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關真是個好地方!”楊小乙興高采烈地走向城門。剛才他賣掉了三張老虎皮、十張豹皮和二十張狼皮,賺來的銀錢足足比小集市上多了十倍不止,這一趟沒白來!


    楊小乙是個棄嬰,從小跟著爺爺以打獵為生,十五歲那年就獨自殺了一頭猛虎!


    突然,街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兵一邊縱馬狂奔,一邊厲聲狂喝道:“蠻子來了,快關城門,蠻子來了,快關城門。”


    秩序井然的街道馬上變得雜亂無章,擺攤的小販,路上的行人,往來的馬車紛紛四散躲避。


    楊小乙從沒見過這種場麵,十分好奇地站在原地看熱鬧,守門的官兵們拿刀持槍驅散擁擠在城門口的人們。


    不大的工夫,榆關南門已經緊緊地閉上了,數十名身強力壯的彪形軍漢吃力地抬起沉重的鐵門栓,齊聲喊著號子放進了門閘槽內。


    一名守門的武官走近楊小乙,麵帶懷疑地問他:“你還站在這裏幹嘛?莫非是想刺探軍情?”


    楊小乙一楞,傻乎乎地說:“我沒見過關城門是個什麽樣子,想看看。”


    那武官上下打量著一身勁裝的楊小乙,這家夥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武官曬然一笑,沉聲喝道:“快點走開,要打仗了。”楊小乙低下頭抬腳就走,迅速離開了城門口,往城內趕去。


    楊小乙走到一處客棧門口,店小二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唿說:“官人,住店?”楊小乙點點頭,說:“隨便來一間客房,我住一天就走。”


    夥計一聽就知道楊小乙是第一次進城,連忙解釋道:“官人,您可能是第一次來榆關,不太了解這裏的情況。契丹的蠻子隻要來騷擾咱們榆關城,至少要封關一個月以上。”


    楊小乙大吃了一驚,說:“這可怎麽辦?”夥計笑著說:“官人,您就安安心心地在小店裏住上一個月吧,裏邊請。”


    楊小乙垂頭喪氣地在櫃台上報了姓名,客棧的老板娘一雙妙目盯在他身上,笑著說:“官人的名字真好聽。”楊小乙臉一紅,低下頭不敢再看老板娘。


    老板娘咯咯一笑,說:“真看不出來,官人還是個麵嫩的漢子。”楊小乙從沒見過這種場麵,站在那裏不知所措。老板娘見他實在害羞,也沒繼續逗他,吩咐夥計帶楊小乙進房間。


    楊小乙剛進房間,就聽城裏城外金鼓齊鳴殺聲震天,他不由得苦笑一聲,看來隻能在這個鬼地方等上兩個月了。事到臨頭急也無用,楊小乙索性合衣上床,不大的工夫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榆關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全城已經戒嚴,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官兵,城樓上不斷抬下了四肢不全鮮血淋漓的死傷官兵。


    客棧的老板娘很有辦法,街上已經好幾天沒有菜買了,住客們每天總能吃到新鮮的蔬菜瓜果,肉食也是敞開來供應。


    楊小乙喜歡吃肉,一餐可以吃下兩斤牛肉,隻是他不會喝酒。老板娘趴在櫃台上,眼睛始終盯著大口吃肉的楊小乙,她心想,這傻小子怎麽這麽能吃啊,別看穿得土裏土氣的,兜裏的銀錢卻很多,真是不可貌相呢。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城外的契丹人越來越多,守城官兵的傷亡也越來越大,楊小乙聽住店的消息靈通人士說,城外的契丹蠻子隻怕超過了二十萬人,都這麽多天了,朝廷的援軍還沒趕來,榆關城隻怕是兇多吉少。


    謠言四起,楊小乙本來十分平靜的心湖浮上了一層抹不掉的陰影,萬一榆關被契丹蠻子攻破了怎麽辦?


    剛吃完飯,門外就闖進來一隊官兵,為首的隊正高聲傳達了榆關大總管楊烈的命令,所有青壯年男子集中到西門報到,有膽敢不從者,格殺勿論。


    店內所有人都麵如土色,難道說城內的男人都死光?想歸想,腳下卻不敢怠慢,遇到這些丘八大兵,有理也說不清楚。


    老板娘看著混在人群中的楊小乙,暗暗歎息一聲,這一去隻怕永遠也迴不來了吧?


