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門忽然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一襲青衣,雙目極為明亮,正是豫州的六扇門青衣捕頭曹亮。


    曹亮看了看藍茗,笑道:“我叫曹亮。”


    藍茗則歎了口氣,笑道:“我不找麻煩,麻煩自然來。”


    曹亮也笑了,道:“你若不找麻煩,麻煩也不會找你。”說著也不等藍茗師徒同意,徑直走在桌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藍茗道:“也許吧。”


    曹亮也不說話,他在等這個有趣的少年先開口,一時間屋內陷入短暫的靜謐。


    忽然,小齊骨放聲大哭,藍茗無奈對楚扶搖說:“扶搖,下樓讓小二做些米粥喂小骨吃。”


    小扶搖看了看曹亮,又看了看師父,見師父再次點頭,便抱起哭鬧的小齊骨下了樓去。


    曹亮當先開口,道:“你昨夜去了金刀鏢局。”


    藍茗道:“是!”


    曹亮眼睛一眯道:“可你受了傷,還中了毒!”曹亮不愧虎目之名,一眼便看出藍茗的狀態。


    “沒錯。”藍茗依然不否認,他虛弱的狀態也沒法否認。


    曹亮又道:“可你又去了衙門!”


    見藍茗點頭承認,曹亮道:“今日一早我又去了金刀鏢局,發現其中一間房門大開,裏麵有搏鬥痕跡,還有一些新的血跡。你雖然刻意隱藏了血跡,但終究沒有瞞過我,所以昨夜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


    曹亮繼續道:“你逃,他追,一直到縣衙,我很奇怪你竟然沒驚動衙役,而從那個人手上逃走。他的武器抹了毒,所以你以內力逼出毒之後,又換了一家客棧,就連我也差點找不到你。不過...”


    藍茗問道:“不過什麽?”


    曹亮迴答:“我沒想到你竟然沒有抹去任何痕跡。”


    藍茗笑道:“我這個樣子怎麽抹去痕跡?”


    曹亮聽見這話,不由得一愣,道:“你說的不錯,現在我說的已經夠多了。”


    藍茗淡然一笑道:“是該我說些什麽了,幾日前我在有間客棧遇見了一個少女,如果我沒猜錯她應該是金刀鏢局的大小姐胡馨。”


    曹亮眼神一亮,沒有說話。


    藍茗又道:“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人,我想大概是幸存的鏢師,那女孩為了報仇懇求我教她武功。”


    曹亮道:“可你沒同意。”


    藍茗道:“不錯!因為如果你見到那個女孩,你也不會同意。”


    曹亮道:“嗬嗬,也許吧。”


    藍茗繼續道:“這些東西很容易就能聯係在一起,所以我覺得應該去一趟金刀鏢局。我潛入鏢局後,忽然聽到有一間房間傳來一絲響聲,可我不確定,我推開房門後什麽都沒有。”


    曹亮打斷道:“他在你身後!?”


    藍茗繼續道:“不,我進去的時候,房間的確空無一人。我開始觀察屋內,一瞬間我感覺到身後有一陣風,他的劍很快,我一度來不及側身,隻能不斷閃躲。”


    曹亮喝了一口水,道:“他是誰?”


    藍茗指著自己的幾處傷口,道:“黑衣人,看不出年紀,使得華山劍法,這一招是蒼鬆迎客,這一招是峭壁飛鳥,這一招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刺。”


    曹亮微眯著雙目道:“普普通通的一刺?”


    藍茗點頭道:“不錯。”


    曹亮笑道:“你還忘記了一件事!”


    藍茗道:“什麽事?”


    曹亮道:“他的內力很強。”


    藍茗道:“是,所以我受了內傷。”


    曹亮又道:“所以有可能華山劍法是掩飾,抹毒也是掩飾,這說明他的武功很特別。”


    藍茗道:“不錯,而且那人一直藏在鏢局中。”


    曹亮低頭想了想道:“你是說他一直在?”


    藍茗點頭道:“不錯,就在我唯一進去的那間房間!”


    曹亮皺眉道:“可你剛說屋內沒人!”


    藍茗依然點頭道:“沒錯,但是那一劍證明他的確在房間裏,因為我根本沒聽見腳步聲。”


    兩人低頭沉思,誰也想不通。


    曹亮岔開話題道:“他怎麽知道你會去?”


    藍茗道:“他不知道,去的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看見他使用華山劍法就夠了,能將華山劍法練到這個境界的人就那麽幾個人。”


    曹亮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無論是不是掩飾,都要去華山驗證一番。”


    曹亮緊盯著藍茗,道:“你殺了金銀判官夫婦,可我不抓你。”


    藍茗的笑意更濃了一些,問道:“為什麽?”


    曹亮道:“因為你一定會加入六扇門的!”


    藍茗反問道:“這就是你放下青衣身份,和我說這麽多話的原因?”


    曹亮點了點頭。


    藍茗道:“你錯了,我拒絕了陳皮,所以也會拒絕你的邀請。”


    曹亮臉色一變道:“你說我不如陳皮?”


