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賴人未到,鞋釘先亮出來。後麵不遠處有馬野,這是芭比兔真正的最後一條線,過了他就是艾看士。以傳奇門將現在和馬野之間的距離,搞定馬野,傳奇就是個花瓶,中看不中用。


    李賴壓根不怕蔣灝把自己過掉,但是在馬野平行位置還有個人——在騎龍隊畫風突變後就完全被無視的劉黑媧。這個騎龍隊明明最倚重的絕對男主角,且是他們這場比賽拚到這種程度的動力源泉,一下子就像遭到霸淩似的,被全體成員無視。同為邊路的小將,於航緣果斷內收,自信滿滿地和諸位“老藝術家”們打成一片。這還不算完,兩個弱雞邊後衛溫老師和霍欒也一改之前的慫包樣,大膽壓上,霍欒還好,正好頂了於航緣內收的缺,避免了大家都擠在中間的尷尬,可溫老師就過分了——跑去和劉黑媧站在一起,位置重疊了也不管,死賴著不走,更屈辱的是沒幾下功夫,劉黑媧就灰溜溜往別處去了。


    那可不是什麽高明的無球穿插,就是單純地四處奔波想找到自己的立足地,可是啊,走到哪裏,都不被人需要,找不到一點存在的價值,還耽誤隊友做事,隻好可憐巴巴地閃開去。


    閃過來閃過去,最鬱悶的是芭比兔——這叫個什麽事?還沒動手搞你呢,你就先變遊魂了?


    譚朋本就是從他這裏強烈的違和,確定了對方真正的企圖——這一次算得上是騎龍隊的全民運動,門將不算,除了賈淦和這位男主角,人人都有份,而且客觀地說,沒有明顯的短板,大家都顯得那麽地遊刃有餘。


    這才是他們最擅長的節奏。


    職業球員和業餘愛好者各有各的好處,職業球員為了生活能夠把自己的下限維持得超越普通人,也就是所謂的專業素養。愛好者因為喜歡,能把一些相關的細節做到極致,甚至連死板的普通職業球員都汗顏。


    就像李閃乾領銜的這幫芭比兔們擅長把守下限,騎龍隊的人精於鑽時間差的牛角尖,而且他們不是一個個地鑽,是串聯在一起鑽。


    騎龍的人之前幾乎都缺乏專業的訓練,所以沒有一個較高的職業素養來維持下限,按說自以為是的劣根性會疊加,但他們卻做到了曲線救國——用他們自詡過硬的技術來碰撞。


    職業素養是被條條框框束縛下日積月累不斷矯正的升華,但是當自由與自由交織一片,追求自由的驕傲同樣能夠讓自由的疊加實現量變到質變的飛躍。


    因為喜歡,所以驕傲,想要更好。


    就是因為對技術的自傲,串聯的失敗會一次次地逼迫他們矯正,或者變本加厲地追求更微細的時間差。


    在這樣毫無保留的技藝切磋下,很快就會分出高下,大家麵麵相對,沒有什麽好迴避的。


    最強的是白築,但是他說真正的強大是無限連。


    喜歡的人都認同。


    你技高一籌,他稍遜一籌,高的多承擔,遜的降低難度,彼此照應,就可以連綿不絕。但是有一點,技術的高低是相對而言,事實上所謂的低,對做不到的人來說,難於登天。有的人天生就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自己。因為這是喜歡才能變得更強的領域。


    就像於神雖然強,但這種技術活,顯然是不夠看的。他束縛再多也無法得到升華,因為這是愛好。


    在譚朋本看來,劉黑媧和賈淦顯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去拖累自己的隊友。兩人殊途同歸,一個喜歡簡單粗暴地殺死比賽,一個喜歡簡單粗暴地化險為夷。


    賈淦倒是省事,後麵站著,自然就被隔離開來。尷尬的是劉黑媧,為怕礙著隊友的事,像隻過街老鼠般東躲西藏。但是錯有錯著,這個時候對芭比兔來說就很危險了。


    他固然在這段時間活得卑微,但也有一條最起碼的底線——他不越位。


    他不越位,馬野就頭大了,李賴就怕這什麽夏普不講武德,放著男人的單挑不做,沒有單,直接挑——挑傳。那誰知道剛才的過街老鼠是不是裝的?從過往的經曆來看,很可能是裝的。反正那家夥不越位是真的,要真讓夏普挑傳了,那後麵就是開闊地帶,這小子撞過去,自己和馬野想廢人都沒辦法,畢竟他太快——是場上最快的那個,唯一有可能追上他的於神上搶了個空,唯一可能臨危不亂用位置感縮短差距爭取急救的機會的李閃乾也出外勤未歸,隻有自己了!所以,雖然夏普不足為慮,自己還是必須幹掉他。


    這不是足球比賽,這是殘酷的戰爭,你們不過是為了結婚,我們是為了韓大的命,當然深遠的角度也是為了我們自己能夠活著——韓大若是死了,我們又能苟延殘喘到幾時呢?