    楊小乙混在人群裏來到了西門城樓下,幾名老兵吆喝著給征來的民壯發兵器。


    楊小乙接過一柄製式鋼刀,脫口問那老兵:“有箭麽?”那老兵眼前一亮,急切地問他:“你會射箭?”


    楊小乙點點頭,說:“我是獵人。”老兵看了看身邊的幾個人,同伴中有一人指了指不遠處的箭靶。


    那老兵遞給楊小乙一張弓一支箭,然後帶著他走到離箭靶九十步處,命令道:“拉弓上箭,目標紅心。”


    楊小乙緊一皺眉,並沒有拉弓放箭,老兵奇怪地問他:“怎麽了?”楊小乙說:“太近了,能不能遠點?”


    老兵眼裏閃過一絲異彩,急促地問他:“多遠?”楊小乙沒有理會老兵的發問,一直往後退出了大約二百步,才停下腳步。


    老兵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楞楞地看著他,楊小乙試拉了幾下手裏的弓,感覺不怎麽好,這弓太差了,轉念一想,算了,還是湊合著用吧。他也不瞄準,搭上箭就射,老兵的視線還沒來得及轉向箭靶,楊小乙已經放下了手的弓,平靜地站在原處。


    鑒定射擊成績的小兵發現箭靶上空無一物,他搖了搖手裏的小紅旗,大聲叫道:“脫靶!”


    那老兵麵色一沉,正欲發作,楊小乙卻說:“箭在城牆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老兵飛快跑了過去,果然在箭靶的後邊發現了那支深深地紮進了城牆的長箭,老兵變著聲調,狂喊道:“穿靶。”


    現場的氣氛馬上一片沸騰,這一切正好被一位剛剛路過的將軍看在眼裏,他吩咐身邊的牙兵把楊小乙帶過去。


    楊小乙走到那位將軍的馬前,也不知道行禮,隻是傻傻的站在那裏。那將軍暗暗點了點頭,問他:“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楊小乙朗聲答道:“小人叫楊小乙,是馬林屯人。”


    “馬林屯屬於哪個軍州?”


    “這,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楊小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嗬嗬,傻小子,真有你的,連自己是哪裏人都搞不清楚。”將軍笑道。


    那將軍想了想,又說:“薛亮,這個傻小子就交給你們弓弩營了。”


    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軍官從將軍身後走出來,指著楊小乙說:“你,跟我來。”楊小乙跟在他身後上了城牆。


    薛亮傲氣地說:“本官是弓弩營指揮使薛亮,當兵可不比做平民老百姓,必須服從號令,否則定斬不饒,明白麽?”楊小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軍法不容情,他應聲道:“知道了。”


    薛亮不滿地喝道:“新兵驢蛋,大聲點!”


    “知道了。”楊小乙扯開喉嚨喊道。


    薛亮依然不滿地教訓道:“迴答完問題,要說報告完畢。”


    “報告完畢,長官。”這次薛亮滿意地點了點頭。


    薛亮把楊小乙帶到弓弩營屬下的第一隊隊正劉平的麵前,囑咐道:“劉平,這個新兵叫楊小乙,就交給你了,射藝還行,還不知道膽量怎麽樣。”


    劉平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他斜著眼睛看了眼楊小乙,不滿地說:“指揮使,我這裏不需要這種啥也不懂的鄉八佬。”


    知道劉平的火爆脾氣,薛亮歎了口氣說:“將就著用吧,城裏的壯丁不多了,你的人損失太大了,需要補充一下,何況這是楊帥的命令。”


    劉平一聽是楊帥的命令,馬上不再爭辯,厲聲吩咐楊小乙道:“你,守在這城垛邊,記住兩點,一要仔細聽號令行事,二要瞄準了再射,別給老子丟臉。”


    薛亮安排完後,掉頭走了,楊小乙安靜地站在城垛旁。身邊同隊的一位弓弩手安慰他說:“別往心裏去,我們劉隊正外冷心熱,是個好人。”楊小乙點點頭沒作聲。


    那位弓弩手也是個熱心腸,他熱情地自我介紹說:“我叫馬建,雄州人,你呢?”楊小乙話不多,幹脆利落地說:“我叫楊小乙,馬林屯人。”


