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顧長青那把熟悉的嗓音再度出現在付星寒腦海中。


    他似在歎氣:“星寒,你不該來此。”


    付星寒神思恍惚地看著呈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如墜夢裏,仍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他幼年喪父,娘也早早便拋下他魂歸故裏,是舅舅顧長青一手將他拉扯大的。


    三百年前,顧長青離奇失蹤,成為一樁懸案。


    本就不算興盛的顧氏一族也因失去這個修仙奇才而一落千丈。


    沒有人知道當年風頭正盛的顧長青去了哪裏。


    直至三百後的今天,付星寒在這副玉棺中發現他的殘軀。


    很久很久以後,付星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又是誰這樣對你!”


    顧長青的殘魂在苦笑:“我說過,你不該來的。”


    他嗓音在發顫:“你既來了,便該明白,你如今的妻子柳二小姐……她分明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


    顧長青與柳月姬的故事始於三百五十年前。


    三百五十年前,柳家還是個寂寂無聞的三流世家。


    到了現任家主柳世驚這一代,更是連雙靈根的後輩都找不出幾個。


    柳世驚又怎甘心讓柳家斷送在自己手中?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曆經九死一生,終於在某個秘境中尋到了傳說中能改變修士靈根的靈果。


    那靈果雖能改變他尚未出世的孩子的資質,卻也有一定的弊端。


    那個孩子會不斷吸收母體的靈力,直至母體衰竭。這也就意味著,柳世驚若想得到一個資質絕佳的孩子,就必須犧牲他的夫人。


    十個月後,柳夫人誕下一對雙生子,燈枯油盡。


    姐姐吸收了母體柳夫人的靈力與妹妹的養分,果真天賦異稟,乃萬裏挑一的天靈根。


    妹妹本也是天靈根,卻成了成就姐姐的犧牲品,生來體弱,連個普通的凡人都不如。


    她本就是個不該降生於世的殘次品,一出生就被舍棄,養在柳家最偏僻的那間院子裏,不見天日。


    世人隻知柳家大小姐柳月姬天賦異稟,卻不知,柳家還有個一出生便被拋棄的二小姐。


    姐姐享盡寵愛,妹妹卻隻能躲在連陽光都照不進的角落裏。


    生來體弱的她別說修煉,多走幾步路都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她平日裏最愛做的事,便是趴在窗前看姐姐修煉。


    她就這樣日複一日地趴在窗上看啊望啊,她不斷地在心中問自己。


    為什麽站在外麵的那個人不是她?為什麽她就一定要待在這間暗無天日的房間裏,被所有人遺忘?


    無人愛她,無人伴她,她被囿於那間陰暗的房間裏,任恨意滋生。


    當她心中的妒意濃到幾乎要將自己淹沒時,緊閉著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陽光灑了進來。


    姐姐從侍女手中接過湯蠱,滿臉擔憂地望著她。


    “聽小嬋說,你今日又偷偷把湯倒掉了,你身子骨本就弱,又這般挑食,半點葷腥都不沾,怎會好得起來呢?”


    妹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姐姐……


    她對姐姐的感情尤為複雜,複雜到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究竟是愛她更多還是恨她更多。


    亦或者說,她隻是單純地在嫉妒姐姐,嫉妒姐姐擁有她所無法擁有的一切。


    可她貪戀被人關心的滋味,她再嫉妒姐姐,也想擁抱她。


    她紅著眼撲進姐姐懷裏,嗓音哽咽:“天都快黑了,你怎麽才來看我?”


    “你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覺得我是個廢物?覺得我是柳家的累贅?覺得我就該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


    姐姐聞言滿目驚愕,那雙溫柔的眼睛裏已然蓄滿水霧。


    “你怎能這麽想?你怎麽會是廢物呢?你是我妹妹,你是天底下最最最可愛的小姑娘。”


    “你有和我一樣出眾的資質,你隻是生病了,待你養好身子,你便是這世間最耀眼的姑娘,再也無人能擋你的鋒芒。”


    她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濕漉漉的眼尾,從袖袋裏摸出一根簪子送給妹妹。


    “你昨日不是問我,蓮花玳瑁簪長什麽樣子嗎?我給你買迴來了,你快瞧瞧,像不像古詩裏寫得那樣?”


    妹妹握緊蓮花玳瑁簪,心中妒意卻未減半分。


    找到蓮花玳瑁簪又能怎樣呢?她甚至都無法出現在陽光底下,又要戴給誰去看?


