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越秀號駛進東水港。


    與上次來相比,東水港的變化是很明顯的。沙洲入口兩岸各修築有一座圓形炮台。


    海岸炮台為主炮台,上下兩層,以花崗岩與火山灰水泥砌成,底層火力為12磅和9磅炮,下層為4磅炮。


    沙洲炮台為輔炮台,單層,墊高地基後用三合土加鵝卵石夯築,隻有4磅炮。這座炮台主要用途是控扼沙洲,製止敵軍第一時間登陸。


    港口主體建築東水堡正在擴建,附屬的港口碼頭已經有了雛形。工人不多,隻有百餘人。


    東水守備隊司令安德烈奧西見到守序就抱怨他現在幾乎成了包工頭,每天重複做著無聊的工程,好久沒殺人了。


    守序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安德烈,不要著急。修好堡壘,練好兵,以後有的是仗給你打。”


    東水堡南邊,新起了一條街道,有十幾家商鋪、旅社和妓寨。


    兩廣難民紛至遝來,瓊州府雖盡力安置,可免不了會有人流離失所。不管以前是官宦小姐還是富商太太,一旦淪落至難民的境地,有些選擇就會成為必然。


    東水堡的聯邦軍人薪餉高,1年的時間足以讓很多人嗅到其中的商機。軍隊駐地周圍該有的寄生行業一樣不少。


    守序騎馬而過,街上的鶯鶯燕燕讓他皺眉不止。


    軍人生理需求旺盛,這是必須正視的問題。守序不是道學家,如果沒有妓寨存在,軍人肯定會去騷擾周邊的良家婦女,造成軍紀崩壞。可妓寨也是疾病傳播的源頭。性病向來是軍隊最大的殺手之一,可以輕易摧毀一隻最精銳的部隊。


    “安德烈,那些女人存在有多久了?”


    “閣下,妓女來的很早。我們剛進駐不久,我就發現有妓女在軍營周邊活動。”


    “街道現在是誰在管?”


    安德烈笑道,“沒人管,閣下。中國官員似乎有默契,從不接近我們軍營周邊1英裏的區域。”


    “放任自流不行,你們自己把那裏管起來。”


    安德烈頗有些不情願地道,“閣下,我已是個包工頭,不想再當村長。”


    “那就在其中找個中國人來管,你去挑人。然後請幾個醫生,每周給女人做檢查。一旦患病立即驅逐。”


    “好吧,閣下。”


    ……


    街上,守序剛經過的一座房屋。


    陸展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推開身上的一團白肉,那曾經是個同知家的女兒,被他**後包了一個月。


    陸展隨便找塊布披上,打開竹製的房門。


    “什麽事?”


    “村座,我們等的人到了。剛騎馬過去,應該是去了府城。”


    “王鵬兄弟,請大家去院子裏,有事商議。”


    王鵬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陸展迴房間,在女人屁股上拍了兩下,“快起來,伺候完老爺更衣再去燒水。”


    女人嬌憨地叫了兩聲,官宦出身的脾氣始終保留了痕跡。


    陸展手上加重力氣,重重扇了兩下,“再不起床我拿鞭子了啊。”


    陸展朝床頭看去,那裏有一柄黑色皮具做成的九尾鞭,


    “啊,不要。”


    女人急忙翻身起床,顧不得洗漱,幫陸展穿上衣服。


    這是一套佛朗機人的裝束,白色襯衣,略顯緊身的長褲。陸展隨手抓起佩劍走到院中。


    人陸續到了。


    海戰陸戰,對戰場有著敏銳嗅覺的電白守禦千戶所世襲正千戶王鵬。


    湖廣永定衛鄉紳黃大禮。


    前加泰羅尼亞共和國元帥法蘭西斯.德.塔瑪瑞特的副官,班杜思.恩爾蘇.希爾。


    西班牙共和派自由戰士,佩德羅.帕圖斯。


    “帕圖斯先生。”


    “希爾先生。”


    兩個西班牙人,哦,不,確切說應該是一位卡斯蒂利亞人和一位加泰羅尼亞人的目光間擦出一道火花,轉瞬即逝。


    陸展裝作沒看見。常年在海上混,從澳門傳教士那裏,他學習了西班牙語和西班牙曆史,知道一些其中的典故。


    佩德羅是西班牙國內的反對派,可他依舊是個幹係臘人。


    班杜思則是一名光榮的加泰羅尼亞軍官,為祖國的自由與獨立而戰。蒙錐克山之戰前,他出使西班牙軍。卡斯蒂利亞人認為班杜思是叛逆,不承認他軍官戰俘的身份。在那個血色的黃昏,班杜斯看見加泰羅尼亞與法國的聯軍打垮西班牙軍隊前鋒愛爾蘭團,擊斃愛爾蘭蒂龍伯爵。