    馬建正想和他聊一下,突聽城牆上警報聲大作,劉平大聲喝道:“全體蹲下。”馬建趕緊拉住楊小乙的手,貓著腰蹲了下來。


    楊小乙透過城牆上的箭垛往去,隻見城外的契丹大軍鋪天蓋地衝了過來,黑壓壓地象潮水一般,一眼望不到頭。


    楊小乙第一次上戰場,心情不禁緊張了起來,臉色變得很難看,死死攥著長弓,手心裏直往外冒汗,額頭上已經出現了渾濁的水跡。


    馬建見楊小乙緊張地樣子,安慰道:“別怕,過了這第一次就好了,打仗嘛,總會要死人的。”


    “哎喲。”馬建悶哼一聲,後背上挨了一弓。


    “不許交頭接耳。”身後傳來劉平嚴厲的喝斥聲,馬建強忍著火辣辣的刺痛,不敢再多話。


    隨著一陣陣低沉的牛角號聲,敵營中的士兵不斷地出現在地平線上,而且越來越多。負責攻城的契丹步兵們排列成整齊的方陣,邁著堅實的步伐,黑壓壓的一片接一片的向榆關城撲了過來。


    步兵的兩旁是身披輕甲的契丹騎兵方陣,高大的草原戰馬神駿異常,千萬隻馬蹄踏在地麵上,發出雷鳴般的聲音,連大地也為之顫抖。


    楊小乙雖然在深山老林子裏殺過不少猛獸,經曆過無數次慘烈的殊死搏鬥,此時此刻,也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處,幾乎停止了唿吸。


    “別怕,我第一次上戰場也很緊張,殺了幾個人後,就再也沒當迴事了。”劉平不知何時伏在了楊小乙身旁。楊小乙麵色蒼白地看了眼劉平,盡管還是很害怕,但比起剛才來好受多了。


    楊小乙眼見得契丹人已經越過了三百步的距離,他很奇怪,隊正怎麽不下令放箭?


    楊小乙下意識地側頭看向劉平,卻見隊長沉靜地默默念道:“一百八,一百七,”劉平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放箭,三段擊!”


    城頭上箭如雨下,無數隻利箭象瀑布一樣灑向城外的契丹人頭上,負責攻城的契丹步兵早有防備,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大盾,企圖遮擋住無邊的箭雨。


    一波接一波的箭矢傾下,不斷地在城下濺起朵朵血花,象死神的鐮刀一樣肆意收割著契丹人的生命。


    城內的巨型投石機更是可怕,磨盤大小的石頭被高高拋起,準確的落入敵人陣營中,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契丹士兵們被砸得骨斷筋裂,腦漿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慘不忍睹,慘叫聲、呻吟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灰色的大地,一眨眼的工夫變得血紅一片,在陽光照射下顯得格外的妖異。


    契丹人每前進一步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步兵隊列裏不斷有人倒下,但一貫尚武的契丹人沒有退卻。勇敢的契丹人冒著箭林石雨,在扔下了一千多具屍體後,終於衝到了城牆下。


    榆關新挖出來的護城河早已經被契丹人的土袋和屍體給填平了,無數雲梯架到了城牆上,口裏銜著斬馬刀的契丹勇士熟練地沿著雲梯往上攀爬。


    隨著劉平一聲令下,弓箭手們後撤數步,手裏的長弓抬高了角度往城外的遠處射擊,投石機也在不停地朝天發射,開始打擊契丹人攻城步兵方陣的中部。


    負責守城的步兵大步向前,有條不紊地往城下扔著石塊。一排排的士兵架起被燒得滾燙的油鍋,從城頭上傾倒了下去,躲避不及的契丹人頓時慘叫著翻滾在地上,哀號之聲遍地。


    精於騎射的契丹弓箭手整齊地排成數十列,在指揮官的命令聲中,拉開陣勢向城頭反擊。


    楊小乙身邊不斷有中箭的戰友倒下,被命中要害的戰友根本來不及慘叫,就再無聲息。


    受了重傷的戰友倒在地上哀嚎陣陣,眼前的一切令楊小乙不禁毛骨悚然,心裏緊張得要命。根本沒有瞄準,隻是下意識地一箭接著一箭地朝天射擊。


    在無情的打擊之下,參與第一波攻擊的契丹人很快就所剩無及,楊小乙剛想鬆口氣,第二波契丹人就已經衝到了城牆下。


    城下,潮水一樣的契丹士兵不斷的將雲梯豎起,衝城車也連續對城牆較為薄弱的地帶進行衝擊,部分城牆已有些搖晃。剽悍的契丹士兵瞪著血紅的雙眼,口裏咬住武器,冒著城牆上麵砸下的滾木、石頭甚至滾油,瘋狂的向上攀爬。


