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施威這樣的有著半獨立人格的小團體,在大晉國內大大小小怕不止數十家,如果時間足夠,消化他們雖然有些難度,也不是做不到。關鍵是現在遇上了強大外力幹涉,晉國上下實在沒有精力來進行內部整頓。不過,田虎終究不是甚麽善男信女,他早就料到了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麵的可能,所以從一開始接納他們的同時,便早早埋下了反製手段。


    “施威!我大晉天子待你不薄罷?襄陵伯的爵位除了陛下,東京那昏君肯封予你?你在前線作戰不利,前後丟失了晉州、石州兩座緊要州府,一路損兵折將無數,陛下不僅沒有治你的罪,反一而再與你地盤休養生息!你如今怎說?稱他姓田的?!你迴頭問問你麾下將士,看他們覺得你還有點人味沒有?”


    鄭之瑞不愧是田虎的丞相,雖是田虎和施威是相互利用關係,但經他嘴巴這麽一說,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會對施威心生不齒。


    可惜施威終究是個寡廉鮮恥之人,這人落草之前害死了親生哥哥,霸占了嫂子,遇事但講貪念獸性,何嚐記人恩德?聞言也不動怒,反而笑道:“球!我丟了兩個州府要問罪,那田虎丟了大半個河東,豈不是要千刀萬剮,自裁以謝國人?你不說我還懶得提,老子的兄弟也為他田虎死了不少,你們他娘的戶部嘴上答應的安家費,拖到現在都不給!姓鄭的,咱們今天先算算這個帳罷!”


    田虎的戶部尚書是由鄭之瑞兼領的,這筆帳他心中自然清楚,其實不光施威一家沒發,所有被田虎懷疑抱有貳心的山頭都沒有發。倒也不是府庫裏麵沒有錢,光鄭之瑞身後車隊中的一千多萬貫的巨款,便足以支付晉國開國以來所有陣亡士卒的安家費。隻不過對於田虎這樣貔貅屬性的老大來說,吃進去容易,吐出來難。他寧願縱容這夥人掠奪他的河東老鄉,也不願把錢花在已經死了的人身上。當然了。他的嫡係還是咬著牙發了點,不然真沒人肯拚命了。


    “你背著陛下收刮了多少不義之財?你要算這個賬,先把你的昧心先吐出來,我保證給你按人頭發放安家費!錢我都帶來了。怎麽樣!”鄭之瑞瞟著施威道,糊塗賬糊塗算,看誰耗得過誰。


    “說得好似你們的錢幹淨似得!弟兄們,看到前麵車隊沒有,今天你們就隨我取迴咱們自己的東西!”按照道上規矩。今日這事多少有些理虧,既然不占理,隻好用財帛動人心了,這可是屢試不爽的絕招。


    “膽敢鼓噪公然搶劫朝廷財物,姓施的,你這廝是要造反麽?”鄭之瑞厲聲警告道。


    “就許你們造大宋的反,不讓老子造你們的反?老子今天還真就反了,殺了你這廝便去投宋軍,你奈我何!”施威原本還在躊躇,經此一事。倒還真叫他下定了決心。


    “鄭之瑞,你若乖乖投降,或許看在從前情分上,我會饒你一條性命!”


    “這可是你自找的!”鄭之瑞把牙一咬,不再理會對方,隻是下令全軍擺成陣勢應戰,施威也不再廢話,當下就要帶人攻打押運車隊。哪知就在這時,說時遲那時快,施威隻覺耳邊風聲一緊。忽覺脖間一痛,旋即施威驚恐的看到自己的身體還端坐在馬匹之上,可脖頸間已然沒了首級。


    在心腹兄弟鄧天保和王大壽的驚唿聲中,施威那顆怒眼圓睜的頭顱掉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沾惹了一頭草灰後,死不瞑目的失去了意識。


    “楊烈!!!”


