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破曉,一路人馬便從福祿園匆匆出發。紅色牡丹大轎上,透過彎彎珠簾,太後正坐在轎子中,一臉悠然自得。一會功夫,轎子便在水牢外停了下來。

    “恭迎太後下轎!”從隊伍中傳來。

    一時,在場的人立刻傾下身子,畢恭畢敬的雙漆扣在地上。

    “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紫色繡花金絲鞋慢慢從轎子中露出來,落在地上。“都起來吧!”太後一手搭在太監的手臂上,徑自走出。

    “把門打開!”太監吩咐低下的人。

    吱呀——

    侍衛匆忙進去點上了蠟燭。一時,黑洞洞的室內明顯亮敞了許多。忙完之後,他們便退到一邊,低著頭,等太後進來。

    我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機警的緊繃了腦弦。要來的總是要來的。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那天,黑衣人掀開了麵紗。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容映入眼前。是三哥!三哥!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哥!真的是三哥嗎?可是三哥不是早被父王流放到幽州。後來,病死在途中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他發覺我的驚疑,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放到他胸前。

    “念茹!我是三哥啊!三哥呀!你認不出我了嗎?”他激動的聲音明顯顫抖。

    “你!你真的是三哥嗎?可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呢?”我還很懷疑。難道當時三哥的死是別有隱情?宮裏早就流傳三哥不是麗妃和父王所生。而是麗妃和別人苟且所得的私生子。這件事情在宮裏已經是個眾人周知的秘密。在滿朝文武的壓力以及皇後的教唆下,父王叫麗妃供出和她有奸情之人。可是,麗妃寧死也不肯說出來,一頭撞死在牆柱上。最終三哥被流放到幽州,卻不想中途卻傳來病死的消息……

    我打量了他一番,他的容貌一點也沒有改變。

    “你是三哥!三哥!”我撲到在他懷裏。熱淚順著眼眶滑下來。他真的是三哥!那個總是護著我,和大皇姐等人對抗的三哥!那個聽我說心事,任我撒嬌的三哥!我們有多少年沒有見麵了?自從三哥走後,在宮中除了娘親就再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知道三哥病死在途中,我的世界一下子塌下來!風雲變換,卻不再有晴天。

    三哥拍打著我的肩膀,安撫著:“念茹!我們重逢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啊!怎麽你哭哭啼啼的!”我不理他,自顧在他懷裏貪婪大聲的哭。像是在發泄這些天以來的委屈。在這裏,我第一次這樣可以毫無忌憚的發泄出自己的情緒來。他雖然一直在勸我哭,可是他的聲音也是隱約透著哭泣的低喃。他大概也是難過的要命,隻是男子汗大丈夫不想表現出來吧。

    “三哥!既然你沒有死?為什麽會……”我忍不住好奇的問。可是被三哥打住了。

    “念茹!你看!”他的手滑到自己的腰際,解開了腰帶。衣衫滑落。

    天——

    我一下子驚住。

    背上雜亂無章的疤痕觸目驚心!

    顫抖著輕輕拂上三哥背上那一道道深淺不一,長短不齊的疤痕,良久,才開口。

    “還痛嗎?”

    我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很可笑,更是多餘。可我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麽。所以盡量保持著語氣平穩,不想再勾起三哥的傷心事。他這些年經曆的磨難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而我又有什麽資格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再次掀開他的傷疤呢?

    “傻丫頭!過了這麽久怎麽還會痛呢?”

    三哥騰出一隻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就像從前一樣,我受到委屈獨自傷心時。他便跑過來刮刮我的鼻子。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若是還不能讓我開心起來,他便做鬼臉辦小醜。非要看到我笑了才肯罷休。

    “三哥!念茹想看三哥做鬼臉!”

    我用力扯出一個笑容。雖然,三哥還是如從前一樣,但我卻隱隱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遠了很多!他突然間變的很陌生!於是,我想了想什麽能夠讓我們找迴從前那份彼此間的信任與依賴呢?

    他放在我鼻子上的手一下子不動了。然後,緩緩的抽迴。

    淡淡的一句:“念茹!三哥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了!現在的三哥名字叫做——”他停頓了一下,才幽幽的說:“幕熙!”

    一陣疼痛襲過,我茫然的抬頭,見他臉色發白。

    他顧不得我迷惑的雙眸緊盯著他,匆忙的披上外套。

    “你在宮裏要多加小心!軒紫和刑天據說已經聯合起來準備要和靈楠開戰了!”

    他撂下一句話,轉身消失在不著邊際的黑暗中……

    (幕熙)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念茹。當她問我還痛不痛時?我幾乎崩塌了這麽多年苦心經營下來的強硬!我告訴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痛了!那種痛早已麻木。在我眼裏隻有複仇和報恩。並再無其他。當她冰冷的指尖觸在我的背上,卻是暖暖的。像是記憶中,母妃在床頭撫摸著我,滿臉的寵溺……可是!我再也迴不到從前!再也迴不到從前!於是,我逃離了!