    城牆上防守的李家軍士兵也殺紅了眼,弓箭、滾木、擂石、雞尾酒傾泄而下,一旦有契丹士兵突破防禦衝上城牆,附近的士兵便毫不猶豫地握緊手中的武器衝上拚命。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契丹人攻破城池,屠城將不可避免。城內的男人將被殺光,女人將被**,財富將被洗劫一空,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將變成契丹人卑賤的奴隸。


    發了狠的契丹人終於找到了一個空隙衝上了城頭,一名赤裸著上身滿臉是血的大胡子的契丹人軍官麵目猙獰地手持雙刀,兇猛地衝進了守城士兵的人群中,左劈右砍,兩名守軍士兵很快倒在了血泊之中。


    缺口已經被打開,湧上城頭的契丹人越來越多。楊小乙木然地看著成群結隊的契丹人一步步拚殺著靠近,下意識地停下了射擊的動作,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應付眼前的局麵。


    劉平的命令適時傳來,“全體弓箭手注意,目標左側城牆,全力散射。”他手挽強弓,射出了指示方向的響箭。殘存的弓弩營弓弩手們,順著劉平所指的方向拉弓放箭,契丹人的攻勢立時受挫。


    為首的一名大胡子契丹軍官左躲右閃,冒著箭雨迅速地接近弓弩手所處的位置。敵人越來越近,不善於近戰的弓箭手們開始慌亂了起來。


    有人扔掉了手裏的弓和箭掉頭逃跑,楊小乙下意識地也想脫離戰場,卻聽身後傳來淒厲的慘叫聲。他迴頭一看,發現剛逃出幾步的逃兵後背上插著一支雕翎箭,倒地哀號著。緊接著,軍法司的一名軍官,搶上去一刀劈落,剁下了那名逃兵的頭顱。


    “有膽敢臨陣脫逃者,那人就是榜樣。”劉平冷厲地聲音再次響起。


    楊小乙直覺得胸中發悶,幹嘔了幾聲,差點把午飯全部吐了出來。


    大胡子契丹軍官趁勢大步往前突,手裏的鋼刀舞得滴水不漏,很快突到了楊小乙的近前,鋼刀唿嘯著向他劈來。


    楊小乙下意識地用手裏的長弓去抵擋,“哢。”弓斷了,生死就在一線之間,楊小乙拚命往側麵閃避。可是,劈下的鋼刀來勢太過兇猛,眼看劈到了楊小乙的身上。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利箭帶著尖嘯聲閃電般射向了大胡子契丹軍官,其勢銳不可當。契丹大胡子實在機靈,整個身子不可思議地扭動著,奇跡般的躲過了這致命一箭。


    劉平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家夥簡直不是人,活象殺神下凡。


    楊小乙重重地倒在了地麵上,威猛無匹的鋼刀貼著他的頭皮橫劈了過去,一點點,隻差一點點,楊小乙的這顆人頭將成為那契丹大胡子的戰績簿上不足一提的一筆。


    頭上傳來陣陣刺痛,楊小乙順手一摸,滿手都是鮮血,頭皮被鋒利的利刃削去了一大塊。


    那契丹大胡子軍官已經殺進了弓弩手的陣營,手裏的雙刀砍瓜切菜般收割了數條人命。弓箭手們因為自身的弱點,沒有最基本的防禦能力,手無寸鐵的弓箭手們被契丹軍官肆意地屠殺著。軍官身後的契丹人越來越多,眼看局勢已經不可收拾,榆關城危在旦夕。


    楊小乙的視線隨著那契丹大胡子軍官的動作上下飛舞著,腦海中猛然浮現出大森林中豹子的身影。


    濃濃的戰意閃現在楊小乙的眼底,腹部那塊巨大的傷疤,就是猛豹鋒利的巨爪留下的印記。自小生長在叢林之中,過著茹毛飲血生活的楊小乙,終於被眼前血腥地獄般的場景所刺激,頭部的創傷激發了他的野性,受傷的野獸比平時可怕數倍。


