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茗對眼前這名心地善良,氣度清華的青衣女子頗有好感。笑著從懷中拿出那份簡書,交給青柚道:“青柚姑娘不必客氣,實不相瞞,在下也是受了李先生之托,算不得什麽恩情,再說在下也沒幫上什麽忙。”


    青柚見書簡,眉頭輕輕舒展的笑道:“大師兄竟然將此物交給恩公,想來是不會瞧錯了人。”


    藍茗見狀苦笑道:“青柚姑娘,我與李先生乃是互相交易,算不上什麽人情,那日街頭也是恰逢其還,若是較真還得算李先生委托之中,我輩江湖中人當行瀟灑之事,請姑娘不要再一口一個恩公了。”


    葉楓臉色傲然的道:“是啊,師姐,藍兄既然堅持到底,我們就不要堅持了!估摸著大師兄早已推算出此事。”


    青柚本想嗬斥師弟幾句,畢竟今日還多虧了藍茗打敗霍淩楚,否則勝負之間還真不好說。這時候李婉兒跳出來道:“沒錯!沒錯!這豬頭武功奇差,喊他恩公那是便宜他了!青柚姐姐你也叫他豬頭可好?”


    藍茗聽見這嘲笑之語也不感覺惱怒,反而略感無奈,隻好笑道:“青柚姑娘,叫我藍茗便可,實在不行藍大哥、藍少俠都行,可莫要叫我豬頭才是。”


    青柚臉頰微紅的道:“那,那青柚謝過藍大哥。”眼見藍茗認真,也不在堅持,隻是心中暗想,恩公之情一定要銘記於心。


    轟!隻聽這時樓下又傳來一聲巨響,眾人暗道竟然忘了樓下搏鬥二人,葉楓臉色一變,當先衝了出去。青柚見狀拱手道:“恩,呃!藍大哥!葉師弟年少輕狂,還請藍大哥伸出援手。”


    “青柚姑娘放心,藍茗定不負李先生所托。”三人也不再贅言,急忙奔向一樓。


    一樓中桌椅粉碎淩亂,好似經曆了一場地震一般,哪裏還找得出五福樓的樣子。幾人下得樓來,隻見一個人影閃過,原來竟是霍元樓,他速度極快的朝陳皮奔襲而去,看來是絕不留情,要誅殺陳皮於此地。


    陳皮感覺到殺氣迅速逼近,卻並不馬上閃躲,一瞬間他眼中亦是迸發出同樣銳利的鋒芒,左手伸出擋住了霍元樓已到眼前的手掌,砰的悶響,二人的內力相撞造成衝擊聲,霍元樓雙眼再次爆發出精光,不退反進,好似摔跤手一樣,將陳皮左手壓在胸前,逼的陳皮不斷後退。


    眼見無路可退,陳皮狠狠撞在樓內的柱子上,嘴角微微滲血,顯然是受了內傷。但陳皮並不慌亂,趁著這既短暫的空隙,右手握成手刀向霍元樓手腕切去,隻是這霍元樓經驗極為豐富,乃是見過了大風大浪的地榜高手,極快的抽迴手便向後退去。隻見陳皮右手中指微蜷,竟是一道勁氣彈出,速度快的看不清,霍元樓見狀也不顧形象,一個側身翻滾便躺在了地上。


    咻!咻!咻!又是三道勁氣從陳皮指中彈出,隻見霍元樓頗為狼狽,竟然使出了地痞無賴的地滾招式,也正是因為這招式,霍元樓才能躲避這幾道勁氣。


    霍元樓躲到柱子後麵,這才喘息著站起身。大笑道:“哈哈!陳捕頭的功夫果然了得,嘿!那便別怪霍某心狠手辣了!”


    此時陳皮唿吸有些紊亂,霍元樓雖然剛才狼狽躲避,但是卻氣定神閑。在這之前二人搏鬥中,陳皮本就落於下風,隻是仗著這以柔克剛才勉強支持。如今又受了內傷,若再被霍元樓近身不需幾招,怕是便露出敗象,此刻戰局正值微妙之時。


    四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心想地榜高手的確名不虛傳,而這青衣陳皮莫非也是地榜高手?葉楓年少氣盛,持劍便要加入戰場,青柚眾人甚至來不及阻止,隻聽陳皮厲聲喝道:“滾!”


