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一間小暗室裏囚禁著誰,沒人知道,更沒人關注。


    現在整個帝都的人最關注的的話題就是大長公主出殯的事。


    大長公主也就是裴釋的母親裴夫人。


    她出殯那天,靈柩和隨行的人浩浩蕩蕩的比一條街都長,那天前頭扶靈的人已經出了街尾,然裴府中還有隨靈的人沒有走出門來。


    這場喪儀全程都由國師親自安排操持的,出殯當天就連皇上都親自到場祭奠,全城百姓都出來明麵哀思,實則圍觀。那場麵一度十分壯觀震撼。


    喪儀的排場足足擺了七天,喪事才告一段落。


    裴釋也才想起還有菀顏雪這一號人物來。


    他獨自一個人靜靜的走到菀顏雪住過的小院裏的蓮花池旁坐下看湖水蕩漾。


    此時正是十月,荷花已經開敗,隻有枯黃的殘葉死氣沉沉的漂浮在黃褐色的湖麵上,那些殘破的荷葉就像是幾百年沒有靠過岸的小船一般殘破,池裏也都已經長滿了水草將沉底的荷葉都攀爬包裹上了,小魚也都蔫蔫的躲著不肯出來,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樣。


    她窗下的那棵海棠樹,也都落了葉,且不見果實,仿佛是被歲月啃的斑駁稀拉的垂垂老矣的朽木一般。


    裴釋坐在石凳子上,臨水而觀,卻在倒影裏看到了斜對麵的國師。


    國師不見外的走了進來,坐在他對麵的石凳上,開門見山的問:“敢問裴小公子打算何時帶人進宮麵聖?”


    裴釋抬頭望著他,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升起:“國師此話何意?”


    國師說話很是直接:“聽聞我讓你去尋找之人,你已經找到了,她還幫著你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這件事皇上也聽說了,可卻遲遲不見你將人帶來,所以皇上命我前來詢問提點你。”


    裴釋驟然驚起,詰問:“人?雪兒在五天前已經被九公主帶進宮了,她沒帶去見皇上?國師沒見到她嗎?”


    聽了這話,國師更是驚惱不已:“此話當真?”


    裴釋多一句話的時間都不願耽誤,登時不知為何就突然心如火燎一般的急躁起來,轉身就走去了馬廄,扯了馬直奔皇宮而去。


    裴釋甚至來不起去皇帝麵前稟明事情的緣由,就直直的闖到九公主的宮裏。


    拍開宮門,裴釋一腳就踹開攔著他的宮女,直奔九公主而去:“她在哪?”


    九公主正坐在正廳裏吃點心,突然見到裴釋來還心下跳動的飛快,狠狠的高興了一下,可是還沒等她心跳多高,就因為他的話“啪嘰”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心底隻剩下怨氣和惱恨,卻故意裝腔作勢:“什麽誰在哪啊?釋哥哥你今天這麽急匆匆的過來,可是想九兒了?”


    裴釋不願多說廢話,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就架在了九公主的脖子上,狠聲質問:“她在哪?說!”


    九公主突然被人這麽對待,而且這個人還是裴釋,一瞬間驕縱之氣堵在胸口,她偏就梗著脖子直直的盯著裴釋的眼睛,很是硬剛說:“不知道。”


    裴釋眼也不眨的用劍劃了九公主的臉:“我再問一遍,你要不說,我就再劃你一劍。她在哪?”


    他其實也就是著急的亂了心神,用他習慣的見血的方式來最快的解決問題,其實隻是想嚇嚇她,傷口就像是被樹枝刮破了皮一樣,即使不上藥醫治,也會很快就愈合的。


    可是九公主是皇帝最疼愛的小公主啊,自幼也是吃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苦才換來了今天的“最疼愛”這三個字,這樣的人通常都是麵上驕傲慣了的。


    而且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幻想,幻想著有一天眼前這個男人會十裏紅妝的迎娶她,然後隻把她放在心尖尖上愛護疼寵著,這樣的幻想漸漸的就變成了她心境裏最耀眼的陽光,是她關於未來唯一的期待。


    她摸著自己臉上的傷口,這是她心尖上的人,她唯一一個連在他身上玩心計耍手段都不舍得的人,就這麽為了另一個女人眼也不眨的劃了她一刀,這一刀不是在臉上,而是在心上。


    九公主突然笑了,笑容裏一下子就全是決絕,她很果決的說:“小來,帶裴少爺去暗室。”