    此時此刻,楊小乙的眼裏已經沒有一絲絲懼意,叢林之王的傲氣重新迴到了身上,他仿佛又迴到了弱肉強食的大森林,被群居生活壓抑良久的獸性終於爆發在這血與火的榆關城頭。


    楊小乙仰天狂嚎一聲,胸中那口濃濃的惡氣終於抒發了出來,他順手抓過一張長弓,從背著的箭囊中摸出一把利箭,搭弓就射向那名契丹大胡子。根本無須瞄準,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他打擊的範圍。


    那赤膊的滿身血汙的契丹軍官已經衝到了劉平的麵前,劉平已經丟掉了手裏的長弓,拔出腰間的軍刀,奮勇迎了上去。


    “噹。”鋼刀撞上了軍刀,金屬交擊聲中,劉平虎口一陣劇痛,勢不可擋的衝擊力將他手裏的軍刀震了開去,胸前的門戶已經大開。


    契丹大胡子軍官獰笑著揮起左手的斬馬刀,風馳電掣般劈下,劉平眼看就要在劫難逃……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閃電隱夾著風雷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將契丹那位大胡子軍官的左臂射了個對穿,下劈的勢頭稍緩,劉平堪堪躲過了大胡子足以致命的一擊。但是鋒利的前刃還是在劉平的胸腹部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豁口,鮮血自傷口處噴湧而出。


    那契丹大胡子果真了得,滿口的鋼牙緊咬,強忍住手臂洞穿的劇痛,返身撲向挽弓持箭的楊小乙。兩人的視線撞擊在一處,迸發出驚人的火花,楊小乙迎著大胡子憤怒的目光,眼神裏濃烈的黑暗殺機,契丹大胡子情不自禁地腳下緩了一緩。


    利箭脫手而出,直透契丹大胡子持刀的右臂,強悍的契丹漢子也經受不住穿骨而過的痛楚。手裏緊握的鋼刀跌落到了地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大胡子的親兵見主將受傷,不要命地猛撲了過來,楊小乙迅速側身,閃著奪命寒光的利箭不斷脫弦,契丹大胡子的親兵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僅僅不到十丈的距離上,楊小乙射出的死神之箭已經剝奪了數十條契丹人的生命。


    契丹人洶洶的氣勢頓時一挫,贏得了喘息機會的榆關守軍開始奮力反撲,城頭上的契丹人因為失去了大胡子勇士的帶領,形勢馬上發生了驚人的大逆轉,已經抵擋不住守軍奮不顧身的攻擊,開始節節敗退。


    大胡子契丹軍官雖然雙手都受了傷,但此時竟然虎目滲血,大發狂性。他奮力張嘴咬下了插在雙臂上的箭杆,死抓在手中,狂吼道:“南蠻子,爺爺赤立德來了。”腳下如有神助般,勁步如飛地撲向了楊小乙。


    楊小乙伸手摸了空,肋下的箭囊裏空空如也,三十多支箭在剛才的幾息之間全都射了出去。


    滿身鮮血的赤立德赤紅著雙眼,一根根大濃密的大胡子都豎了起來,象地獄裏爬出來的勾魂使者一樣,雙腿一蹬魚躍而起,碩大的身軀已經飛到了楊小乙的麵前。


    楊小乙一雙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刹那間,赤立德的姿勢讓他想起了叢林中惡虎撲食的模樣。“我才是真正的叢林之王……”楊小乙腦子裏轟的一聲,靈智大開,一眨眼的工夫,右手已經摸出了一把鋒利匕首,在箭頭即將及體的一瞬間,他整個身子往下猛地一滑。


    赤立德隻覺得眼前瘦小的人影一晃,那個該死的南蠻子已經不見了蹤影,突覺胸腹部一陣絞痛,花花綠綠的內髒掉出體外。


    半空中的赤立德嗷的狂嚎了一聲,左手竟然捂住了已經被開膛破腹的大肚子,雙腳猛力點在城牆上,直直地栽了下去。


    赤立德寧死也不願意落入李家軍之手,目睹了這一切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城內城外傳來一片片驚唿聲。


    時間在那一刻停滯不前,空氣也仿佛都被凝固了。


    但是,這裏是戰場,僅僅隻幾息的工夫,殊死搏鬥再次在榆關城內外展開。


    失去赤立德帶領的契丹人象被抽走了骨髓一樣,被夏龍守軍打得節節敗退,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終於,榆關守軍將攻上城牆的契丹人全部趕了下去,留在城牆上的契丹人沒有一個活的,全都死得幹幹淨淨,即使沒死,也會被恨比天高的榆關守軍補上一刀。


