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1642年8月底,淡水堡完工。堡高3層,麵向外海與內河的西南與東南方向各附屬一座半月堡。東北方的背麵,還修築有一座小型炮台以遮護側翼。


    守序在南海號會議室召見勒內.阿勒芒,重新調整艦隊編製。


    艦隊在基隆繳獲的兩艘戰利船,其中的小型三桅戰艦被命名為基隆號,該艦擁有18門炮,連續炮甲板單舷6門6磅炮。2門6磅尾炮。上層前甲板2門、後甲板2門,共4門4磅舷側炮,此外還有8門迴旋炮。帆裝較為簡易,各桅均無上帆,後桅隻有一麵三角帆,首斜桅隻有一麵橫帆。艦體較小,改裝空間不大,隻有加2麵前支索帆的潛力。


    另外一艘6門炮的單桅通報艦被命名為淡水號,也隻能略改帆裝。淡水號最近出勤率比較高,從淡水堡至台南這段短途逆風航程就是暴風號與淡水號兩艘縱帆船跑了。基隆有些物資需要依靠它們在台南和淡水之間轉運。


    台北分艦隊暫就隻有這兩艘船。守序對阿勒芒說,“委屈一下,暫時以基隆號為旗艦。我們的軍官不夠,基隆號的船長你也得兼著。”


    阿勒芒道:“提督,旗艦小一些沒什麽關係,可你好歹再給我留些水手,以現在台北分艦隊的人員情況,暫時我隻有淡水號可用。”


    守序:“艦隊的情況你也知道,缺編很嚴重,我現在已經讓陸戰隊兼職做水手的活了。新來的這200多華人漁民,我隻能撥給你60人,剩下的我都要帶走。”


    其實這段時間雞籠淡水陸續接納的移民有不少,但出於對鄭芝龍的擔心,守序隻敢將其中的浙江人編入艦隊。


    台北分艦隊的兩艘戰艦要形成完整戰鬥力至少需要160名以上的船員。守序給阿勒芒留下60名老兵,再佐以60名新水手。台北分艦隊的人員編製和訓練都是問題。


    “好吧,提督,那我隻能集中人力讓淡水號投入使用,”阿勒芒歎了口氣,“我們現在隻能依靠它。”


    其實也沒分艦隊司令說的那麽慘,汪匯之留下了130多人,除了幾個身體狀況較差的人在基隆港上班,剩下還有130人分到了另外8艘船上。這8艘船是在大員購買的近海槳帆兩用船。其中最大的3艘在中國也叫喇叭唬船,產地是福建烽火門。船單桅,有龍骨,船長4丈,寬1丈,船尾有座小官廳。每舷有槳10隻,甲板兩舷各有一條長板,作為槳手的座位。其餘5艘為普通的八槳船,單桅無甲板,就是個大號舢板。八槳船的多用途性顯然比較強,可以在基隆外海巡哨,也可以在基隆港內接駁。喇叭唬戰船用處就更大了,不僅有一定戰鬥力,在淡水基隆之間跑個短途運輸任務也能勝任。


    “好好幹,我走以後再招募一些水手,盡快完成訓練課程。”守序拉著阿勒芒的手,走上南海號甲板。阿勒芒沒說什麽,敬禮後下船了。


    天氣晴朗,港內沒什麽風。艦隊的客人此時都聚集在甲板上,守序挨個與他們握手。


    “蒙先生,數月來多虧來你的協助。”


    蒙達握手之後又雙手抱拳,“國主大人客氣,蒙某與大人真有相見恨晚之感。請大人放心,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蒙某做的,盡管招唿。”


    守序微笑點頭。蒙達其實與守序麵臨一樣的問題,在西南季風期北上台灣後一時無法離開。守序便雇傭他在台北與福建之間跑往返,主要是購買糧食,隨船也帶來了300多移民和幾頭耕牛。梅登把這些福建華人都安排在了八尺門航道對岸的澗內社區附近。


    守序詢問了蒙達的船一個季風期的收益有多少,照單支付。不過他付的報酬不是白銀,而是在婆羅洲繳獲的香料。香料重量輕,價值高,是除了白銀之外最受歡迎的貨物之一。但香料作為戰利品對守序來說卻很雞肋,他暫時不想摻合進葡萄牙、英國與荷蘭人之間在香料貿易的明爭暗鬥。幹脆打包全給了蒙達,他可以帶迴巴達維亞賣給荷蘭人。


