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征糧交稅的事情,屬於地方官的管轄範圍,陳曉光身為武臣,是不能幹預的。


    但是,雇傭村姑和村婦的事情,就屬於陳曉光該管的範疇了。


    “他們雇人的時候,可曾事先給足了工錢?”陳曉光指著派去雇人的隊正,一本正經的問華村正。


    華江趕緊拱手解釋說:“給足了,給足了,她們每日的工錢是一百文錢,軍爺每人給了一千文錢,還管飯,管住的地方。”


    陳曉光含笑點頭,軍規異常之森嚴,他相信,他的老部下裏麵,沒人敢克扣截留。


    大軍出征在外,雇人的工錢和食宿標準,並無一定之規,視各地的情況而定。


    陳曉光定的工錢標準,也不是亂給的。經過初步計算,主力大軍從漢州到成都,頂多隻需要兩日。


    成都城雖然城高池深,但是,不可能扛得住上百門火炮的狂轟濫炸。快則一日,慢則兩日,漢軍便會攻破成都城。


    算上村姑們從成都迴村裏的時間,滿打滿算,提前預付十日的工錢,已經是綽綽有餘。


    華江本以為陳曉光還會問錢糧的事情,誰料,陳曉光卻說:“看她們的樣子,應該是都沒有出過遠門的,你如果是方便的話,就留下來吧。工錢和她們一樣,預十日,管飯,管住。隻是,你必須保證,到時候把她們平安的送迴村子裏,怎麽樣?”


    這簡直就是從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了,華江不由喜出望外,頻頻拱手作揖,千恩萬謝。


    實際上,以華江的村正身份,在官差征糧收稅的時候,他可以渾水摸魚的跟著撈一些銀錢,發筆小財。


    每日一百文的工錢,對華江的家底而言,並不算特別大的數目。


    但是,如果陳曉光借用武力,提出很過分的錢糧要求,這就有大麻煩了。


    從村正的職責來說,一旦沒有從村民們那裏收足錢糧,那就需要華江這個村正,用他自己家的錢糧,先填補上缺少的窟窿。


    這就要了華江的老命了,他那點小家底,能填補多大的窟窿?


    如今,不僅沒有破家的風險,每日還有一百文錢可拿,並且還管飯,華江豈能不樂?


    等一切收拾妥當之後,陳曉光領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又迴了原來的出發地,那座小山包的後麵。


    和步軍不同,騎兵的夜間宿營,並不要求結硬寨,挖深溝,而是利用運糧的大車,在營地外繞一圈。


    現在是戰爭時期,騎兵的夜間宿營要求是:人不卸甲,馬不離鞍。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陳曉光和普通戰士們一樣,拿著粗瓷大碗,排隊打飯菜。


    令陳曉光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在馬車的車廂裏,張雪仙輕輕的撩起窗簾,正目不轉睛的盯在他的身上。


    蜀國的張家,也是世家大族,張雪仙的父親沒死之前,雖然比張業那個畜生的地位低不少,卻也是一軍之副都指揮使。


    在張雪仙的印象之中,也是武將的父親,從來不和粗鄙的軍漢們一起吃飯,更別提一起排隊了。


    自從被閔子豪所擒之後,張雪仙已是心灰意冷,幾乎徹底的絕望了。


    閔子豪那個混蛋,說了很多的瞎話,但是,有一點卻是正確無比。若是,蜀孟小朝廷真的亡了,妙真仙長自身都難保,哪裏還有餘力保護張雪仙呢?


    張雪仙心裏明白,閔子豪再混蛋,他所說的紅顏薄命,倒不完全是瞎話。


    以張雪仙的絕代姿容,在失去了硬靠山的庇護之後,就仿佛是三歲的孩童,抱著大金佛招搖過市一般,肯定會被權貴們所覬覦。


    原本,張雪仙以為陳曉光會來審問她,卻不成想,陳曉光把她交給了八個土裏土氣的村姑和村婦來照顧之後,就再也不管不問了。


    和張雪仙一起被捉的幾個小道姑,其實都是她的貼身侍婢,隻是作道姑的打扮而已。


    八個村姑和村婦,全都毛手毛腳的女子,啥都不懂,這就讓張雪仙很膩歪了。


    如今,陳曉光雖然放了那幾個小道姑,卻把她們和張雪仙擺在了不同的地點,並且相距很遠。


    以張雪仙的智慧,一眼就可以看穿陳曉光的小心思。陳曉光應該是擔心她們主婢聚到一起,很可能會鬧出亂子,才是故意這麽做的吧?


    可問題是,陳曉光找來的這幾個村裏女人,一個比一個呆,一個比一個傻,完全沒辦法使喚。


    養尊處優慣了的張雪仙,實在是忍無可忍,無論如何也要讓侍婢們重新迴到她的身邊。


    隻是,怎麽和陳曉光開口,張雪仙一直猶豫不決。


    在度過了最初的心慌意亂之後,張雪仙如今已經恢複了平靜。既然閔子豪已經將她給賣了,所謂覆水難收,再也無法迴頭。


    張雪仙也知道,她的容貌過於吸引男人,連親伯父都喪心病狂的想霸占她,更何況別的男人呢?


