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雙生子,是這世間最親密無間之人,憑什麽隻有她受此煎熬,姐姐也該陪著她才對。


    這一日,姐姐終是什麽都沒說。


    滿臉失望地走了。


    這一走,便是三百五十個年頭,再也沒迴來。


    妹妹每日趴在窗台上等呀等。


    再也沒人給她送古詩裏寫得蓮花玳瑁簪;再也沒人絮絮叨叨與她說要好好喝藥,好好吃飯。


    是不是因為她不乖?


    所以……姐姐開始討厭她了?


    她開始患得患失,開始惶恐不安……


    她再也不敢搗亂,她每天都很乖。


    姐姐讓她多食葷腥,她連肥肉都能眉頭也不皺地咽下去。


    可姐姐為什麽還不迴來?


    她趴在窗台上望眼欲穿地等啊等,等到屋外的柿花都已落盡。


    姐姐仍未歸來。


    當院子裏的柿樹結滿黃橙橙的果實,樹枝也變得光禿禿的時候,她等來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柳世驚。


    也就是這時候,她方才知曉,原來姐姐離開的那日不慎發生意外,命懸一線。


    就在半刻鍾前,姐姐終是沒能撐住,已然香消玉殞。


    她如遭雷劈般杵在原地。


    姐姐向來膽大心細,又怎會被蠱蟲反噬?她心中隱隱有了個答案。


    但她不會承認,不會承認是自己害得姐姐心神不寧,害得姐姐發生這種本不該發生的意外。


    這筆賬被她記在了顧長青頭上。


    柳世驚之所以來找她,沒有別的目的。


    他隻生了這麽兩個女兒,姐姐一死,柳家將來勢必要落入二叔手中,誰讓二叔前些日子恰巧添了個單靈根的好兒子?


    修仙界就是這麽現實。


    誰資質更好,誰天賦更高,權力就會落在誰手中。


    所幸,世間沒幾人知道柳家二小姐的存在。他想要妹妹李代桃僵,撿起柳月姬這個名字,以柳家大小姐的身份活下去。


    至於她這身病,柳世驚自會想法子來解決。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他明明可以救二女兒,卻因已經有了個柳大小姐,從而放棄投入成本過高的二小姐。


    如今大女兒沒了,他才恍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天賦同樣出眾、卻因體弱而無緣修仙的二女兒。


    雖無人告訴她真相,可聰慧如她,早已從細枝末節中看了個透徹,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般恨姐姐。


    當姐姐不在了,她方才後知後覺地發覺。


    原來,她對姐姐愛終究是要比恨多一點。


    奈何一切都已太晚。


    她從未如此恨。她恨他們,她恨所有人,是他們害得她失去了姐姐。


    她打著閉關修煉的幌子,在那間密室一待便是十年。


    這十年間,除了修煉,她每日做得最多之事,便是在鏡子前模仿姐姐的一顰一笑。


    她很聰明,她裝得越來越像姐姐,越來越像個正常人。


    漸漸地,連柳世驚都快忘了,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柳月姬。


    真正的柳月姬溫柔善良心懷大愛,與她是截然相反的兩個個體。


    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柳世驚所求,不過是讓柳家在他手中繼續延續下去。


    後來……


    她徹徹底底取代了柳月姬。


    顧長青與柳世驚皆死於她手中。


    無人知曉她腦子裏究竟在盤算著什麽。


    她殺了顧長青,卻又不讓他入輪迴,將他的魂魄與肉身分離藏於這間石室。


    即使已然過去三百多年,迴想起那段往事,顧長青仍會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守在這口玉棺旁,用怨毒且病態的語氣與他說。


    “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姐姐,可你為何連我與她都分不清?”


    “騙人的,統統都是騙人的!你根本就不配說你愛姐姐!”


    “姐姐既已不在人世間,你還活著做什麽?”


    “不……殺了你未免也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承受與我一樣的痛苦!”


    “這,便是你背叛姐姐的代價!”


    “不聽話的男人都該去死!都該去死!!!”


    可後來,她好似又後悔了。


    輕輕撫摸著他早已潰爛的麵頰,嗓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姐姐這麽愛你,我又怎舍得讓你去死?”


    “你與姐姐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你們理應成婚,理當廝守終身。”


    “姐姐死了沒關係,我既能代替她活下去,自也能代替她與你成婚。”


    “我讓你重新過來,你說好不好?”


    “可你的肉身早已殘敗,我該怎麽辦?”


    倏地,她又彎起眼角笑了起來:“啊~沒關係,我在玄天宗遇見了一個與你生得足有九分相似的清冷少年郎。”


    “待你養好魂魄,我便將他抓來給你奪舍可好?”


    “聽聞他是你親侄子,你們二人既血脈相連,奪舍成功的概率約摸能提高至八成罷?”


    ……


    聽到這裏,冷汗早已浸濕付星寒背脊。


    驚魂未定的他開始迴憶他與柳月姬相識的種種。


    怪不得了,怪不得他從未感受到柳月姬的愛意,卻總覺她對自己有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原來,他也不過是他人的替代品。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這個女人的愛如此駭人,舅舅說得對,她本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告別顧長青,付星寒按原路返迴。


    他以最快的速度迴到自己房間,心中已然亂成一團亂麻。


    橫在他麵前的,是一條看不見未來的絕路,他若不反擊,遲早會死在柳月姬手中。


    在此之前,顏嫣也曾多番誘導付星寒,想要激起他與柳月姬之間的矛盾。


    然,付星寒何其狡猾?哪怕他對柳月姬有再多的不滿,在不危及生命的情況下,也別想讓他與柳月姬正麵為敵。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終於明白,柳月姬分明就是衝著他的命來。


    既如此,他又如何能坐得住?隻能搶在柳月姬之前動手。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找上謝硯之。


    畢竟,放眼六界,也隻有謝硯之能與一手遮天的柳月姬相抗衡。


    至於他與謝硯之之間的種種糾葛?


    付星寒完全不在意,畢竟,他手中還有顏嫣這張王牌。


    不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他乃謝硯之丈人的事實。


    謝硯之既對顏嫣一往情深,自不會袖手旁觀。


    .


    聽完付星寒這番闡述,謝硯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依舊無波無瀾。


    付星寒見他反應這般冷淡,心中不禁有些慌,思索片刻,又添一記猛料。


    付星寒盯視謝硯之的眼睛,直言道。


    謝硯之當年之所以會被逼著墮魔,實乃柳月姬一手策劃,就連他身上的情蠱,也是柳月姬逼著柳南歌下的。


    既是來與謝硯之做交易,自是地讓他看見自己的“誠意”。


    付星寒在撇清自己的前提下,將自己所知一切和盤托出。


    最後,還不忘總結道。


    “她,才是一切不幸的源頭。”


    付星寒倒豆子般“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話,就等著謝硯之的迴複呢。


    謝硯之卻在悠閑飲茶,仍無半點反應,仿佛這些事統統皆與他無關。


    發展到這一步,付星寒著實憋不下去了。


    他咬了咬牙,又補充道:“實不相瞞,老夫此番前來還有一事想要相告。”


    他生怕謝硯之會不耐煩,不敢再賣關子,連語速都不自覺加快不少。


    “嫣兒實乃老夫親生女兒。”


    說到這裏,他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悲傷,悄悄用眼角餘光掃了謝硯之一眼,又接著道:“嫣兒她生母顏璃也正是死於柳月姬這個毒婦之手!”


    謝硯之這才拿正眼去瞧付星寒,擱下手中茶盞,道:“這便是她要殺柳月姬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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