    蒙達身後是東印度公司下級商務員威瑟林。威瑟林被特羅德紐斯任命為第一任淡水商館駐紮官。


    “淡水商館的建設怎麽樣了?”守序隨意與他打著招唿。


    “感謝閣下關心,一切都很順利。”


    實際上守序當然知道荷蘭人淡水商館的工程形象進度。那是一座占地麵積廣闊,包括倉庫、貨棧和辦公樓的綜合建築。四周由圍牆圈起,並擁有一座崗樓。荷蘭人向守序申請,出於倉庫保管安全的考慮,給商館配備了9名武裝保安,守序也同意了。幾杆火繩槍而已,他就算不同意荷蘭人也能用別的名義帶進去。


    守序給威瑟琳準備了一份禮物。


    威瑟林打開禮盒後驚訝的合不攏嘴,那是西班牙雞籠行政長官波蒂尼奧的配槍。雖然隻是比普通燧發手槍略精致一些,但這意義可就不同了。


    “閣下,這件禮物我受之有愧。”


    守序擺擺手,“你冒著生命危險向西班牙要塞指揮官遞送了勸降書,一把槍而已,這是你應得的榮譽。”


    威瑟林給守序提供了不少幫助,守序當然也沒少送錢給他。但他覺得對於威瑟琳這種還有著使命感的年輕人,送些有榮譽性質的禮物更有紀念意義。


    一抹血色爬上威瑟琳的臉龐,“那就太感謝閣下了。”


    守序麵帶微笑,靠近了威瑟琳的耳側,輕聲說道,“威瑟林先生,上帝作證,如果有那麽一絲可能,將來你不在聯合東印度公司工作了,金城的大門隨時為你打開。”


    威瑟林聽到此話,開始有些訝異,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聯合東印度公司是家公司,不管什麽公司都會有雇員跳槽。不久後,聯合東印度公司還會有個牛人跳槽到法國東印度公司,並擔任法國東印度公司在亞洲的一把手。


    威瑟琳平靜地說道:“閣下,未來的事情隻有上帝知道。”


    “是的,上帝。”守序走開了,心道,“還有我。”


    最後是呂從先。他是蒙達雇傭來的那四艘船的首領。


    “呂船主,你考慮好了嗎?”守序這次北上需要運力,而他現在很缺船。蒙達自己的兩艘船會暫時留在台灣,在西南風期內做一些福建至台北的生意。等東北風起,他就要返航巴達維亞。


    呂從先是個話不多的人,“我們可以跟著你去,但有個條件。”


    “土地,女人,白銀,還是別的什麽,”守序微笑著,“盡管開口。”


    “錢和女人是必須的合理報酬,”呂從先道,“除此之外,我想要炮,紅夷炮。”


    守序盤算了一下,現在南海號、拉斐爾號、暴風號一共拆下了25門炮給炮台和台北分艦隊,這3艘船原本70多門炮去掉了3分之一,火力已經大減,但似乎暫時也遇不到危險的敵人。他點點頭,“我答應你,完成這次航行送你4門紅夷大炮。”


    潘學忠原本也在雞籠,不過這幾日難得天氣風向較好,他趕著迴去賺下一趟生意,昨天匆匆離開了。


    台灣海峽時而風大浪急,時而根本沒風,帆船往返海峽花多少時間完全看命。順利的從安海、銅山出發到台南,兩三天就到了。不順利的,光從廈門到澎湖就得八天。最不順利的,得花一個多月候風,路上再跑十多天。還有些倒黴蛋,花七八天到了台灣,結果風大無法進港,隻能調頭迴福建改天再來。最奇葩的幾個案例,出海遇到風暴,被東北風一路吹過南中國海,乘風破浪倒是速度很快,12天完成從澎湖抵達廣南的航行。


    戎克船和荷蘭人都遇到過這種事。料羅灣海戰,有幾艘荷蘭戰艦在港內停泊的時候錨纜被大風吹斷,消失在艦隊眼前。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完蛋了,結果上帝保佑被風吹到了越南,最後跌跌撞撞返迴了巴達維亞。他們的運氣不算壞,因為東北風吹拂下,從台灣到越南的航線上橫亙著兩座可怕的群島,東沙群島和西沙群島,但凡運氣不好的船都撞碎在了恐怖的珊瑚礁上麵。


