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派出去半個多時辰後,平安的信號,被接二連三的傳了迴來。


    郭懷當即下令,前軍的一個指揮馬上出發進山,原本墊後的第五指揮,被他安排到了中軍之前,第四指揮的鄉軍墊後,負責監視換上扁擔的挑夫和推著獨輪車的車夫。


    “全體都有,弓上弦,弩上弦,打開箭匣,出發!”郭懷騎在馬上,衝著列隊完畢的鄉軍士兵們,大聲下令。


    李中易在一旁暗暗點頭,郭懷越來越成熟了。在曆史原本無名的郭懷,如果按照這種趨勢繼續錘煉下去,將來倒很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


    鄉軍們浩浩蕩蕩的開進了山區,李中易擔心騎在馬上目標太大,索性下馬和士兵們一起步行。


    進山十餘裏地後,鄉軍的大部隊,距離高梁寨越來越近。


    這時,有一個人正趴在山頂的一塊大石頭後麵,仔細地觀察著鄉軍們的一舉一動。


    “趙帥,弟兄們都埋伏好了,等這些鄉民進了包圍圈,咱們就放** 火射箭,殺他娘的。”一個長滿絡腮大胡子的軍官,在趙匡胤的耳邊,小聲嘀咕著。


    “怎麽殺?”趙匡胤收迴視線,歎了口氣說,“這幫鄉兵的主帥,非常之謹慎。他們的斥候兵,都散得很遠,隻要殺一個,就很會驚動其他的人。”


    “區區破衣爛衫的鄉兵,豈是我大周精銳禁軍的對手,咱們少說可以一頂十吧。”絡腮大胡子的軍官顯得異常驕橫。


    “你呀,怎麽說你好呢?你難道沒看見,這最前邊的幾十個斥候,竟是出奇的難纏?”趙匡胤不滿地撇了撇嘴,“這一路之上,大約每隔了一箭之地,就會有兩名騎兵綴在後頭。如果僅僅是這些騎兵倒也罷了,問題是,四周的山林裏,都散布著三人一組的鄉兵斥候。”


    “就算是咱們神射手很多的虎捷軍在這裏,也不敢保證一個不漏的都殺了?”趙匡胤眯起兩眼,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娘的,張永德嫉妒您立下大功,並且威名日盛,他這是成心想整咱們。”絡腮大胡子軍官憤憤不平的大發牢騷。


    “大方,慎言。”趙匡胤機警地看了看四周,見四處除了可信的幾個牙兵之外,並無外人,他這才稍稍安了心。


    雖然,結義兄弟王政忠,王大方,是個大嘴巴,可是他說的卻是實情。


    從開封出兵的時候,張永德和趙匡胤各領一軍,約好了分擊秦州和鳳州。


    可是,等趙匡胤一天之內拿下秦州之後,後方突然風雲變幻,張永德緊急指派了他的小舅子李遠前來接管秦州城。


    按照張永德軍令,李遠截留了趙匡胤的嫡係部隊,精銳的一萬多虎捷軍。


    趙匡胤隻得帶了分屬四名將領,臨時拚湊起來的八千多禁軍出城,去進攻成州。


    趙匡胤此次出戰的目標,始終都鎖定在蜀軍後方的河池城。隻有立下不世奇功,他才更有機會獲得陛下的青睞,爬上更高的權位。


    於是,趙匡胤幹脆繞過已成驚弓之鳥的成州城,晝夜兼程,奔襲河池城。


    當他帶兵趕到高梁寨附近的時候,發現寨子裏駐紮著大約八百多名蜀軍。


    高梁寨裏的蜀軍人數雖然不多,可是,寨子所處的地形實在太過險要,寨前的小路僅容五名士兵並肩通過。


    如以十倍之兵,硬攻高梁寨,趙匡胤有把握可以拿下。但是,這麽一來,他欲圖偷襲蜀軍後勤大營——河池的計劃,肯定要破產。


    趙匡胤絕不允許,他辛辛苦苦的精心謀劃,功虧一簣。


    所以,趙匡胤經過仔細的盤算之後,帶著一千兵馬,花了三天的時間,在沒有驚動蜀軍的情況下,繞過了高梁寨,


    趙匡胤親自帶人攀登險峰,從後寨摸上山,成功偷襲了沒有絲毫提防的高梁寨蜀軍。


    由於地形太過險惡的問題,蜀軍措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審問過大量俘虜之後,趙匡胤命人按照花名冊,一一清點了蜀軍的俘虜,以及戰死的人數。


    趙匡胤說得很清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終,戰鬥力異常低下的蜀軍,隻死了三十幾個人,活著的都被俘虜了,居然一個都沒跑掉。


    趙匡胤得知消息後,大感興奮,偷襲河池縣城,大有希望了啊!


    就在這個時候,警戒的哨探突然來報,說是從河池方向來了大約三千左右蜀國的鄉兵,已經進山十餘裏地。


    “天不助我啊!”趙匡胤連連扼腕歎息,他心裏清楚,一定是河池的蜀軍守將,在得知秦州丟了的消息之後,提高了警惕心,派兵來增援高梁寨。


    事不宜遲,趙匡胤隻留下一千兵馬看守高梁寨,然後親自帶著大約七千兵馬,在山間選了一個葫蘆形的地段,設下了全殲蜀國援軍的致命陷阱。


    “哼,這麽點土雞瓦狗一般的鄉民,根本就不夠咱們塞牙齒縫的。”王政忠嘴裏叼了一根馬尾巴草,含糊不清地發表著他的高論。


    “你呀,還是仔細地看看敵情吧?”趙匡胤拿王政忠這個結義的兄弟,也沒啥好辦法。


    王政忠是個優缺點都很明顯的勇將。這家夥衝鋒陷陣,一往直前,確實非常勇猛,隻可惜,卻是個不太喜歡動腦筋耍陰謀的將領,


    “你仔細看看這邊,喏,就是那裏,發現了什麽沒有?”趙匡胤抬手指著山頂的方向,招唿著王政忠看過去。


    王政忠看了半晌,沒看出啥名堂來,就嘟囔著說:“不就是幾個帶了弓弩的鄉民嘛?”


