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12時45分,69次特快列車,帶著首都人民的友情和期望,朝南穿過華北平原,然後向西北邊陲奔馳而去。車輪象個大型的樂器,奏著和諧悅耳的進行曲。窗外飛逝的田野、綠樹、村間小路……給勘探隊員們留下了深刻的、難忘的印象,人們情不自禁地唿喊著:“故鄉啊--華北大平原啊,再見!”

    這是鐵道部一輛紅旗列車,服務是一流的,衛生也是一流的, 一路上車箱與車廂之間展開了紅旗競賽。旅客們很活躍,唿聲大作, 都盼望自己乘坐的這輛列車是紅旗車廂,因此都與列車員配合默契。12號車廂正是勘探隊員們乘坐的車廂。女列車員小高,掃地、倒開水、擦地板、 整理毛巾和行李架、征求意見……雖說累得香汗淋漓,但臉上卻時時掛著笑靨。旅客們爭先恐後,摘下意見薄,給小高寫評語,鼓勵與讚揚之聲,條條載入史冊。 洪文剛、王新年、王長貴等老同誌和崔玉森、蔣華等女青年,被照顧睡3號臥鋪車廂,那裏另有一番熱鬧景象。程得勝、趙威、徐棱、劉凱、馬胖兒、洪小兵等一幫男青年,常到她們那裏打撲克、下象棋、聊聊天或者幫助列車員幹活。 他們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鬧鬧、打發時間。

    王英傑就坐在12號車廂。他去大港沒有找到孟慶紅,幸喜趕火車沒有耽誤。當列車從鄭州往西狂奔時,他要去3號車廂找洪師傅,打從10號車廂經過,但見一位身材高挑英俊、身穿一套嶄新軍裝的軍人,正埋頭幫助列車員擦地板﹑打開水,熱心為旅客服務,累得他滿頭大汗。開始時並沒有引起王英傑的注意,因為學雷鋒做好事,在這輛列車上比比皆是,滿可以找出一個連,何況是過軍裝當過兵的退伍軍人!但後來,當這位擦地板的人直起腰板同他打個照麵時,他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難道是他?怎麽這麽巧他也乘坐這輛列車?難道他是這趟列車的乘警?或者另有公事?但不管乘警也好,另有公務也好,恩人就在眼前,狹路相逢,哪能不打聲招唿就走呢?”於是他瞅著眼前這位英俊高挑的青年,激動萬分地問:“同誌,你……也搭坐這趟列車?”

    “咦,是你!”英俊青年也認出王英傑來了。他抹擦一下額頭上的汗漬,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道:“去新疆闖闖!……”

    “同誌,還記得嗎,你兩次搭救過我?一次在前門新新服裝店跟前,我丟失錢包和車票,是你教訓了小偷,幫我奪迴錢包和車票的;另一次--也就是昨天傍晚,你幫我從壞蛋手中奪迴摩托,使我能按時趕到北京上火車。今天有幸見到你,我可要好好謝謝你!走,到3號車廂聊聊,我們許多同事都在那裏。”王英傑握著他一隻手,深情地問:“恩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張超群。”

    “我叫王英傑,勘探石油的;如今正準備進入死亡之海勘探! 知道嗎,死亡之海就是塔克拉瑪幹大沙漠?”他倆邊走邊聊天。

    “知道,知道!讀中學地理時讀過。”西出陽關遇上故人,張超群眉宇間藏不住喜悅,“聽說你們同美國gsi公司簽訂三年勘探合同?”

    “是的,”王英傑自豪地說,“我們這迴進疆,就是去執行合同的。”

    “美國人也進入死亡之海?”張超群好奇地問。

    “進!不進怎叫執行合同?他們也是來掙錢的,不進誰給他們報酬?”

    “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能出石油嗎?”張超群疑惑地問。

    “能出石油!”王英傑十分自信,“專家們論證過了,塔克拉瑪幹大沙漠,它的地底下隱藏著十分豐富的石油資源。我們這一代人,定要叫它沙海變油海!”