    鄧天保和王大壽迴過神來,雙雙挺起兵器指向“二哥”毒火龍楊烈,“你瘋了?這是大哥啊!”


    楊烈麵不改色,昂首道:“咱們出來混的,講究無非是義氣二字。施威背主投敵。是為不義,死有餘辜!兩位兄弟,迴頭是岸,莫要一條道走到黑!若是到了黃泉路上,別怪二哥不照顧你們!”


    鄧天保和王大壽見狀,又驚又怕,眼看楊烈身後的數十騎親兵不懷好意的舉起弓箭,王大壽慌神了:“殺了大哥還不夠,你還要殺我們兩個?”


    望著眼前這一幕,鄭之瑞聲聲冷笑,還是房學度老謀深算啊,若不是他布下這枚棋子,今天的事情隻怕就複雜了。


    “楊將軍,速將二人監下,待查明……”話說到一半,鄭之瑞陡然失重,被一股大力拉到地下,還沒搞清楚發生甚麽事情之時,隻覺一股逼人的涼氣透向自己的喉結,鄭之瑞心中一涼,知道自己被挾持了,低沉道:“宋樞密,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人頭都在地上打滾,我能不知這種玩笑不能亂開嗎?”宋江的聲音還是那麽富有磁性,但是這時在鄭之瑞聽來,字字如針,猛紮著他的心髒,“你跟施威事先串謀好的?”


    宋江哈哈一笑,貼耳道:“我說碰巧遇上的,你信不信?”說完不待鄭之瑞答話,厲聲高唿道:“兩邊的弟兄們,田虎覆滅在即,你們莫要自毀前程,與他陪葬!”


    宋江還是晉國頭一個謀反的宰相級別的人物,他的這種舉動直叫兩陣皆愣,弓手忘了取箭,刀手愣住沒有出鞘,不少人嘴巴張得能吞進幾個鴨蛋。趁此良機,鄧天保和王大壽手下也有些肯賣命的親兵,乘隙舉起弓箭和楊烈的手下對持。


    車隊這邊,孔明和孔亮早帶人摸了過來,宋江喊話時這些二龍山時期就跟隨宋江的老人紛紛暴起,威脅田虎的豆腐兵不要輕舉妄動。一時間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火並。


    “宋公明,江湖上都傳你是反水的祖宗,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鄭之瑞經過初時的慌亂,已經漸漸恢複平靜,隻見他從容道:“我這顆頭顱,想必定能叫宋押司換上一份錦繡前程!”


    見鄭之瑞臨陣不亂,宋江倒是高看了他一眼,道:“你鄭丞相若有心投宋,愚兄倒是可以保薦!”


    “如今大廈將傾,說實話。誰心裏不是懸著一柄劍,生怕它甚麽時候落下來,小命就沒有了!但是宋押司,你看我這不尷不尬的年紀。又在偽朝做過丞相,真到了東京,天子能饒我一條性命麽?”鄭之瑞自嘲道,“想我本是府州一富豪,要論吃穿。一輩子也不愁。可人活一世,不能隻為了吃喝罷?我……”


    鄭之瑞的感慨,好似老太婆的裹腳布,越來越長,渾然不顧及兩陣一觸即發的迫切形勢,隻不過宋江心中自有乾坤,倒也不急,隻是道:“不如待我收拾了眼前局勢,鄭相公再好好跟我說說感觸如何?”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宋公明。你連聽我說幾句話的耐心都沒有,如何叫我肯傾心降你?”鄭之瑞皺眉道。


    宋江哈哈一笑,道:“你啊,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對了,豐州的兵馬今日要來接應車隊,看時辰,怕是快到了吧!”


    鄭之瑞臉色一白,好像有種底細被人看透的感覺,急道:“你如何知道?我並未知會於你!”