    那一天,加泰羅尼亞贏得自由。可班杜思.恩爾蘇.希爾卻淪為奴隸,被買到美洲,幾經輾轉,又被買到菲律賓。


    去年南洋聯邦突襲甲米地,班杜思.恩爾蘇.希爾從奴隸營中逃了出來,搭乘一艘中國船到了澳門。原本他是想去聯邦碰碰運氣,可當時的季風隻能帶他向北來到澳門。班杜斯在澳門隱姓埋名,勉強過了一段日子。


    佩德羅的過去則是個迷,說法有很多,陸展並不太確定。


    去年陸展帶著黃金到了瓊州,守序答應在一年內把電白交還給他。


    陸展隨後將黃金存入南洋銀行,去到澳門招募收複電白所需要的人手。班杜思和佩德羅就是在那時招募的。班杜思加入陸展的團隊後,並未再隱瞞經曆,實際上,他對自己的身份很自豪。


    女人提了一壺開水,泡了一大缸涼茶,給每人倒上一碗。


    “各位,”陸展將佩劍擺在竹幾上,“我埋下過一筆寶藏,現在是時候取出那些可愛的白銀了。”


    ……


    守序進入瓊州府城。


    城外附廓的房屋又多了一些,木製和夯土的房屋都有,窮人遍地。


    林出勇舉著守序的紋章旗騎馬走在最前。


    海南衛的守城官兵急忙搬開拒馬,跪伏在地,放守序進城。


    府城內部變化不大,曾櫻的巡撫衙門已經改成督師閣部行轅。


    守序在行轅前下馬,曾櫻開中門出迎,很是高興。


    “閣老!”守序笑著抱拳。


    “哈哈哈,可算把你等來了。”曾櫻拉著守序的手進了書房。


    守序先拿出婆羅洲地圖。


    “閣老,守序不辱使命。古晉我們已經拿下,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移民開發。”


    “你們找到巨型蝙蝠洞了?”


    “是,就在沙撈越河上遊的山中。其他河穀肯定也有,我們尚未做勘探。”


    “好啊,那老夫今後就不必為火藥來源發愁了。”


    “閣老,提煉硝石需要人手,我們得盡快向古晉移民。”


    “你說,第一批移過去多少人合適?”


    “越多越好,我這次帶了120艘船,粵西也有不少可以遠航的船隻吧?全部抽出來,裝滿人,北風一起就南下。”


    曾櫻有些吃驚,“我現在有近百艘福船、廣船,可全部派出去,粵西怎麽辦?”


    守序道:“現在廣東全境光複,海上並無敵人。聯係海峽兩岸用小船即可,大船可以全部抽調。”


    “小船未必夠用……”


    “如果不夠用到時再另行雇傭船隻,”守序道,“閣老,區區一座瓊州島地方太小,我們必須開拓新的領地才有希望贏得戰爭。現在一切應以移民為先。”


    曾櫻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還是認為朝廷打不贏?”


    “閣老,”守序盡力放緩語速,“朝廷與韃靼人的戰爭打了很多年,其中有些規律非常明顯。難道現在有什麽打破規律的事情出現了嗎?”


    曾櫻沉默了一陣,將軍情報告遞給守序,“堵胤錫在常德招忠貞營出山,李赤心、高必正奉召出師,數萬精銳已渡長江,向常德開進。其餘袁宗第、劉體純諸部也在向湖南進軍。”


    守序接過軍報,看來還是要從戰場著手說服曾櫻。


    李過、高一功的部隊終於從山裏爬出來了。荊州慘敗,順軍餘部精銳折損極其嚴重,他們在巴東、夔門一帶的大山裏休整了2年半,現在出山了。帶著所有國人的希望。


    曾櫻:“孔有德退到武昌,洞庭湖以南,建州隻剩下辰常總兵馬蛟麟、衡州總兵張國柱、長沙總兵徐勇三鎮,和現在正處於重圍中的永州城。”