    眾人一愣,此時樓外闖進一名鐵劍門弟子,隻見其雙手抱著一個匣子,使勁一拋大聲道:“師父!接劍!!”就這麽一瞬的時間,霍元樓從柱子後麵躍出,人在空中便已經取出劍匣中的寶劍。


    隻見霍元樓持劍而立,大劍橫在胸前,劍身通體玄黑,樸實無華,劍無鋒刃,身長三尺三寸,像是不曾打造完成的殘次品,醜陋無比。陳皮暗道不好,那逍遙穀弟子破壞了局勢,失去先機暫且不說。此時這霍元樓手持賴以成名的玄鐵劍,自己定然不是對手,在彈出勁氣周旋也沒有什麽意義。隻聽霍元樓冷笑道:“再來領教陳捕頭高招!”


    陳皮也不言語,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將裏麵用以暫時鎮壓內傷的藥丸倒入口中,不急不緩的從後腰中抽出一柄軟劍,通體青色,好似那置人於死地的南疆竹葉青。待霍元樓衝到麵前,陳皮內心微苦的隻好舉劍便迎了上去,雖然霍元樓的內力更強,武功更高,但陳皮偏偏吃準了他的剛,偏偏以柔克剛!如此兩人龍虎交鋒,隻見你來我往的漫天劍光,陳皮靈動躲避好似一隻麋鹿,約莫交手了五六招,在劍術上稍欠火候的陳皮,漸漸就顯出敗象。藍茗心想這陳皮果然不愧青衣之名,果然足智多謀,若非吃準了霍元樓的至剛功夫怕是早就不敵。


    打鬥間隙,霍元樓看著陳皮的劍笑道:“哈哈!憑你這副被人寵愛的單薄身子,堅持到現在已屬不易!”


    陳皮卻不受霍元樓所激,忽然間以內力灌注劍身,手中的一把軟劍霎時間化成飛劍,在空中旋轉著直逼霍元樓麵門而去。始料不及的霍元樓並未亂了手腳,玄鐵劍一揮便將這軟劍擋住。一扭腰踏碎地板。反而將手中玄鐵劍扔了出去!速度之快,勁氣之強!讓陳皮來不及躲避,倉促間彈出一道勁氣,隻聽當的一聲輕響卻依然沒有阻住飛劍,幾十斤重的玄鐵劍硬生生砸在陳皮身上,陳皮直接就像蹴球一樣飛了出去,口吐鮮血,生死不知。


    “霍元樓受死吧!”葉楓持劍而來,好似驚鴻掠過。青柚見師弟如此衝動,微微跺腳也持劍衝了上去。再看那霍元樓也不著急,踱步到陳皮身邊彎腰撿起玄鐵劍,驀的一揮,劍氣逼人,掀起好大一塊地板。二人急忙揮劍抵擋閃躲,就這麽一劍竟然生生止住了,葉楓和青柚二人的進攻。


    “好厲害!”李婉兒輕聲喃喃道。


    霍元樓當下怒哼一聲,便快步走向和陳皮搏鬥踏碎的空窿下,躍上了二樓。青柚走到陳皮身邊,伸手探去見還有唿吸,急忙拿出傷藥給陳皮服下,然後將陳皮扶到邊上。


    青柚迴頭一看隻見藍茗三人都不見了身影,暗道不好,又急忙奔赴二樓。


    此時二樓情況詭異,藍茗三人遠遠立在樓梯口處,霍元樓持劍不動,緊盯著一名身穿玄色宦官袍的宦官。那中年宦官唇紅齒白,麵容俊美,雙手垂於長袖之中,正是之前在鐵劍門宣讀聖旨的慕千尋,那份淡然讓青柚不得不暗讚三分。青柚見李婉兒躲在藍茗身後,神情頗為古怪,以為是年紀尚輕有些害怕,便輕步走到李婉兒身旁。


    此時氛圍詭異,原來是霍元樓受了傷,霍元樓捂著不斷冒血的傷口,頗為落寞的看向慕千尋道:“哼,慕千尋!若要殺我霍元樓,又何必惺惺作態!”


    慕千尋臉色冷冰冰的迴答:“那就死吧。”話音剛落,眾人眼前一閃,那距離數步的慕千尋,好似縮地成寸,一瞬間便近身霍元樓,藍茗隻看見寒光一閃,慕千尋右手刺進霍元樓的心口又迅速拔出,速度之快竟然沒將鮮血沾染袖上,然後靜靜看他吐血倒下,不一會便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中。慕千尋左手掏出手帕擦拭著右手血汙,似乎因為擦拭不淨而輕輕皺眉,而後扔掉手帕,轉身走到那霍元樓所備的金盆前。


    血汙在金盆中暈開,慕千尋好似女子畫眉一樣優雅而緩慢,似乎要將手指上每一道紋理都洗幹淨。直到伸出潔白的雙手,見二者再無差異,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掛著一絲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藍茗四人隻覺得頭皮發麻,眼前的中年宦官好似那惡鬼一般,讓人從心底感覺懼怕。藍茗定了定神暗道:“之前宣讀聖旨的便是這慕千尋了!隻是為何又殺霍元樓?其中有什麽陰謀?情報說這慕千尋武功在天榜之下可排前三了,但卻沒想到能輕易擊殺霍元樓。”