    可她一貫懂得該如何隱藏真正的自己,她笑得眉眼彎彎:“姐姐你對我真好。”


    一半真心,一半假意。


    用過晚膳,天色漸暗。


    姐姐如往日那般偷偷禦器帶著她外麵的世界看,這是妹妹唯一能出門的機會。


    飛行法器越飛越高,腳下風景如畫卷般徐徐鋪展開。


    可妹妹從未想過,她會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看見自己的準姐夫顧長青。


    彼時的顧長青一襲青衣立於瓊花樹下,真真是應了那句麵如冠玉。


    這是她第一次見除爹以外的男人,她不喜歡爹,更不喜歡這個名喚顧長青的漂亮男人。


    特別是當她看見姐姐望向這個男人的目光時,幾乎就要被滔天的妒意給吞噬。


    她什麽都沒有,她隻剩下姐姐,隻剩下姐姐了……


    為什麽?為什麽姐姐要用這種眼神去看那個男人?


    她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一個人消失。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怨毒,顧長青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她連忙斂去外泄的情緒,垂下腦袋,用頭紗遮擋住她本就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容貌。


    拽住姐姐袖子,弱弱說道:“柳姐姐,他好兇,我害怕。”


    姐姐連忙撇開那個男人,摟住她,她終於心滿意足,趴在姐姐懷裏,很是得意地在心中想。


    你瞧,姐姐最在意的果然還是她。


    迴去的路上,她咬著下唇,與姐姐撒嬌。


    “姐姐,你可不可以別理那個男人?我不喜歡他。”


    姐姐自是知曉她在害怕什麽,揉了揉她的腦袋,很是無奈地道:“以後,我會抽空多陪陪你。”


    “所以呀,你要好好吃飯,好好喝藥,把身子調養好了,姐姐就能帶著你到處去玩了。”


    她信了,她果真有在好好吃飯。


    可姐姐沒有遵守承諾,姐姐食言了,竟是為了與那個男人幽會而冷落她。


    得知真相的她氣得渾身發抖,麵無表情地啃著指甲。


    她不會讓他們好過,絕不!


    她從來都是個說到做到的行動派。


    次日,便以姐姐的名義將顧長青騙來柳家,再換上姐姐的衣服,扮成姐姐來與他私會。


    好戲即將開始。


    她與顧長青最親密之時,姐姐掐著點來了,一切盡在她掌控之中。


    接下來,該讓姐姐識破這個狗男人的真麵目了。


    她與顧長青擁吻時,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站在假山後的姐姐。


    你瞧,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可姐姐為何不生氣?為何不來質問他們?


    她默默在心中數著數,數到三十時,姐姐終於動了動,卻是頭也不迴地轉身離開。


    她愣了足有五息之久,待姐姐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計劃落空了。


    她心中又氣又恨,一把推開顧長青,麵上卻半點都不顯。


    甚至,還能垂著眼睫裝羞澀,“時間不早了,你該迴去了,莫要讓人發現我們……”


    事態沒有朝她所擬定的方向發展,顧長青留著還有用,自不能輕易攤牌。


    至於姐姐……


    她垂著腦袋,惴惴不安地迴到自己住的那間院子裏。


    姐姐果真在房間裏等她,不待她張嘴,便鄭重其事地與她道:“你是不是喜歡顧長青?”


    喜歡?她根本不懂什麽叫做喜歡。


    可她仍紅著臉,忙不迭點頭:“自是喜歡的。”


    說到此處,她話鋒陡然一轉,直勾勾盯著姐姐,眸子裏浮現出殘忍且天真的笑意。


    “姐姐,你會把他送給我嗎?你說過,你所擁有的一切也都將會屬於我,不過是區區一個男人,你該不會舍不得罷?”


    姐姐很想告訴她,愛情是不能拿來贈送的。可她會明白嗎?


    到嘴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又“咕嚕咕嚕”滾迴了肚子裏。


    柳世驚從未在姐姐麵前隱瞞他們姐妹二人的秘密。


    或許,連他自己都覺心虛,想用這種方式來讓姐姐代替他來補償妹妹。


    這些年來,姐姐竭盡所能地在彌補,因為,這是她欠她的,她理應來償還。


    所以,區區一個男人……妹妹若真喜歡,她退出便是,可她不該用她的身份來勾引顧長青。


    妹妹不知姐姐心中所想,見她露出痛苦的神情,胸腔瞬間被一股氣流填充得滿滿的,從未如此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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