    藍茗輕輕搖頭道:“不,江湖就像一片大海,六扇門更像漁網。”


    曹亮沒有在說什麽,輕輕搖頭然後離去,就像來時一樣突兀,在他看來隻是損失一個比較可惜的好苗子,這並不算什麽,所以他一直沒問少年的名字,盡管他對這個少年老成的少年很感興趣。


    “不用監視他們了。”


    “是!”


    客棧外的六扇門捕快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天公不作美,總是會發生在某些人身上。


    現在這句話大概適用在藍茗身上。


    “大姐姐!”小扶搖看見眼前的少女,歡快的打著招唿。


    說實話這和藍茗預想的不太一樣,他原本打算在上蔡休息兩天,走水路途經荊州,然後跟著某些商隊進入南晉,將小齊骨送到菩提寺之後,再北上徐州完成書生的委托,可偏偏在上蔡他一時心軟,卷入了金刀鏢局的滅門一事。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再次遇見眼前的少女,金刀鏢局的大小姐胡馨。


    胡馨笑了笑算是迴應小扶搖,她自然也看見了藍茗,但是卻沒有說話。她們兩個人的眼睛已經哭腫了,心力交瘁的樣子讓兩人看上去死氣沉沉的,大概是知道了鏢局的滅門慘案。


    小扶搖天生聰穎,看出了不對勁也就沒再說話,低下頭喂著小齊骨吃米粥。藍茗雖然少年老成,可這種情況也多少有些尷尬,也隻能低下頭喝著茶水。


    “掌櫃的!咯!你這有什麽好酒?”一個中年酒鬼打著酒嗝進入客棧,他腰間懸著酒葫蘆和一柄劍。


    掌櫃的笑著道:“客官裏麵請!”隻要客人不拖欠酒錢,他才不管是不是酒鬼呢。


    “哎,客官請坐!您想喝些什麽?咱這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店小二麻利的將這酒鬼迎了進來。


    這酒鬼笑道:“嘿,這銀子賞你了!給我打滿這酒葫蘆!要最好的酒!”


    店小二頓時一雙眉毛都要笑擰了,一兩銀子的打賞足夠讓他三天睡不著覺了,店小二笑道:“大爺要不要嚐嚐北疆的燒刀子?”他推薦燒刀子完全是因為北疆的烈酒價格更貴一些,而一兩銀子的打賞讓店小二,連這稱唿都換了一個,。


    酒鬼摘下酒葫蘆算是表示同意。“好嘞!大爺您稍等!”小二麻利的接過酒葫蘆。


    小扶搖臉色一變看向藍茗,藍茗心道莫非這個酒鬼就是小扶搖剛說的那人,可是這人腳步虛浮,看不出來會武功的樣子。


    這酒鬼搖了搖頭笑道:“銀子,真是個好東西呐!”


    些許的功夫,小二便將打滿酒水的大葫蘆抱了迴來,店小二笑道:“大爺,您這葫蘆可真大,上好的燒刀子!一共一兩七銀子。”


    酒鬼忽然扭頭看向胡馨,又看向藍茗道:“我就一兩銀子給了打賞,誰請我喝酒?”


    藍茗沒有接話,反而是胡馨嘶啞著道:“我請你。”說著掏出二兩銀子交給店小二。


    酒鬼笑嘻嘻的指著藍茗道:“你真是一個薄情的少年,哎!”


    藍茗依然沒有接話,他本就是一個薄情的人,更何況他想看看這個中年酒鬼在搞什麽名堂。


    接著酒鬼衝胡馨一拱手笑道:“那就謝謝好姑娘了!你肯定會好人有好報!”


    胡馨聽見這話無力的一笑,她想若真是好人有好報,為什麽金刀鏢局會被人屠滅滿門,當下隻覺得心中難受,淚水連成珠的滴落下來,那阮小七見小姐一哭,心下也十分難受,竟然也不自覺地紅了眼睛。


    那酒鬼見狀笑道:“好姑娘哭個什麽!來!喝些酒就不悲痛啦!”說著也不顧阮小七製止的眼神,便坐在了胡馨對麵,分別倒滿兩碗酒。


    酒鬼端起碗,酒糟鼻輕輕嗅過,笑道:“嘿,還真別說,想不到這上蔡也有這等好酒!”


    那店家聽見這話笑道:“客官好眼力,這是新來的好酒!”


    酒鬼也不答話,他一聞到這醇美的酒香味,早就心癢難耐,笑道:“嘿嘿,今日有口福了!”他捧起碗,咕咚咕咚的便喝了個幹淨,也不擦拭嘴邊,隻是不斷的吧唧嘴迴味。


    酒鬼笑道:“好姑娘怎麽不喝?”


    胡馨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酒鬼道:“嘿,那都是狗屁,一醉解千秋!來!嚐嚐這北疆的燒刀子!”