    相互道出名字和簡短的聊談,很快就使他們倆成了知己朋友。張超群尊敬石油郎,對他們能進入死亡之海,同外國人一道勘探石油,感到由衷的敬佩和羨慕。而王英傑敬仰他是條漢子是個人才,並對他兩次搭救之恩念念不忘。但是,張超群十分謙遜,他做了好事不僅不驕傲,反而臉紅耳赤地作了自我批評:“王大哥,真對不起!那天你受的傷不輕,但我有急事,所以不曾送你去醫院治療……你這麽快就進疆,但不知頭上的棍傷如何?”王英傑答道:“不礙事,好了。那天多虧你搭救我;否則,今天大夥也上不了這趟列車嗬,嘿!”張超群不以為然,輕描淡寫地說:“那天萍水相逢,幫了點忙,力所能及,談不上搭救,王大哥,你不必念念不忘。其實那幫小偷太心狠手辣了,偷了錢包、摩托又要傷害你,隻要有點血性的青年,都不會袖手旁觀的。我這個人……嘿,生來就愛打抱不平,小偷、搶劫犯撞上我,算他們倒黴!”

    張超群這年輕人, 見義勇為,血氣方剛,他不僅人長得高挑英俊,而且性格豪爽、講話幽默。王英傑今日遇上他,猶如久別重逢的親人,他再一次熱烈地握住張超群的手。 兩次被救,頭一次因頭部受傷,頭暈四肢無力,後來又被一名帶紅袖章的人,強拉硬扯進前門派出所作人證,沒有機會對義士表示謝意,一直深感遺憾; 第二次又因雙方急著趕路,來不及細述,今日相逢,怎肯錯過?他定要好好地報答報答他!因此,握手言談過後,他拉著張超群一隻手,一直把他拉到3號臥鋪車廂。

    此時程得勝、趙威等人,正同崔玉森、蔣華﹑黃亞仙等姑娘打撲克,徐棱在一旁閱讀一本雜誌;劉凱和陶延慶在另一旁吃燒雞、喝啤酒;洪文剛和王副科長正同旅客們聊天。王英傑把張超群拉到大家麵前,以極其興奮的心情,把義士張超群介紹與大家相識:

    “洪師傅!王科長!諸位,大家認識一下這位見義勇為的青年吧!他叫張超群,曾經救過我兩次‘難’。瞧他,多英俊啊,比我王大胡子強一百倍,對不對?”

    “不錯――小夥子確實不錯!張超群---多好聽的名字嗬!人長得好,名字也好聽,確實超群出眾!”洪文剛打量著張超群,滿意地點點頭, “你見義勇為,好樣的。你幫我們這位王大胡子從壞蛋手中奪迴摩托、錢包和車票,真了不起,我代表大家謝謝你了!”

    “張超群,你這勇士的桂冠當之無愧! 你人長得帥,拳腿也十分了得,難得!”王長貴等人,瞅著張超群,也嘖嘖連聲稱讚,都講他是好樣的。

    姑娘們一聽,立即放下手中的撲克牌,齊都把敬佩的目光,投放在這位勇鬥歹徒的英雄臉上,並且發出一陣議論與讚美聲。蔣華感慨地說:“咦!王英傑沒有講錯,這人果真長得高挑英俊!聽說他的拳腳十分厲害,看來也不是誇張。”崔玉森壓低聲音道:“英俊高挑﹑身手不凡,難怪小偷不是他的對手哩!”蔣華樂道:“玉森,找個機會,你同他切磋切磋怎樣?”崔玉森嗔道:“去你的吧!”姑娘們笑聲過後,又紛紛向這位英雄提出一係列問題:“張超群,你在哪個單位上班?”“你坐這趟車,也跟我們去新疆嗎?”“去工作還是去探親?”……

    張超群緋紅著臉,沒有馬上迴答。程得勝見小夥子確實英俊瀟灑,也頗感興趣地問:“張超群,聽說你身手不凡,手腳麻利, 跟鬥雲翻得特別好,幾個小偷,三下五除二就被你給解決了。但不知你的功夫跟誰學的――你的師傅是誰?”

    “說來話長,”張超群隻開了個話頭, 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咽迴去了。

    “小夥子,”洪師傅笑眯著眼,揮揮手,示意他坐下來講話,“坐下來講話!好好給我們講講你的經曆,反正咱們是同路人,到終點站烏魯木齊還有兩天時間嘛,講吧!”

