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銅臭子滅了南唐和吳越,恐怕很快就會班師迴朝了!”


    “嘿嘿,滅了吳越和南唐之後,銅臭子的實力必定會大增啊!”


    “誰說不是呢。勢大難製啊……”


    “難道就沒有辦法製約之?”


    “製約?怎麽製約?銅臭子既不信神佛,又不尊重孔孟之道,手握幾十萬精銳大軍,新近又滅了南唐和吳越,何以製約之?”


    “唉,想當初,銅臭子打進開封城之前,咱們應該堅決支持趙匡胤掛帥出征。韓通那個憨貨也太不中用了,區區一個時辰而已,就兵敗如山倒了……”


    “事過景遷了,還說這些,有何益處?”


    “諸位,難道就要任由銅臭子繼續擺布下去麽?”


    開封城外的河秀書院裏,一群達官貴人和士林魁首,聚集於一堂,共商未來的大計!


    “辦法其實也不是沒有,不過,最令人頭疼的是,咱們手裏沒有掌握一兵一卒呐!”


    有人的此話一出口,眾人皆啞口無言,隻得頻頻歎息不已!


    俗話說的好,秀才造反三年無成,其中的最關鍵,就在於手裏是否掌握了兵權?


    “開封之兵,盡皆捏於李雲瀟之手。李雲瀟是什麽人,想必不需要我多作說明了吧?唉,吾等飽讀詩書之輩,竟然坐困愁城,屈膝於銅臭子之下,實在是奇恥大辱!”


    林文盛一直喝著茶,默默的傾聽著眾人的發言,並把每個人說的話,都牢牢的記在腦海裏。


    原本,林文盛是最最反對李中易的士林領袖之一。然而,當緹騎司提督左子光將林文盛和他弟媳之間的奸情挑明之後,林文盛就隻能選擇低頭,搖身一變,成了左子光安插在士林之中的眼線。


    如果隻是奸情敗露,林文盛不會這麽輕易的乖乖就範。可問題是,左子光不僅掌握了林文盛的奸情,還控製了林文盛唯一的兒子,也是他和弟媳的奸生子。


    今天的聚會,是由河秀書院的山長——任正達,親自下帖子,邀請大家參加的一場盛會,身為開封士林領袖之一的林文盛,肯定在受邀之列。


    然而,任正達做夢都沒有料到,林文盛的參與,就等於是把眾人都賣給了緹騎司提督左子光。


    “林兄,何思之深耶?”


    林文盛不須抬頭,便知說話者是他的平生勁敵,河南有名的大文士——張中光。


    所謂文無第一,張中光和林文盛,這兩位士林領袖,一向不怎麽對付!


    至今為止,兩人已經明爭暗鬥了不知道多少迴,一直難分勝負。


    “唉……”所謂交淺不能言深,林文盛不想落人話柄,故意深歎了一口氣,就想遮掩過去。


    誰知道,林文盛本想敷衍了事,張中光卻不想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他。


    “林兄,小弟這裏有一紙檄文,還請幫忙斧正一二?”張中光從袖口中拿出一疊稿紙,遞到了林文盛的麵前。


    林文盛接過來,仔細一看,立時傻了眼,張中光寫的居然是號召全國反對李中易暴政的檄文。


    這可是謀反的大罪呐!


    “張兄,你這是何意?”林文盛一邊默記檄文的內容,一邊故作不知的反問張中光。


    “林兄,此文一出,天下人必定聞者景從,小弟想請林兄公饗盛舉!”張中光此話一出口,林文盛立時明白了,敢情是想要他一起聯署。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林文盛如果拒絕了聯署,聲望顯然會因此而大跌!


    “好,愚兄有幸能參與此等盛舉,實乃畢生之福!”林文盛毫不遲疑的提筆在手,在檄文上寫下了他的大名。


    說句很不客氣的話,林文盛才不怕列名其上呢。因為,左子光曾經說過,為了迷惑住士林中人,某些謀逆的文書他盡管簽名畫押,朝廷完全可以理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必有派係!


    有派係的地方,就有鬥爭!


    張中光當眾拉人在戰鬥檄文上簽名,絕大部分文人都架不住顏麵,被迫簽了字留了名。


    然而,有人卻不鳥張中光,厲聲質問道:“姓張的,你這是要陷大家於不義麽?”


    眾人扭頭看去,卻是一向和張中光不對付的柳大祥,柳大祥乃是中州書院的山長,他的弟子之中,做官者不下十餘人。


    林文盛見柳大祥挺身而出,不僅不喜,反而暗暗歎了口氣,心情立時變得很差,臉上卻絲毫未顯。


    如果,在場的人,都簽字畫了押,林文盛隻需要把大名單往左子光的手上一遞,就是天大的一份功勞。


    “柳山長,你這是何意?”張中光早就對柳大祥不滿了,此時逮著機會,順勢借題發揮,“你莫非是想向李中易告發我等不成?”