    “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我看未必罷!你有句話倒是說對了。如今大廈將傾,人心思變,你看你堂堂宰相被我脅迫,也無一人肯上前效死。難道還看不明白麽?”宋江搖了搖頭,很是憐憫的瞥了鄭之瑞一眼。


    “段仁!陳宣!苗成!是誰?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鄭之瑞心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被宋江拔掉了,再也無法保持平靜,怒目望向三個手足無措的裨將。


    就在鄭之瑞歇斯底裏間,宋江朝徒弟使了一個眼色,孔亮上前接過宋江手上的匕首。繼續挾持鄭之瑞。而宋江則是旁若無人的走到附近一輛滿載金銀的馬車之上,居高臨下道:


    “田虎授首隻在眼前,爾等要隨他陪葬,我宋江也不攔著!你們現在放下刀槍,可自行離去!我以我及時雨的名聲擔保,絕不找你們的麻煩!”


    也不知是不是宋江的名聲彰顯靈驗,隻聽他話語剛落,便聽到一聲刀槍落地的響動,車隊方麵的一個護兵丟下兵器便往路邊旱田中逃去。


    他這一逃不要緊,卻害苦了徹底暴露臥底身份的毒火龍楊烈,不但押車的護兵紛紛逃散,就是他的心腹親兵,也開始動搖了,鄧天保和王大壽嗷嗷怪笑,指著冷汗淋漓的楊烈大叫“蒼天有眼”。


    “三位,是走是留,給個準話!”宋江笑望向隨軍的三員裨將道。


    “願隨哥哥執鞭墜鐙!”段仁心思早野了,又叫鄭之瑞免了職務,心想跟著田虎也沒好果子吃,幹脆反他娘的。


    陳宣和苗成對視一眼,都不顧鄭之瑞快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一齊向宋江跪下道:“小人願隨哥哥起義!”


    宋江忍辱負重了這許久,終於等來了揚眉吐氣的一天,此時叫他情緒如何能不高漲?麵對三將的投效,隻聽他自矜道:“你們是起義,我不是!我隻是算迴歸!”


    段仁三人正在琢磨宋江這話是甚麽意思,鄭之瑞已經罵開了:“宋黑子,你這殺千刀的竟然是朝廷細作!江湖上下三濫的事情全被你一個人作遍了!你將來一定不得好死!晁蓋匹夫,就這麽個渣滓,你也能把他逐出來禍害世人!我大晉國完了,下一個就是你二龍山、梁山泊!”


    “話不是這般說,並不是我要來的,而是你家房學度拚了命把我請進來的!”宋江把衣袍一甩,不再理會鄭之瑞,隻是對新降的三將道:“集合隊伍,聯合施威的餘部,先把楊烈這個弑兄的賊人拿了!”


    楊烈也算是洞庭湖裏的老麻雀了,知道落到宋江手裏絕對沒有好下場,豈能坐以待斃?就在宋江下令合圍之前,他拚著生受鄧天保一刀的代價,換來一個空當,當下甚麽也不顧的死命往外殺出。


    也不知是親隨們拚命拖住了老三老四的人,還是老三老四動了惻隱之心,總之,最終叫他單人獨馬逃出生天。


    隻不過說來讓人唏噓的是,腳下的路雖有五七條,偏偏他選了往西北去的那一條。看來,他最終還是想去豐州通風報信。也是,如今他隻有綁在田虎的戰車上,還能窺得一線生機。畢竟從手起刀落斬下大哥的頭顱那一刻起,宋國這條道就走不通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對田虎忠心耿耿的楊烈居然在半道上遇上了田虎的大軍。其實楊烈等人並不知道鄭之瑞和豐州守軍約定在府州會合之事,不然施威也不會傻到在這當口謀反,畢竟鎮守豐州這條最後出路的,乃是田虎手下第一員猛將。施威就是搶了鄭之瑞的車隊,這猛人也能反手給再搶迴來。


    “董元帥,董元帥,救命啊!宋江這廝謀反了!”飽含著眼中的熱淚,楊烈朝著救星飛奔而去,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急切的想去見一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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