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中易在上輩子在首長圈裏的見識,他心裏非常清楚,在整個家族一榮俱榮的後蜀國,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趙老太公即使心裏再不痛快,也隻能硬著頭皮選擇和他合作。


    可是,令李中易感到驚訝的是,自他放狠話震懾住趙大,一直到他的一隻腳踏出屋外,趙老太公那裏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也好,既然你想玩大的,老子就陪著你玩到底好了,李中易暗暗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迴頭!


    攤牌在即,李中易反而忘卻了害怕,鎮定自若地邁著四方步,頭也不迴地朝角門走去。


    大約一刻鍾後,眼看趙府的後門已經在望,李中易的腳步依然沉穩如故,沒有半分遲疑。


    就在李中易的身影即將離開趙府的時候,他的身側突然傳來趙老太公遒勁的嗓音,“如若老夫留飯,該當如何?”居然又是啞謎。


    李中易沒有迴頭,徑直往外走,隻是扔下了一句話,“派人在街坊門外,貼上一個‘安’字,可抵兩個時% 辰。”


    他心想,如果不是早有準備,還真有可能被趙老太公的突然襲擊,給整懵了!


    “小友請留步!”趙老太公話音未落,隻見趙大已經從側麵衝出來,抬手截斷了李中易的去路。


    “唉,老夫一向自詡略有小謀,今日卻處處受製於小友,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趙老太公緩步踱到李中易的身前,抱拳拱手,“老朽慢待了貴客,還請李郎多多見諒。”


    嗯,禮數周全,還道了歉,就連稱唿都自謙為“老朽”,顯然,平等談判做交易的時機已經成熟。


    李中易覺得繼續撐下去,反而會弄巧成拙,還是適可而止為上。


    “老太公千萬莫要折殺晚輩,晚輩不過是沒了活路,被迫行此下策罷了!”李中易轉過身子,衝著趙老太公鄭重其事地一揖到地。


    “嗬嗬,達和賢侄於老朽有救命之德,真論起來,你應該喚老朽一聲叔祖父。”趙老太公和藹可親地望著李中易,仿佛真把他看作是嫡親的侄孫一般。


    對於趙老太公有意拉近乎的手段,李中易還真沒辦法拒絕,他總不能當麵說,咱們兩家地位相差太過懸殊,根本沒有相交的資格吧?


    “中易見過趙叔祖。”李中易畢竟有求於趙家,不可能把關係搞得太過疏遠。但是,他又不想讓趙老太公借著長輩的身份占了便宜不幫忙,所以,他有意在叔祖的前邊,加了個趙姓。


    這麽一來,既顯得親熱,又留有轉圜的餘地,一舉兩得!


    一旁的趙大,見李中易隻是深深一揖,卻未跪拜老家主,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子倒有些骨氣,和那些趨炎附勢之徒的惡心作派,頗有些不同。


    趙大偷偷看了眼笑眯眯的趙老太公,心頭忽然冒上一個疑問。就在剛才,他馱著老太公一路尾隨著李中易直到趙府後門,僅僅是為了暗中觀察這小子的一舉一動那麽簡單?


    自趙大追隨趙老太公以後,迄今已有二十多年,他還從未見老太公對任何一個年輕人如此的重視。


    “易哥兒,且隨老夫書房敘話。”趙老太公親熱地衝李中易招手,領著他朝內書房那邊走去,連稱唿都變成了極為親密的“易哥兒”。


    李中易暗暗腹誹,這老狐狸真是厲害,變臉比翻書還快,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如果老夫沒有記錯的話,易哥兒你好象年未及弱冠?”走到半道上,趙老太公忽然扭頭笑問李中易。


    李中易知道,老狐狸這是想探他的底,就笑著迴答說:“迴老太公的話,晚輩今年已滿十八,隻可惜讀書無成,習武又怕苦,至今一事無成。”不就是繞繞圈子打打太極嘛,誰不會呢。


    “這麽說來……”盡管李中易已經意識到不對,可是,趙老太公壓根就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就直截了當地說,“等見了達和,老夫必要討個薄麵,替你行加冠禮。”


    唉,一時不太清楚古禮,竟然著了老狐狸的道,李中易偏偏還沒法子當麵拒絕。


    李中易隻得陪著傻笑,故意含糊地說:“但憑長輩們做主。”


    趙老太公眼眸一閃,捋著長須,笑道:“易哥兒,你既未加冠,想必還未娶親吧?”


    李中易已經讓老狐狸給占了小便宜,哪能不提高警惕,他當下不敢怠慢,立即想辦法堵住決口:“家父從小就給晚輩訂了一樁娃娃親……”


    “哦,原來是這樣啊……”趙老太公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


    李中易根本就沒訂過親,哪裏說得出來對方是誰,他隻得含糊地說:“一切都是家父作主,晚輩哪裏好意思問這些?”