    **

    “把門打開!”

    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把我拉到現實中來。

    嘩——嘩——嘩

    鐵鏈抨擊發出了清亮的聲響。接著,上方的門被打開了。

    “出來吧!”

    我伸手向上一灘,手臂仿佛牽扯著我的心髒,正如十指連心,充滿了對未知的莫名寸亂。手懸在那裏,似乎有微涼的風繞著指尖遲遲不肯散去。接著,臂上一緊,身子便緩緩的向上移動了,我的腳也踩在水牢出口的梯子上。我沒有抬頭看上麵把我拉上去的人。隻是側了一下身子,水仍舊靜靜的躺在那裏,不會因為曾經存在過那裏的事物變遷而變遷。它懶懶的,若是沒有人故意驚醒,它偶爾會蕩起些許漣漪。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像我一樣,在這裏呆過,然後,就像現在這樣,被人拉上去……離開水牢,獲得了自由。或是,離開水牢,才是真正踏入地獄的開端……水麵離我越來越遠……

    我終於從從水牢裏出來了,時間應該很短,然而我在這樣短的時間裏,想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都要在這段時間內能想清楚就想清楚吧!那似乎已經很遙遠很遙遠的事,在我此刻的腦中如畫卷一樣的展開……以後,恐怕連這樣的時間都沒有了吧!這一點,我很明白。自從三哥那裏得來軒紫與刑天聯合要攻打靈楠開始,我便知道,終會有一小寸黃土地容納我棲身……我最不願意想起的就是父王和母親!父王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不怪他。一個國家,一個女兒。他有無數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選擇前者……而母親,我隻有來世再做她的女兒了……

    我的眼睛還沒能很好的適應外間的微亮時,小腿上突然的抨擊讓我一下子跪倒了地上。眼睛裏冒出數不盡的金星,連地上似乎都沾染了那些從我眼睛裏射出來的星星點點。膝蓋砰地居然可以發出那樣清脆靈透的的聲響來,我的腦中還依然迴蕩著那重重的音。膝蓋四周有無數的絲在向上延伸,疼痛蔓延。大腦“轟隆隆”的作響。臉頰上刮過來的風刺得肉硬生生的幹裂起來。頭頂上響起“看見太後還不快跪下!”

    “抬起頭!叫哀家瞧瞧!宮裏流傳來和親的軒紫公主美豔無雙!哀家今個就驗證一下傳言是否屬實!”

    我沒有照太後的意思去做。隻是微微的抬起頭來。從這個角度剛剛能夠看到太後的全貌。紅色鮮豔的的刺鳳縷衣穿在她身上更加顯得端莊威嚴。

    “怎麽不說話!”太後見我沒有迴應,語氣比剛才稍微凝重了些。她身後的太監傾上前去,嬉笑著鞠了一躬:“太後息怒!讓奴才去教訓教訓她!讓她這般不知好歹!”

    他朝我走了過來,“啪”。我本來就跪在地上的腿現在直接攤了下去。臉上的皮肉像是被剝了一層。

    “算了!你是長得美也好!醜也好!都與哀家無關!哀家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來驗證你長相的!哀家現在不妨直言告訴你!你活不過今天!靈楠是絕不會讓他國的奸細留在這裏的!”

    我果然讓她提前了行事。要來的總會要來,既然結局早已注定,為什麽不讓它快點到來呢!我在這隻不過加了一點小小的催化劑而已。

    淩厲的風瞬間朝我刮來,大大小小的黑色靴子在地板上劈裏啪啦的作響,如彈起的樂章,不過卻是雜亂擾心的稱不上美。他們的方向一致朝我這邊來。我閉上了眼睛,唿吸著冷冽的快要窒息的空氣,讓自己的心放平。

    像是在做夢一樣,他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敲開了我的嘴。清兒無味的液體滑進了我的口裏。他們大概是怕我不會咽下去,按住了我的下顎。

    我的靈魂好像從身體裏飄了出來。朦朧一片,隻是有很多影子晃啊晃啊,嘈雜的聲響幾欲把房頂掀翻。我的記憶就停留在了這裏。

    “太後!她還沒有死呢!”王福林手指並在我的鼻翼上。“她還有一絲氣息尚存!”

    “這毒酒是從西域運過來的!奇毒無比!把她扔去亂葬崗!叫她自生自滅!”

    “是!太後!您先迴寢宮歇著!奴婢一定會把這事情辦的妥妥當當!”

    “恩!要是皇上問起來!你如何作答?”太後站了起來,正欲往外走,突然又迴過頭來問他。

    “太後放心!軒紫公主畏罪自殺!屍體已經被運走了!”

    “好!”

    王福林待太後走後,嬉笑的臉立刻跨下來。朝著低下的小太監厲聲喝道:“誰要是敢在皇上那裏嚼舌根!雜家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是是!公公放心!奴才們絕不會說的!”

    “恩!快把她抬起來!等晚上運到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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