    馬蛟麟出自孫傳庭的秦軍,秦軍徹底崩潰後馬蛟麟投奔左良玉,在九江投降。馬蛟麟前不久在常德麻河之戰被馬進忠的忠武營打崩潰,遭遇殲滅性打擊。


    張國柱是熟人。原來劉澤清的部下,從田仰泛海崇明的明軍之一。在浙江投韃後,他俘虜魯監國家眷,奸汙了監國妃子。張國柱所部千餘人剛從浙江調到湖廣。


    長沙徐勇是湖南韃靼軍的核心部隊,也出自左良玉,與金聲桓曾同為楚鎮總兵。


    如果不考慮民間資源消耗,僅從地圖上看推進的箭頭,明軍態勢確實還可以。忠貞營這隻從側翼趕赴戰場的部隊可能會改變湖南戰場實力對比。


    “有韃靼朝廷的消息嗎?”


    “暫時沒有。”


    “閣老,韃靼人一定會來的。何騰蛟如果在韃靼人到之前推進到嶽州,他還有那麽一絲希望,可他才剛到永州。”


    “唉,這是因為郝搖旗與陳友龍內戰耽誤了時間。”


    孔有德去年攻取武岡州,派劉承胤部將陳友龍進貴州黎平府抓捕何騰蛟家屬為人質。招降不成,孔有德讓陳友龍殺了何騰蛟全家百口。


    這件也許這是無意中的報複行為造成了深遠影響。陳友龍在武岡反正,率部前出,攻打寶慶府。何騰蛟卻忘不了血海深仇,他派郝搖旗從背後突襲陳友龍。陳軍大敗,退向黎平。郝搖旗奪取武岡州作為地盤,誌得意滿,他繼續向西追殺,大有不把陳友龍斬殺誓不罷休的架勢。


    守序罵了一聲,如果不是兩隻主力之間內戰,明軍可能已經兵臨長沙了。


    江西比較慘,金聲桓王得仁被譚泰、何洛會包圍在南昌,數戰均敗。韃靼人甚至可以在圍城同時分兵攻掠江西其他州縣。


    “南昌隻能堅守,他們無力出擊。朝廷的援兵呢?”


    “惠國公在廣州點兵,準備北出梅關。天子冊封他為大將軍,授予梅關以外軍政全權。”


    惠國公李成棟出征在即,看來在他出兵前是見不到了。


    總體而言,明軍的局麵確實還可以。湖廣戰場正處於優勢的反攻階段。江西很被動,但李成棟很快就要增援上去。


    湖南江西戰場的變量有三隻軍隊,在湘西趕路的忠貞營、廣州的李成棟與必將會來的韃靼南征大軍。


    曾櫻躍躍欲試,他想將手中的力量投入某個戰場。


    守序心中微歎,曾櫻的心情他能理解。如果隻看大陸,這幾乎是南明朝廷唯一的機會了。


    如果還維係合作,硬攔是不行的。曾櫻身為永曆的大學士,派兵是他的責任。


    守序換了種方式,“閣老,那你想把軍隊派到江西還是湖南?總不能兩路都去。”


    “我正想與你商議此事。”


    “大軍長距離走陸路,輜重損耗太大,士兵也難以堅持,所以隻能選水路。”


    曾櫻點頭表示認可。


    “水路有兩條,從廣州進珠江,或者沿北江去梅關,或者沿西江去桂林。”


    “廣州自是最為便利。”


    “閣老,去廣州有兩個問題。其一,現在已是七月,南風期還有一個月左右就將結束。你來得及將四散的軍隊重新集結嗎?”


    “這……”


    粵西明軍與李成棟對峙到四月。後來農忙時節到,曾櫻把軍隊派到各地幫助雙搶去了,分散在雷州半島和瓊州各地。把軍隊和裝備集結起來再登船,剩下的時間很緊張。


    “還有,李成棟會不會同意你的軍隊從廣州登陸也是問題。”


    畢竟是客軍,主人肯定不放心,主客軍之間的信任感在明末很難建立。


    “那該怎麽辦?”


    “閣老,出兵是大事,不能倉促行事。海南的兵多半也沒有遠征能力,我看不如擇精銳成軍,交宿將統帶北上,人不必去太多。”


    兵貴精不貴多,戰鬥力低下的部隊上了戰場隻會浪費糧食。


    “那錯過風期怎麽辦?”


    “就近走合浦,順南流江北上。隻要走過天門關那一截陸路,又可以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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