    趙老太公臉上露出一絲令人玩味的笑意,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到得內書房,趙老太公吩咐人打水取毛巾過來,等李中易整理完畢衣冠,賓主雙方這才落座。


    這一次,來奉茶的是個十分俊俏的小丫環,李中易等她輕輕地將茶盞擺到茶幾上,就很有禮貌地衝她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俊俏的小丫環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李中易,她心想,除了與趙家十分親密的王樞使之外,老太公從不在這內書房裏會見外客,不知道這個少年郎是個什麽來路,值得老太公如此重視?


    等小丫環肅手退下,趙老太公撚須笑道:“易哥兒此來,想必是希望老夫出手相救於你們李家?”


    “不瞞老太公,家父因為得罪了上官,遭人陷害,以至於全家一起落了難。假使能得老太公出手相助,我父子一定不忘老太公的大恩大德。”


    明人麵前不說假話,何況是在如此“狡詐”的一隻老狐狸麵前,李中易索性說明了來意。


    趙老太公見李中易裝出一副恭順的模樣,既好氣又好笑,不知道內**的還真會以為,這小子是走投無路跑來屈膝求援的。


    殊不知,這小子手裏捏著一張令趙家絕對不敢等閑視之的“好牌”呢,趙老太公想到這裏,腦海之中驀然冒上一個詞——“妖孽”。


    “嗯,老夫當年受了你父的活命好處,自是不敢相忘。你家前日出事後,老夫已經派人去打聽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想易哥兒你竟有如此神通……”趙老太公略微停頓了下,見李中易隻是一個勁的“傻笑”,就繼續說,“不瞞易哥兒你說,我昨日晚間已經囑咐我兒廷隱,務必設法保你全家性命。”


    對於趙老太公的說法,李中易大致相信。不過,所謂的保住趙家,應該僅僅隻針對李達和這位名醫以及曹氏母子吧?


    李中易心中有數,他這個無用的庶子,包括薛姨娘和瓶兒,雖有可能保住性命,但更可能被無情的拋棄掉,淪落為權貴家的奴仆。


    盡管如此,李中易也還是需要領情,他站起身子,誠摯地衝趙老太公施禮,說:“多謝老太公對我李家的關愛,晚輩替家父謝過了!”


    見李中易隻是長揖到地,卻未行跪拜之禮,趙老太公微微一楞,迅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趙老太公心想,李中易隻是替他的父親道了謝,顯然已經想明白,他是屬於那種隨時隨地可以被犧牲的李家人。


    小小年紀,居然如此的通透,我趙家的孫輩中,怎麽就沒有培養出這麽一個“妖孽”出來呢?


    想到這裏,趙老太公此前已有的一個念頭,越發加深:如此人才,豈可輕易放過?


    “嗬嗬,老夫相信易哥兒你們全家最終必會逢兇化吉,合家團圓。”趙老太公撫須微笑,當麵給出了承諾。


    李中易心裏踏實了許多,以趙廷隱手中的權勢,如果主動出頭,力保他們全家老小,即使是國主孟昶也得麵子。


    “多謝老太公相助。”李中易依然隻是深深一揖,並沒有下跪,令趙老太公對他不輕易折腰的錚錚鐵骨,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


    “區區小事罷了,不值一提。”趙老太公話鋒突然一轉,“不知易哥兒對於朝中的局勢,有何看法?”


    雖然有做交易的成分在裏邊,但是,有趙老太公主動出手相助李家的情分在,李中易認為,不妨適當的透露一下,蜀國不斷衰落,並最終亡國的趨勢。


    李中易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歎了口氣,說:“顧命舊臣依然大權在握,今上已年近三旬,這禦榻之旁,豈容他人長久酣睡?”對不住了,趙匡胤。


    “唉呀,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呐!”趙老太公霍地站起身,也許是察覺到失態,他又緩緩地坐迴到榻上,輕聲詢問李中易,“不知……中易可有良法可解?”


    李中易心下暗暗好笑,老狐狸可真會演戲。這麽淺顯的道理,一般的朝臣都知道,何況是趙老太公這種老謀深算的“老政客”呢?


    “遍觀曆史,凡是敗亡的權臣,歸根結底,隻有三因:其一是當斷卻不能斷;其二是掌權時太過跋扈,不知收斂自保;其三是自以為有大功,存有幻想。”李中易相信,趙老太公完全聽得懂,他沒有明說的內涵。


    趙老太公猛然瞪大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李中易,差一點脫口而出:“妖孽!”


    李中易喝了口茶水,依然是薑蒜蔥鹽茶的混合物,難喝之極!


    “易哥兒,你看我趙家屬於哪種情況?”趙老太公定下心神,有意打破砂鍋問到底。


    李中易撇了撇嘴,心說,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不知趙家所掌之兵,現在何處?”李中易並沒有給予正麵的迴答,而是借用反問提醒趙老太公,朝中之事已不可為。


    不管是亂世還是治世,槍杆子都是實力派最可靠的盟友,別的都是虛的!


    趙老太公重重點頭說:“易哥兒你所言極是,老夫確實存了太多的幻想。”


    曆史上,趙廷隱雖然沒有造反,卻以顧命大臣之尊,手握朝中大權,擋了孟昶的道,最終還是失了權勢,鬱悶而死。


    (注:書頁的作品簡介裏,有司空的討論裙號,歡迎兄弟們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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