後,刹那間已將飛大夫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

    無論飛大夫怎樣閃避,身上都難免被刺上兩個洞。

    風四娘雖然是老江湖了,卻也未料到有此一著,再想趕去阻攔也來不及了,看來這次飛大夫隻怕就要變成死郎中。

    誰知就在這刹那間,飛大夫的身子突然一偏,兩柄劍已貼著他身子擦過,另兩柄劍堪堪已刺入他衣服,卻又被他以兩根手指夾住。

    這兩根手指就像是鐵鑄的,兩個“轎夫”用盡全力也扳不動。

    隻聽喀的一聲,兩柄劍竟被他用手指生生拗斷了。

    轎夫大驚之下,淩空一個翻身,倒掠兩丈。

    飛大夫連眼都沒有睜開,雙手輕輕一揮,手裏的兩截斷劍已化作兩道青光飛虹。

    然後就是兩聲慘唿!

    鮮血如箭一般射了出來,轎夫人雖已死了,但去勢未遏,身子還在往前衝,鮮血在地上畫出兩行血花。

    慘唿聲一停,天地間立刻變得死一般靜寂。

    隻聽一陣清脆的掌聲,疏疏落落的響起來。

    飛大夫厲聲道:“誰?”

    他眼睛一睜開,目光如閃電,閃電般向風四娘藏身的山崖上射了過去,就瞧見了風四娘動人的笑臉。

    飛大夫皺了皺眉,道:“原來是你!”

    風四娘嫣然道:“一別多年,想不到公孫先生風采依然如昔,武功卻更精進了。”

    飛大夫眉頭皺得更緊,道:“四娘對老朽如此客氣,莫非是有求而來?”

    風四娘歎了口氣,喃喃道:“我若對人客氣,人家就說我是有求而來的;我若對人不客氣,人家就說我無禮……唉,這年頭做人可真不容易。”

    飛大夫靜靜地聽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風四娘道:“其實我隻不過是經過此地,忽然想到來看看你,無論如何,我們總算是老朋友了,是不是?”

    飛大夫還是靜靜地聽著,毫無反應。

    風四娘一掠而下,拍了拍衣裳,道:“你看,我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受傷,為何要來求你?”

    飛大夫道:“現在你已看過了我麽?”

    風四娘道:“看過了。”

    飛大夫道:“很好,再見。”

    風四娘眨了眨眼,忽然銀鈴般嬌笑起來:“果然是條老狐狸,誰也騙不了你。”

    飛大夫這才笑了笑:“遇著你這女妖怪,我也隻好做做老狐狸。”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指著地上的屍體,道:“你可知道這兩人是誰?為何要殺你?”

    飛大夫淡淡道:“老夫一生縱橫天下,殺人無數,別人要來殺我,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又何苦要去追問他們的來曆。”

    風四娘也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若被一些後生小子不明不白地殺了,豈非冤枉得很,你難道不怕一世英名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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