    現實的壓迫,讓他克服了殘存的局促感,這一擊之後定然會點燃全場的怒火吧,那些草根足球人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吧?那又怎樣呢?我是一定不會讓你們得償所願的,因為這不是贏不贏的問題,這事關生死,韓單的,也是大家的——當然,是“我們”大家,不是“你們”大家。


    這是開賽以來最赤裸裸的傷人動作,所有的觀眾都發出驚唿,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芭比兔的人終於撕破了臉,這已經不是足球場,這開始要變成最原始血腥的屠宰場了吧?


    也許是從死守那條線的李閃乾撲上去開始,他們就已扔下了職業球員最後的驕傲,甚至是最後一點人格,他們現在不是職業球員,而是職業屠夫。


    草根群豪在恐懼的同時還有一絲慶幸:還好不是我站在場上。


    分不清是蹬是踏是踩是踹,因為太快,但大家都能確定他不是踢,踢隻嫌太娘。龍七抓緊了拳頭,隻是他沒注意到抓的不是自己的拳頭,左護法和右護法的拳各有一隻被他抓住,對誰也不偏心,倆馬屁精也隻管把自己的拳頭緊握,卻全然沒有察覺外麵被人包裹住。


    龍七在想:蔣灝!如果真是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吧?可是你該怎麽做呢?以你的手段,即便形成反殺也是可以的,可是如果形成了反殺,被天命製裁的就是你,這麽難得的機會也就沒有了——你們的左前衛在那翹首以盼,傳過去就可以殺死比賽啊!哪怕大一點,他們也隻能徒唿奈何。


    可是龍七自己也曾身經百戰,自然看得出敵人這一腳的狠辣與迅疾,要麽迎戰要麽殘廢,迎戰就不能要球,要球就得殘廢。


    但是更多的人事不關己,難掩不現實的意淫:你拚著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賭一把呢,拚著承受一擊,把球挑過去,哪怕你瀕死,按新規定不是得冷凍起來嗎?隻要你們贏了,還怕什麽呢,立刻解凍加滿血複活,這一切犧牲是值得的啊!1球領先,11打8,時間所剩無幾,就算他們要亂來,還怕他們個蛋啊!


    大部分人心思活絡起來,事不關己戰勝了眼前的恐懼,都在期待真的勇士誕生。


    這位勇士他一定敢於直麵狠毒的鞋釘,正視淋漓的鮮血,把這個絕殺機會保存下去——這個夏普,自登場以來一直就是這樣的勇者。


    衛佳皇和王秋梅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兩人不禁對望一眼,都有“你也看見了”的意思。


    衛佳皇是覺得理所當然,王秋梅還有一層欣賞在裏麵。


    衛佳皇暗歎:快別欣賞我了,去和那個八號並肩戰鬥吧。


    特維斯眼前一亮,更是直接說出來:“贏定了!”


    “啊?”朱雨被他突如其來的爆喝嚇得夠嗆,上過一迴當,這一次理性多了,不喜不憂,腹誹道:贏什麽贏啊?都以為跟你這個用腦袋“鏟球”的野人一樣嗎?足球是你的專業,論對中國人的了解,我可比你有發言權,這球那畜生誌在必得,退也退不得,要不是智障,隻會選擇正當防衛這條路,雙雙罰下也比直接死了的強。


    球來到了蔣灝跟前,李賴也迫在眉睫,所有人都在等他的選擇,然後大家驚呆了:隻見蔣灝看到球就像見到了鬼,像觸電一樣地向後彈開,彈開還不夠,接一個標準的內馬爾滾,竟然活生生跑了!


    誌在必得的廢人魔王還在空中,獵物就已經脫離射程之外。這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更重要的問題:球呢?


    就在蔣灝連彈帶滾的逃命的同時,一道藏匿已久的綠色影子,像綠色的劍影激射而出,載著球從李賴旁側掠過。


    秦大激動地唿喊那道綠影的名字:“於航緣!”


    於航緣把球撞走,自然就不需要蔣灝找劉黑媧了。


    一直以來融於藝術足球歡樂氛圍的剛六之光沒有忘記自己的終極使命——活著,並終結比賽!他和劉黑媧不同,他的技術好很多,所以他不屑劉黑媧這種糙哥,更不爽他得到組織更多的關愛——跑得快有什麽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精細!


    但是在實戰中很多時候他的精細確實不如劉黑媧的簡單粗暴能搞到事情。


    劉黑媧多次得意洋洋地迴嗆他:“精細?笑話!機會稍縱即逝,有毛線的美國時間給你精細?”