    這話太過於驚悚了,在場的一幹人等,個個都盯向柳大祥,仿佛他的臉上繡了花兒一般。


    “姓張的,在場的人,不是士林大儒,便是名望縉紳,奈何,卻都是手無寸鐵的書生。大家若是在檄文上列了名,不僅自己遭殃,還要連累全家老小,甚至是闔族親戚。”


    柳大祥的一席話,仿佛三九天陡然潑到腦袋上的冰水一般,讓眾人已經發熱的頭腦,終於降下了溫度。


    這年月的讀書人,有家底的,即使不做官,也可以靠著龐大的田產,過得很滋潤。


    沒家底的讀書人,要麽做了官,要麽在私塾裏教書,賺點養家糊口的束修。


    隻有,既有錢又有閑的讀書人,才可能時常聚在一起,傷春悲秋,而無虞衣食。


    柳大祥的提醒,等於是在告訴眾人,參與謀反之事,很可能會禍及家人!


    自從李中易掌握朝廷大政以來,對於世家和門閥,多有打壓貶抑之舉。雖然,李中易基本上不殺人,但是,把家底抄得一幹二淨,有時候比殺人還可恨十倍以上!


    在眾人看來,李中易簡直是色鬼轉世,居然史無前例的首創了選秀製度,這等於是要挑盡天下的美人兒啊!


    然而,隻要仔細的看清楚選秀的製度,就會發現,李中易擾的是六品官以上的官僚家族,而不是騷擾平頭老百姓之家。


    不過,正因為李中易隻抄家,不喜歡濫殺,給張中光製造了一個假相:紙老虎,不吃人!


    實際上,李中易現實的很,他心裏很明白,秀才造反,別說三年,就算是一億年,也必定是無成。


    隻需要抄幹淨讀書人的小家底,世態炎涼,必定是轉瞬即至。


    對付讀書人的鬧事,李中易采取的是比較溫和的打擊政策,那是因為讀書人們手無寸鐵,無法真正的威脅到政權的安危。


    如果是軍隊裏邊出現了不穩分子,李中易絲毫也不會介意,鋼刀上沾血!


    就在眾人狐疑之時,張中光忽然冷笑道:“某家豈是胡亂送死之輩可比?這份檄文,肯定不可能現在發出,必須等到合適的時機,再亮出來。到那個時候,大家都將是從龍功臣。”


    林文盛聽了這話後,眼前不由一亮,他剛才還在埋怨柳大祥多事,不成想,張中光的背後藏著有人!


    嘿嘿,天上掉下來的功勞,不撿白不撿,撿了也白撿呐!


    林文盛心裏在狂喜,麵上卻絲毫也不顯露出來,依舊是麵沉似水。


    按照張中光的說法,等於是白送一場富貴給大家,隻是,眾人還都不知曉,張中光身後的藏鏡人,究竟是誰呢?


    林文盛也頗有些好奇,據他所知,有資格藏身於張中光身後的勢力,不外於契丹人、晉陽劉漢以及西邊的孟蜀而已。


    這其中,最有力量的,自然要屬契丹人了!


    “諸位可能還不知道吧,蜀地最近勢力大增,憑空多出了六萬水師,隨時隨地都可以順江直下,奪取江南的膏腴之地。”


    張中光此話一出口,眾人馬上就都明白了,敢情,站在張中光背後的人,居然是蜀主孟昶!


    哼,竟然是孟昶小兒!林文盛暗暗歎息不已,蜀孟政權的先主孟知祥,確實是個人物。


    然而,孟昶這小子,比李中易還要好色,且無能之極,他焉能鬥得過李中易?


    林文盛一點都不看好孟昶,但這並不影響他撈功勞的打算,畢竟,自從他投靠了左子光以來,尚未有重大的立功表現呢。


    在場的人之中,有人清醒過來之後,馬上後悔了,就想找張中光索要迴簽名畫押的字據。


    張中光也想向孟昶表明他的貢獻,自然不可能交還簽名,一時間,竟然吵鬧了起來。


    林文盛暗暗冷笑不已,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豈是李中易那種強人的對手?


    最終,張中光還是占據了道德上風,說服大家都歸順於蜀主孟昶。


    林文盛迴家之後,略事化妝,便爬牆出了後花園,跑去見左子光。


    “哦,你說的事兒啊,已經有人報於某家了。”左子光耐心的聽林文盛講述完畢之後,忽然指著角落裏的一隻碳盆。


    林文盛仔細一看,卻見碳盆之中,赫然是剛燒毀不久的一疊紙。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本以為搶先立了大功,誰曾想,有人比他來得更早,並搶走了頭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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