    這慕千尋好似雨後踱步在自家花園中一樣,慕千尋走到眾人麵前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就這樣站著,本就高挑的慕千尋,冷冷的掃了一眼就顯得氣勢迫人,他負手而立,整個人就如一把剛剛歸鞘的寶劍一般,帶著淩厲的寒意,讓人不敢正視。這便是宦官之首,兩人大漢天子最信任的宦官,常侍慕千尋。


    葉楓緊緊握著手中的劍,心想大不了拚死一搏便是,手心卻止不住的流汗。藍茗和青柚二人卻是不曾多想,心道論武功自己斷然不是對手,跑又跑不過,拔劍與否沒什麽差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便靜靜而立,迴視著慕千尋。


    葉楓終究沉不住氣的道:“你!”慕千尋輕拂衣袖,那葉楓剛剛吐出一個字,便飛了出去,重重摔在桌上。


    藍茗手握劍柄而不動,唿吸不亂,青柚竟也不動,隻是指節微微用力,而又鬆開,但慕千尋還是看見了,他微微挑眉道:“為何不出劍?”


    藍茗沉默,青柚開口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逍遙穀除了那書生,竟還有你這樣的小姑娘,不錯!”慕千尋和青柚對話,眼光卻看著藍茗。


    慕千尋冷笑道:“你為何不拔劍?”見藍茗依然沉默,冷冰冰道:“你在養三年劍也未必殺得了我!”慕千尋的話讓藍茗鬆開劍柄,輕輕抿去一顆滑到嘴邊的汗珠。藍茗知道慕千尋這兩句話,已經給自己留下了心魔,日後若想劍道圓滿,必要和慕千尋分出生死。


    慕千尋的目光越過二人,看向李婉兒,向前走了兩步。


    這李婉兒頗為無奈的一笑,向前走了兩步拱手行後輩禮道:“李婉兒見過慕先生,不知我父親是否已經迴到翰林院?”


    慕千尋忽然停下,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道:“嗯,老院長已經迴去數日,婉兒小姐何時迴去?”


    藍茗心中大驚,未曾想這李婉兒竟然是翰林院老院長的千金?是了,那老院長也姓李。


    李婉兒輕輕吐出一口氣,笑嘻嘻道:“麻煩先生告知,婉兒除去這惡霸吳家,為百姓討一個公道便會迴去。”


    慕千尋輕聲道:“好。”,便輕身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的藍茗幾人。


    夜深人靜,雲淡風輕。皇城內卻依然燈火闌珊,隻不過大多數寢宮都已熄了燭光,而勤政殿的燭光卻遲遲不肯熄滅,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人。


    天子身著常服,除冠束發,麵容俊朗,約莫三十六七歲,自有威嚴的天子靜靜站在書桌前,看著一幅巨大地圖。這地圖不僅僅囊括了天下十三州,還有以紅色繪出的北荒疆域。天子登基不過數載,也休養生息了數載,除了幾名官員大臣的交替之外,這帝王的權利交接稱得上平靜無波。


    一切都按照先帝的戰略部署在進行,這並非沒有好處,大漢國力蒸蒸日上,國力之強盛,甚至可以支持和北荒、南晉兩麵作戰。在他看來大漢的敵人不是懷有異心的西涼,也不是蠢蠢欲動的南晉。這兩者最多十年便可平定,天子的眼中隻有北荒,那是中原幾千年來的敵人。至於北疆的燕王,天子從來不擔心,因為他相信先帝的話,先帝臨終前呢喃道:“蕭堰兵忠於李家,隻是朕在黃泉下頗顯寂寞!”但天子還是猶豫的看著北疆,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投在窗上的樹影突然無風而動,天子便知他已經到了。


    “進來。”來者還沒出聲請示,天子先主動開口。


    勤政殿外的慕千尋輕輕推開門,又恭謹的順手將門闔上。走到天子身後,輕撩袍子,雙膝跪在天子麵前,天子笑道:“你這家夥,每次都要我說,還不趕緊起來!”天子竟然虛扶起慕千尋。


    慕千尋冷若冰霜的臉龐,破天荒的露出笑容,開始向天子匯報事情經過。天子聽完不由得一笑:“哈哈!這丫頭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派幾個人暗中保護她!”


    慕千尋道:“陛下放心,奴才早已準備妥當,棋子也已經啟動,隻是這六扇門?”


    天子笑道:“這六扇門屹立千年,自有他的生存之道,無妨。來!千尋!陪朕嚐嚐這新來的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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