    裴釋跟著太監小來走到暗室前,急切的一掌劈碎了暗門。


    就見一名絕色女子抱膝蜷縮在牆角,渾身浴血攤在地上奄奄一息,然眉目如畫,緊閉著雙目看起來楚楚可人,當真美的奪人心魄。


    陽光照進暗室的一瞬間,菀顏雪的身體詭異的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天哪,公主快看,她,她,她真的是個妖精,果然是個妖精,果然是個妖精啊!”小來嚇得直哆嗦的指著菀顏雪的下半身,滿臉煞白的說。


    菀顏雪此時的下半身就在陽光照射上的時候,在在場眾人麵前變成了龍尾,鮮血淋漓的從她破敗的裙角露出來。


    “雪兒,雪兒,醒醒。”裴釋單膝跪在菀顏雪身邊,小心的叫她。


    她現在全身都已經皮開肉綻,他想碰碰她,卻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裴釋心疼的都快碎成渣渣了,他現在即使唿吸都已是困難,莞顏雪慘白的小臉卻好似利刺盡展在炙火朝天的盛夏的薔薇,寒芒直攝人心。


    隱在遠處角落裏的國師,停下了他正在默念的術法,被他拖在手中仍在飛速轉動的羅盤才稍稍慢下來,眸中閃過一抹近乎癲狂的喜悅神色。


    待他要再細看,裴釋卻已經俯下身,將自己的外袍蓋在菀顏雪身上,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緊緊的護在懷裏,就快步往外走去。


    菀顏雪是人是妖,九公主已經不再關心,她的眼淚撲不曾掉下來,一顆都不曾落下,但是滿滿的都堆積在眼眶裏,她看著倒映地上的他們的影子,拿出了從未在裴釋麵前擺過的公主姿態,背對著他,雙手緊緊揪著心口的衣服,努力繼續驕傲的說:“裴釋,你我自此恩斷義絕。”


    裴釋顧不得迴頭去多看九公主一眼,匆匆忙忙的就離開了。


    菀顏雪一直閉著眼,意識模模糊糊的。


    所以沒有迴裴府,而是直接奔去了離皇城最近的醫館。


    醫館裏的人都被他們的樣子嚇到了,大夫一看菀顏雪全身是傷,根本不敢上前。


    裴釋真的的個武夫,不愛說話,隻愛動手。他啥也不說直接就用劍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著他治療。


    大夫瑟瑟的摸著脈,做賊似的瑟縮害怕的說:“公子,公子,小人醫術不精,真的治不了姑娘啊,求您看在救命要緊的份上,快帶著姑娘去找醫術更好的大夫吧,晚了,恐姑娘有性命之憂啊,小人真的無能為力了。”


    裴釋也不是大夫,他不會治病,他就知道菀顏雪可不能死,除了惡狠狠的威脅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的說:“不行,今日你若是治不好她,便叫你和這醫館所有人一起給她陪葬。”


    “別,別嚇他了。”


    菀顏雪還是睜不開眼睛,但是她還有意識,能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事,正是她出聲打斷了暴走中的裴釋。


    她將頭偏過去,聲音輕柔且疲乏的道:“我知道怎麽救自己,你帶我走吧,去找一處無人的山穀。”


    裴釋將耳朵貼在菀顏雪的嘴邊,聽著她柔柔的聲音。


    裴釋心疼的看著她,他的手正好碰到她的一縷頭發,發現都已柔光不在。


    莞顏雪的下半身已經變成龍尾,疲軟的攤在床上,銀色的鱗片光芒暗淡,好似在唿應著她毫無血色的臉。


    裴釋抱起她,按照她說的走了。


    他感知著懷中人的體重,心頭忍不住一酸。僅僅是五天不見,她就已經輕了很多,渾身不掛五穀的瘦弱,好像要隨時要飛走了一般。


    這幾日裏她的確是滴水未沾的,他們倒是給她送飯的,但她的飯菜不僅搜的招蒼蠅,還不是藏著蟑螂就是躲著臭蟲,水更是汙穢不堪的,根本無法下咽。


    菀顏雪靠在他懷裏,他沒每走一步,她全身破裂的肉就跟著疼一下,菀顏雪忍不住半玩笑半認真的說:“裴釋,做人好痛啊。”


    他們走後,周圍的人都探頭探腦四下張望著,做賊一樣的慢慢聚集到了醫館門前,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起來,恰好其中有人認識軍營的將士,幾下一聯係裴府養妖女的消息就這樣不脛而走,在大街小巷間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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