    赤立德是契丹族第一勇士,契丹攝政王耶律休哥的心腹愛將,契丹人折損了一員虎將,士氣頓時大為低落,耶律休哥見勢不好,趕緊下令鳴金收兵。


    契丹人象潮水一樣退卻,楊小乙手扶箭垛,極目遠眺,眼神裏透出十分複雜的光芒。他殺過無數猛獸,這是第一次上戰場,也是第一次在千軍萬馬中與無數人以死相拚,還險些丟掉了小命。


    心潮起伏跌宕之際,楊小乙不禁感慨良多,野獸之間的爭鬥是為了食物和生存,那麽人與人之間又是為了什麽呢,他很有些迷惑不解。


    硝煙暫時飄散,在經曆了血與火的考驗後,楊小乙從一個新兵蛋子快速成長起來,至少戰場他已經不再陌生。


    楊小乙沒有參與打掃戰場,他傻傻地站在一旁,低著頭發楞,身邊沒有一個熟人,他所屬的弓弩營屬下的第一隊的戰友們已經所剩無幾。隊長劉平身負重傷,至今昏迷不醒,而其餘的弓弩營重傷兵也早被人用擔架抬下去救治。


    城外的契丹攻城部隊遭到了重創後,象潮水一樣退卻,連耶律休哥的中軍大帳也開始緩緩往西退去。


    失去了大將赤立德的契丹人隻能選擇撤退一途,契丹人一向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以耶律休哥的見識,必定不會在士氣嚴重低落的情況下還要死撐,短時間內契丹人不會再來。


    楊小乙正在茫然之時,肩膀上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扭頭看去,一位全身明光鎧的武將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好小子,真有你的啊,一個人殺了近百契丹人,更把耶律休哥的愛將給宰了,實在是了得啊!”那武將極力誇獎著他。


    楊小乙好不容易找著一個說話的人,趕緊問道:“我現在該幹什麽?”那武將一楞,好半天才詫異地說:“你是新兵?”楊小乙點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那武將越發奇怪,驚異地問他:“那你是什麽人?”楊小乙低著頭想了會說:“我是獵人,敵人來攻城,官軍在客棧裏把我拉來守城……”


    那武將聽完了楊小乙的故事後,長歎一聲,冥冥之中恐怕真有奇緣的存在。


    一名士兵端了熱飯熱菜上來,那武將招唿楊小乙一起吃飯,楊小乙心中本就沒有什麽尊卑觀念,率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吃完飯後,這個武將自我介紹說,他名叫楚雄,是斥喉營指揮。楚雄眯著一雙小眼,定定地對上了楊小乙的大眼,看似不經意實則暗藏深意地問他:“契丹人暫時不會再來了,你以後有何打算?”


    楊小乙淡淡地說:“我想迴家。”看出楊小乙說的是真心話,楚雄的心湖一陣劇烈震蕩,他本以為楊小乙立下這不世的奇功,一定會追求高官厚祿,卻沒想到楊小乙卻絲毫沒有貪名圖利的思想。


    一時間,楚雄心中百味俱全,他是楊烈的心腹愛將,他決心要盡一切可能將楊小乙留下來。


    想定之後,楚雄威嚴地說:“楊小乙,你既然已經被征招入伍,那麽就是軍隊的人了,沒有楊帥的命令你不可能脫離軍籍。何況你殺了這麽多契丹人,其中還有耶律休哥的心腹愛將,契丹人絕不可能放過你的。”


    楊小乙雖然沒有見過什麽世麵,但他也很清楚,手裏沾滿了契丹人鮮血的他,已經成了契丹人眼中的死仇大敵,見了麵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麵。


    楊小乙眼中的神色一片黯然,楚雄心中不忍,硬起心腸說:“我命令,楊小乙編入斥喉營,不得有誤。”楚雄心裏很緊張,生怕楊小乙不接令。


    楊小乙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無奈地說:“好吧,我去。”


    楊小乙就這樣進了斥喉營,做了一名負責偵察敵情的小兵。斥喉營的人隻是專門負責刺探前線軍情的部門,並沒有派人上城牆抗擊契丹人,所以也沒人知道楊小乙的英勇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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