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此刻緊抿著嘴唇,這樣才沒發出聲音,北一的嗓音裏浸透了一股悲傷,就像他撫摩家譜時候的模樣,讓人無法忍受。我感覺自己的眼眶裏填滿了淚水。


    “這是我妻子的名字。”北一的嗓音愈來愈低。


    我俯下身讀者那行字,頃刻間,整個房間仿佛都倒向了一側,直到我最終明白那難以置信的真相。


    “我是人類的時候與妻子有孩子。”北一說,“我們生了三個孩子。”


    他們的名字也寫在家譜上。


    這時我在想,我永遠無法為比爾生個小孩。


    這時,我突然想到,也許安迪的奶奶葉漣漪是北一的女兒。


    “我還沒去查訪他們的下落,”他驚奇地說,“我這麽徹底與過去一刀兩斷,當然我從來沒有迴到這兒來,而與此同時我的子女們可能還活著。這十分的殘忍。”他繼續讀下麵的家譜。


    我此刻甚至都不敢望向北一,轉而看著窗外。天上開始下起雨來。奶奶很喜歡家裏的馬口鐵屋頂,所以當我家換屋頂時候,又選擇了馬口鐵材料。雨滴敲打在屋頂上的聲音,是我知道的最讓人放鬆的聲響了。然而在今夜,這種聲音不再讓我感覺輕鬆。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因而我也就不言不語。過了一會兒,我覺得如果自己退避一下或許好些,於是我試圖躡手躡腳地從北一身邊穿過,走出狹窄的廚房。


    “他們需要些什麽?”北一抓住我的手腕,脫口問道。


    “他們需要錢,”我立刻說,“你不能幫助解決他們的個性問題,但他們家缺錢,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安迪的奶奶不願放棄老宅子,而那棟老宅吞食掉了他們掙下的每一毛錢。”


    “老太太自尊心很強?”


    “我想你能從她的電話留言裏聽出來。”我看了北一一眼,“我估摸著她天性就是如此。”


    不知怎麽的,北一既然知道他能為自己的子嗣幫一些忙,似乎心情好多了。我知道今後的數日內,他會追憶過去,但我也不會為此而埋怨他。但是假如北一要畢生照顧安雅和安迪,那也許就變成了問題。


    “你之前不喜歡安迪家族,”我的直白發問讓自己都大吃一驚,“是為什麽?”


    “因為特別的事情,我以後會告訴你。”


    我再次想要離開,但北一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他的身邊。


    “顧黎,謝謝你。”


    我最不期望北一說出這種感謝的話。


    “為什麽?”


    “你讓我在不知最終迴報的情況下做了正確的事情。”


    “北一,我無法讓你做任何事。”


    “你讓我認為自己像是個人,仿佛我依舊還活著。”


    “你做善事全是因為你自己,而不是我。”


    “顧黎,我是一個喪屍,我做喪屍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做人的時間。我讓你失望過許多迴。說實話,有時候我就是無法理解你做某件事的原因,因為距離我做人的日子已經太遙遠。迴憶起做人時候的滋味,總是讓人不適。有時候,我就是不想被人提醒自己曾是個人類。”


    我從來不知道北一有這種內心秘密。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還是錯,但我確實知道如何改變人生。”我說,“要不是有了你,我的人生會是悲慘的。”


    “假如我日後出了什麽事,”北一說,“你應該去投奔艾離。”


    “你以前就說過了,”我告訴他,“假如你出了事,我不必投奔哪個人。我的人生由自己掌控。我會自個兒決定自己想做的事。你隻需確保自己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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