    “嗯,我們大家都愛聽故事――尤其是俠客的故事!”崔玉森撲閃著兩隻杏眼,從笑靨與眼神,都在鼓勵對方講講他那驚天動地的經曆。

    蔣華姑娘一麵嗑瓜子,一麵正同一位身材矮小的旅客名叫劉小鬆的姑娘嘰嘰喳喳,不知在議論什麽,但卻不時的把目光落在張超群的臉上。

    張超群謙遜地說:“我是個平凡的人,並不是什麽劍客、義士,也沒有什麽感人的故事,實在不好講唄。”

    然而,姑娘們不肯放過。她們七口八舌,評頭論足,海闊天空, 無所不談。蔣華笑道:“張超群,你的長相、你的行為,很象我們在電影電視中看過的劍客!”

    “是的,”崔玉森補充著,“你的身材高大,力大無比,武功非凡,路見不平又肯拔刀相助,所以,你稱得上是現代的劍客!”

    程得勝不以為然地說:“別瞎扯了,他又不背劍,怎麽稱得上劍客?”

    大家一陣哄笑。

    笑聲過後,程得勝遞給他一支煙,催他講經曆、家史和去新疆的目的。蔣華給他削蘋果;徐棱給他送瓜子;趙威給他倒水; 老虎旗給他送去啤酒;陶延慶掏出打火機為他燃火點煙;……

    張超群這小夥子,別看他赤手空拳能贏四五個小偷、奪迴錢包, 然而他卻應付不了姑娘與小夥子盛情的款待!此時,他既局促又靦腆,真好比一個嬌羞的大姑娘!當蔣華問他家中有什麽人時, 他憋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有姑父姑母……還有表妹三人。”弄得大夥抿著嘴巴兒笑。 趙威打趣地說:“問你家中有哪些人,怎麽問牛答馬答起親戚家的人來呢?”張超群把臉憋得更紅了。 程得勝疑惑地問:“小兄弟,你到新疆幹什麽,能不能給我們講講?”張超群搓搓雙手,借此鎮定一下自已的情緒, 而後簡明扼要地說:“去新疆尋找失散多年的生身父親。”接著,他又補充剛才蔣華姑娘提出的問題:“我四歲那年, 父親背著我,冒著生命危險,一夜行程一百四十裏路,把我從老家河北壩州背到天津塘沽,寄放在姑父姑母家,所以……”

    洪師傅心裏一揣摸:小夥子話出有因。若是父親在新疆工作,本應講去探親,怎麽講“尋找”兩字呢?另外講到四歲“寄放”和“冒著生命危險”等措詞,也令人尋思!看來,小夥子的出身和經曆,既複雜又曲折,並非一帆風順。於是問:“小夥子,你父親在新疆哪個單位工作?”

    “不知道。”

    “你怎麽知道你父親就在新疆呢?”

    “這是我的估計。因為文革前,他也是新疆石油係統的一名職工;後來……也許……”

    “哦!也許他重迴原單位工作,對嗎?”

    “不……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文革時期他遭批鬥;後來又被除了名遣送迴原籍……”

    “哦,原來如此。”洪師傅全明白了,便啟發他道:“小夥子,你知道新疆有多大嗎? 它可是占全國土地六分之一嗬!你到了那裏,又沒有親戚朋友投靠,盲目去闖大西北,花錢不說,恐怕到頭來還會水上畫花紋――白搭;竹藍打水--一場空呀!以我之愚見,跟我們到塔裏木去,先在石油勘探隊當個民工,找個落腳的地方,或多或少掙點路費,等打聽到你生身父親的下落後, 再去尋找你生父也不遲,你說呢?”

    “這……”

    張超群內心已經有點活動。出發前,他讀過唐代大詩人王維的一首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心裏一直沉悶、憂鬱,那悲涼與絕情的塞北風光,已經在他內心凝結起疙瘩。想不到今日西出陽關,“故人”這麽多,不必煩愁,也不必更盡一杯酒了!