    所以,當初張雪仙絞盡腦汁的接近並討好妙真仙長,目的就是想尋求她的庇護。


    然而,世事難料,避世躲災的張雪仙,依然沒有逃過閔子豪的算計,被擒下了青城山,輾轉落入了漢軍的軍營之中。


    漢軍將領張曉光,居然拿著粗碗,和士兵們一起排隊領餐,這完全刷新了張雪仙舊觀念。


    在張雪仙的舊思想裏邊,她原本最擔心的是,混在粗鄙無比的軍漢堆裏,會不會被男人欺負的問題。


    然而,不管是行軍的路上,還是紮營之後,沒有任何一名軍漢,靠近過馬車。就連負責看守的幾名衛兵,也一直待在十丈外,遠遠監視著這邊的動靜而已。


    暫時的安全,並不能徹底的打消張雪仙的疑慮。畢竟,人為刀徂,她為魚肉,前途未卜。


    張雪仙一直盯著陳曉光的一舉一動,就是在琢磨,陳曉光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陳曉光和士兵們一樣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吃飯的時候,張雪仙驚得目瞪口呆。


    張雪仙畢竟是武將之女,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軍營裏的規矩,她哪曾見過這種官兵一致的場景?


    “嗯,那個誰,你去告訴衛兵,就說我想見他們的指揮使。”張雪仙指著一名無所事事的村姑,吩咐她去傳話。


    可是,那名村姑仿佛呆頭鵝一般,隻是傻傻的站在馬車旁,一臉茫然的望著張雪仙。


    張雪仙很無奈。但是,她錦衣玉食慣了,沒有貼身侍婢在身邊,她的生活起居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好說歹說之下,那名村姑總算是聽明白了張雪仙的意思。然而,她卻嚇得連連擺手,顫聲道:“我……怕……”膽子太小了,不敢去找衛兵。


    無奈之下,張雪仙隻得另外想辦法了。好在,八個村姑之中,有一名村婦曾經進過縣城,人也很潑辣,膽子比較大,就讓她去找衛兵了。


    衛兵趕緊將消息稟報給了陳曉光,陳曉光淡淡的一笑,心說,他和美嬌娘之間,有啥可談的?


    在漢軍之中,沒誰是靠裙帶關係爬上去的,個個都是倚仗實打實的軍功,才有可能出人頭地。


    就算是仙子一般的張雪仙,很有可能成為皇帝陛下的女人,哪又與他陳曉光何幹呢?


    更重要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陳曉光去見了張雪仙,若是傳出涉及男女私情之類的流言非語,那不就是自己作死麽?


    陳曉光打定了主意,堅決不去見張雪仙,便囑咐看守的衛兵:“她若是有什麽事,讓你傳達即可。”


    張雪仙做夢都沒有料到,陳曉光竟然會是這種反應,一時間,竟然沒了主意。


    可是,張雪仙實在受不了幾個村姑的蠢笨如豬,她隻得把要求告訴給了那位村婦,由村婦去告訴衛兵。


    陳曉光得知張雪仙的要求之後,不由微微一笑,他故意把張雪仙主婢隔開很遠,就是擔心會出妖蛾子,怎麽可能會答應這種要求呢?


    “不行。那幾個小道姑,很可能是細作,需要慢慢的審問。”陳曉光給出的理由,十分荒唐,令張雪仙恨得牙癢,卻又無可奈何。


    要求雖然被駁迴了,但是,張雪仙也看出了漢軍和蜀軍的本質性不同。


    漢軍的軍紀十分的嚴明,無論是張雪仙本人,還是村姑和村婦們,完全沒有受到過任何的騷擾。


    這麽一來,原本擔心侍婢們會受欺負的張雪仙,漸漸的安心了許多。


    當天,張雪仙沒胃口用膳。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的時候,村婦端上來的卻是兩張烙餅和一碗野菜肉幹湯。


    烙餅,看上去黃燦燦的,卻是又幹又硬,張雪仙隻咬了一口,就徹底失去了食欲。


    野菜肉幹湯,湯裏啥佐料都沒有,而且,湯裏的野菜帶著濃濃的土腥味,實在令人倒胃口,難以下咽。


    餅和躺,怎麽端進車廂的,又怎麽端出來,張雪仙寧可餓著肚子,也不吃這種豬食。


    陳曉光得知後,不由冷笑道:“大軍出征在外之時,皇上他老人家都吃這個,她算老幾,難道比皇上還要尊貴不成?哼,愛吃不吃,不吃拉倒,餓幾頓就好了。”


    陳曉光說到做到,午膳和晚膳,擺在張雪仙麵前的,依然是烙餅和野菜肉幹湯。


    連續餓了四頓之後,張雪仙實在撐不住了,隻得把烙餅泡在野菜湯裏,捏著鼻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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