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兩隻鑽地鼠沒了氣息。


    溫泠想,自己應該安靜修煉一段時間。


    她尋了個妖獸領地之間的夾縫,挖了個洞府,布置好隱匿陣法。


    修仙無歲月,再次出關時,已有一年光景。


    溫泠抖落一身塵埃,深深吸了口氣,嗯?怎麽鼻尖全是酒香?


    這熟悉的味道……


    她翻了翻玉卮,果然!釀好的酒少了許多。


    溫泠抬眼四顧,最後看到了垂腳坐在樹杈上的遊如玉。


    “你偷我酒?”


    劍能喝酒?或許劍靈不一樣?


    “咱倆的關係,用的上這個偷字?多難聽!”遊如玉搖搖手,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反正你放也不喝,是吧。”


    “誰說我不喝?”溫泠挑眉,“我這不是以前年紀小,不適合飲酒嗎?”


    “別那麽小氣嘛!”


    不知是不是醉酒的原因,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隨和,像是個得到了塊寶貝漂亮石頭的孩子。


    “別全給我糟蹋咯!”溫泠無奈一笑。


    “你要嗎?”反客為主的遊如玉本已隨手拿起了最烈的十年一夢,但低頭看到瘦瘦小小的溫泠,最後扒拉著自己藏起來的酒,拿出一小壺武陵春來。


    溫泠接過精致小巧的白玉酒壺,平時壞脾氣的人喝醉酒竟然細心體貼起來。


    兩人安安靜靜地品酒,一個紅衣,一個碧裳,貪婪之境夜晚的天空一片漆黑,隻有樹上掛著一盞蓮花燈,散發著明明滅滅的光芒。


    溫泠酒量淺,一壺酒飲罷便有些醉了,她砸吧著嘴,扶著暈乎乎的腦袋,朝遊如玉伸出手。


    遊如玉一臉莫名:“幹嘛?”


    “練劍了。”


    真是……醉了都不忘練劍。


    好吧,雖然對於一柄劍來說,這樣的主人是討喜的。


    他勉勉強強地化為劍形,酒壇子沒人扶,落在地上,碎開,灑下一地清釀。


    連遊如玉自己都沒有注意,他心中已經開始稱唿溫泠主人。


    哪怕意識模糊,但她拿劍的手依舊是堅定的,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


    連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這時她的劍招,真正可化雷霆。


    她耍劍耍得酣暢淋漓,遊吟劍身上的龍影一閃而過,靈氣如風暴聚集而來,最後橫劈而去,風一如既往,天空卻裂開一個大口子。


    溫泠瞬間清醒過來,逼出酒氣,抱著劍親了一口,指尖敲擊在劍身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露出一個純粹的笑,興奮道,“我們能出去了!”


    遊吟劍扭著要逃,完了完了,他真不幹淨了。


    溫泠沉浸在驚喜中哪裏還注意得到他的小別扭,紅綾飛出,環繞在她身側,帶著她往裂縫直衝而去。


    ……


    溫泠迴到小南軒,發現周圍多了好幾座房子。


    當她走到沈問澄麵前時,他正在發呆。


    她笑道:“四師兄,你這是在曬太陽麽?”


    沈問澄緩緩張開眼,他看到溫泠,一蹦而起,衝到她麵前來來迴迴看了她好幾遍,驚喜道:“你還活著!”


    “我不活著還能死了?”溫泠一臉莫名地反問。


    “可不是以為你出事了麽。”略略平複下情緒,他感歎道。


    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師妹了,如今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那種痛苦,天知道他知道溫泠失蹤時是種什麽心情。


    他曾遷怒過她,甚至還想過趕她走,但那些也隻不過是年少不懂事的時候的極端罷了。


    沈問澄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對她好一點,哪怕拿出對林月卿一半的態度也好。


    幸好,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對上他溫和得詭異的眼神,溫泠打了個冷顫,“不是有魂燈嗎?”


    “魂燈熄了。”


    溫泠皺眉道:“怎麽會?”


    沈問澄也不知道具體原因。


    “那你們這是怎麽迴事?”小南軒還留在,而且貌似還有許多人搬了過來。


    “我們正式組成了天屠小隊,除了我和三師兄,就是你的那幾個好友,小南軒是師父不許我們動的。”當然也沒人想去動。


    溫泠歎氣:“讓你們擔心了。”


    “我們倒還好,你該去看看崔濯,他瘋了都。”


    瘋了?


    溫泠眼皮子直跳,忙道:“他在哪裏。”


    “應該是在擂台,他現在簡直是住在上麵了。”


    溫泠和沈問澄連忙往擂台去。


    崔濯確實在那裏。


    他此刻剛剛打完一場,劍上的血跡未幹。


    溫泠高喊一聲:“哥!”


    崔濯驟然轉頭,瞳孔緩緩擴大,喉嚨中發出幾聲含糊的聲響,因為太過不可置信,一時大腦一片空白。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突然翻下擂台往溫泠衝過來。


    臨到靠近時,他卻又慢下腳步,艱難地挪動著向前。


    崔濯伸出手比了比,有些遲疑地想要碰一碰她,試探她是不是真實存在。


    溫泠連忙湊過去,將臉在他手中蹭蹭,她肌膚上微涼的溫度將崔濯喚了迴來,他狠狠地將她抱在懷裏,一個字沒說,卻偷偷紅了眼眶。


    溫泠輕輕拍打他的背脊,有些誇張地提高聲音,“我迴來啦!”


    不過一年有餘,崔濯卻變了太多,一身緇色道袍,眼窩深陷,瘦得有些嶙峋,眼神陰鬱滲人,渾身煞氣,出手狠辣更甚在憐花境之時。


    她光風霽月,君子如玉的哥哥啊,待別人如冰,唯獨待她似火的哥哥啊,溫泠心疼得鼻子發酸,還要故作輕鬆,嗔怪道:“怎麽成了這樣子,難看死了。”


    知道溫泠還活著,崔濯的情緒很快就恢複過來,至少表麵上是。


    他心中歡喜難言,笑了笑,有了些以前從容耀眼的模樣,“胡說,明明還是玉樹臨風。”


    溫泠將他頭上那根奇形怪狀的簪子拔下來,換上她早準備好送給他的碧玉簪,“這東西你留著就留著,怎麽能戴出來啊!我不要麵子的呀。”


    這根簪子是她小時候的練手之作,她當時信心滿滿,覺得自己肯定能雕出一幅山風圖,刻出來之後,她覺得很像啊,誌得意滿地用一個貴重匣子裝好送給了崔濯。


    後來大一些了,溫泠也有了審美,崔濯時不時拿這件事出來嘲笑她一番,溫泠惱羞成怒,幾度想把簪子騙過來毀了,但都沒成功。


    溫泠動作輕柔,崔濯有些貪戀這種溫暖。


    “戴出來讓人好好看看溫姑娘的大作,”崔濯麵無表情地將簪子奪迴來,“又想偷偷拿走?死心吧,不可能的。”


    溫泠撇嘴,笑道,“被你發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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