    “超群,”王英傑的話打斷了張超群的沉思。他以友好誠摯的目光期待著眼前這位見義勇為但又有點盲目行動的好夥伴的答複。“洪師傅這個意見很好很中肯。我想也隻有先當個民工,找個落腳的地方,再考慮尋找生身父親,這是上策,請你三思!”

    “你們石油隊肯要我?”張超群用疑惑的目光探詢著問。

    “包在我身上!”王英傑拍打著自已胸脯,滿有把握地說。

    “放心吧,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的!”洪文剛說。

    “對呀,我們勘探隊每年都要招收許多民工幹活,多你一個又何妨呢?你身體好思想好,又有一技之長,如果擇優錄取的話,你也一定會優先的。”蔣華講著,姑娘們異口同聲地附和著:“對呀!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隊長肯定會要你的。”

    “對!石油隊每年施工,都要雇很多民工。你身強力壯,又謙虛謹慎, 進美2隊當個民工,我敢打包票,沒問題!”程得勝也表示極大熱情說。

    “張超群,我們大家都喜歡你,都肯幫你的忙。你進美2隊當民工的事,我看就這麽定了,好不好?”洪文剛進一步征求對意見。

    “你跟我們一塊兒下車,一塊兒進美2隊,那時我再給你安排個住的地方。”王英傑怕他推卻、不領自已的情,接著又大談特談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瑪幹的大好形勢和死亡之海的富有。他說:咱們西出陽關,不是去瑤池會王母,也不是上淩霄見玉帝,而是去新疆塔裏木盆地,為祖國找油探寶。總有一天,我們會讓沙海變油海的。有人不信,譏笑我們在做著油海夢。但是我說:沙海變油海不是夢,而是現實,而且為期不會太遠了!

    塔裏木盆地人稱聚寶盆。據專家們推測, 大沙漠底下埋藏著極其豐富的礦產:有金、銀、銅、鐵和石油,比瑤池還富有,比淩霄寶殿還威武!它的北麵,天山作屏障,好比銅牆鐵壁;還有塔裏木河――我國最長的內陸河,急流直瀉三千裏!它的南麵有人稱天然動物園的阿爾金山,還有古絲綢之路和樓蘭古城的遺跡,比瑤池還美麗,比淩霄寶殿更壯觀,令世人矚目,令有誌之士向往。曾幾何時,多少冒險家涉足探險探寶,但都由於那裏麵自然環境惡劣而宣告失敗。他們稱之為死亡之海,談虎色變。如今簽訂合同,引進先進設備,招來外商,共同探寶,作業時地下有大型沙漠車,天上配有直升飛機,居住地有營房車,足可以使沙山讓路、死海變瑤池,淩霄寶殿從今日起也許就要遷來塔裏木了!講到這裏,王英傑打趣地說:“超群,讓我們一道做著油海夢吧!”

    洪文剛、程得勝和王英傑那鏗鏘有力的話語和熱情洋溢的期望,使張超群十分信服。他輕輕地點點頭,興奮而有趣地說:“同你們一塊兒做著油海夢?我太萬幸了!感謝石油大哥,你們太瞧得起我了!你們給予我這個好機會,我一定好好幹!”他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他萬萬沒有想到,三言兩語,竟然與石油隊的人搭上關係了,而且如此融洽、如此貼心!毫無疑問,此事對他今後的前途,將會起到撥開迷霧、雲開日出照征途的作用!此時,石油勘探隊的姑娘和小夥子們,也由於增加這位新鮮血液而興奮異常。為了進一步密切雙方關係,大家勸他一同打牌消遣,但張超群謝絕了。

    臨走時,王英傑勸他吃蘋果,他也隻拿走一個。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告辭大家後又去10號車廂幫列車員幹活了。

    列車繼續朝西北方向奔馳,車輪有節奏的旋律,以及紅旗車廂競賽的浪潮,似乎跟小夥子興奮的心律相唿應。張超群臉朝窗外,瞅著飛逝的景物,針對王維的詩句,反其意吟了四句:

    車廂競賽熱火旺,

    迎來紅旗心裏壯。

    西出陽關故人多,

    無須酒中寄暢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油海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瓊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瓊玉並收藏油海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