    “唉,你呀。這麽說吧,以我的作戰經驗,一般軍隊的前部斥候,大多是沿著山道兩旁不遠處保持戒備。可是,這些鄉兵的斥候,卻偏偏沿著山頂一線搜索前進。隻要讓他們靠近了,咱們布置在山道兩側的伏兵,就絕對會被他們發現。”趙匡胤也是恨鐵不成鋼,真心很無奈。


    “這樣啊,那怎麽辦?”王政忠畢竟是打老仗的宿將,趙匡胤把話一挑明,他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


    戰前布置任務的時候,趙匡胤一再強調,伏兵不要輕易出擊,就守在山路兩側,放亂箭、丟石塊、放火扔柴草枯枝。


    等鄉兵的主將精神崩潰之後,再予以招降,務必要全殲了這股非正規的蜀國鄉兵。


    布置妥當之後,趙匡胤信心還是很足的,他帶領的雖然不是一手訓練出來的虎捷軍精銳,卻也是久經戰陣的老戰兵。


    以雙倍多的老戰兵,隻要牢牢地包圍了這些蜀國的鄉兵,不盲目出擊,全殲的可能還是蠻大的。


    另外,趙匡胤已經派出大批斥候,對附近的山區,進行了清山的工作。斥候所發現的任何人,都必須抓住或是殺了,不得放走一人。


    沒辦法,這就是殘酷戰爭。趙匡胤目前還不是需要裝仁義做秀的宋太祖,仍然處於需要拚命往上爬的階段,以蜀國草民的鮮血換取奇功一件,也是理性的選擇。


    “滴……”山間的峽穀之中,突然迴蕩起尖利刺耳的清脆響聲,很象笛子,卻又類似簫聲,總之非常怪異。


    趙匡胤霍地抬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山道之上,他隱約意識到,這種怪異的聲響,應該和蜀國的鄉兵有關係。


    戰前,他已經下達了嚴令,膽敢發出聲響者,殺無赦。


    山道上,聽見警哨聲響起的一名蜀軍騎兵,毫不遲疑地撥轉馬頭,狠狠地揮鞭抽打著馬屁股。


    那匹原本沒有多少衝刺力的大理馬,就在趙匡胤的眼皮子底下,象瘋了似的,一溜煙的竄出去老遠。


    由於是盤山的山路,居高臨下的趙匡胤這次看清楚了,敢情,那個騎馬的蜀軍斥候,低低的伏在馬背上。他的嘴裏含著一隻很奇怪的東西,一邊狂奔,一邊吹那玩意,攪得整個山穀都迴蕩著驚人的聲響。


    眨個眼的工夫,群山之間,處處都響起了尖利的竹哨聲。


    站得高,就是看得遠,趙匡胤驚訝的發現,原本在山路上行軍的蜀軍前鋒,聽見竹哨聲後,並沒有馬上掉頭就跑。


    這些蜀軍的前鋒兵,在軍官的命令之下,迅速列隊,擺開防禦的架勢。


    趙匡胤看得很清楚,蜀軍的隊列異常之嚴整,布陣也很有章法。


    蜀軍的刀盾兵被擺在了隊伍的最前列,每個刀盾兵的身邊,都站了一名緊握長槍的士兵。


    這些蜀軍,一個個刀出鞘,盾在前,槍尖斜指,穿過盾間。他們身後的弓手,已是箭搭在弦上,暫時沒有拉弓。


    擺在隊列最後的弩手們,也已經舉起上了箭的弩機,斜向瞄著前方的山道。


    趙匡胤不由眯起雙眼,蜀軍的表現,簡直太出彩了,以至於,他心裏感到異常震撼。


    剛才,趙匡胤看得很仔細,短短的幾個唿吸之內,蜀軍的前鋒營居然已經做好了必要的防禦作戰準備。


    要知道,就算是趙匡胤一直率領的虎捷軍,要列出同樣的作戰隊形,至少也需要一刻鍾啊!


    蜀軍列出的陣形,活象是一群刺猥抱成了一團,借助於特殊地形的掩護,幾乎無懈可擊。


    如果是在平原之上,趙匡胤完全可以指揮大軍,將這些蜀軍團團包圍起來,有的是手段整治這些家夥。


    但是,趙匡胤現在確實也沒有好辦法突破蜀軍的防線,隻能看著幹瞪眼。


    如果是契丹人的鐵騎,遇上這樣一支軍隊,會如何應對?


    趙匡胤經過盤算,他覺得,即使是契丹人的騎兵,和這些蜀軍在平原相遇,也很可能不敢硬闖如此嚴密的步軍陣列。


    趙匡胤和契丹人交過手,他認為,契丹人多半還是會采取對付周軍精銳禁軍的方法,先用狼群戰術先進行襲擾,不讓你吃飯喝水,並隨時處於緊張的狀態之中。


    契丹人慣用的手法就是,先斷掉糧道,等對手被拖疲拖垮之後,再發動波浪式的集團衝鋒,吞噬掉到嘴的獵物。


    現在,即使趙匡胤有幾千騎兵,因為山路太過狹窄,騎兵集團衝鋒的巨大衝擊力,根本發揮不出來。


    也就是說,麵對嚴陣以待的蜀軍前鋒,衝上去多少騎兵,就得死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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