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的齋戒十分簡單,隻需食三日齋菜,每日上午聽一個時辰早課,下午在齋室內聽兩個時辰誦經,其餘時間不能離開寺廟,便可以了。


    這對流雲來說並非難事,她本就不是那種喜歡到處玩樂的人,更何況經曆了那麽多,她早就學會沉靜。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流雲氣定神閑地同大師下棋,拈指執棋的樣子倒也似模似樣,同她對弈的是慈光寺的淩玄大師。


    “小施主年紀輕輕,心思卻極為沉穩,實在難得。”落下黑子,淩玄淡淡地說道。


    “能得淩玄大師一句誇讚,才是難得。”流雲執起白子,落在黑子圈外,嘻嘻一笑,“早就聽說淩玄大師棋藝超群,晚輩佩服。”


    淩玄嗬嗬一笑,搖了搖頭:“小施主謙虛了,棋如人生,小施主每一步都深思熟慮,在下從沒見過女施主的棋下得這般好的。”


    “至多也不過紙上談兵罷了,大師謬讚了。”流雲掩嘴輕笑,明亮的眸子朝對麵的大師看去,“大師的小徒弟可是在門外侯了半天,生怕流雲會欺負大師吧?”


    “……”被她這麽一埋汰,淩玄破天荒地有些尷尬,他本就年紀不大,剛過而立之年,修禪學佛之人大抵溫順謙遜,他也是如此。


    他總不能告訴流雲,他的小徒弟自從得知自家師傅要為家大小姐這個跋扈驕縱的誦經齋戒禮之後,就各種擔心師傅被欺負,因而才會留在門外守著。


    “流雲自知從前做了不少荒唐事,縱然讓大師有所誤會也是理所應當的。”流雲將棋盤上的黑子白子各歸各位,一邊吐吐舌頭,“小師傅沒有衝進來站在旁邊看住我們已經很給麵子了。”


    “……咳咳。”這下子,淩玄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不過他定定地望著流雲半晌,複又說道:“世人僅憑道聽途說便對人下了定論,實則是對當事人的不公平。”


    流雲俏皮一笑:“這可以當做是大師對我的肯定吧?”


    說她本人與傳言不符,便是最好的誇讚。


    “不過在下還是要提醒小施主一句,凡事太過瞻前顧後步步為營,反而會失去了生活原本的樂趣,也會讓你更加疲憊力不從心。”淩玄歎息一聲,看到流雲就像看到了從前的他,才會忍不住對這個少女提出了勸告。


    當然,他知道她是聽不進去的,她會禮貌地微笑接受,卻不會做出改變。


    這便是他們這一類人的通病,她,以及他。


    “誰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流雲也說了句特別禪學的話,淩玄跟著笑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旁觀者永遠都以俯瞰的姿勢提醒勸告,殊不知當他們淪為當局者時,同樣也會這般猶豫不決。


    兩人互視一笑,雙雙起身。


    “今日便到這裏吧,謝謝淩玄大師賜教。”說完,流雲便出了齋室,見一個小和尚神情緊張地朝著緊閉的房門張望,流雲忍不住大笑著離開,留下小和尚莫名其妙。


    步入長廊剛要轉彎,她的腳步突然停住了,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宛兒。


    可是連宛兒麵前的男子,流雲卻沒有印象,瞧著打扮應該也是富家子弟,可是他們孤男寡女地立在石榴樹下,倒像一幅畫,畫名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隻見那男子從袖中拿出什麽,塞到連宛兒的手中,連宛兒推讓兩下卻終究沒有還出去,那男子俯身吻了吻她的麵頰,便抽身離去,而連宛兒則握著手裏的東西,久久無法迴神。


    這般少女懷春的情懷,流雲也曾經有過,男子深情的一吻,讓女子方寸大亂,羞怯地低下了頭,就如眼前的連宛兒。


    忽然間,流雲像被什麽擊中了似的瞪大眸子,她想起來了,這個男子她曾經見過一麵,他是唐若情的未婚夫,唐家和連家有些親戚關係,連家的主母和唐家的主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連宛兒和唐若情也算是表姐妹的。


    重點是,連宛兒是要入宮選秀的,她又怎麽能和宮外的男子存有私情?


    原本,她和表姐的未婚夫勾搭不清就已經犯了大錯,她又是待選秀女,問題可就嚴重得多了,萬一被有心人參上一本,那麽整個連家甚至唐家都會有所牽連。


    遠處似有衣衫飄動,流雲將身子往裏隱了隱,才眯起眼看向遠處衣衫處,看不到人影卻能看到露出了繡花鞋頭,那雙鞋她見過,連初柔。


    這個心機頗深的庶女,果真是盼著連宛兒死吧?就像曾經的蘭惜,也是這樣一心一意地躲在暗處,費盡心機地想要她死。


    流雲的目光重迴連宛兒身上,突然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憫,這個女子走上的是她曾經走過的歧路,她竟對她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連宛兒不如前世的她霸道跋扈,讓人厭惡,但是卻同樣單純高傲,十足的優越感讓她疏遠了人群,顯得不可一世,若是她和這個男子的事被人捅出去,她所麵對的可能比她當年麵對的更可怕。


    歎息一聲,流雲轉身離去,她一直以為重生的她變得鐵石心腸,卻沒想到她依然和從前一樣心軟,看到被算計的人時會忍不住出手相救,一如前世。


    “小姐,出什麽事了?”晚清見流雲麵色難看,連忙上前詢問。


    “沒什麽,隻是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流雲歎氣,對自己無可救藥的老媽子情緒表示無語。


    “小姐覺得應該做的事,怎麽能說是多管閑事呢。”晚清理所當然地迴答。


    流雲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什麽都不知道的晚清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追問:“你真的是這樣想的?”


    “小姐,奴婢不知道什麽事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奴婢隻知道小姐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晚清認真地點頭。


    “好吧,你去把子淵叫來,我有事吩咐他去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清的鼓勵,流雲又神采奕奕了起來。


    見流雲恢複了精神,晚清才離開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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