    於航緣在剛六並沒有劉黑媧在19中那麽耀眼奪目,甚至還有些默默無聞。當然,大家都會說,你比他小,而且19中比剛六弱得多。


    於航緣自己知道其實不是的,自己之所以沒有他那麽耀眼奪目,就是因為總在細微處見精神。大部分人不耐煩看這麽細。還好郭明去不是那大部分人,白隊也不是,他們在剛六一眼選中的不是簡單粗暴,而是精益求精的他。他有著不俗的速度,但他更愛用技巧致勝。


    後來,白築叫住了他。


    “足球沒有那麽複雜,試著簡單一點。”


    於航緣其實不是那麽固執的人而且他很尊敬白隊,最重要的是白隊領他進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純粹的勝負世界。


    他不蠢,他對自己也一向率真,所以他很清楚,在這個世界裏,自己真的不如劉黑媧。於是他嚐試超越劉黑媧,想要比他更簡單粗暴,但是他失敗了。他還是他。


    這次郭明去叫住了他:“心結不是那麽容易解開的。”


    於航緣很著急,他可瞧不慣劉黑媧那嘚瑟樣:“要什麽時候才能解開呢?”


    “得有契機。”


    於航緣不懂:“需要什麽契機呢?”


    雙木最後一個天才也不知道該怎麽答他:每個人的情況都有不一樣,你這樣我如何答你呢?


    白築正好從旁走過:“一場至關重要的比賽,當中一個至關重要的時刻,你在一直困擾你的選擇題麵前第一次毫不猶豫做出了選擇,這就是契機。”


    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就是這樣。”


    劉黑媧在左側要球,自己架在高速擋上,前麵隻剩下張皇失措的馬野。趟過去就是比賽的終點。


    嗯,白隊說的果然沒錯,契機真的來了。這一刻的他沒有雜念,隻有終結比賽的執念。


    劉黑媧,對不住了!雖然你是今天的主角,但這個時刻隻屬於我!我活著,而且我將終結這一切!


    這一次他義無反顧地跳出技巧的舒適區,直接選擇用速度碾壓不堪一擊的對手。


    東郊體育場徹底沸騰了,朱雨這下才知道,斯哥這迴沒有撒謊。與他齊名的女裝大佬羅若西歡喜地似要扭起秧歌,可是擁擠的坐席讓他打到別人。


    小汪哥死死按住女團長的腦袋,仿佛按的是場上的皮球,嘴上叫道:“搞死他們啊!”


    李續洋已經放棄看比賽,腦袋轉側一邊,然後心中一凜:他什麽時候來的!


    騎龍隊替補席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站著一個高大的身軀——赫然是最早被譽為蹴國第一邊衛的文秦不群絕對主力——孔怖!隻是他的神情冷淡,和大眾熱烈的情緒完全對立。


    球過去了,跟著人也過去。艾看士還縮在禁區不敢動。於航緣眼裏沒有傳奇,或者說他已不屌傳奇,隻有足球,追上它,然後簡單粗暴了結所有的恩怨是非。這個球一進,再兇狠,再殘暴也是徒勞,因為勝者為王。留再多的血又有何妨?終場哨響,不過夢一場,王權在握,傷痛如雲煙。


    下一個瞬間,球就會慢下來,而我將更加迅疾,然後追上它再用更大的氣力去趟它。


    人快不過球,但是球速快不過光速。此刻的於航緣不是人,他是黑暗裏的一道光,白築他們管他叫做剛六之光,希望他和劉黑媧能寄托大家的希望跨越黑暗。


    本來應該是這樣。但是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沒有成為光,不但還沒有成光,作為人的狀態也不太對勁。球已經慢下來了,他自己卻也慢了下來——這是不科學的,也是不合理的。


    然而不合理的事情還在後麵,他不但慢下來,而且動不了了。


    為什麽啊?簡單粗暴就這麽難的嗎?還有這劇痛是怎麽迴事?好痛!被蚊子咬了一口嗎?哪裏來的蚊子,咬人這麽痛?


    啊!為什麽更痛了?這是什麽蚊子?腰眼上怎麽黏糊糊的?是血嗎?蚊子能搞那麽大的事嗎?


    不行,我得摸摸看!


    球越滾越遠,仍然舍不得迴頭,盯著球,伸手去摸,然後摔倒在地上,這下連球也看不見了,雙眼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了。


    天命的哨聲響起,但是沒用,於航緣的身上,兩眼充血的馬野還在瘋狂地踐踏沒有跨越黑暗還未成為光芒,還隻是人形的剛六之光。這一次,他應該是沒法跨越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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