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三水。


    朝陽升起,清晨的薄霧散去,露水在青草的葉片上打著轉,晶瑩剔透。


    原本應當是靜謐的環境此時承受著重炮試射和上萬具馬蹄擊打帶來的噪音。


    守序登上一座小丘的山頂,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硝煙和水霧的空氣,硝煙刺激著肺部,味道是那麽熟悉,沁人心脾。


    在副官肩上架起望遠鏡,守序掃過戰場。


    4個旅,16個步兵營在前線展開雙層營橫隊,火紅色的戰線寬度接近2km。


    掌旗官手擎各色的旗幟,筆直站立在步兵團隊列之前,戰旗在風中搖擺,激蕩著所有人的心靈。


    旅屬炮兵營在步兵戰線兩翼列成連縱隊,在旅與旅之間,也部署了少數炮兵。


    軍屬和師屬重炮兵部署在步兵戰線兩翼側後方,此時已經完成放列,在向戰場試射。


    12磅野戰炮采用最大標尺40射擊時,炮彈初次落地距離在1150米左右。實心彈一枚接著一枚,從炮口噴湧而出,落在戰場上,向周圍宣示各自的領地範圍。


    4個旅屬騎兵團派出前鋒,將韃靼人的馬隊趕出中間戰場。


    手持線膛槍的獵兵連在各營橫隊前排成散兵線。


    2700人,步騎炮混編的近衛軍在山腳下待命,呈營縱隊。


    近衛軍右翼是海軍陸戰隊第1團,該團沒有騎兵,隻配屬有一個榴彈炮連。


    近衛軍和海軍陸戰隊共同組成本次會戰的預備隊。


    重騎兵旅位於小丘之後,騎兵縱隊向後綿延。


    戰線最右翼是航行在珠江上的槳帆艦隊。


    獵獵的旗幡之下,20艘輕型和中型槳帆戰艦劃開排槳,向著上遊前進,沉重的撞角破開浪花,在水中浮浮沉沉,泛著金屬的寒光。


    100艘舢板在艦隊前後四周遊弋,戰鬥水兵屹立在船頭,最後擦拭著他們的武器,佛朗機迴旋炮、步槍、抓鉤、水手刀、登船斧和手榴彈。


    既然是決戰,就應當全力投入,守序告訴陳上川、楊彥迪和陳奇策,全中國都在看著這一戰,東江分艦隊、西江分艦隊和明軍水師要不稀一切代價,擊破敵軍內河水師。


    戰列艦、巡洋艦無法在這裏使用,海軍抽調2500名艦上水兵,保衛身後的大營,也是本次會戰最後的力量,守序此時還沒有動用他們的計劃。


    各部明軍陸師都用來填補其他處的戰線,集結在三水境內的陸軍34000人全部是聯邦部隊,算上珠江上的水師,本次會戰共有4萬人。


    國防部、參謀總部、軍令部、聯合艦隊,百餘位司令部軍官身穿大禮服,掛著全部勳章綬帶。


    聯勤部給軍官們準備了早餐和佐餐酒,他們站立在山丘上,發出爽朗的笑聲。


    來自巴達維亞、孟買、果阿、馬尼拉等地的使者們,代表著聯合東印度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西屬菲律賓、葡屬印度、丹麥東印度公司、瑞典王國政府;來自澳門等地的耶穌會、方濟各會、多明我會、奧古斯丁會的神父,在小丘兩側舉起他們的望遠鏡。


    有些人嘴角含笑,有些人麵容緊繃。或大或小,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是這場戰爭的國際投資者,守序向他們許諾了戰爭勝利後的自由貿易。


    亞洲盟友或是中立國派出了使者,他們是來自漢城的李朝、來自鹿兒島的薩摩藩、來自順化的廣南、來自阿瑜陀耶的暹羅、來自萬象的老撾、來自巴刹格德的馬打蘭、來自末羅漢的阿拉幹、來自萬丹。


    重騎兵就在亞洲使者的身後,騎兵們冷酷的眼神,閃亮的胸甲和肩高148以上的戰馬,讓所有人都在這火紅色的戰線前噤若寒蟬。


    戰線對麵,嶽樂被迫接受會戰。


    嶽樂很常規地將軍隊部署為三水圍城軍和監視的主力軍,在三水外圍設立了兩道塹壕堡壘線和營地。


    他犯了以下錯誤:


    1、駐在堡壘線後麵的軍隊行動受限製,而駐在野外則能迅速行動;


    2、夜晚總是有利於控製曠野的一方進攻;


    3、聯軍能選擇任何一點展開主攻;


    4、聯軍的攻擊如果順利,就能夠把韃靼人切割成兩部分,使他們不能會合,迫使韃靼人退卻,放棄營房及戰線。


    5、一旦被突破,由於兩道堡壘線之間地麵狹窄,韃靼人無法在那裏重新整隊。


    6、嶽樂的兵力雖多,卻也不可能覆蓋整個三角洲的西北區域,他兩個側翼一麵受江上水師威脅,另一麵則是完全空的,沒一個有保障。


    當守序率軍向南側翼進軍,嶽樂隻能接受會戰,否則配合從新會九江口進來的水師,聯軍將擊碎他的退路。


    嶽樂的部署與韃靼人曆次戰鬥沒有不同,區別隻在聯邦陸軍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對手。


