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權貴們分家,乃是李中易的陽謀,也是既定國策。


    李中易讀書少,但是,他的見識,卻是遠超群臣的卓越非凡!


    古人以家族為基本單位,單個家庭在家族根本利益的麵前,可謂是微不足道。


    所謂分家,隻要是讀過漢史的人,都可以一眼看穿,就是換湯不換藥的推恩令。


    豪強、地主、勳貴和士大夫階層,也可以選擇不分家,那麽,無論是稅賦還是徭役,都會慢慢的抽幹他們整個家族的血。


    按照新稅法、新田賦和新式徭役的厲害手段,隻需要執行十來年的光景,就會把傳承百餘年的龐大繁盛家族,改造成負債累累的宗族。因此,不分家絕對是得不償失!


    在幾千年的小農社會裏,權貴和士大夫們發家致富的手段,幾乎沒啥改變,不是利用饑年賤買自耕農的田產,就是利用地方官府的力量,大肆巧取豪奪。


    被曆史書粉飾為鏟除嚴奸第一功臣的大明首輔徐階,僅僅是在鬆江府境內,就霸占了多達近百萬畝的上等良田。


    在小農社會之中,權貴之家往往利用門生或是門徒掌握地方實權的機會,不僅大肆侵吞自耕農的利益,而且極其容易隱匿龐大的田產。


    更可恨的是,權貴之家仗著不出徭役,不當差,不納糧的優勢,大肆接受自耕農的田產投獻,等於是躺在家裏數錢,豈能不富得流油?


    然而,這種好日子,自從李中易統帥強軍打進了開封城之後,已經一不去不複返了。


    李中易確實是個好色之徒,隔壁老李的名聲,傳遍了海內外。歸附投靠的達官貴人們,在獻上勢力範圍的時候,如果不隨贈幾名絕色的女子,簡直就叫作沒有誠意。


    好色,隻是隔壁老李收藏美人兒的業餘愛好罷了,對於他的這個壞毛病,達官貴人們頂多也就是私下裏罵幾句罷了。


    然而,李中易所采取的抑製豪強,嚴厲打擊土地兼並和隱匿土地的基本國策,這就動了權貴們的奶酪,挖了他們賴以持續性吸血的根。


    李筠和李重進幾乎同時謀反,其中隱藏著李中易和士大夫階層的根本矛盾,這就屬於你死我活的敵我矛盾了。


    既然是敵我矛盾,李中易毫不留情的收拾了李筠的全家老小,就等於是在嚴厲的警告那些蠢蠢欲動的權貴們:來吧,看是老子的刀子硬,還是你們舉族老小的腦袋硬?


    原本,在皇權不下縣的共治結構之下,士大夫階層勾結土豪劣紳,占據著廣大農村的實權,皇帝的管轄範圍隻及於城。


    李中易上台之後,悍然采取了皇權不僅下縣,更要駐村的治理模式,等於是挖斷了士大夫階層的權力根基和經濟來源。


    最令士大夫忌恨的是,李中易居然把各地的巡邏治安大權,集中於警政寺之手,哪怕是知州和知縣,也無權過問。


    李中易的這種搞法,就從根本上拿掉了權貴們利用官差或是衙役作惡的基礎,讓這些地方的惡勢力,無法肆無忌憚的搶劫草民們的利益。


    總之,要想與民休息,民富國強,就必須抑製官僚地主階層的特權範圍。


    李中易手捧茶盞,津津有味的聽王大虎講法說例,簡直是滔滔不絕,正理和歪理層出不窮。


    反觀王大虎的辯論對手,禮部右侍郎汪敦則是漸漸的詞窮,而且他所說的內容,迅速脫離律法的軌道,大談特談以德治國的好處,並借此亂扣帽子。


    “王都禦史,聖人有雲,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古之盛世,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刑案少之又少……”汪敦咬文嚼字的說了一大堆所謂的德治,李中易雖然聽得懂,心裏卻頗不以為然。


    隻是,李中易並沒有顯出半分的不耐煩,集思廣益、鼓勵講真話,絕不因言獲罪,一向是他所極力倡導的政壇新風。


    “汪侍郎此言謬矣。管子曰:倉稟實而知禮節……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飽暖思銀欲,饑寒起盜心……自晚唐以降,群雄並起,草莽舉事,城頭不斷變幻王旗……別的且不去說它,單單的逆賊李筠所轄區的六州之地,稅賦已經收到了顯德五十年,草民們連肚子都吃不飽,何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之說?”王大虎一番慷慨激昂的鏗鏘陳詞,將汪敦堵得啞口無言。


    所謂的顯德五十年,實際上,是李筠起兵謀反的重要罪證之一。


    今上登基之時,由範質一錘定音,頒布年號為紹緒,如今便是紹緒四年冬。紹緒者,紹祚承緒也,意即柴宗訓登上大寶,具有無可辯駁的法統和血統正當性。


    然而,年號的名頭再響亮,終究還是兵強馬壯者為尊。


    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王,說的就是這麽個真理!


    如今的年號雖然還是紹緒,但是,紹緒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隻要不是真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周室最兇惡的敵人——李中易,遲早會篡周自立為帝,改年號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兒。


    此前,李筠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一直沿用顯德的年號,卻視紹緒如無物。


    成王敗寇,乃是真理!


    如果李筠謀反成功,不僅可以砍下李中易的腦袋當夜壺,隨意奪走李家後院的絕色女子們,哪怕征稅到顯德九十年,也不過是開國之君的一樁趣事罷了。


    然而,李筠流年不利,不僅兵敗,而且被活擒之後,獻俘於大慶門,顯德五十年就成了最紮實的罪證之一。


    汪敦被王大虎嚴詞逼退之後,士大夫堆裏不斷有宿儒主動站出來,玩出接力賽式的大辯論戲碼。


    李中易隻是埋頭品茶,卻始終不發一言,兼聽則明的姿態,十分明確。


    魏仁浦暗暗讚歎不已,新朝之主明明擁有絕對的實力,卻對公開發表不同看法的文臣們,一直優容有加,單是這份胸襟便遠超先帝柴榮。


    李中易沒叫康澤的離開,康澤便一直哈著腰,耷拉著腦袋,畢恭畢敬的伺候於禦座一側,隨時隨地準備著聽候主上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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