    這酒鬼說的也不錯,仇恨已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來氣,有仇不能報隻覺得心下鬱結,心道索性便一醉方休吧!隻見胡馨年紀不大,卻生出一股豪氣,伸手便端起碗要一口喝下。


    “大小姐!”阮小七急忙製止道,他知道這烈酒酒勁甚大,便是他都難以一口喝下。


    胡馨輕輕推開阮小七的手,淒然道:“你別攔我,讓我醉一次!”當下幾口便喝了個碗淨,胡馨畢竟沒喝過酒,這一碗酒下肚,隻覺得肚子裏有股火焰再燒,喉嚨的不適感嗆得她不斷咳嗽。


    “哈哈!好姑娘果然好酒量,來來來!再喝上一碗!”胡馨倔強勁上來,也不說話接著又是兩碗酒下肚,酒勁上湧使臉色更是通紅。


    胡馨還欲再喝,酒鬼卻是伸出手擋住,笑道:“好姑娘,不能再喝了,北疆的酒味是極好的可就是太烈了!而且這碗酒可不是給你的!”


    她心中本就難受,見這酒鬼連醉酒都不讓自己醉個痛快,隻覺得十分委屈,含住淚水道:“他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酒鬼搖頭道:“好姑娘,有老酒鬼在以後沒人敢欺負你啦!金刀鏢局的事酒鬼會給你一個公道!”胡馨也不知怎麽,聽見酒鬼這話,竟然一時間失了神,淚水奇跡一樣的止住。


    阮小七以為遇見了江湖高人,心中非常歡喜,隻是怎麽瞧也不覺得這中年酒鬼像個高手。


    酒鬼端起兩碗酒走到藍茗身邊,遞給他一碗笑道:“小兄弟,嚐嚐這碗酒?”


    藍茗接過這碗酒一幹而淨,笑道:“北疆的烈酒,豪氣有了,卻少了一股芳冽香氣。”


    酒鬼大笑道:“小兄弟也懂酒?”


    藍茗搖搖頭道:“聽別人說過而已。”他心中已經猜出六七分這酒鬼的身份,去也不點破言明。


    酒鬼嗅著手中的另一碗酒卻也不喝,笑道:“北疆的烈酒,如果用犀角杯增之香氣,那就更加醇美無比了!”


    酒鬼指向楚扶搖道:“我要收這個女娃當徒弟。”


    藍茗想了想:“如果扶搖願意,我絕不阻攔。”


    酒鬼大笑道:“哈哈!好!小女娃跟我走吧?!我的武功可比你這年輕的師父好得多!”


    小扶搖往藍茗身後站了站,搖頭道:“我不!我才不要當你的徒弟!”


    酒鬼一聽這話嘿嘿一笑:“嗬嗬,真是倔強,當我徒弟,我保證不出十年你就是江湖中的女劍仙!怎麽樣?”


    小扶搖依然搖頭,小手緊緊抓著藍茗的衣衫,藍茗站起身道:“前輩,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酒鬼眼前一亮,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原來是燕雲山的小子,嘿嘿,你可不許浪費了這麽好的苗子!”


    藍茗微微扭身看著身後的小扶搖,笑道:“她會扶搖直上九萬裏。”


    酒鬼也不糾纏,喝幹自己手中的一碗酒,便轉身道:“好姑娘咱們走吧!我教你不殺人的劍術!”


    胡馨迷惘著道:“不殺人,怎麽報仇?”


    酒鬼大笑道:“哈哈!好姑娘,不殺人也能報仇!”


    阮小七越發覺得這是一個騙子,急忙道:“你到底是誰!?憑什麽讓我們跟你走!”


    酒鬼看著年輕鏢師,笑道:“你這個臭小子,忘記那年冬夜的一碗烈酒了嗎?”


    阮小七一怔,思緒迴到了一生中永遠難忘的那個夜晚。


    那年冬夜,格外的冷,一個少年蜷縮在角落,隻覺得身體不停地哆嗦,他甚至感覺到體溫漸漸流逝,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凍死街頭了,他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


    忽然,少年聞見了酒香味,他費力睜開眼,發現一碗酒放在他的身邊,不知怎的一股力氣從他身上生出,他端起碗大口的喝下,那碗烈酒讓他撐過了那一夜,也正是那夜,天剛蒙蒙亮,總鏢頭胡適親自將他抱迴鏢局。


    砰的悶響,阮小七忽然向著酒鬼跪下,流著淚道:“阮小七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酒鬼打開酒葫蘆,又喝了一大口,笑道:“起來吧!我可不喜歡這一套,現在你們願意跟我走了嗎?”


    胡馨擦幹淚水道:“不,前輩的心意我心領了,金刀鏢局的仇家怕是十分厲害,我不能讓前輩...”


    酒鬼打斷胡馨,頗有感觸的道:“十幾年前你爹替我墊付了酒錢,可他已經死了,這份恩情我隻能報在你們二人身上!老酒鬼還從來沒怕過誰呢!”


    這酒鬼說完便先離去,兩人跺了跺腳便跟了上去。


    忽然,那少女胡馨扭過頭看了藍茗一眼。


    藍茗柔聲道:“扶搖,你錯過了一次機會,江湖中想當他徒弟的人數不勝數。”


    小扶搖沒有說話,依然緊緊抓住他的衣衫,女劍仙又如何?那也比不上自己的師父,她如是想。


    藍茗接過小齊骨,笑道:“走吧,咱們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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