    汪匯之也也不在船上,守序對他說了去遼海的計劃,勾起了他會一會韃靼人的興趣,便答應了。守序大喜之下,送了他6艘船。


    最近守序弄到了好幾艘戎克船。在雞籠繳獲了2艘,在台南采購了3艘2號福船。前不久,潘學忠用2艘船運來了第一批浙江漁民,守序接收了移民,並且買下其中1艘鳥船。守序把這6艘船全部送給了汪匯之。戎克船需要的水手少,汪澳主現在還有接近500人,原本乘坐6艘船是在水手之外保持了富餘的戰鬥力量,如今有12艘船,航行的人手倒也夠用。


    3艘福船,1艘鳥船,外加8艘槳帆船,總共花去了價值5000兩的白銀和貨物。從福建商人的臉上,守序分明看見“賺大了”這幾個字。3艘福船長8丈餘,雙桅,鬆杉木料,蔑帆無竹桁支撐,石錨棕纜,載重約80噸,活脫脫的破船。


    雖說鄭芝龍的戰艦也是破船,但好歹船板更厚,船釘更結實,有四爪鐵錨,硬帆有竹桁支撐。


    若說戎克船,還是汪匯之原先那6艘船好,下廣船上福船的綜合船體。鐵力木也就是柚木建造的船身,福船式的上層建築,有戰棚,硬帆可分張兩翼。雖無鐵錨,也同時裝備了石錨和柚木錨。


    廣船v型底,橫搖幅度大,側漂較小,操控略佳。福船底近似u型,橫搖尚可。


    福建缺乏廣東的熱帶硬木,造船用杉樹鬆樹,船身八九汛後就被船蛆吃到不堪風浪。但此時的明朝戰艦都喜歡用福船型,因為福船有戰棚而廣船沒有。廣船船身還會有竹棚,遇火易燃。福船的杉鬆船板太破士兵不在乎,反正官家有的是木頭和人工造新船。


    送走了客人,守序揚帆再次踏上征程。艦隊包括南海號、拉斐爾號、梅爾維爾號、暴風號和16艘戎克船。阿勒芒調任後,守序隻能自兼南海號艦長。


    艦隊從基隆啟航,西南風向下,幾艘福船無法航向閩江口,讓守序瞻仰閩江馬尾的意圖落了空,隻能下次再來了。艦隊過福寧外海,直航溫台甬。幾艘福船即便是順風速度也快不起來,守序便趁此機會,對明朝的海岸線進行一些初步的測繪工作。


    如果說從中國至馬尼拉是東洋航線,至金城是西洋航線,那麽從廣州開始沿著海岸北上的航線則被稱為北洋航線。北洋航線曆史與西洋航線一樣悠久,天朝古人確實有天才。三國時就有了研究潮汐的專著,唐朝對潮汐的研究已經相當成熟。宋朝的先輩則已經把從廣州至大沽口的航線完全趟熟,並且有了詳細的海圖。兩宋國家多有依賴海路之處,宋朝時的製度已經很完善了,沿著海岸線建有一係列烽燧,夜間會點起火把給海船提供導航路標。


    到了明朝,曾在遼西任副總兵的茅元儀在著作《武備誌》中收錄了《鄭和航海圖》,天啟元年在南京刻版刊印。隻要有錢,明末的人都能看到鄭和星槎船隊的航路圖,明朝的航海技術絕沒有失傳。


    當然,隻有海圖不行,還得有海經。


    在南宋末年,金履祥建議宋軍由海路登陸大沽口,直搗幽燕。元軍攻占杭州後,此計劃的海經被元軍繳獲送至燕京。元朝初年開通海上漕運實賴此經甚多。從金履祥的海經開始,經過元朝和明初未知人數的中國航海家對其進行增補,於明朝初年形成了《海道經》一書,著者佚名,似不欲獨占此功。


    守序撫摸著手中的《海道經》珍本,由無數佚名的先輩付出了財富,人生甚至生命凝結成的這本隻有幾十頁的小冊子。


    《海道經》不僅是一本海經,它也是一部奮鬥史。在華夏第一次亡國時,幾個不甘心在韃虜鐵蹄下沉淪的海上勇者,試圖用大海來拯救中國。


    這本書中每句話的背後可能都是一個被曆史湮沒的故事,也許激昂的讓人熱血沸騰,也許悲壯到讓人潸然淚下。


    可能以南宋末年的技術條件,他們沒有成功的希望。但對勇者來說,成功永遠不是奮鬥的唯一目標。


    守序的中國行,就由這本銘刻了南宋亡國戰士心血的海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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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底用廣船式,上用福船麵,庶足涉鯨波而銷氛祲也”。從外觀上辨認中國古船型可能是徒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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