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告官這種案子是很有特定條件的案子,一般來說難處頗大,限製很嚴。但是禦史本身就是負責監察糾劾官員的,接下這種案子倒也理所應當。


    方應物以本縣正堂之尊,此時也隻得把公堂讓出來。他眼看著趙禦史坐在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但自己卻隻能站在一旁陪著,被反客為主了。


    然後便見何氏婦人被傳喚上堂,趙禦史問道:“你有何冤屈,方才所言不甚明白,現下可細細道來。”


    何氏跪在堂上迴道:“稟禦史老爺,民婦家中橫遭強取豪奪,不忿前來宛平縣衙告狀。不料一連拖延數日毫無動靜,每日在縣衙門外餐風露宿,仍申冤無門。


    今日夫家叔父進了縣衙,又被縣衙逼迫息訟,還用五兩銀子收買。民婦實在走投無路,正在此時禦史老爺路過街前,民婦隻好驚動了禦史老爺!”


    趙禦史側頭對方應物道:“方大人你看......”方應物冷哼一聲答道:“審案豈有一就而成的?此婦人實在是故{意刁難撒潑。”


    趙禦史微微一笑,掃視了堂下百姓,此時人群頗有些不穩,議論紛紛的像是鬧市場一般。方青天形象被顛覆的衝擊力很大,不能不讓圍觀百姓小小的嘩然一下。


    趙禦史便又拍案道:“何氏婦人!以民告官,你可有其餘證據?”何氏再叩首道:“民婦夫家叔父還在外頭,傳進來一問便知。”


    趙禦史看看宛平縣的衙役,委實不大放心。便對自己隨從差役吩咐道:“爾等去外麵把柴東此人帶進來,不得有誤!”


    婁天化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大堂。悄悄走到方應物身邊,低聲道:“東主!在下對幾位巡城禦史都是有所知曉的。獨獨這位事先不知,打聽得仿佛是昨日新上任的。”


    方應物仿佛一下子透亮了不少,這趙禦史昨天才上任,今天就接到何氏告刁狀,這會是巧合麽?


    如果不是巧合,難道是專門為了自己而來?難道何氏婦人告狀真是一個圈套,而自己失察了?


    又是誰能有這個本事,直接安排一個禦史差事?想來想去,方應物便猜測到。做此事最便利的也隻有都察院右都禦史戴縉戴大中丞了!戴縉是都察院掌院都禦史,無論誰要做成此事,也繞不開他。


    方應物更深入的思量,戴大中丞與東廠提督尚銘很有貓膩,那麽這一手八成就是尚銘安排的!


    想至此處,方應物險些破口大罵出來,這尚銘簡直腦子有毛病!堂堂一個東廠提督,天天盯著自己這個小小知縣作甚?不嫌掉價麽?


    他本來隻想低調的隱藏在幕後,幫著汪芷出謀劃策、組織一下反擊就好。萬一汪芷堅挺住了。那當然很好。但如果汪芷還是鬥不過曆史大勢,仍舊像另一個時空裏那樣迅速垮台了,那他方應物也不受什麽影響。


    誰他娘的能知道,尚銘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仿佛認準了自己似的,非要與自己過不去!自己難道真的如此亮眼麽?


    婁天化憂心忡忡的問道:“如何是好?”方應物瞥了一眼婁天化,“什麽如何是好?本官什麽都不清楚。”


    婁天化一時沒明白意思。卻又聽到方應物繼續說:“本官沒有與那柴東說過一句話、辦過一件事。全部都是由你與他打交道的,具體內情本官一無所知。懂了麽?”


    婁天化這下子是真明白了,東主的意思是叫他出麵去背黑鍋。是他婁天化瞞上欺下、狐假虎威幹了壞事!他不禁臉色一苦:“東主,這......”


    方應物安撫道:“你放心,這些對你而言都隻是小過錯,不會有太大影響。你認下過錯遠比本官認下過錯輕得多,隻要本官還在一日,身邊就給你留著位置!”


    方應物還差點說出一句“汝妻子吾養之,勿慮也”,不過情況沒這麽嚴重,用不上這句話。這些“過錯”放在方應物身上,那很嚴重,至少要名聲盡毀。但放在一個師爺身上,就無所謂了,師爺需要名聲麽?


    這時候,趙禦史派出去的差役迴來了,對趙禦史稟報道:“小的們在縣衙外麵兜了一圈子,也仔細尋找過,但外麵百姓裏並沒有叫柴東的人。”


    嗯?方應物停止了與婁天化的竊竊私語,精神重新集中到審案這邊來。按照敵方的劇本,難道不是傳了柴東這個“汙點證人”進來,一五一十的揭發自己麽?怎麽柴東還玩起失蹤了?


    趙禦史也愣在公案後麵,半天沒有說話。他之前根本沒想過應變的事情,因為計劃看起來非常周密,打得又是叫方應物猝不及防,不存在什麽變數。


    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那今天這出戲還怎麽往下演?沒有其他旁證,隻靠著何氏婦人一麵之詞便興師問罪麽?那可真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但方應物可不是好相與的。


    方應物走近了幾步,冷冷的盯著趙禦史,這叫趙禦史感到有點心慌,不複方才的鎮靜從容派頭。下意識地抓起簽筒裏的簽子,對差役喝道:“再出去仔細找!”


    婁天化也對趙禦史拱拱手道:“以民告官,本身就是先有罪,若是誣告,那更是罪上加罪!具體該如何判罰,趙大人心中有數罷?我看最輕也是杖刑然後流三千裏!”


    何氏婦人聽到這幾句,很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不過此時沒有人太關注他。


    眾人在公堂上麵等著,時間慢慢的過去一炷香功夫,派出去的差役仍然沒有迴來,沒有被找到。


    知道對方是敵非友,方應物也就不客氣了,冷笑幾聲嘲諷道:“莫非趙大人一定要等到人證麽?看來趙大人事先已經在心裏認準了罷!”


    麵對方應物的冷嘲熱諷,趙禦史沉默不語,心裏急劇盤算著應對之道。眼下最好的辦法應該就是暫時停止審案,將何氏婦人帶走,等再有了萬全準備時候,再另行開堂重審。這雖然不完美,很容易遭到詬病,但已經是最佳的止損辦法了。(未完待續。。)


    ps:意猶未盡,繼續寫。。。具體更新時間要看我什麽時候瞌睡著什麽時候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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