    韃靼人從未與如此強大的野戰部隊遭遇。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但那依賴於野戰築城學的進步,韃靼人沒有這個能力,所以在半月的外圍戰後,嶽樂選擇集結所有力量,投入一次決定性的會戰。


    韃靼人以鹿角掩護,模仿西班牙人的盾牌、長矛、火繩槍方陣共有10層,從珠江向西綿延,人數高達5萬。


    火炮在陣前和兩翼放列,他們的炮兵一旦放列就沒有機動能力。


    敵軍縱深更大,但火繩槍戰線更為鬆散,1個人占據的空間等於燧發槍兵2人。所以,這是第一次,聯邦陸軍的初始戰線長度與敵人相等。


    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使者伯納德.加文向守序微微鞠躬,“尊敬的元首閣下,我已經看到了貴軍的勝利,在此,請允許我向你和你的士兵提前表示祝賀。”


    “謝謝你,爵士,我也向貴國獲得孟買表示祝賀。”


    獲得孟買,英國人的印度帝國取得跨越式發展。


    斯圖亞特王朝複辟了,短暫的護國主政體被推翻,查理二世登上英格蘭王位,除了讓英國東印度公司得以再度懸掛王旗之外,對亞洲的影響是他的婚姻。


    查理二世迎娶葡萄牙國王阿方索六世的妹妹卡塔利娜,葡萄牙陪嫁了第烏與孟買。


    葡萄牙人將前輩航海家與士兵曆盡艱辛攻占的土地割讓給英國,英國同時在巴西和印度葡萄牙殖民地不戰而獲得貿易特權。葡萄牙付出巨大代價,換取的是英國同意在葡萄牙受到侵略時協力防禦,保護它剩下的殖民地。


    很顯然,英葡盟約針對的目標是荷蘭。


    守序看了一眼20年前在加勒比海的老朋友,曾經的荷蘭西印度公司庫拉索總督利特曼寧,現任巴達維亞東印度委員會成員。


    聯邦如同龐然巨物般俯視著南海,荷蘭人把當年與海盜們有著密切聯係的庫拉索駐紮官派來了。


    守序走到已經白發蒼蒼的利特曼寧身邊,伸出右手。


    “先生,20年前我說過,我們一定會有再次合作的機會,我想我沒有食言。”


    “年輕的船長成為東方大國的元首,你的事跡已經早成為大洋上的傳說。”利特曼寧眼裏滿滿都是欣賞,“不過我還有個疑問。”


    “請說。”


    “你會更進一步嗎?”


    守序似是對這個問題沒有準備,他微怔了片刻,“利特曼寧先生,我始終歡迎你到我家裏做客,現在戰鬥即將開始,請你和其他特使一起退到戰艦上去。”


    “我很榮幸,”利特曼寧向守序致意,“元首。”


    “評議員。”


    一隊水兵護衛使節團離開小丘,一艘大到不適宜在珠江上戰鬥的槳帆護衛艦在等待這些使節,戰場地麵很平,他們在戰艦上能一覽無餘。


    小丘上隻剩下指揮部的軍官們。


    守序走向他的騎兵總監,“沃爾特,你確定要與重騎兵旅一起參戰?那是屬於上校的戰鬥,而你是上將。”


    肩膀上掛著三顆金星的安格利斯騎兵上將緩緩道:“我訓練了他們20年,我一手帶出這支亞洲最強的騎兵,這一刻,我隻想同孩子們一起。”


    “你已經不再年輕。”


    “但我的胳膊依然能向韃靼人刺出直劍。”


    守序的眼神變得柔和下來,他幾乎是在用請求的語氣,“沃爾特,我無法承受……”


    “我堅持。”


    沃爾特語氣決絕,守序一時語塞。


    “我等待你的命令。”


    騎兵總監大踏步走下小丘,騎上戰馬,胸甲騎兵和卡賓槍騎兵發出陣陣歡唿聲,沃爾特是他們口中的老爹。


    “元首?”


    菲爾霍夫喚醒略有些失神的守序。


    “恩。”


    “該開始了,軍官們在等你。”


    炮兵停止試射,戰場頓時安靜下來。


    守序騎上一匹白色的戰馬,奔馳到步兵戰線後,拉住韁繩,挨個看過去。


    位於第一線的4位旅長,8位步兵團長,4位騎兵團長站成了一列。


    “先生們,中國的四十個世紀正注視著你們。你們麵前是韃靼人最強大的一支野戰機動部隊。打垮了他們,這一戰後,長江以南的中國就會屬於我們。我們將從事艱辛的行軍,我們將要進行很多戰鬥,但我們的事業一定會成功,正如我們在廣州做的那樣,我們將把鷹徽插到武漢,插到南京,插到杭州,在那進軍道路的盡頭,就是北京。”


    守序伸出右手直指天空,“我們是征服者,天命在我們這一邊。”


    第1混成旅長徐定和抽出佩劍,大步向前,“元首請下令。”


    “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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